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倚楼听风雨 发表于 2014-11-2 13:35

第90章 升级的待遇

  “三妞儿她爸,你买了这么多肉啊?唉呦,还是牛肉啊,这个可难买到了。”

  “这是啥?看着像山娃娃,镇上有得卖啊?我以前在县里盖房,在包头工林大头他们那里倒是吃过。林大头说,只有他们北面的大山里才有这玩意儿,难捉得很,他才带了几只,那味道哦……啧啧!”

  “山娃娃?看着和我们这里的癞□□差不多啊?瞧你,口水都要流出来了吧?真有这么好吃吗?不过,这名字可挺惨人的,还真有人敢吃啊?”

  “叫它山娃娃是这玩意儿叫起来就像孩子在哭一样,听说它只在晚上出来,去捉的人一定要胆子大。要不,还有些怕人呢!你想啊,晚上黑乎乎的在山里头走,听到石缝里有小孩哭的声音,吓人不?不过,这东西的味道真是没话说,比冒江里的江籽鱼还鲜嫩,好吃着呢!”

  三妞儿她爸刚入村,村中的闲汉便凑了上来,围着他说笑询问。三妞儿她爸也不回答,只是笑眯眯地提着手里的东西往家走。倒是有那识趣的笑道:“你们别吵他,三妞儿她家今天是要请小金童座席呢!看看,这么多好吃的,你们平常可舍得买?我一早起来就看见三妞儿她娘杀了自家那只大肥鸡,都养了有三年了吧?三妞儿她奶在一边,边看边摇头,那脸上的心疼劲儿哦,别提了!”

  “哈哈哈……”

  听者无不放声大笑,但这些笑声都是善意的。大家都清楚村里穷,特别是老一辈都恨不得省一点是一点。但小金童来了,为了延续香火,别说一些吃食,便是命人掏家底,他们也不敢含糊啊?

  对于供奉小金童的事,三妞儿家行动不算最快的,但可算是最有心的。三妞儿她爸以为,同一个村里头吃得东西都差不多,天天吃一个样儿的,小金童还这么小,能把人记住吗?三妞儿她爸觉得要给就要给最好的,自家便是勒紧裤带吃半年的咸菜疙瘩,也要把好吃好喝的贡上去。否则,小金童凭什么给他们家送子啊?

  所以,前些日子村长一发话,三妞儿她爸就到处托关系求人帮忙去弄‘山娃娃’。今日到手,终于可以把送子小金童迎入家门了。三妞儿她爸想着媳妇的肚子鼓起来,之后生下大胖儿子的情形,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儿。

  “三妞儿她爸,你这山娃娃到底哪儿买的啊?”村里的人都想请小金童吃饭,但自家的饭食拿不出手,怕怠慢了送子小金童反而不美。因此,见三妞儿她爸拿着山珍,无不催促着想让他说实话。

  三妞儿她爸哪肯多说,只是哼了两句,说是托人带的,便不再搭理他人,径自往家里走。

  “她爸,你回来啦?东西拿到了吗?”未等三妞儿她爸跨入院门,起身倒水的三妞儿他娘正巧看见,急切的追问道。

  三妞儿她爸没回答,只是举臂摇了摇手中的东西,欣喜之色溢于言表。其后,三妞儿她爸下意识的往院子里看了一眼,脸一下子沉了下来。入院走向媳妇,把手里的东西交给她,一面低声喝问:“三妞儿呢?她不在家里帮忙,又跑到哪里疯去了?”

  三妞儿她娘到底心疼女儿,赶紧辩驳道:“妞儿这几天乖着呢,你可别冲着她就发火。我让妈带着三妞儿去村长家了,中午不是要请小金童来家里吃饭吗?我让妈去守着,就怕那些个没长眼的把金童抱走了。你知道的,这两天请小金童去吃饭的人家可多了,要早点去才好。”

  虽听了媳妇的解释,三妞儿她爸额上纠结的眉头仍没有松开,依旧阴着脸道:“那可以让妈去,带三妞儿去做啥?”

  三妞儿他娘接下丈夫递上的‘山娃娃’和牛肉,白了对方一眼道:“小金童这时候不是在念经吗?我让三妞儿跟着去听听,说不定能沾沾小金童的福气。妈也说要带着去,小金童能到我们徐家村,三妞儿也算出过一份力的。”

  “嘘——!”三妞儿她爸狠狠瞪视着媳妇,往院外看了看没见到过路的人,方小声训斥道:“别瞎说!三妞儿能救送子小金童,那是她的福分,哪里有挂在嘴边的道理?你还想不想要儿子了?小心惹恼小金童,不给咱家送子了!这话以后可不准说了。”

  三妞儿他娘被丈夫呵责了几句也不生气,赶忙安抚道:“放心,我也只是和你说说,你以为我会像麦子她奶那样没成算啊?”

  “行了。”三妞儿她爸也不和媳妇多计较,挽起袖口吩咐道:“我去把砧板拿出来,把牛肉弄一弄,中午做个牛肉酸肠汤。留一点晚上拌鸡蛋里炖着吃,再放点小香蘑。山娃娃现在就弄了,蒙哥说这玩意儿捉来已经四天了,放不起了。要是死了,吃起来就不鲜了。你弄好后就炒了吧,放大油抄,里面搁些鸡肉圆子,和黄蘑菇香沫儿,那叫一个鲜!”

  “不用你说,我知道怎么弄。”三妞儿他娘朝男人摆摆手,示意他自己去忙,自己再度往脸盆里倒了井水,开始处理起小网兜里的‘山娃娃’。

  不提三妞儿的爸妈是怎么在家忙活的,单说卫霄在竹制躺椅上端坐着诵经,一说便是两小时。如今,他叙说经文时可不是只有徐为民一家旁听了,村里有好些个媳妇、婆子从家里搬了个小凳子坐在卫霄周围听讲。甚至,还有几个老头子带着不好意思的儿子入门听教。亏得卫霄一咏起经书便神游他方,沉浸在各色的意境中。要不然,他还真不好意思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念经呐。

  诵完大悲咒,卫霄便住了口。梅香递上一杯子香浓的蜂蜜菊花茶,卫霄笑呵呵的接过,冲对方点头道谢后,用小胖手捧着瓷杯,仰头咕嘟咕嘟喝起来。不多时,就把杯中的菊花茶喝了个精光。

  “长得真好。”

  “可不是?”

  “要是我儿媳生下这么灵巧的娃娃,就是让我少活十年,我都愿意。”

  “你看他吃茶的样子,多有意思!”

  “他还谢梅香呢!不愧是好人家的孩子,就是知礼数。不像我们村里的小孩,只知道疯玩。”

  “要是我的孙子有他一半……”

  “我也不多求,只要有个孙子就心满意足……”

  卫霄那胖嘟嘟又精致可爱的模样,深入旁观者的心。让那些六七十岁还抱不到孙子的婆子、老头们眼馋得紧。小媳妇、小伙子看着也心热,几乎忍不住想上前把卫霄抱回家去了。

  众人正说嘴间,三妞儿她奶悄悄起身凑到贺大娘身边,与她打了招呼,说要把卫霄抱回家去吃饭。因为集会当日徐为民说过的话,贺大娘不便阻止,只能点头同意。详细问过三妞儿她奶,知道对方要让孩子去吃两顿,中饭和晚饭都在三妞儿家吃。想必三妞儿家的人想让小金童在他们家多留一会儿。贺大娘也不多话,只说等孩子吃过晚饭后,要早些送回来。

  三妞儿她奶没想到贺大娘这么好说话,赶忙谢过,又拍着胸脯保证,一定让儿子在晚上七点前把小金童送回村长家。

  午时十分,众人一脸羡慕的目送着三妞儿她奶抱着小金童回家吃饭。一个个暗自咬牙,思索着该怎么找些好东西,把小金童迎回家才好。可不能眼睁睁看着别人家媳妇的肚子都鼓起来,生下小金孙,自家却连孙子的胎毛都没摸着。

  好香啊!

  卫霄一进三妞儿家的院子,就嗅着一股非常好闻的肉香味。三妞儿的爸妈嘻笑眉开地迎到院门口,把卫霄接到了后院庭心内榉树下的阴影里,树下已经张开了饭桌,摆好了碗筷,就等三妞儿她娘上菜了。

  三妞儿她奶本想抱着卫霄吃饭,卫霄不喜欢别人喂饭,开口让她把自己放到小竹椅上。

  “这……”三妞儿她奶怕孩子不会吃,糟蹋了儿子的一番心意。

  卫霄见三妞儿她奶有些踌躇,便重申了一遍道:“宝宝自己会吃饭,奶奶放宝宝自己坐。”

  “妈,让孩子自己吃吧。”三妞儿她爸边说,边悄悄冲着老娘示意道,只要送子小金童高兴,随便他做什么。就是饭菜让小金童弄翻了,那也是小金童自己弄翻的,菩萨不会怪罪。

  等卫霄入座,三妞儿的家人才陪着坐下,因为桌子不大,三妞儿她爸不让女儿上桌。三妞儿可怜兮兮地站在一边,黄色的小脸瞅着亲娘一次接一次送上桌的菜肴,咬着下唇不停地踩着脚尖。

  “让她坐下一起吃吧。”三妞儿她娘瞧着女儿馋嘴的样子,心里头也不是滋味,但怕女儿的吃相难看,触怒了小金童。没想,送子小金童竟开口邀女儿坐下。三妞儿她娘怕婆婆,和孩子的爸推辞,慌忙拉过女儿,把她按在桌脚边的座位上。

  三妞儿她爸见状心下犹可,三妞儿的奶奶却因为媳妇的擅自举动很是不快。然,送子小金童就在眼前,便是生气也不好当场发作,只能撇了个碗筷给孙女,自己拉着椅子坐近些,以防孙女和小金童抢东西吃。

  “宝宝,吃菜吧。”三妞儿她爸见卫霄坐着不动,就夹了一块‘山娃娃’的腿肉,送入卫霄面前的小碗中。

  卫霄眯眼笑道:“谢谢你们请宝宝吃饭,不用给宝宝夹菜,宝宝自己会吃。大姨还没来呢,宝宝等她一起吃。”

  “不用等她,不用等她!”三妞儿她奶挥着筷子道:“她还有个汤要做呢,等她来菜都凉了。”

  “宝宝,你先吃吧,啊!大姨等会儿再吃。”三妞儿她娘听了卫霄的话很感慨,觉得不愧是送子小金童,说话就是有礼貌还贴心,怪不得菩萨喜欢。自家村子里哪有这样懂事的孩子哦?

  卫霄当下不再说话,拿起筷子往小碗里夹菜,夹得满满的,都要掉出来了。老婆子、三妞儿她爸不敢说什么,倒是三妞儿还小,平日里又被她娘护着,还看不懂大人的眼色。见卫霄夹了很多好吃的菜,看不过眼道:“你一个人夹这么多菜干嘛?你吃的掉吗?我奶,我爸还没吃呢!”

  要是平时三妞儿这么说,她奶、她爸自然要好好夸她。但今日请的是送子金童,不管对方怎么胡来,就是把饭桌掀了,他们也只能赔笑。三妞儿她爸一听女儿的话,手就痒。若不是怕吓着卫霄,几乎要扬手一巴掌甩向三妞儿那张小黄脸上了。

  卫霄也不与小女孩驳嘴,等夹好菜,捧着小碗放到一边,朝三妞儿她爸道:“这碗给大姨留着,我们吃饭吧。”

  “哎!”三妞儿她爸本以为卫霄是护食才夹了那么多菜,此时才明白小金童夹菜是为了留给还在做汤,耽误了吃饭的孩子她娘。顿时心里一阵激荡,脑子里热乎乎的,觉得跟前的胖宝宝怎么看怎么喜人,难怪村长家的人总说孩子好,他原还不信,现在才知道对方没说假话。甚至,说得还不够明白,根本没说出宝宝有多么懂事。

  三妞儿她奶又递了一个小碗给卫霄,卫霄夹起‘山娃娃’的肉塞入嘴里,一股鲜甜的滋味瞬间酝酿开来,吃得卫霄圆溜溜的眼睛都弯成了一道月牙儿。咽下‘山娃娃’的腿肉,卫霄又夹了个鸡肉圆子,一口咬下,圆子里混入的‘山娃娃’的汤汁一下子在舌尖上炸开,吃得卫霄不住地点头。

  三妞儿她爸见卫霄吃得高兴,刚欲说话。却见孩子她奶仿佛要冲小金童说什么的样子,赶忙悄悄摆手,示意老娘不要说话,让自己开口。三妞儿她爸讨好地看着吃得满嘴流油的卫霄道:“宝宝,好吃吗?”

  “嗯,好吃。”卫霄抬起头回答着三妞儿她爸的话,并从衣兜里掏出贺大娘给准备的小手绢,擦了擦小嘴边的汤汁。

  “好吃就好,好吃就好!”三妞儿她爸本是不想说的,但瞧着卫霄白胖的小脸心里头就热乎,忍不住问道:“宝宝啊,你说大姨她能给我生个胖小子吗?”

  这是讨口彩。

  卫霄在村里住了这么长时间也不是白住的,周围所有的人的话和举动都瞧在眼底。知道徐家村生子艰难,而自己一来,村长家的儿媳妇便有了身孕,所有被村人视为送子小金童。卫霄不清楚梅香在这时候怀孕是巧合,还是真与自己有关。

  若是被人绑架之前遇到这样的事,卫霄一定认为是无稽之谈。但那天他诵经逼退了蚯蚓一样的虫子,卫霄以为,很可能是蛊虫。由此可见,这个图元星和地球是不同的,蛊虫可不是小说里的东西,而是存在于现实中的活物。说不定,世间还真有些邪门歪道。这样的话,他的经文应该可以克制这些东西。

  徐家村生女不生男,便是女孩也来之不易的事肯定有古怪。或许,是什么邪物缠上了徐家村的人。所以,年轻的小媳妇生不出儿子。而他来了之后,梅香因为每天听他念经而怀了孕……卫霄只是猜测,但多听经书可能是有点用的。如此想着,卫霄虽没有说三妞儿她娘一定会生儿子,但给了个妥善的法子。“今天下午,我在你们家说经,大伯和大姨都好好听听。以后没事的时侯,你们也来徐爷爷家,听我念经,身体会好。”

  “好,好!”送子小金童虽没有保证孩子她娘会生大胖小子,但说了要在他家念经,肯定是求菩萨保佑他们一家。三妞儿她爸自我叮咛道,自个儿不能太贪,金童赐福就得接着,不依不饶的还不让小金童生气把原本要送出的福气给扇没了啊?反正,只要自己再多下力气,多买些好吃的贡给小金童,他就不信自家已经生过一个女儿的媳妇,会输给村长家那四年不见有孕的儿媳。

  三妞儿她爸心里想通了,招呼起卫霄的殷勤劲儿就更足了。简直就想把桌上的好菜全塞到卫霄的肚子里,卫霄虽然控制了食量,仍让三妞儿她爸给闹了个腹胀。卫霄喝完牛肉汤,在三妞儿家的后院里溜达消食,忽然听到隔壁传来骂声,不解地看向亦步亦趋跟在身后,生怕他跌倒的三妞儿她奶。

  三妞儿她奶倒也没有遮掩,嘴角一撇,鼻子一哼,往骂声传来的方向不屑地翻了个白眼道:“就是前几天想把你抢去的徐二家,他家那老婆子最会折腾人。每天都这样,没一天不骂的,我都听烦了。”

  听着三妞儿她奶的话,卫霄想起了那个满面横肉,还狠狠拧了他一把的老婆子,微微皱了皱小眉头。

  “麦子,你去割草啊?”不多时,一个瘦弱的小女孩从三妞儿家的园子边走过,正巧让三妞儿瞧见。刚吃了好吃的三妞儿忍不住炫耀道:“我刚才吃了牛肉,可好吃了。还有那个‘山娃娃’,你没有吃过吧?”

  麦子也不说话,低着头往村外走,卫霄却发觉女孩的那双眼睛偷偷地瞄着自己。麦子?对了,村里人都说是麦子把他从河里捞上来的,想把自己抢回家的老婆子当日也这么说,想必不会错了。卫霄细观着这个叫麦子的小女孩,女孩头发枯得像杂草,脸色也是蜡黄色的,比三妞儿还难看。卫霄觉得对方救了自己,自己不知道也就罢了,但现在自己看见了,并还有余力的情况下,总得帮对方一把,哪怕为对方做一件小事也是好的。

  “你等等。”卫霄冲麦子招了招手,让她停步,接着昂首看向三妞儿她奶道:“奶奶,家里还有馒头吗?能给她两个吗?她肯定还没吃饭。”

  “这……”三妞儿她奶虽然看重送子小金童,却因为生性小气,有些不乐意。想不答应吧,又怕小金童怪罪,只得吱吱唔唔的不说话。

  “怎么啦?”刚把剩菜拿回灶房的三妞儿她爸回到院中,就见自家老娘面色有些难看。知道亲娘脾性的三妞儿她爸急忙上前询问。

  卫霄把原话说了一遍,对着小指头道:“大伯,你给她两只馒头吧。宝宝晚上不在你家吃饭了,就当这两个馒头是宝宝的晚饭吧。听说是这个小姐姐把宝宝从河里捞起来的,不管怎么样,宝宝也要谢谢她。”

  三妞儿她爸挥臂道:“哪里的话?怎么就不吃晚饭了?生大伯的气啦?不过是两只馒头,当什么事儿啊?孩子她妈——,拿三只馒头来!”三妞儿她爸心怒自家老娘太小气,都招呼小金童吃那么多好东西了,还计较这一点干嘛?不过两只馒头,还是小金童亲口讨要的,说不得就是给自家积福的。哪料,险些让福气飘走不说,还要惹来祸事。

  三妞儿她爸不敢当着小金童的面与亲娘争论,只好高声叫灶房里的媳妇拿了馒头给隔壁家的麦子垫肚子。

  麦子瞅着三妞儿她娘递上的馒头,不敢接。还是卫霄让三妞儿她爸抱着,取过三妞儿她娘手里的馒头,硬塞到麦子的怀里的。麦子离开前,定定的注视着卫霄,好半晌才捧着馒头往村外去。

  “唉——!有她那样的奶奶,真是苦了孩子了!”三妞儿她妈望着麦子离开的背影,轻轻地摇了摇头。

  三妞儿她爸横了媳妇一眼,压低了嗓音道:“小声点,别让人听见。”

  “怕什么?她作出这样的事,还怕人说啊?”这事,三妞儿她奶倒是帮着媳妇的。三妞儿她奶一直与隔壁的麦子她奶不对付,时有龃龉。这次麦子她奶出了个大丑,直叫三妞儿她奶做梦都笑醒。

  三妞儿她爸怕老娘又闹出幺蛾子,催促着老婆子道:“妈,晚上做汤的黄头蘑,心尖菇不够,你去问问其他人家有没有,有的话买一点回来。”

  等打发走了三妞儿她奶,男人抱着卫霄玩闹了半天,才送他到树下的竹榻上睡下。等卫霄午睡起来,送上玉米汤,待他喝完,才开始讲经……

  晚间七点整,三妞儿她爸把卫霄送回了村长家。卫霄离开了半天,别说梅香、贺大娘,连徐为民、大牛都想得不行。孩子回来后,怕他吃得不好,还准备了好几样糕点。

  卫霄吃得饱,贺大娘准备的甜点没了用武之地,但梅香还是给卫霄热了一杯羊乳,准备放凉了,等卫霄口渴的时侯喝。大牛笑着把卫霄抱到天井里,让贺大娘在木桶里倒了热水给宝宝洗澡。

  土家的皂胰子往身上一抹,搓出一层细密的泡泡,卫霄光着小身板坐在木桶里,由着大牛给他冲澡。从头顶往下冲,非常带劲儿,把卫霄洗得干干净净的,活像只剥了壳的白煮蛋。洗完澡后,大牛把卫霄抱到耳房内的小床上。梅香怀孕,不宜有房事,加上卫霄不喜欢闻到土烟味,徐为民、贺大娘又认为让送子小金童和儿子、儿媳一屋,可以保证生出个大胖孙儿。为此,卫霄的小床被挪到了耳房内,并在卫霄的指点下,放在天窗下头。

  午夜,大牛因为口渴起来喝水,走近小木床时,看到床上的宝宝正坐着念经。大牛稀奇地看了许久,直到卫霄张开眼睛,才不好意思的回身往床上去。大牛却不知,在他转身的那一刹,卫霄的眼瞳微微地收缩,眯眼盯着舒郁普照下大牛那缺了一半,脑汁横流的后脑勺。

倚楼听风雨 发表于 2014-11-2 13:35

第91章 吓坏老人了

  “大牛啊,你今天咋起得这么早啊?”贺大娘在天井里吊着井水,把清凉的水倒入木桶里,让丈夫徐为民把木桶中的水往灶房的大缸里送。贺大娘抬首看了看才蒙蒙亮的天,又回头瞅了瞅打着呵欠走出门的儿子,疑惑地询问道。

  大牛伸了个懒腰,活动了一下肩膀道:“总是呆在家里也不是个事儿啊!我想到镇上去找找,看看有没有我能做的活计。”

  “要我说,还是别去了。”贺大娘把湿漉漉的手往围兜上擦了擦,盯着儿子一脸不认同的神色。“梅香就要生娃了,你不守在她身边,出去干啥呀?咱家几辈子都是地里刨食的,你好好种地就是了,还到镇上找事做呢,我听着就不靠谱!”

  大牛没有争辩,探身从房门边的木架子上取出脸盆,吊了桶井水倒进铜盆里,把脑袋往水里一浸,胡乱抹了两把后用贺大娘递上的毛巾把脸擦干。

  倒完水,坐在院子里抽旱烟的徐为民见儿子那滑溜的表情,就知道他没有让老婆子说动。徐为民低头想了想,用烟杆指着儿子大牛道:“你真想去镇上找活做?那以后咱家的五十亩地靠谁种去?”

  大牛嘻嘻笑道:“我只是去打短工。昨儿晚上乘凉的时侯,听隔壁徐田叔家的宝树说,他前些日子在工地上搬砖,给人打下手,就是花点力气,每天能赚上一两块,好的时候有三四块。镇上这样的活计很多,做一天结一天的工钱,我想着梅香要是生了,咱家花钱的地方就多了,总要先备着点钱才好。”

  未等徐为民发表意见,旁听的贺大娘白了儿子一眼道:“你急个啥呀?家里缺了谁,还能缺了我金孙的东西?家里要是真没钱了,我就拿出棺材本儿,反正不会叫孩子受委屈。”

  “妈——!我这不是不想让你们掏家底吗?”大牛苦着脸道。

  “给金孙花钱,老婆子我乐意!”贺大娘冲着大牛插腰瞪眼的,只差没把手指头戳到儿子头上。

  “妈……”

  “算了,让他去吧。”徐为民吐了口烟雾,一锤定音道。

  “孩子他爸……”

  徐为民摆摆手,撇眼斜视着满面忧心的老婆子道:“他要去就让他去。大牛只在他舅家做过木工活计,也没自己出去闯过,哪里知道做短工的辛苦?是该让他出去走走,练练他的胆子,叫他吃点苦头才晓得做什么都不容易。”

  “他爸……”

  “唔哇,唔哇……”

  贺大娘还欲再说些什么,不料竟听到正于耳房内熟睡的宝宝哭了起来。这可是大事啊,宝宝可是来他们家送子的小金童,怎么能让他哭呐?而且,宝宝来村里之后,他们从没听他哭过,今儿是怎么了?

  不说贺大娘心急,就是徐为民父子都变了脸色,一个个用最快的速度冲进了耳房。徐为民甚至都没想到去顾及儿媳还在床上睡觉。

  “宝宝怎么哭啦?来,让奶奶看看,是不是身上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啊?”贺大娘一马当先地奔入耳房,却见儿媳梅香已经被孩子吵醒了,正准备钻出帐子去抱孩子,被婆子推入蚊帐,示意孩子由她来照顾,让儿媳妇再多睡一会儿。

  贺大娘一把搂过卫霄,摸了摸他的小屁股,是干的。老婆子横了由于心急而误闯小辈睡房的丈夫一眼,拉着他快步出了耳房,并留下大牛,要他好好安慰一下梅香。怕梅香是被哭声惊醒的,或许已经吓着了肚子里的金孙了。

  “宝宝,你怎么啦?为啥哭啊?告诉奶奶啊?”贺大娘同徐为民一起出了房门,边走边摸着卫霄的小身子,怕他有什么地方伤着了,却还不知道说。

  卫霄没有答话,只是在心底暗自庆幸,庆幸大牛还在家里没有出门。实则昨夜卫霄看到大牛的死相后,下决心一定要在之后的二十四小时里拖住大牛,不让他离家,最好呆在自己身边。哪知,卫霄早上醒来,张开眼睛往大床上一看,草席上只剩下梅香一个了,惊得卫霄赶忙大声哭叫,企图把村长家的人引来。到时,就是大牛已经出门了,也能因为他不停地哭闹叫徐为民把儿子追回来。

  好在不用那么复杂,大牛还在家里,他有的是办法不让对方出门。卫霄举起小胖手,装模作样地擦了擦眼角根本不存在的泪水,随即对着贺大娘、徐为民抛了个傻乎乎的微笑。喜得徐为民夫妻俩不停地摸着卫霄的脑袋,早把他为什么忽然哭叫的问题甩到了脑后。贺大娘甚至还猜测,会不会是孩子做了噩梦惊着了。为此,在伺候卫霄吃过早饭后,贺大娘便往村里最擅泅水的人家去,央求着捉一只王八,说是要给家里的小金童补身子。

  那户人家正愁没有好东西招待送子小金童,哪里肯收贺大娘的钱?对方拍着胸脯保证,在两日内捉个大王八给小金童送去,并还问了贺大娘好些关于卫霄的事。比如,小金童是怎么从扬子河上飘来的啦、小金童是不是真像村里人说得那么灵验啊、小金童的脾气好不好啊、小金童比较喜欢什么样的吃食,等等一些徐家村的人都非常想知道的话题。

  贺大娘当然把卫霄夸得天上有地下无,说得旁听者是一愣一愣的。当然,卫霄也确实是贺大娘见过的最懂事、最乖巧、最好带的孩子,与她话中的说辞也差不离就是了。

  “叔叔,和宝宝玩。”卫霄紧紧地抓着大牛的衣领,死不撒手。

  “宝宝啊,放开叔叔好吗?叔叔今天去镇上有事啊!”大牛无奈地看了眼在一边等着自己的徐宝树,嘴里不住地劝说着卫霄放开自己的领子。但卫霄就是不应,嘟着小嘴坐在大牛的怀里,牢牢地扯着他的前襟,令大牛极为尴尬。

  梅香笑看着狼狈的大牛,却也不愿卫霄耽误了丈夫找事做,拍了拍手吸引卫霄的注意力,张开臂膀道:“宝宝来,姨姨抱——!让叔叔走吧,啊!咱们不理他。”

  卫霄撇过脑袋不看梅香,让梅香吃了一惊。

  “宝宝啊,叔叔晚上回家再陪你玩,先放开叔叔。叔叔从镇上回来的时侯,给你带好吃的糖,还有放了豆沙的小兔包子,怎么样?宝宝想吃吗?想吃就放开叔叔。”大牛见媳妇败下阵去,只得再接再厉地劝说,甚至还开口许下诺言。

  徐宝树对大牛夫妻俩摆不平一个孩子,很是看不过眼。上前几步,冲大牛指点道:“用力拉开他就是了,他力气有你大吗?有什么好怕的?就是手被拉断了,也是他自找的。”

  如今卫霄在村里的名气,徐宝树当然是知道的,但他根本不信。徐宝树从十六岁开始便到镇上做活,每每会听到一些大事,回村后讲给村里人听,众人都听得一惊一乍的,让徐宝树很是得意。长此以往,徐宝树对着地里刨食的村人,很有些优越感。总觉得村里人愚昧,而自己却像城里人说得那样‘世人皆醉我独醒’。

  这次村里传出送子小金童的谣言,徐宝树不知在背后笑了多少次。家里的老头子徐田要请小金童吃饭,也被他推脱着按下不提了。现在见卫霄不乖,徐田心里不耐烦,自然就说出了这样一番不顾卫霄死活的话。其中,多少也有些吓唬孩子的意思,想着吓吓孩子,让孩子怕得放手,再接受大牛、梅香等人敬服的目光。

  “天杀的东西,你胡说什么呢,啊?宝宝可是小灵童,你以为他是咱家二丫头啊,叫你说打就打,说骂就骂!不过是个打短工的,每次说话还神气的不得了,你算什么东西啊?有本事生个孙子给我抱呀!呸!你个混帐东西。要是送子小金童气着了,看我不拍死你!”隔壁徐宝树家的老爷子徐田刚巧从村长家院外走过,听到自家小子当着灵童的面说出这么大逆不道的话,吓得险些跌倒,恨不得立时窜入院中往儿子那不把门的嘴上抽个十来下,让小金童消消气。

  “爸……”徐宝树因为亲爹一点不留情面的呵责,脸一下子红到发紫,又由紫转黑。如果这话是别人骂的,徐宝树早就挥着拳头上了,怎奈对方是自己亲爹,不能动手还不能动口,骂得徐宝树那叫一个憋屈。若不是怕转身就走会在丢脸之后,被他人加上无礼、斤斤计较、小心眼这样的流言,徐宝树早就没脸站在院子里了。

  梅香见徐宝树的脸阴得几乎滴水,怕对方和丈夫的关系闹僵了,慌忙伸手去抱大牛怀里的卫霄,想把他扯到怀里,让丈夫和徐宝树尽快离开,也能少些尴尬。

  哪料,卫霄感到梅香的拉扯后,双臂一圈揉住大牛的头颈,一副谁劝也不离开的架势。直闹得大牛一个头两个大。大牛去镇上是为了做短工,总不能抱着孩子去吧?再说,孩子来历不明,是他们强留下来的。要是有心人问起来,又该如何回答呢?

  就在徐宝树想要跺脚先走时,贺大娘从外头回来了,大牛仿佛看到了救星一般,朝老娘招呼着,让她把卫霄抱走。

  “这是怎么啦?”贺大娘瞅着众人古怪的脸色,不解地询问道。

  梅香快言快语的把因由解释了一遍。

  大牛满以为自家老娘会把卫霄带走,谁知贺大娘双手一拍,挑眉笑道:“既然宝宝叫你在家陪他,你今天就别去镇上了。”贺大娘本就不愿儿子去吃苦,此时,卫霄已经架好了梯子,贺大娘哪会错过时机?赶紧借机道。

  “娘,你怎么这么说啊?我到镇上又不是去玩的。”大牛深锁眉峰,心里很是不痛快。

  旁侧的徐宝树算是看出名堂了,村长家的人都对这个飘来的野小子宝贝着呢!哪里肯动手硬扯?可要是不对卫霄动粗的话,怎么把孩子拉开啊?就当不愿耽误时间的徐宝树想开口说自己先离开时,一直在后园里浇菜的徐为民提着吊桶回到前院,未待儿子求助,徐为民便正色道:“今天不要去镇上了,留下来听小金童念经。”

  “爸……”大牛不明白先前答应的好好的老爷子为什么突然变卦了。

  徐为民狠狠瞪了大牛一眼道:“你看小金童什么时侯和我们闹过?他不让你去镇上,肯定是有用意的。”

  卫霄听到徐为民的话,不由得为对方的睿智肃然起敬。而大牛的心也因老爹的话,微微一凛。

  “大牛,你不去,那我走了啊!”徐宝树看了大牛忽变的脸色,知道对方是不会跟他去镇上了,便朝着大牛挥挥手,示意自己走了。

  “叔叔,你也不要去,留下来陪宝宝吧?”卫霄倒不是对徐宝树抱有好感,而是对方明显是和大牛一起去镇上的,说不定还会整日呆在一起做工。真要是这样的话,大牛出事,徐宝树会不会有事呐?现在自己吵着留下大牛,不是什么秘密,边上还有徐宝树的老爹看着呢。假如徐宝树出了什么事,隔壁的徐田家会怎么想?多半会闹起来吧?说他救大牛却不救自家儿子。卫霄不愿面对那样的麻烦,很干脆地提了一句。当然,对方不听劝的话,那就不管他的事了。

  徐宝树还没说话,他老子徐田闻言,腿脚一软差点摔跤,当场捉住要往村外溜的儿子,把他压在村长家的院子里,说是让他听小金童念经,一步都不能离开。而徐田自己则守在一边,生怕儿子阳奉阴违,偷偷跑去镇上。

  “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舍利子,色不异空,空不异色,□□,空即是色,受想行识,亦复如是。舍利子,是诸法空相,不生不灭……”

  如果说不能去镇上叫大牛失望的话,那徐宝树便是愤怒了。徐宝树眯眼盯着大槐树下说经的小身板,心头的怒意似汹涌的大海起伏不定。而且,徐宝树身边还有几个小媳妇朝他窃笑,眼中明晃晃的表现出看好戏的样子,让徐宝树在尝过被老子打压的憋闷后,又引来了另一波的闹心。

  “如是我闻.一时、佛住王舍城、耆阇崛山中,与大比丘众万二千人俱.皆是阿罗汉,诸漏已尽,无复烦恼,逮得己利,尽诸有结,心得自在……”

  时间慢慢地过去,日上中天。

  “宝树,宝树,醒醒啊!回家吃饭了。”徐田拍了拍在椅子上睡熟的徐宝树,没奈何地摇了摇头,觉得儿子真是不争气,也不知道在送子小金童面前好好表现一下,竟在听经的时侯睡着了。徐田好似看到自己的金孙长上翅膀飞走了,心下一恼,重重地揪起徐宝树的耳朵。

  “唉呦!谁?好疼,好疼!爸,放手,放手!”徐宝树是被右耳上的刺痛感惊醒的,方要动手,却见是自家老爹揪着自己的耳朵,立马讨饶道。

  “哼!”徐田翻着白眼丢开儿子的耳朵,还把手往衣摆上擦了擦,好像手上有什么脏东西一样,看得徐宝树心底一阵无奈。徐田看都不看儿子的脸色,觍着脸朝躺椅上的小金童打过招呼,扯着刚醒来还模模糊糊的儿子走出了村长家。

  徐宝树走在回家的路上,心里有些纳闷。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睡着的,明明起先是一个字也听不进去的,还装着一肚子怒气呢?可是,他确实睡熟了,醒过来后不仅觉得精神气爽,而且那满腹的怨气也不见了。徐宝树人有些油滑、势利,却并不笨,当下便觉得卫霄有些本事,或许真像村里的老人说得那样,是个有福的灵童。因此,午后不用徐田叮咛,徐宝树亦没再提去镇上的事。傍晚时分,自己乖乖地搬了个小凳子去村长家听经,看得徐田直说儿子开窍了。

  三日后。

  “爸——!妈——!爸……”

  “叫那么大声干什么,你要吓死我呀?”贺大娘见儿子大牛满头大汗地跑进家门,嘴里还嚷嚷个不停,怕他吓着正午睡的送子小金童和房中补觉的梅香,赶忙起身训斥道。

  大牛喘了口气,挥手拭去额头上的冷汗,咬咬牙冷静了片刻后方压低嗓音道:“徐二家出事了。”

  “出了什么事啊?”听到儿子的声音,从后院赶来的徐为民奇道。

  “徐二和他爸死了。”

  “什么?”贺大娘、徐为民互瞅了一眼,俱看到对方眼里的惊异。

  大牛拿起桌上的凉开水喝了一口道:“你们知道徐二他们怎么死的吗?就是那天我说要去镇上打短工,宝宝不是不让我去吗?现在有人来村里了,说是那天去镇上的公交快要到镇上的时侯,和一辆卡车撞上了,因为撞得太厉害,车上的人没一个活下来。徐二跟他爸乘上的就是我和宝树准备坐的那班车。幸亏,那天没去。”

  徐为民、贺大娘闻言心脏扑通扑通直跳,吓得面无人色。

  “爸,徐二家来的人让我叫你过去。爸,你怎么啦?”大牛到此时才发觉贺大娘、徐为民的脸色白得骇人,赶忙上前两步,欲扶着两人坐下。

  徐为民轻轻摇头,摆手道:“不坐了,你扶我去徐二家。”跨出门前,徐为民回头冲着同样失魂落魄的贺大娘吩咐道:“你去老文家,问他家买几条鳝鱼。再去小免那儿,买两只兔子。再看看有什么好吃的东西,都买回来。晚上好好烧上一桌,给咱家的宝宝吃。”

倚楼听风雨 发表于 2014-11-2 13:36

第92章 又敬又是畏

  “唉,你听说了吗?徐二和他老子死了。”

  “村里出了这么大的事儿,连县里的人都来了,我怎么会不知道?作孽哦,留下家里三个孤女寡母的……”

  “其实,我早看出来了,徐二家迟早要出事,谁叫他们家里人都不晓得积德呢?除了他们家的麦子,其他的人都不怎么样。麦子她奶就别提了,一天到晚爱占便宜,我家的鸡不小心飞到他家院子里,没等我去要,就已经宰掉吃了。我上门说理,这婆娘居然还说我嘴馋,想贪他们的鸡肉,你说气不气人?”

  “原来你也吃过那婆娘的亏啊?去年我家地里种了春棒子,被她偷摘了好几篮呢!开始我还不知道,那臭婆娘是半夜里去偷的,也不怕被蛇咬死!说来巧了,有一天我有事找三妞儿她奶,路过她家门口,闻到一股春棒子的味道。”

  老婆子缓了口气,平了平心绪,方继续说道:“老姐姐,你是知道的,咱这里都种秋棒子,只有我家种春棒子,那时候村里哪有棒子的味道啊?再说,徐二家的人都小气,肯到镇上出钱买吗?我心下起疑,就到地里望了望。哎呦喂哦!这一看可把我心疼坏了。中间那几株杆子上的春棒子都被掰掉了,不过,弄得零零散散的,叫人不仔细瞧就看不出来。”

  “那后来咋样了?”旁侧的婆子追问道。

  “我晓得那婆娘贪心,肯定还会来偷。就让丰儿去守着,还真让他给逮着了!可惜,那会儿我家小子还小拉不住人,被她逃了。第二天我堵在她家门口想讨个说法,谁知道那婆娘反咬一口,说春棒子是她从远方亲戚家讨来的,我见不得她家好,所以胡诌想害她名声。”

  “笑话,她在咱徐家村里,还有什么名声?看她那张脸,就知道不是个好东西!连外头来的人,也骗不了。”

  “可不是么?我想狠狠吵一架,骂得徐二家的人都不敢出门。可惜让我家老头子拉回去了,说什么大家一个村里的,抬头不见低头见,吵翻了太难看。再说,只是丢了几篮春棒子,也不值几个钱。”

  一边的婆子边摇头边叹气道:“那些个老头子都这么想,我丢了鸡气不过那会儿,我家老头子也是这么和我说的。依我看,咱就是放过她太多次了,才让她越来越不要脸!”

  “就是。还有她家的男人,婆娘做了那么丢人的事,从来不出来说句人话,当没事一样,路上看见我还笑呢!你说,这要脸皮多厚才能这样啊?”

  旁侧的老婆子点头道:“村里人都知道徐二和他老子人不怎么样,村里的老头、小子看见他们都没话说,有活计也不找他们。所以,他们不是总到镇上去打短工吗?这不,出事了吧?还是平日不积德啊!”

  “他家媳妇也不是个好的。只知道自己吃饱,闺女被婆婆打骂从来不劝着,护都不护一下。才几岁的孩子,连个饱饭都没吃过,看她那张小脸都黄成什么样了啊!”

  “唉,可怜啊!生在徐二家便是她命里没福!”

  “倒也不是这般说。”

  “怎么?”

  “人的福气还是要自个儿去修的。麦子不是从河里把小金童给捞起来了吗?小金童这些天一直让村长家的大牛给麦子送吃的,说是麦子救了他,他要报恩呢!麦子那苦孩子,总算吃到饱饭了。”

  “是吗?这送子小金童可真是不错!我听三妞儿她奶说,小金童可懂事了,和我们村里的孩子大不一样。”

  “那是!咱村里的野孩子哪能和小金童比?那可是好人家的孩子……”

  “罗大娘、方大娘!”有人路过村口冲正在说闲话的老婆子们打招呼。

  婆子们回首一瞅,却是徐田家的小子徐宝树,对方左手提着个竹编的箩筐,右肩上扛着半扇猪肉,笑嘻嘻地经过她们身边。

  “宝树啊?这箩筐里装着啥啊?”

  “没啥好东西,就两只鸽子。”徐宝树有些爱显摆,何况是村里的人,没什么能瞒得住的,当即回道。

  方大娘嗔道:“鸽子还不是好东西啊?老婆子我这么大年纪了都没吃过。”

  “嘿嘿。”徐宝树笑了两声,悄声道:“我也没吃过啊,要不是为了招待小金童,哪里舍得买啊!”

  “你们家也要请小金童座席?”罗大娘疑惑道:“前些天在打谷场上乘凉的时侯,还听见你说不信小金童的事呢!这才过了没几天,就转了性儿啦?”

  徐宝树讪讪一笑道:“那是我不懂事嘛!我这点见识,咋比得上大娘你们哪?唉,我爸让我快点回去,我媳妇还等着我手里的菜呢!大娘你们再聊,我走了啊!”

  罗大娘望着徐宝树离去的背影,缓缓摇了摇头,瞥向身畔的婆子道:“你说这事儿?我怎么觉得有些不对啊?徐宝树这小子,可是我从小看到大的,不像是说变就变的人呐?”

  “光想有什么用?反正没什么事。走!去问问。肯定有人知道!”方婆子拉过罗大娘的胳膊就往徐田家走去。

  天下从不乏好事者,而一个秘密只要有两个人知道,它便不再是秘密。这不,不过半天的功夫,送子小金童救了村长、徐田两家儿子的事就传遍了徐家村,震惊了所有仍对灵童的事心存疑惑,还在观望的村人。而‘送子小金童’的名头也变成了‘送福小金童’,听着更响亮了。

  晚间纳凉时分。

  “你听说了吗?”

  “你知道了么?”

  “啥事儿啊?”

  “村长家的小金童救了大牛和徐宝树的命!”

  “怎么说?”

  “十二号那天,徐宝树他们本来是准备去镇上的,也想和徐二他们一样坐早上八点的那班车。结果,他们出门的时侯被小金童拦住了,小金童抱着大牛不撒手,他们就没去成。”

  “唉呦,这里头可有些蹊跷啊!说不准,还真是小金童保佑呐。”

  “可不是?听说小金童从来没闹过,就那天吵着不让大牛去镇上,肯定是知道要出事呀!”

  “这可真吓人!要是没有小金童提醒,大牛他们不就……”

  “就是,所以我说……”

  几个爱显摆的村人正给不知情的小伙子、小媳妇们说着最新的传闻。而那些消息灵通的人,亦在说着日后的打算。

  “我们当家的,准备明天去百花村弄几瓶上好的蜜糖。村长家的梅香说,这个小金童爱吃!”

  “咱家老头子和小子今天下午已经进山去了,说要打只白嘴鹿给小金童送去。那玩意儿可鲜着呢,就是不好捉。”

  “我家小子本还想捉只王八请小金童座席,谁知道徐隆家的往小金童那儿送了好几只大鳖,我家哪里还拿得出手哦!”

  “你们替我想想,咱们村子附近还有什么好吃的不?”

  “田嫂子,你的荷叶糕不是做得很好吃吗?怎么不给小金童做啊?”

  “这么贱的东西,哪好意思给小金童捎去啊?”

  “贺大娘不是说了吗?最重要的是心意。就是一只桃子,一只香瓜也能送去。咱没本事的,就往这量上计较。”

  “唉,这倒也是条路子。你们看……”

  “那明儿我们一起去……”

  徐家村的打谷场就在麦子家门口不远处,众人的话一句不落地传到了麦子她奶的耳朵里。老婆子正为丈夫和儿子的死伤心,等听清了村里人的闲话,一时火冒三丈。猛地从躺椅上站起来,拔腿便往村长家奔去。

  “咦?那不是麦子她奶吗?她跑得这么快,是往那儿去啊?”

  “走,走,去看看去!”

  在打谷场上乘凉的众人把麦子她奶的举动看在眼里,纷纷好奇地跟了上去。

  “你怎么那么狠心啊?还说是菩萨座前的金童呢!你的心肠咋怎么硬哦?眼看着我家的人去死,就是不说!老婆子得罪你,我家儿子和老头子可没得罪你啊?唉呦,我不活了,你干脆连老婆子一起收去好了!”

  众人刚到村长家的院门外,麦子她奶已经躺在地上打滚叫骂了。口口声声地暗示是小金童把她家的男人害死的,要是小金童给他们家提醒一声,她家儿子和老伴就不会死。

  徐为民沉着脸骂道:“你胡说什么呢?谁知道那天你家的人会去镇上啊?你们有来我家打过招呼吗?”

  麦子她奶手脚乱舞,像个消地光的赖皮小孩,她嘶声力竭地喊道:“他不是小金童吗?什么不知道啊?还用得着我们来说吗?摆明着就是他想害死我家的男人。天啊!这样恶毒的人还能叫什么小金童?我呸!老天不长眼呀……”

  啪啪啪!

  贺大娘从徐为民身后蹿出,扑上去噼里啪啦地抽了麦子她奶五六个耳光,并指着她喝道:“再敢胡说,小心我把你的牙都打掉!”

  “你敢!”

  “你看我敢不敢!”

  面对凶神恶煞般的贺大娘,欺软怕硬的麦子她奶还真不敢硬顶。她看到周围旁观的众人,混沌的眼珠子一溜,放声哭闹道:“唉呀,儿子、老头啊,你们怎么就早早的去了哪?留下我一个老婆子,让人欺负啊!村长的婆娘就能这么不讲理吗?就能随便打人哪?村里这么多人,咋没人帮老婆子说句公道话啊?老兄弟,老姐姐呀!谁能帮妹子一把呀?二子可是在你们眼底下长大的啊,你们忍心……”

  麦子她奶唱作俱佳地说个不停,却抹不去往日的不得人心。闹了大半天竟没人帮忙说上一句,恨得麦子她奶在肚子里不停地咒骂,诅咒看好戏的人都不得好死。

  众人瞧着麦子她奶的眼神就像在看猴戏,麦子她奶初来的气势被打压的所剩无几,叫骂声是愈来愈低。徐为民见状,冷着脸上前道:“马上滚回去!看在你家男人刚死,你又是个糊涂人的份上,今天这事就算了。不过,你给我听明白了。要是你再胡说八道,说小金童不是的话,就给我滚出徐家村!我们村里可容不下不知好歹的东西!”

  “对,滚出去!滚出去!”人群中的徐宝树、徐田老爷子、和几个吃过麦子她奶大亏的人纷纷附和道。有人带头后,不一会儿,让麦子她奶滚出徐家村的声音便越来越大,吓得麦子她奶不敢再吱声,只能灰溜溜爬起身往回躲。逃跑的步调比起来村长家闹事那会儿,更快了好些。

  闹事者走了,村长一家回头安抚受惊的卫霄,堵在门前的众人也都散开了,往打谷场上搬了凳子回家,嘴里还不住地骂着麦子她奶不懂事。

  午夜,村内好几家的婆子睡不着,拍醒身边的丈夫。

  “老头子,我想来想去,觉得麦子她奶说得还真有些道理。你说,会不会小金童真的知道徐二他们会死啊?要不然,为什么会拉住大牛和宝树呐?”问话之时,婆子感到浑身都是令人心颤的凉意。

  “这还用问?小金童肯定知道嘛。就是知道,才能救下大牛他们。”老头子睡得正熟,却被自家婆娘叫醒,顿时没好气地回道。

  “那他咋不跟徐二说呢?就这么看着他们去死啊?还真是狠心!”

  “你这婆娘瞎咧咧什么呢?”老头子转了个身,瞪着婆子道:“你就是到寺庙里去算命,还得让人看看面相呢!徐二他们出门又没去村长家,小金童怎么能知道啊?”

  老婆子呐呐道:“倒也是。”

  “再说了,咱求神拜佛最讲究个‘敬’字。麦子她奶对小金童那么无礼,小金童能保佑他们一家吗?”老头子哼声道:“你给我放聪明点,别有人说什么就信什么!麦子她奶今天去村长家,你以为她去干什么?就是去骂小金童啊?她是去讹诈钱呢!”

  “怎么说?”老婆子疑惑道。

  “我打听清楚了,这次的车祸不关开公交的人,是撞上来的那辆车不好。不过,卡车司机死了,车也坏了不值钱了,对方家里更没钱。公交车里死了那么多人,死人怎么赔啊?就算公交所给补上一点,也不会太多,麦子她奶能愿意么?但她想闹,也找不到卡车司机家啊?这会儿听到小金童的事,不就借机讹诈上了吗?”

  老婆子不敢置信地摇着脑袋道:“真是这样啊?我还以为麦子她奶是太伤心了,所以才……她就不怕遭天谴?”

  “她怕什么?”老头子嗤笑道:“她要是怕,还能做那么多偷鸡摸狗的事儿?”

  老婆子奇道:“她要是不信这些,干嘛还上村长家抢小金童,平白无故得罪人啊?”

  老头子哼笑道:“你看她哪次有便宜不占的?”

  “这倒是。”

  “好了,睡觉吧。有什么事,明早再说。”老头子刚欲入睡,忽然冲婆娘提醒道:“你好好给咱家小子和媳妇说说,让他们对小金童恭敬些。徐二和他老子的死,和小金童是没关系,可说不准就是菩萨见不得有人对小金童不敬,才惹来的祸事呢?还有村长家的大牛他们,可能注定有这场难,但他们对小金童好,就让小金童救下了。”

  老婆子不解道:“那死的也该是麦子她奶吧?”

  “头发长见识浅了不是?”老头子横了身旁的婆子一眼,低声道:“麦子她奶一下子成了寡妇,又死了儿子,媳妇肚子里还没怀男娃。你想想她今后的日子吧!我告诉你,有的苦了!”

  婆子细思恐极,辗转难眠,第二天起了个大早,出门到后山上采蘑菇。回家后宰了一只大白鹅,放上菌菇炖了大半天之后,让媳妇端到村长家去,指名要给小金童的。并且,一再叮咛媳妇要对小金童恭谨。

  这一天,村长家的饭桌上摆满了各色的吃食,因为菜肴太多,一个桌子上放不下,还到隔壁徐田家借了个饭桌才堪堪摆下。吃得卫霄唇角流油,腮帮子又鼓了一圈。

倚楼听风雨 发表于 2014-11-2 13:36

第93章 冰火两重天

  悠闲的日子总如白驹过隙,卫霄到徐家村已经有七个月了,这百来日里村里的人都好像过节一样,每家的伙食俱往好里整。今天不是东家甜,便是西家香,旮旯里的村落竟处处飘着鲜美的滋味,把路人都给熏醉了。

  “徐隆家的,你这是带着秋姐儿上哪去啊?”

  徐隆家的边扶着儿媳,边朝问话的人摆手道:“原来是罗大娘啊?我家秋姐儿有点不舒服,我带她去隔壁村的赤脚医生那儿看看去。”

  罗大娘嗔怪地白了眼徐隆家的,语重心长道:“赤脚医生只能救救急,要是秋姐儿真不舒服,你就该带她去县里的那个什么……对,叫医院的地方看看。”

  “她也没啥大事啊。”徐隆家的为自己辩驳道:“只不过晚上心里闷睡不着觉,这两天做事总是丢三落四的罢了。”

  “徐隆家的,罗婆子的话你还是听着的好。”出门来找罗大娘闲唠的方大娘,听了徐龙家的话插口道:“如今小金童在我们村里,要送子给你儿媳呢!要是秋姐儿在这时候病了,害她没能怀上,那还不亏死了?”

  “哼!”未待徐隆家的说话,刚巧从罗大娘家院门外走过的麦子她奶冷哼道:“我说,都过了半年了吧?你们送这个送那个的,结果得了个啥呀?我早看出来了,他就是个骗人的。可我好意提醒你们,你们偏就听村里最小气的人家的话,不听我的。看看,吃大亏了吧?没得儿子还闹出病来,肯定是被灾星害得!他们家就是想骗好吃好喝的,才胡编出什么送福小金童的话。屁呢!胡扯!有这么好的事,他还会被丢在箱子里飘到我们村里来?还用得着我家麦子去救?”

  这话,麦子她奶不是第一次说了。因为一连几个月徐家村里头都没传出好消息,一开始夹着尾巴做人的麦子她奶,才又活蹦乱跳了起来。村里人不是没想过麦子她奶的话,可是,他们也不是没脑子的。谁见过拜菩萨去一两次就能灵验的?起码也得连续拜个两三年才能成事吧?何况,有梅香和大牛、徐宝树那样的珠玉在前,村里人虽心里头着急,却并没有认为卫霄是骗子。反而是上窜下跳,从不说吉利话的麦子她奶,被徐家村的人厌到了骨子里。可惜,当事人还不知情。

  麦子她奶越说越起劲儿,嘴里的唾沫横飞,但说了半天却无人搭话。气得麦子她奶咬住满是沟痕的嘴唇,吊起三角眼瞪视着面前的罗大娘等人,目光最后落在徐龙家儿媳的身上紧紧地盯住,阴惨惨的讥笑道:“不听我的话,你们等着吧,等着一家子都生病吧!钱都买吃的送到灾星肚子里去了,病了也没钱看,还想生儿子,做梦呢!明明是个祸星,偏有人……”

  徐隆家的本来还不想和麦子她奶计较,一来知道她是什么德性,二来对方死了丈夫、儿子,要是吵起来,肯定会被人说闲话。哪料自己退一步,对方居然得寸进尺地诅咒起自家人来。徐隆家的胳膊一挥,冲着麦子她奶说个不停的嘴上抽去。

  麦子她奶因为站着稍远,险险躲过了徐隆家的巴掌。一时气急败坏,心中恼意更盛,正欲破口叫骂之际,方大娘撇了撇嘴,奚落道:“老婆子听村长说过,咱村里要是有谁胆敢对小金童不敬,就赶出村去。看来,有人年纪大了,记性不好,忘了!罗婆子啊,走,我们去村家长,和贺妹子说说听到的稀奇事儿。咱村里那只老王八,又要张嘴咬人了!也不晓得,这次要是王八咬不到人,会叼谁家的鸡,要偷谁家的菜了。”

  “你……”麦子她奶被气得浑身发抖,有一肚子的刻薄话,却由于太激动而骂不出来。

  “你什么?说啊!”罗大娘一直是村里最泼辣的娘们,此时瞋目狠狠地瞪着满脸通红的麦子她奶。好似对方要是说出不中听的话,她就要上前厮打,把往日的帐放在眼下一起算一般。

  麦子她奶一惯欺软怕硬,见面前的众人都怒目而视地对着自己,心下骇然。可又不想示弱,当即一扭身,疾步向远处奔去,边走边说着家里有事忙得分不开身。直到走到转角处,才回头冲着方大娘几人喝道:“你们等着吧,等着吧!不听我的话,有你们哭的时侯呢!”说完,闪入拐角处。

  “呸!”徐隆家的朝麦子她奶逃窜的背影啐了一口,随即和罗大娘、方大娘打过招呼,拉着儿媳妇往村外走去。

  一路无话,徐隆家的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儿媳秋姐儿虽感心下烦乱,却不敢打搅婆婆的思虑。直到走入村外右手边的分岔口,秋姐儿才慌忙提醒道:“妈,我们不是去隔壁村吗?怎么往这条路上走啊?”

  徐隆家的闻言侧脸瞥了身旁的秋姐儿一眼,抿了抿嘴,打定主意道:“我带你去县里的医院看看,要是有什么病也早点治,总不能别家人生娃了,你的肚子都没大,还不叫徐二家那老不死的婆娘笑话?”

  秋姐儿晓得婆婆叫麦子她奶给气着了,赶忙劝解道:“妈,你别气了!和这样的人计较,划不来!我们别去镇上,家里的钱不多了,还是省着用吧。我没什么病,只是心里烦,过几天就好了。照我说,连赤脚医生那儿也不用去。”

  “不行。”徐隆家的勾着儿媳的胳膊,正色道:“罗大娘说得对,还是去看看得好。你要是身子有病,就算小金童发力,你也受不住呀?不行!”徐隆家的愈说愈觉得就是这么回事,拉着不怎么情愿的秋姐儿登上了去县里的公交车。

  下午三点时分,炙阳挂于当空,挥发温暖的光辉。而徐家村那静默的村口,亦迎来了徐隆家的笑声。

  “啥事这么高兴啊?”

  徐隆家的扶着一脸娇羞的秋姐儿走过打谷场,正遇上出门的三妞儿她奶。三妞儿她奶随口问一句,徐隆家的此刻正憋着一肚子高兴的话,就怕没人问。三妞儿她奶一提,徐隆家的咧嘴笑道:“三妞儿她奶,你不知道,咱家秋姐儿有喜了!”

  “啥子?有喜了?”三妞儿她奶听了徐隆家的报喜声,一双老眼猛地瞅向秋姐儿的肚子。那眼馋的样子,真像是恨不得把秋姐儿腹中的娃娃塞到自家儿媳的肚子里才好。

  “是啊!”徐隆家的拍手道:“秋姐儿这几天有些不舒服,我带她去县里头的医院里看诊。哪知道她是怀上了,才身子乏不舒坦呢!回头,让我家小子去捉几条鳝鱼,这个味道鲜能下饭。唉呦,我不说了,今天累坏了,秋姐儿还要好好休息呢。”

  三妞儿她奶送着徐隆家的走远后,也顾不得去交好的婆子家闲聊了,一跺脚转回家,把徐隆家的事儿给儿子、媳妇说了。

  “按理说,要怀也该我家先怀上啊?咱可请了小金童好几次呢!”三妞儿她奶嘴里说着,眼睛看向三妞儿她娘的肚子。

  三妞儿她爸低喝道:“妈,别胡说!徐隆家的秋姐儿有喜了,就说明小金童确实在发力,就看我们能不能接到这个福气了!再说,这里头要说个心诚则灵,拜佛拜菩萨都是这个理儿。徐隆家的可没少给小金童送王八和鳝鱼,虾子都是整筐整筐的送的。”

  三妞儿她奶先往自己的嘴上打了一巴掌,又计较起儿子的话来。“徐隆家的心诚,咱家心就不诚啦?不行,我现在就去后山挖些送福小金童喜欢吃的冬笋来,咱给他做个冬笋老鸭汤,晚上让你媳妇给他端过去。”

  “行了,妈。你先别折腾。”

  “我这怎么是折腾呐?我还不是为了咱金孙……”

  三妞儿她爸挥手打断了自家老娘的话头,轻声道:“我明天一早带孩子她妈去县里的医院里看看。”

  “看啥呀?她又没病!”三妞儿她奶瞪了不争气的儿媳一眼。

  三妞儿她爸解释道:“要是没徐隆家的事,我还真没想起来。这些天我摸着三妞儿她娘的肚子,总觉得和以前有点不一样。说不定……是有了。”三妞儿她爸越说心里头越热乎。

  “真哒?”三妞儿她奶睁大眼,视线移向儿媳妇看不出起伏的肚子,一骨碌站起身,扯着儿子向门外推。“你还等什么呀?带着你媳妇儿去县里的那啥地方看看去呀!”

  三妞儿她爸心底也急,但比迫不及待的老娘要想得多。“妈,现在都是啥时侯了?我们到县里,医院都关门了,医生也回家了,还看什么啊?再说,末班车是五点钟,要是去的话,肯定赶不回来了,咱今晚要住哪儿啊?”

  三妞儿她奶虽然性急,却不是胡搅蛮缠的主,只得同意了儿子的话。心里藏着个念想后,看着儿媳妇择菜喂鸡的便有些坐立难安了。三妞儿她奶干脆接过媳妇手里的活计,让她去村长家听小金童念经。

  三妞儿她娘被婆婆缠的没法,在丈夫的示意下,带着家里的红豆红枣薏米羹往村长家去了。

  “宝宝啊,这是我今天去镇上买的糯米糕。这家的蒸糕最好吃了,是咱镇上有名气的。来,吃一块吧?叔叔喂你啊!”

  “宝宝,喝一口羊汤吧?这羊是自家的,每天吃得好,也长得壮。我今早宰的,新鲜着呢!里面我放了红枣、枸杞、还有小半块灵芝,可补了!”

  “宝宝看,这是你喜欢吃的蟹肉包子。我特地给你去抓了螃蟹,挖出来做的蟹肉包啊!吃一个吧?”

  “宝宝……”

  穿得像个球一样的卫霄坐在垫着兔皮、鹿皮的藤椅上,四周围了一圈人,手上都端着好吃的,不停地恳求着卫霄吃自家带来的东西。

  “这是怎么啦?你们怎么都想着这时候送东西来?”

  卫霄身边的人太多,三妞儿她娘根本挤不进去。只能走到贺大娘身边,把手里的砂锅交给贺大娘,让她端入灶房里。贺大娘还不知道徐隆家的喜事,只见村里人一窝蜂的跑来向自家宝宝献殷勤,简直丈二和尚摸不着脑袋。

  因为没有显著效果,加上冬日的吃食本就不多,大家都勒紧了裤腰带过活。所以入冬以来,村里给宝宝送吃食的人家少了,每日来听经的人也减了不少。可不知怎么的,今天三点后,忽然来了一波又一波的人,挣着抢着求宝宝吃东西。贺大娘都看傻了眼,瞅向三妞儿她娘疑惑地询问道

  三妞儿她娘脸色有点讪然,主要是这个月来,他们家送小金童的吃食也越来越少。一来家里没钱了,二来,自己的肚子总是不鼓起来,婆婆有话说。有时候,三妞儿她娘空手来村长家听小金童说经,心里都惭愧得很。今日,这愧意就更深了。三妞儿她娘扭捏了好一会儿,才小声道:“徐隆家的秋姐儿有身孕了,今儿去县里头查出来的。”

  “原来是这样!”贺大娘没好气地冲堵在卫霄身边的人翻了个白眼,觉得他们都是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主,太势利。

  不过贺大娘也明白,村里的人都穷,平日什么也舍不得吃,给宝宝送来好吃的,都是从自家嘴里省下来的。甚至,有人家为了招待小金童吃一顿好的,之后要喝半年的白粥。再则,穷人家求神拜佛一年也不过一两次,所以,有些话还是不要说得太明白的好。

  贺大娘看着人群里吃的脸颊鼓鼓的宝宝,微微地笑着。自从宝宝救了大牛,村长一家就把宝宝当作自家的孩子了,对他们而言,只要村里的人对宝宝没有恶意就好。至于吃的,他们家不稀罕!宝宝好带着呢,吃过山珍海味,回到豆腐白菜,宝宝也不吵不闹的。而今,村长家的人怕委屈宝宝,只要徐为民、大牛兜里有点闲钱,就会给宝宝买些好吃的,就怕送东西的人越来越少,让聪明宝宝的心里有想法。

  傍晚,徐隆家的送来了一袋子黄鳝。大牛数了数,一共有八条,每条都有宝宝的小胳膊粗细。贺大娘本欲推辞,让徐隆家的带回去给儿媳妇吃。但徐隆家的说了,是送给小金童的,万万不能再收回去,贺大娘只好收下,准备明日杀了黄鳝给宝宝炖鳝鱼粥吃。

  因为冬日严寒,大家都早早睡下了。谁知,徐为民刚躺到床上,就听见院外有人拍门。作为一村之长,徐为民只得又爬起身,赶去屋外看情况。

  贺大娘在床上眯着眼等人,哪料,徐为民竟一去不回了。贺大娘不放心,也穿了衣服出门看究竟。这一走,两人到大半夜才被大牛接回家。进了家门分头睡下,大牛悄声入了耳房,怕惊动睡梦中的媳妇梅香。哪里知道梅香根本没睡着,公公、婆婆被人叫走,闹到最后,连丈夫也不得不去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作为心思敏感的孕妇,梅香哪里睡得着?

  大牛一回来,梅香便追根究底。大牛倒也不瞒着媳妇儿,娓娓道来。竟是麦子家又出事了,这事儿,还有些说不出口。原来,是徐二和他老子留下的风流债。徐二和他爸总往镇上去,村里人也没想过有什么问题。哪知道他们居然在镇上找了个相好的,和人住一起了。而且,往来已经三年了。

  对方也是一对母女,还是比徐家村更穷困的地方逃难出来的。据说,是徐二先勾搭了对方的女儿,一来二去的,徐二他爸也跟儿子姘头的妈好上了。这对母女知道他们有家室,但不吵不闹地跟着他们,倒也得了父子二人的欢心。平日里,徐二父子总在镇上住大半个月,才回村两三天,转眼又到镇上去了。

  在今晚的吵闹中,大牛等人才知道,徐二父子在外头赚的钱都给了情妇,只拿出一点给麦子她奶做家用。麦子她奶是又气又怒,恨不得打杀了那对狐狸精。但叫对方有恃无恐的是,徐二的姘头肚子里有娃了,说是徐二的。到大医院里去查过,是个男娃。对方说了,如果麦子她奶给钱的话,她就把徐二的孩子生下来。要不,她就打胎。

  其实,大牛想告诉村里人,去医院里检查身孕,医院里的大夫是不会告诉你孩子是男是女的。这对母女明摆着,是来讹诈麦子她奶的。但大牛深恨麦子她奶当时推自家媳妇,害得梅香差点落胎的事。何况,麦子她奶还总是在村里说小金童的坏话,大牛不下套子已经是宽厚了,哪还会帮着麦子她奶分析啊!

  而且,麦子她奶也不是那听人劝的。在大哭大闹后,居然真的让那对母女住下了,说是要等孩子生下来,看是男是女再说。如今,麦子家还在吵呢,但十有□□徐二和他老子的姘头是住下不走了。

  梅香听得一阵唏嘘,骂徐二和他老子不是好东西。大牛嘴上认同,但也知道麦子她奶和麦子她娘是什么样的人物,觉得徐二父子出轨,虽于意料之外,却亦在情理之中。

  这晚不仅是村长家的人知道了徐二家的丑事,起码打谷场附近的人家都看到了姘头上门的好戏。此时,这些人家的掌家人正在提醒家里的老婆子和小辈,要对送福小金童恭敬,不管是当面还是背后,都不能说小金童一句坏话。

  有那不知好歹的,说徐二的姘头有了身孕,不算坏事。却被长辈狠狠训斥了一番,说了些仙人跳的事,来点醒无知小辈。更让对方比较着徐隆、徐二两家往日的行事,再看看今日徐隆家的喜事,瞅瞅徐二家的祸事,便知道该怎么做了。

  “今天,我还听到麦子她奶说小金童是灾星呢!”

  “这无知婆娘,自己找死!你看前儿她消停的那会儿,家有什么事儿吗?刚太平几天,又要作死。真是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啊!否则,都大半年了,这姘头怎么会现在才找上门?还是得罪了小金童,菩萨看不过眼,降灾来了。老婆子,明天记得陪媳妇去县里医院回来的时侯,给小金童买些好吃的。”

  “这还用你说?”

倚楼听风雨 发表于 2014-11-2 13:37

第94章 冲撞的后果

  “南无、喝啰怛那、哆啰夜耶。南无、阿唎耶,婆卢羯帝、烁钵啰耶……”

  咦?又来了,这种感觉又来了。好像有人在偷偷打量着他,那目光令卫霄非常的不舒服。已经是第几次了?卫霄边自问边说经,还掰开小胖指细数,并分神往人群中扫视,欲找出那个不怀好意之人。

  然而,近来徐家村就像过年一般,或许说,比过年时还热闹。每天有人送吃的不说,卫霄早晚念经的时侯,院子里是坐满了听众。外围的人连椅子都没处放,只能站着听讲,那一个个高大的身影,把篱笆和土墙围了个严严实实。就如此刻,仿佛徐家村的人一时间都拥到了他的面前,园内挨挨挤挤的几乎没有立足之地,倒把冬日光秃秃的小院衬得格外有生气。可是这么一来,让卫霄仰着小脑袋在一堆人中找嫌犯,实在太为难他这个小身板了。

  当当当当……

  当村长家厅堂内的老桌钟敲过十五点,卫霄亦说完经闭上了小嘴。围在院中的人一拥而上,纷纷开口怂恿卫霄跟他们回家吃晚饭。那一张张嘴说得卫霄应接不暇,最后甚至争吵起来。

  “宝宝已经去过你们家好几次了,你怎么还好意思跟我抢啊?”

  “还说我呢!你也可以多请几回呀,谁拦着你啦?那是我比你心诚!”

  “你……”

  “宝宝,你别听他们的,到叔叔家去吧。咱家今晚吃……”

  “唉呦,看看你那年纪,还好意思让宝宝叫你叔叔呀?”

  “厥癞子!你小时候肚子饿,我看你可怜,还给你吃过饼呢!今天也敢跟老婆子抢?”

  “我……”

  “奶奶——!”被众人堵在藤椅上的卫霄,冲着灶房门边的贺大娘张开由于穿得太多,而显得笨重的胖胳膊。

  贺大娘赶忙推开人群上前,一把抱起胖宝宝,冷着脸朝争执的众人喝道:“吵什么吵?也不怕把孩子吓到!”说着,还用掌心轻拍卫霄的小背脊。

  在场之人讪讪的不敢说话,见卫霄以圆润的小屁股对着他们,心下十分懊恼,暗骂自己太莽撞了。

  自从徐隆家的秋姐儿去县里的医院查出有喜后,村里人都带着媳妇往县城里跑了一圈。之中,还真有不少怀了身孕,自己却没发觉的小媳妇儿。一时间,送福小金童的名号如日中天,深深地刻入了徐家村人的心坎上。

  而今,没闻喜讯的人家,求着小金童送子。而得了福分的村人,则想为自家求个大胖小子。这不,整日的花样百出,连村里最豁达大方的贺大娘看着,也为对方的花钱如流水感到惊叹。想必,这些人是打定主意,便是掏光家底也要达成抱上儿孙的心愿了。

  半年时间的磨合,贺大娘已经把卫霄当自己的亲孙来疼了。如今,是越来越不愿卫霄被别人家抱走了。可是,卫霄是送福小金童,是整个徐家村的福星,并不是他们一家能独占的。何况,她家老头子还是一村之长,若是村长不公,就更会被人说道了。

  不得已,贺大娘为卫霄挑了个脾气爽利的人家去座席。当罗婆子抱着卫霄走出村长家之时,没抢到小金童的人尽皆用羡慕、嫉妒的眼神目送着婆子离开。

  呼啦呼啦……

  院子里人多,卫霄还没有察觉,一出院门被狂风一刮,才感觉到真的已经是冬日了。卫霄望着夕阳中村落内树木凋零的景象,想着初到徐家村的情形,不由得一阵感慨。

  “宝宝冷吗?来,奶奶给你套上头巾。”罗大娘瞅见怀里的宝宝缩着肩膀低下了脑袋,以为是孩子冻着了。赶忙解下自个儿的头巾往卫霄的头上戴。

  “不要,宝宝不冷,奶奶自己戴吧。”卫霄用小手推开了婆子欲往他头顶上遮罩而下的头巾,摇着小脑袋拒绝。倒不是卫霄体谅老人,而是他有点小洁癖,不喜欢用别人贴身的东西。

  “这……”

  陪着罗大娘一同走出村长家的方婆子见老姐妹有些为难,插口劝说道:“宝宝说什么,你就听着好了。反正几步路的事儿,马上就到家了。再说,你看看他的小脸,多嫩啊?肯定没冷着。”

  罗婆子听着方大娘的话,认真凝视着卫霄圆润的小脸蛋,忍不住摸了摸,果然像方婆子说得那样,又光又滑的,颜色白里透红,和村里孩子的面色一比,简直是云泥之别。罗大娘笑叹道:“宝宝长得真是好,不愧是……”

  “嘘——!”方大娘突然出声打断了罗婆子的话头,并用眼神示意对方往前看,却不是前几天从镇上来,去麦子家闹事的母女二人是谁?

  村里人对这两个女人是不屑的,同为女人的罗婆子、方大娘更是看对方不顺眼。这事要不是出在徐二家头上,村里的娘么们早就上门帮着受气的媳妇打骂去了,哪还会任由她们住下,在村里晃荡?

  更叫村人不喜的是,如今村内藏着送福小金童,要是被对方晓得了,不知会弄出什么事儿来。徐为民倒是想把母女俩撵出徐家村的,但对方口口声声怀着徐二的骨肉,说什么都不走。他们倒是可以强来,但硬把对方拉出村的话,万一中间有个碰撞什么的,让女人的肚子落了胎,可怎么办?最关键的是,麦子她奶想要这个孩子。既然苦主把人留下了,别人还能有什么话说?

  为此,村里人只能把嘴巴闭闭紧,不能再叫卫霄小金童了,必须喊宝宝。虽然送吃送喝的那番做派,依然让人怀疑,但至少这点事可以往喜欢孩子上推。而且,徐为民反复警告过麦子一家,叫她们不要乱说话,特别是关于小金童事情。若是说漏嘴,徐家村没人容得下她们。怎奈,虽是叮咛多次,但村人仍是对麦子她奶不放心,怕她合不上那张喜欢胡诌的臭嘴。

  此时狭路相逢,罗婆子挑了挑右眉,示意方大娘往弯道上走,欲绕过母女两人。

  方婆子却悄悄摆了摆手,微微摇了摇头,暗示这么做反而让对方起疑。因此,仍是拉着罗大娘往前走,欲快步掠过母女二人。

  “大娘啊,你们抱着孙子出门走动啊?”

  “哎呦喂,这孩子长得可真漂亮啊!咱镇上都没见过这么好看的大胖小子!”

  母女俩不知出于什么目的,明明看到罗婆子、方大娘都沉着脸,却微笑着上前打招呼道。

  方婆子、罗大娘对母女二人视若无物,脚步都没缓一下,一个大跨步跃过了徐二父子的姘头,往家门走去。边走边意有所指地说着,有些个肚子大了的女人,就应该好好躺在屋里休息,不要到处溜达,要是不小心动了胎气,可就竹篮打水一场空了!

  “这些老甲鱼,以为自己真是个东西,还敢瞧不起人了?妈!你看她们那样子……”年轻女人挺着肚子,牙咬睨视着离去的方大娘等人,眼中充满了恨意。

  中年女子瞪了身侧的年轻女人一眼,低喝道:“别说了,我们回去。”

  “回去干什么?听那死老太婆骂街啊?”年轻女人头一扭,显示着自己的不情愿。

  “你当她放屁好了,反正也听不了几天了。”中年女子翻着白眼,瞅向年轻女人的肚子道:“徐二已经死了半年了,再等下去都要生了。你还装的了吗?”

  “你是说?”

  “昨天我去镇上,已经和那些人说好了,让他们这几天晚上都等在村外。等交了货,你欠的债就一笔勾销。”

  中年女子眼中满是冷意,年轻女人却因为惊喜而没有注意,急切地追问道:“真的?”

  中年女子没有回答,哼声训斥道:“以后找男人,给我放聪明点!如果再闹成这样,我可不会帮你了!”

  “妈——!”年轻女人娇嗲道:“我今年才几岁?看男人的眼光自然没有妈好……”

  “这不是有没有眼光的事儿!”中年女子举手戳了戳年轻女人的脑袋,喝叱道:“这是看你有没有脑子!徐二那短命鬼也就算了,是运道不好。可后来的万赌鬼呢?长着一张小白脸,除了骗骗女人,还有什么用?我劝你别跟他来往,你就是不听。结果怎么样?他还不出钱,把你押给赌场的人。要不是我拼死拼活的把你拉出来,好说歹说地求着赌场的人让我们用货物交换,你现在还在暗巷子里接客呢!”

  年轻女人被中年女子说的面上一阵红一阵白,好半晌才按下心头的怒意,觍着脸赔笑道:“干妈,都是我不好,不该不听你的话。你对我的好,我都记在心里了。今后,一定会孝顺你的。”

  “算了吧,我也用不着你孝敬,只要你听话就好。”中年女子摆手让年轻女人先回麦子家,自己再往村里走走,到取货的时侯也不用手忙脚乱了。

  此时,罗大娘已经走远了,母女俩的对话,卫霄是听不见的。但他趴在婆子的肩头向后看,却能感受到对方那若有似无的窥探,一如他每日念经时收到的刺目的眼光。

  关于这对母女的闲话,卫霄听过多次。但眼下,却是卫霄第一次看到她们。然而,不过一个照面,卫霄的心已微微下沉。他隐约察觉,对方是冲着他来的。但到底要对他做什么,卫霄不明所以。卫霄知道,这样的事最好告诉村里的人,让他们把自己护起来。可是,他该怎么说呢?

  就在卫霄暗自思索的当儿,徐二的姘头已带着□□妈训斥后的一肚子怒气回到了麦子家。年轻女人一入门,那双轻浮的,带着不正经的圆溜溜的眼珠便往屋内转了一圈,见麦子她奶和赔钱货都不在家,便翘了翘嘴角,冲灶房里的徐二媳妇高喊道:“给我倒杯红枣茶来,我嘴巴干了。”

  年轻女人等了两分钟,不见徐二媳妇送茶来,拍着桌子怒骂道:“那只下不出蛋的鸡,还不快给我端茶来!我好心给你短命的老公生儿子,你倒拿捏起来了?你算什么东西,啊?不过是丫头的命,给我提鞋都不配!你知道你老公怎么说你吗?他说,和你在一起的时侯,一点味道都没有,你比不上我一个小指头!哈哈哈,怪不得留不住老公呢!看你长得那个样子,哪个男人看得上眼啊?你……”

  年轻女人还要说下去,转首间,见徐二媳妇满脸怒容地站在自己背后,吓得年轻女人刺的一声站起身,指着对方喝问:“你想干什么?”

  “你没怀孕,你的肚子是假的!你知道,我是怎么发觉的吗?”沉默的徐二媳妇忽然像拔取了塞子的香槟酒,猛然间把一肚子话都喷了出来。“照理说,你的肚子都六个月了吧?哪能什么都不扶,一下子站起来?你去村里看看,有没有你这样的?装也装的像点吧!还有,要是你真的怀上了,能不忌口吗?昨天我特意做的蟹黄包子,你吃了不少吧?大前天,那碗木耳韭菜饺,好吃吗?红枣汤里,我还加了两把山楂,要是你肚子里真的有娃,早就掉下来了!”

  “你,你这个……”年轻女人气得手指发抖,她没想到一直被她看不起的徐二媳妇竟然算计她,而她自己却一无所知,还被对方骗得团团转。年轻女人抓起桌上的茶杯就朝徐二媳妇的头上丢,被徐二媳妇躲开。茶壶碎了一地,但没有丢中目标物,年轻女人哪能解气?

  年轻女人咬着贝齿想了想,娇声谩骂道:“对,我是没有怀徐二的孩子。你把徐二当宝,我却看不上眼呢!要不是他赚了钱孝敬我,我连看他一眼都恶心!告诉你吧,天天骂你打你的徐二,看到我不高兴,会给我下跪讨我开心呢!他不让我做菜,怕我伤了手。连一杯开水,都要自己去烧。我来红潮的时侯,他整夜给我揉肚子!哈哈哈,你享受过这些没有?你只配让他打吧?你嫉妒吗?你这两天晚上都说不好吧?妒嫉得想把我撕烂了吧?可惜,就算你杀了我,也改不了你老公把我当作宝,把你当成草的……”

  徐二媳妇冷眼望着讥笑中的年轻女人,扭身便要出门,嘴里说着要把她假装怀孕的事嚷嚷的全村人都知道。

  年轻女人气急败坏冲上去,一把拦在徐二媳妇身前。徐二媳妇已是恨极,哪里甘心息事宁人?一个要出去,一个要阻拦,两个人拉扯着厮打起来,我抓你一把,你捏我一下,我抽你巴掌,你踢我肚子……

  两人打得鼻青脸肿,谁也不比谁好半分,头发乱成稻草窝,嘴角都流下了血渍。年轻女人在徐二媳妇再次用拳头捅自己胸口的时侯,疼得用尽全力狠狠推了徐二媳妇一把。徐二媳妇一个踉跄往后跌去,正巧踩在先前破掉的茶壶瓷片上,脚一滑,猝然仰天一跌,只听砰的一声,木桌碎成烂渣子。而徐二媳妇倒在泥地上,也不起来,就这么睁着眼睛一动也不动地瞪视着年轻女人。

  年轻女人重重踢了徐二媳妇一脚,但徐二媳妇依然不动声色,年轻女人感觉不对,蹲□去,伸出两个手指放到徐二媳妇的鼻尖前。不过半分钟,年轻女人的脸色瞬间煞白,一屁股跌倒在地。

倚楼听风雨 发表于 2014-11-2 13:37

第95章 熊熊的大火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年轻女人的一颗心跳到了嗓门眼,头皮发麻,发丝都炸了开来。她不敢去看徐二媳妇那双不瞑目的眼睛,她感觉无论自己躲到哪个角度,总是避不开那该死的,像死鱼般的眼珠地凝视。

  年轻女人不愿去看徐二媳妇那张透着死气的脸,但不知怎么得,她的目光就是无法移开。女人藏着深深惧意的眸子,正盯着身畔的死尸,她的心蹦蹦直跳,又懊恼又惧怕,又悔恨又愤怒,酸涩的滋味在女人的舌根上漫延开来。这一瞬间,年轻女人觉得自己完了,她杀了人,杀人是要枪毙的。

  可是,要不是那个女人太过分,自己怎么会和她吵起来?如果不吵起来,自己又怎么可能不小心推了她一把,害自己杀人了?不,不对!是那贱人自己不小心摔死的,跟她没关系。对,就是这样!和她一点关系都没有。

  想到这里,年轻女人惨白的脸上,总算浮现了一丝生气。

  可是,有人会信吗?屋内只有她和烂货两个人,说不定她们吵架的声音,隔壁的人家都听见了。虽然,不会听得多清楚,但肯定能把她的声音认出来。不行!她不能再呆在这儿!

  思及此处,年轻女人撑着胳膊就想起身,但塞着棉花的肚子却让她难以行动,更使女人一下子想起了来徐家村的目的。

  她是从山沟沟里逃出来的,为了不嫁给邻村的傻子。出来后,吃过很多苦,直到遇上了干妈。干妈收留了当时才十四岁的她,并教了她很多东西。两年多前的某天,她听了干妈的话勾搭了去镇上打短工的徐二。但是,她并不喜欢徐二,徐二大了她一轮不说,长得也难看。所以,在徐二偶尔回村的时侯,她又和万成好上了。

  万成和她年纪相当,长相又英俊,就连镇上有钱人家的小姐也喜欢他。她拿着徐二给她的钱替万成买衣服,给万成打扮,让他看着就像大城市里来的人一样。她同万成勾着手出去看电影吃饭,路上总有许多女人用妒恨的眼神看着她,让她心里既高兴又得意。

  谁知,她对万成掏心挖肺的好,万成却一点都不把她放在心上。徐二父子一死,她没了钱,万成就开始给她脸色看。还想让她去接客,拿她的卖身钱去赌。她不愿意,万成倒也没逼她,她当时以为万成还是顾念着她的好的。哪里晓得,万成这么做不过是想让她没有防备。隔天,万成便拉着她出门,说是赌钱赢了一大票请她去看电影。却把她带到了一条偏僻的小巷子里,她察觉不对的时侯,已经来不及逃了。

  年轻女人恨,恨被心爱的男人出卖。让她在那条她再也不愿想起的可怕的小巷里,接着一个个连脸都看不清的客人。恨过之后,她又怕,怕自己没多久就会死在小巷子里。可她还这么年轻,她不想死。但她没有钱给自己赎身,她的钱都花在了那个把她当作货物抵给赌场的男人身上了。

  那段日子里,为了方便接客,她整日都光着身子,没有衣服穿。甚至,连哭一声都不行,哭了就会被打,一天不给饭吃。这时候,她又想起了徐二的好。徐二虽然难看了些,但从来都把她捧在手心里,连一句重话都不敢说。想到徐二的音容,她忽然记起对方说过的话,当初她是当笑话听的。

  徐二说,他们村口的那条河边上飘来了一个小孩子,因为孩子没死,虽然才两三岁大,就被村里人当作有大福气的人,偷偷养在村里,还叫什么送子小金童。本来,她也不会记那么牢,只是有两次徐二喝酒有些喝醉了,就说了很多胡话。

  其中,一次是哭诉,说养着孩子的人家里那个四年连个蛋都没生的儿媳妇居然怀孕了。徐二一面吵,一边还闹着自己给他生儿子,并承诺要是自己生了大胖小子,他一定和家里的黄脸婆离婚,把她娶进家门。可惜,她不想去乡下过苦日子,而且也不愿生徐二的孩子,所以一直偷偷喝避孕药。

  还有一次是怒骂,骂他的老娘让他在村里头丢脸。徐二说自家的老娘觉得小金童确实有福,能给人送子。就想偷到自己家去,让小金童给他们家送个大胖小子。结果人没抢着,反把自家给赔进去了。他为了不被赶出徐家村,得赔上一百五十快,那可是四、五个月的工资了。当日,她听了徐二的话也生气,怕徐二为了还债,会减少给她的支出。没想,这事儿才过几天,徐二就出了车祸,和他老子一起去了。

  她那时已经没法子了,头也昏了,不管徐二说的是真是假,也顾不上赌场里的人信还是不信,反正把所有知道的事都跟关着她的人说了。她怕赌场里的人以为她说谎,还让对方去问自己的干妈。

  不知道赌场里的人是不是也稀罕那个小金童,反正在她等得快要发疯的时侯,被放出了小黑巷,干妈在巷口接她。对方要求她们用徐家村的小金童去抵债,并且还划下一个月的期限。她想过马上离开这里,逃到另一个地方去。但干妈说家里的东西都让赌场的人收走了,她也是好说歹说,才让对方给她们这个机会的。而且,她一路上感到有人悄悄在背后盯梢自己,很显然,赌场的人不信她们,时刻都防着她会逃跑。

  为了自己的命,她只能来了徐家村偷小金童,甚至,她不知道事成之后,对方会不会依言放过自己,但她没有选择。干妈让她装成大肚子的女人找上门去,因为在徐二的口中,徐家村的人都很少生儿子。何况,现在徐二和他老子都死了,哪里还生得出儿子来?不管她是谁,光凭她肚子里的遗腹子,就能让失了主心骨的寡妇婆娘们眼热地放不开,忘记她们偷汉子的仇。

  果然,和干妈说的一样。开始老婆子又吵又闹,扇了干妈的耳光不说,还想来掐她的肚子。干妈护着她,把老婆子拉开,到一边劝说,说她肚子里的孩子到医院里查过了,是个男娃。老婆子才变了脸,推了村里人的话,让她们住下。

  但她们虽然进了村,也住了一段日子,却连小金童的手都没摸到。眼看时间一天天的过去,一个月的期限也没有多少天了。可是,村里的人对她们母女俩都很防备,看着她们的时侯,眼睛里全是看不起的讥嘲,害她连个笑脸都装不出来。更令她恼火的是,徐二家的黄脸婆也总是这么冷冰冰地看着她,让心里头又急又烦的她忍不住发火,才闹出了眼下的惨剧。

  不行,她不能再想下去了。要是有人来了……年轻女人赶紧平了平气息,咬牙站起身,拖着徐二媳妇的脚,想把她拉到屋内的床底下去,藏一会儿是一会儿。然而,年轻女人刚把徐二媳妇拉出一小段距离,就看到对方拖过的泥地上留下了一道血印子。年轻女人只得放下徐二媳妇的脚,吃力的弯腰把对方架起来,托入她如今暂住的耳房内。

  等塞好了尸体,年轻女人早已满头大汗。但她没有休息,立刻回到厅堂里,蹲□取过旁侧的茶壶碎片把泥土上的血渍铲掉,并用脚把铲出来的新土磨平,随即带着染血的泥土和碰过血迹的瓷片往村外走,到了扬子河边把东西抛入湖中。

  方才走出麦子家门口时,年轻女人冲屋里喊着让徐二媳妇快点做晚饭,等她回来了就要吃。年轻女人说得很大声,仿佛想营造出徐二媳妇还活着的假象。但年轻女人明白,自己把尸首放在床底下不是个事儿,总会让人发觉的。最好晚上等别人睡熟了,把尸体弄出来丢到河里去。可要是在那之前,死人已经被找到了怎么办?

  年轻女人急得抠破了掌心,甚至异想天开的想着现在徐二的老娘和那赔钱货,或是她的干娘已经回了家,如果找到了死人,反倒是她们在而她不在,她们的嫌疑比自己更大才对!虽说是强词夺理的话,但已经走投无路的年轻女人只能用这样的方式来宽慰自己了。

  “快点!快点!”

  “梅香,忍着点,这就送你去医院。没事的,啊!”

  “大牛他爸,小心板车翻倒!”

  “你跟来干啥呀?让宝宝一个人在家啊?快回去!”

  “这是哪儿的话啊?我让罗婆子替我照看宝宝一天,留在家里我不放心。”

  “你这婆娘……”

  “好了,好了!贺大娘去也好,没个女人在,万一梅香半路上生出来了呢?还是快推吧,早点送到医院早好!”

  “算了,还不快过来!”

  “好,梅香,疼就叫出来啊!妈在这儿陪你……”

  村口突然蹿出十来个人,吓得年轻女人魂飞魄散,以为徐二媳妇的尸首被发现了,对方是来捉她的。当人群走近了,年轻女人才看到被众人围在当中的板车,原来竟是村长家的儿媳妇不足月就要生,还是难产,村里人束手无策之下,不得不把人送入城里的医院求救。

  村里的来人看也没看年轻女人一眼,飞快从她身边掠过。倒是尾随其后从村内找出来的中年女子没好气地冲年轻女人喊道:“你在干什么啊?我不是叫你回去等我吗?怎么走到这里来了?”

  见干妈找来,年轻女人又是一惊。但她从对方的话里得出徐二媳妇的尸体还没有被发现,心下微微松了口气。虽不愿回去,但此时天色已黑,她徘徊在村口反而让人起疑,只好任由中年女子拉着她往回走。

  两人并肩走着,一路上听好些人说着村长家的事,中年女子当下就敲定主意,要在今晚动手。年轻女人不想同死尸睡在一起,自然出言附和。

  “那懒惰婆娘到底死到哪儿去了?她要是不想回来,就让她一辈子别回来了!烧个饭都会把饭烧焦,连饭桌都被弄塌了,她要是回来,看我不抽死她!去去去,没你的饭,你不是有小金童给你送吃的吗?还来吃我老婆子的饭干嘛?滚出去!跟你娘一个德性,都是猪投胎!还有那两只狐狸精,也不知道跑哪儿去了。是不是又和谁勾搭上……”

  未进门,母女俩就听到徐二老娘的喝骂声,接着赔钱货从屋内跳出,从身边窜向院外。平日听到这些叫骂觉得万分厌恶的年轻女人,此刻却因为心虚,不敢再与之对骂,心脏也七上八下地跳个不停。

  “麦子她奶,火气不要这么大嘛!”中年女子仿若没听到麦子她奶的谩骂一般,勾着干女儿的胳膊入内。自己跑到灶头上盛了饭,一碗给女儿,一碗自己端着吃。

  麦子她奶哪里会等母女俩吃饭,早就挑了最好的饭菜吃了,此时正擦着嘴,瞥向年轻女人道:“你们看见我家那懒婆娘没有?隔壁人家说,听到你和她吵过架。是不是你……”

  “你什么呀?”年轻女人而今最听不得别人怀疑她的话,怕得立即跳起脚来,厉声反驳道:“你那个好媳妇天天找我碴儿不说,我求她给我倒杯水也不肯。就吵了两句,她还用水壶丢我,我怕伤了肚子里的孩子,就躲出去了。临走的时侯,还提醒她做饭,你要回来吃的。鬼才知道她去了哪儿!

  中年女子想了想道:“会不会去村长家了?他们家的事可闹得够大的,村里人都去看了。”

  “啥事儿啊?”

  “你不知道?”中年女子故作吃惊地把梅香动胎气,又遇难产的事给麦子她奶说了。

  “该!让他们欺负老婆子!菩萨看着呢!这会儿遭报应了吧?哈哈哈……”母女二人不再说话,沉默地扒着涩口的饭食,不一会儿在麦子她奶的笑骂声中收了饭碗,回了耳房。

  年轻女人一入房门就觉得浑身发抖,但害怕身畔的中年女子看出些什么,只好咬牙忍耐。两人都觉得今夜是最好的下手时机,但现在摆在眼前的问题是,徐家村内每家人的人口不多,两三个却是有的。她们两个没什么力气的女人,能抢得过对方护着的小金童吗?再说,她们总不能到屋里去把人弄出来吗?那究竟要怎么下手呢?

  母女俩思来想去,想了许多法子都一个个推翻。哪料,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屋外麦子她奶嚷嚷着要去着赔钱货和懒媳妇的一句话,让年轻女人计上心头。

  年轻女人让干妈怂恿徐二老娘去找人,她到灶房里把菜油倒在茅草屋上,然后再点把火。村里的房子不是茅草房,就是泥屋,都经不起烧。眼下正是冬日,天干物燥。加上晚间风势大,要是村里有屋子着了火,哪家人睡得着?未免波及自身,必然都会跑来救火。在慌乱之中,她们总有抢到小金童的机会。

  因为想不出更好的主意,中年女子同意了年轻女人的计策,让干女儿留下,自己陪着麦子她奶出去找,并且想在半路上分开,转道罗家看看有没有机会出手。而留下的年轻女人要保证在她和老婆子离开家门后,立刻着手烧屋,而且要从里屋烧起,不能轻易让村里人把火扑灭。等火势燃起,年轻女人必须看准时机叫人救火,并在众人被火光吸引后,悄悄隐入人群里,跑去和中年女子会合,一同联手把小金童抢走。

  为防出错,两人又对细节勾画了一遍,欲待时过九点后,便开始行动。在等待的时间里,为了让麦子她奶不上床睡觉,或是出门找人,中年女子拉着婆子到耳房里打牌,是玩钱的。徐二他爹说过自家老婆子的不喜之处,爱赌也是一条,虽说村里人赌只是赌个小钱罢了。中年女子来时把工作都做足了,自然不会忘了能投其所好的事。

  如此,麦子她奶因为中年女子的一句赢钱算你,输钱算我的,而加入了玩牌的行列,把被自己骂出门的孙女和不见了的媳妇抛在了脑后。三人坐在双人床上打牌时,年轻女人想到屁股底下的死人便坐立难安,倒是麦子她奶因母女俩的放水赢了好几块,一连玩到九点多,中间都没打过呵欠。

  当舒郁挂上中天,中年女子便担心起徐二媳妇和麦子,说她们两人从没有这么晚还不回家的事,唆使着麦子她奶去找人。麦子她奶本不愿去,还怀疑起中年女子哪里生出了这般的好心。中年女子就说,要是徐二媳妇想不开有个好歹,或麦子出了什么事,村里人肯定会说是她们母女害得。中年女子说着,还把桌上的余钱推到麦子她奶面前,就说买个心安。

  麦子她奶刚赢了五块钱,这会儿中年女子又推给她两块,麦子她奶高兴地合不拢嘴。当下不再说什么,套上头巾跟着中年女子出了门。

  年轻女人目送着中年女人和麦子她奶跨出院门,终于把堵在嗓门眼的寒气嘘了出来。她急匆匆跑进灶房,取了菜油和煤炭奔入耳房,咬着下唇半眯着眼不敢看床下的尸体,扭头把菜油洒在死人身上,并朝床底下塞了不少煤块。接着把床上的被子撕破,放到各个房间里,还从院子里的稻柴堆上搬了很多干草进屋。然后,从耳房开始点火,接着是主屋、仓库、灶房……

  噼里啪啦噼里啪啦……

  火焰熊熊的燃烧着,从火苗蔓延到房屋的各个角落,只用了短短的五分钟。当火苗把眼前的茅草屋吞灭的时侯,年轻女人的心底方松了口气。即便最后火焰还是会被扑灭,但只要死人被烧成灰了,还有谁知道究竟呢?年轻女人眼中的橘红色越来越亮,渐渐的转为金黄,冲天的火光在女人的脸上洒下了一片金光,亦照亮了那双充满了迫切、渴望、紧张、欢喜、释然、甚至扭曲的双眸。

倚楼听风雨 发表于 2014-11-2 13:39

第96章 怎么选都难

  待火势喧嚣,熊熊的火焰蹿上屋顶后,年轻女人用力扯了扯身上的衣物,扒拉着尚算整齐的发丝,故意把外套弄得皱巴巴的,头发揉得乱糟糟的才停下,让自己显出极度惊惶与狼狈的样子,方吸了口气大声喊道:“来人呐,救火啊!来人呐,救火啊——!”

  “干嘛呢?怎么这么吵啊?”

  “怎么回事?外头吵什么呢?我才刚睡过去!”

  “叫什么哪?去看看去,这是不让人睡了啊?”

  “天!老婆子快把人喊起来,快——!”

  “来人啊,来人……”

  年轻女人叫了两分钟,打谷场周围已睡下的人家的灯火都再度亮了起来。好些人披着衣裳出门查探,当看到烧成火团,把整个打谷场都映红了的麦子家,俱震惊地合不拢嘴。

  呼啦呼啦——!

  狂风呼呼的吹着,把麦子家屋顶上燃火的茅草吹得漫天皆是,有吹进隔壁三妞儿她奶家的、有送入稍远处方大娘家屋顶上的、有飘落徐隆家的牛棚里的……纷纷扬扬,把小半个徐家村都照亮了。更令村人恐惧的是,多数的火星子都吹到了打谷场上,把场内一堆堆的草垛子都引燃了,转眼间就要烧起来……

  村人都明白,如果真让打谷场上的草垛子都烧着了,那是扑不灭的。草垛子是由一捆捆扎紧的干稻草堆成的两米高的圆柱,最上面摆成三角形的尖顶,以防狂风把草垛子吹倒。粗粗看去,草垛子就像一间没有开门窗的童话小屋,近观才知道是稻草堆。这样的垛子,只要给它一点火星就能在两三分钟内把整个草堆都拖进火焰之中。何况,而今还是干燥的冬日,如若打谷场烧成了火海,再让风一吹,把带着火苗的稻草吹散开来,那打谷场周围的人家……

  咣咣咣……

  “快!快,快!”

  “起火啦——!”

  “来人啊——,着火啦——!快起来救火啊——!”

  “起来啊,起来啊,着火啦!打谷场都烧着啦!”

  瞧见火势众人愣神过后,急忙回屋套上衣裤,有人拿木桶吊井水救火、有人拽着铜脸盆满村敲打着告知失火的消息、有人翻出旧棉被往上泼冷水 ,把浸湿的棉被盖到冒烟的草垛子上去……现场乱成一片,年轻女人正想乘机溜走,却被眼尖的方大娘一把抓住手腕,阴着脸质问道:“你想去哪儿?麦子家怎么会烧起来的?不会是你放得火吧?”

  年轻女人的心跳几乎停了一拍,她紧咬着牙关才没让自己失态。年轻女人挣了挣被方婆子捏住的手腕,却难以甩脱,而旁侧有几个眼尖的也赶了上来。年轻女人只得忍下拔腿便逃的*,吸了吸鼻子,哭诉道:“怎么会是我放得火?就算我不是你们村里的,也不能这么冤枉我了!”

  “那你倒给我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年轻女人低头垂眸,眼珠子正骨碌碌的转着。“我刚刚坐在屋里犯困,想要上床睡觉的时侯,闻到一股烟味。我拉开门一看,厅里头都是火,我想去扑火,可腰又弯不下来,只能出来叫人……”

  “都快九点半了,你怎么还没上床睡?”旁听者中有婆子指出疑点,方大娘几人纷纷用猜忌的目光打量着眼前的年轻女人。

  年轻女人摆手道:“根本不是你们想的那样!麦子她娘不知怎么的晚饭只烧了一半就出门了,到九点还没有回来。麦子也被她奶骂走了,和她娘一样没回家。我娘怕她们出什么事,会让人怪到我们娘俩头上,就拉着麦子她奶一会儿去找。谁知道,她们才出去没多久,就出了这样的事。”

  老婆子们倒也没问年轻女人为什么不跟着老娘去找人,毕竟,对方是孕妇,村里也没个路灯乌漆墨黑的,让她一块儿去找人的确说不过去。

  “算了!方婆子,有什么事待会儿再问。先救火要紧!”有人提醒道。

  “对!老婆子真是差点误事!”方大娘冷觑了年轻女人一眼,就丢开了抓在掌心里的手,转出屋里端了脸盆掏了水往打谷场上赶去。婆子们见方大娘离去,亦尽皆散开了。

  年轻女人知道众人对她有怀疑,好些人虽然在救火,但眼光时不时放在她身上,害得她不敢立刻走人。年轻女人只得缩着肩膀,扶着大肚子,装弱势地贴在方大娘家门前的土墙上。

  “你别站在这儿,我走出走进的,要是一个不小心撞了你,还不得赔药钱啊!”大家都在救火,方大娘也来回跑了好几次,每次都瞅见站在家门边,什么也不做只晓得哭哭泣泣的年轻女人,心里很是不耐烦,却又不好让个孕妇去做事,只能在口上训斥几句。

  没想,年轻女人正等着方大娘这几句话呢!未待方婆子再说什么,年轻女人已经哭着走开了,那副悲怨的样子好像被方大娘狠狠打骂了一样,还引得几个回门灌水的人朝方大娘看了好几眼,气得方婆子冲着年轻女人的背影啐了好几口。

  不提年轻女人怎么往罗大娘家去的,单说念完经的卫霄刚趴下,就被咣咣咣的敲打声惊得张开双眸,罗家的人亦接二连三的起身出门,随后又翻转回家取了木桶、脸盆跑去打谷场救火,只留下忐忑不安的罗大娘陪着卫霄守在屋内。

  “也不知道烧成什么样了!”罗大娘走到窗边,遥望着打谷场的方向,瞧着村落中那一间间遮挡着自己视线的屋子后闪起的橘色火光,啧啧地乍舌。

  村里出了火灾,卫霄哪里睡得着?他举起胳膊喊人要抱抱,想让罗婆子揉着去窗边看看。罗大娘听到卫霄的话,扭头往回走,就在从窗户边偏身的那一刹,卫霄看见罗大娘的脑门上开了个血洞,一*腥红的血水噗嗤噗嗤的飞溅出来,洒的房内到处都是。

  死相!又来了!

  卫霄眯起眼,垂首沉思着自问,罗大娘的死会不会与自己有关?自从傍晚看到那对母女,知道她们对自己不怀好意,卫霄就时刻警醒起来。他本想等吃好晚饭,由罗大娘把他送回去之后,把事情告诉徐为民。就说母女俩身缠霉运,有她们在徐家村就不得安宁。卫霄以为,对他的话深信不疑的村长一家,定然会把母女俩赶出村子的,就算麦子她奶寻死觅活的,也不会有人帮忙说话。

  卫霄想得挺好,但事情却出了意外。梅香忽然要生了,还是难产,村长一家都送她去城里的医院里求救了。他今晚只能留在罗大娘家休息,什么话也说不成。非但如此,村里竟还起了火,眼下照顾他的罗大娘更是面缠死相。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巧合?一个偶然,卫霄相信,但一而再,再而三的巧合,不仅让卫霄怀疑,更使他心惊。

  令卫霄焦急的事,罗大娘很可能马上就要出事了,那现在该怎么办呐?卫霄咬着小唇瓣,拧起小眉头。罗大娘家的房子靠近村口,离着火的打谷场有一定的距离。此时,一村的人都聚集到村内,反倒是罗大娘家附近都没了人。卫霄暗道,留在屋里,反而比去打谷场更危险。

  想到此处,卫霄忙抬起小脑袋,向伸手抱他的罗大娘要求道:“奶奶,带宝宝去打谷场,宝宝要去找叔叔跟姨姨。”

  “不行!宝宝要乖,咱们不能去。你和奶奶坐在家里,等你叔叔、姨姨回来再说。”罗大娘不是村长家的人,虽知卫霄有福气,但不会事事听他的话。在罗大娘看来,打谷场上正危险,人来人往的都在救火,怎么能把孩子抱去添乱呢?再说,要是一个不注意,让孩子被火烫伤了,她咋给村长家交待呢?

  看罗大娘坚决的样子,卫霄就知道她不会妥协。卫霄转首间,突然看到房门,想起什么般地冲罗婆子喊道:“奶奶,外头的门关了吗?”

  罗婆子见小小一团的孩子,面朝自己认真地说着话,感到好笑又好玩,一把抱起他搂了好一会儿方道:“关什么门呀?咱村里还能有坏人?再说,奶奶家也没什么让人惦记的,你叔叔、姨姨他们还在外头,说不准还会回来拿什么东西呢!门开着,走出走进的也方便。”

  卫霄一再央着罗婆子把门关上,罗婆子固执己见就是不关,还当卫霄是和自己玩闹呢。卫霄也不好直说不关门罗婆子会死,因为,他不能确定关了门罗婆子是不是真的就能保住性命。时间慢慢过去,卫霄急得心头冒火,突然他昂起下巴,面朝罗大娘正色道:“奶奶,叔叔要出事了。”

  “你说什么?”送福小金童救了大牛、徐宝树的事在村里传遍了,罗婆子怎么会不知道?此刻,听到卫霄的话,自是大惊失色,一把拽紧了卫霄的胳膊,厉喝道。

  卫霄感觉被罗婆子捏住的胳膊上有些疼,但他十分了解对方目前的心情,也不废话,直说道:“奶奶,你马上去打谷场把叔叔找回来,让他不要救火了。”

  “这……”这是真的吗?罗婆子见怀里的孩子言之凿凿,不愿信,又不敢不信。

  “快去啊!”卫霄打声喝道。

  卫霄的催促声,让已陷入手足无措的罗婆子急匆匆地往屋外走。卫霄却阻拦道:“宝宝留在家里,你一个人去打谷场吧,可以走得快点。还不快走!”

  只套了两件里衣的罗大娘把卫霄放在床上,连外套都顾不得穿,便疾步而出,卫霄未免她走得慢,甚至没让对方锁门。当然,卫霄此时就是说了,罗大娘也未必能听入耳,她现在的全部心思都放到了在打谷场上救火的儿子身上了。

  其实,卫霄是可以让罗大娘抱着他一起去的,但卫霄知道罗大娘带着自己,很可能在半路上碰到冲着他来得母女俩,那么为了从罗大娘的手里抢夺他,罗大娘依然会出事。所以,反倒是有他作陪更危险。卫霄不是好人,如果可能的话,他也不愿出此下策。但明摆着罗大娘会死,而死人照样救不了自己,他又何必再拖上一条人命呐?而且,罗大娘若是走得快点,把儿子叫回来,可能还来得及……

  不行!他得躲起来。从思索中清醒的卫霄打量着罗大娘的房间,除了一张双人床别无他物。他要躲的话,只能钻到床底下。卫霄知道藏在床上也肯定会被找到,但自己要是缩进角落,对方要把他抓出来却困难得多。有洁癖的卫霄此时只能咬牙妥协了,哪料他还没跳下床,房间的门已经被拉开了。

  啪嗒啪嗒,嗞啦——!

  来了!卫霄闻声望去,正屋门前站着的不是每日间以古怪眼神偷窥自己的中年女子是谁?

  中年女子见卫霄已经转首看到了自己,慌忙压着嗓音急喝道:“不许说话,要不然打死你!”中年女子怕孩子还小听不懂,所以露出恶狠狠地表情,欲震慑住卫霄。接着,她两个跨步来到床边,俯身就要捉床上的卫霄。

  卫霄一个蹿身,躲过中年女子探向他的爪子。中年女子连抓数下,也没抓到卫霄,忽然灵机一动,抓着床单往外一拉,卫霄一下子随着床单倒向床外,被等在床边的中年女子抓个正着,并一把捂住卫霄的小嘴,跨步冲向门外。

  “谁?”中年女子刚掠出院门,就见一道黑色的人影正从村内赶过来。瞅着走路的样子,隐约有点像自家的干女儿,中年女子赶忙喝问。

  年轻女子同样吓了一跳,直到听出是中年女子的嗓音,才松了口气。“干妈,是我。”

  “还不快走!”中年女子亦不多话,夹着卫霄扭身便往村口跑,年轻女子边跑边从腹部掏出塞入的大包棉花,丢弃在路旁,快步赶上中年女子。

  看到中年女子时,卫霄为什么不叫?因为他很清楚,周围的人家都去救火了,叫了也没人听见。卫霄亦没有表现出不同于孩子的聪慧,他是为了麻痹敌人。这么做的话,至少可以为之后的逃跑留下更多的余地。

  卫霄从这件事中,感到自己虽然死后重生,经历了很多事情,但仍不聪明,处事也不够果断。他要是刚见到这对母女的时侯,就让罗婆子折返回村长家,编个理由把对方赶出去。或是,在方才罗大娘的儿子、儿媳妇去救火的时侯,吵着一起去。也许,他眼下就不会处于被动的地位了。

  这两天,卫霄也确实想离开徐家村。村里的人把他当作福星敬拜,他的压力太大了。卫霄怕哪一天,无法达成村里人的心愿,或者有村人发生意外,自己会被迁怒。但不管怎么说,他也没想过用这样的方式离开。

  “货呢?”

  逃出徐家村的中年女子方转过村口扬子河边的弯道,就看到一辆面包车停在岔道口。面包车里的人显然发现了中年女子等人,拉开车门询问。

  中年女子急忙把夹在臂腕间的卫霄递了过去,车里叼着烟的男子借着舒郁的光芒,好好把卫霄看了一通,满意地点了点头,把卫霄抱进了车内。

  中年女子跟着男人跨上了面包车,被她身后的年轻女人一把扯住。“干妈,你上车干什么?”

  “你傻呀?村里丢了孩子,会不出来找?我们跑得过这些种田的泥腿子吗?还不快上来!说好了,大哥们会带我们一程的。”中年女子挥手扫开干女儿拉着自己衣摆的手,钻入了车厢。年轻女人无法,只得跟了上去。

  “放开我弟弟,放开我弟弟!把我弟弟放出来!”

  坐在车门口的男人正要关门,被突然从草丛里蹿出的小姑娘吓了个半死。

  “去去去,滚开点!他妈的,你不要命了是不是?还不快给我滚!”男人想把堵在车门口的女孩推开,小姑娘却死死的扒住车门,就是不让开,嘴里还不停地尖叫。“放开我弟弟,放开我弟弟!我知道你们抓了我弟弟,我刚刚看见了,弟弟被你们抓进去了!你们是拐子,你们把我弟弟放出来!快放出来!”

  小姑娘叫得越来越大声,司机朝身后的男人冷喝道:“你有病啊?要让她喊到什么时侯啊?你连一个小孩都制不住呀?还不快把门关上!要等村里的人来抓啊?”

  中年女子侧头往车门外看,惊呼道:“是麦子啊!她怎么会在这儿?”

  “你认识这个小孩?”司机的声音有些阴沉,带了点威胁的意味。

  中年女子赔笑道:“我哪里认识她?只知道她是村里的小孩罢了。我也不知道,她怎么会在这里。”

  司机心惊道:“不会是有人看见你们动手了吧?小孩子看见,大人会不看见吗?彪子,快!”

  “妈的!她不想走,就别走了!干脆把她拉上来算了!”面包车里钻出个满脸凶相的男人,看来就是司机口中的彪子。彪子伸手,与坐于车门边的男子一起使力把小姑娘拉上了面包车。车门砰的一声关紧,车灯乍然亮起,车子一摇一摆猛地驶向右侧的公路。

倚楼听风雨 发表于 2014-11-2 13:41

第97章 等待着时机

  正当面包车开离徐家村时,村内的打谷场上也迎来了救火的□□。不知刚从哪里回来的麦子她奶,看到住了大半辈子,如今却被熊熊火焰吞没的茅草房,整个人都懵了。好半晌才回神,其后又哭又闹,说自己的棺材本都在房子里,哭着哭着还要冲进火场里找钱。被村人拦住,仍厮打个不停。一时间,婆子的哭闹声、火焰的噼啪声、脚步声、泼水声、劝解声、指责声……响彻于被火势照得通红的打谷场上。

  就在这场喧闹之中,罗大娘淌着泪寻觅着自家小儿,怎奈救火的人窜来窜去,老眼昏花的婆子哪里找得到目标?一连拉住好几个人问儿子在哪儿,对方都摇头说不清楚。骇得罗婆子以为自家儿子已经遭难了,一屁股坐倒在地,吓得高声啼哭起来。不多时,便有人上前询问,罗大娘哭得涕泪横流,嘴里虽说着什么却口齿不清,众人哪里听得明白?直到有人找来罗大娘的小儿,倒在泥地上的婆子才停了哭喊,一把抱住自家小子,从头到脚摸了一遍。末了,还要拉着儿子往家去。

  火势还在蔓延,罗大娘的儿子哪里肯依?罗大娘因为太激动,肚子里的话竟一句都说不出口。讲了半天,驴唇不对马嘴。更因为风势加大,火焰再一次高窜,罗大娘的儿子又拿着木桶跑入了火场。罗大娘紧跟着上去劝说,三三两两围在一旁的人,竟没一个顾得上问起留在罗婆子家里的卫霄。

  咕噜咕噜……

  面包车的车轮在柏油路上飞快的转动着,车内很安静。麦子被拉进车厢后便没有再大吵大闹,但那个叫彪子的男人仍紧拽着麦子的手腕,一脸凶相地睨视着她。仿佛只要麦子一个不听话,巴掌就会抽到那张皮包骨头的姜黄色小脸上。

  被压在男人怀里的卫霄扭着小脑袋打量着面包车里的情形,车内加上他自己,一共是七个人,那对把他从村里偷来的母女、忽然出现的麦子、还有连同司机在内来小村外接应的三个男人。

  这是辆小型面包车,其内共有十二个座位,司机位于车头的驾驶座上,他右手边的副驾驶座正空置着。驾驶座的后面是一个可以容纳三个成年人同座的长条靠背椅,其位正对着后车厢的拉门,而卫霄此刻就由男人抱着,坐在长条椅最外侧的那个位置上。男人是侧坐的,也就是说,他背向车厢左侧的车窗,面对着拉门,男人的脚甚至就踩在拉门上。由于男人不按常理的坐姿,卫霄可以很轻松的把车内众人的动向一览无余的窥入眼底。

  卫霄悄悄从男人的怀里探出小脑袋,看到中年女子坐在自己的斜对面,也就是面包车右侧,贴于拉门边的单人座位上。叫彪子的男人则拉着麦子靠于卫霄右手方的双人座上,即是卫霄所在的三人长条坐椅后并列的座位,与中年女人的座位并排于一条横线上,只是中间空了一个座位,成了过道,所以比之前的三人座少了个位置。而年轻女人则位于面包车最后排的,挤一挤能塞入四个人的软椅上。年轻女人没有坐到里侧,而是紧紧地扒在中年女子背靠的单人坐椅的椅背上。

  刷!

  干什么?

  卫霄正观察着左右之人的神情,忽然抱着他的男人双臂一探,拉开拉门处的车窗,托着卫霄的肩窝把人举起来,颇有兴致地侧身借着舒郁的光芒,细观起卫霄的模样。

  “三癞子!你这是干什么呢?外面的人要是看到我们怎么办?还不快把窗关起来!”司机从后视镜内向后看,突见三癞子打开了车窗,当即怒喝道。

  三癞子一点没把司机的怒火看在眼里,仍顺着舒郁的白光瞅着卫霄,咧嘴道:“斌子,你就是死讲究?天都这么晚了,又是乡下地方,路上能有什么人啊?我只是想仔细看看她们嘴里说的送子小金童,到底是不是那么神而已!”

  司机,也就是三癞子嘴里的斌子瞧着三癞子那肆无忌惮的模样就有气,他冷着脸眉峰深锁,眼内尽是恼怒,但藏在暗中没有让后座之人察觉。冬日晚间的狂风,一股股从开启的车窗外向内灌,吹得斌子的头颈处冷飕飕的,心头怒火更胜。他一连吸了几口气,方压住了心头的怒意,沉声道:“现在看完了吧?看完了就把窗关起来。小心点总是没错的,要是出了什么差儿,龙哥问起来我们怎么说?”

  三癞子撇撇嘴,悄悄往驾驶座的方向横了一眼,才没好气的拉上了车窗。

  “喂,你看出什么来没有?”一直沉默的彪子猝然开口道。

  三癞子正因为司机的威胁暗生闷气,却也不敢得罪龙哥身边的打手,他把压在臂弯中的卫霄像车座内侧一抛,靠着椅背回道:“切,不过骗人的把戏罢了,两只眼睛一张嘴,和我们有什么不一样?嘿嘿,送子小金童,笑死我了!”

  “你们要是不信,干嘛让我们来抓孩子?”年轻女人觉得不对劲,耐不住心头的寒意,质问道。

  三癞子闻言扭过头,呵呵嗤笑地斜视着躲在最后一排坐椅上的年轻女人,嘲讽道:“真是傻子,怪不得会被人卖了!你这样的女人我们见多了,为了逃出去,什么骗人的话都敢说。居然把个兔崽子说成灵童,哈哈哈……”

  三癞子好半天才止住笑声,翘起二郎腿,指尖敲击着沙发道:“不过,我们手里确实缺货,这样的小孩越多越好。你如果说的是真话,这个小孩是无主的,那把他从村里偷出来,村里的人敢报警吗?这不是白捡钱的好事吗?我们为什么不要?假如你说的是假话,也不要紧。反正是你去偷,得手最好,失手了也和我们没关……”

  “三癞子,你的话太多了!”斌子从后视镜内瞪视着三癞子,再次提醒道。

  “行了,行了!”三癞子摆了摆手,轻嘲道:“怪不得兰姐总说你是管家婆!”

  “你……”

  “别吵!有什么事,到了地头再说。”彪子冷喝道。

  彪子是天哥近来倚重的亲信,三癞子、司机斌子都不敢触其锋芒,只得暂时按下心头的不满,闭上了嘴。一时间,车厢内寂寥无声,直到中年女子示意自己要下车,僵滞的气氛才被打破,于对话中逐渐消散。

  嘎呲——!

  “喏,这是答应给你的。”司机停下车,右臂往左侧一捞,取过副驾驶座上的黑色塑料袋抛给单人座上的中年女子。

  中年女子赔笑着解开塑料袋,看了眼袋内的票子,笑嘻嘻地拉开车门,弯腰跳下了车。年轻女人紧随其后,刚要跨下车门,却因身后探出的一条臂膀牢牢的缠住腰身,而惊叫起来。“干什么?放开我!我不是已经把孩子给你们了吗?”

  “到了我们手里的货,就没有还能溜出去的!”三癞子紧紧搂住年轻女人,把脸贴在尖叫的女人耳畔恶意的讥笑道。

  “你们骗我?”中年女子能离开,还从中得了好处,而自己却不能走。年轻女人哪里还不知道自己被骗了?她的心好似一下子被甩入了滚烫的热油里,疼得死去活来,又恨得痛彻心扉。年轻女人想破口大骂,但心中仍存有一丝期盼而紧咬牙关忍了下来。她煞白着脸冲着三步外的中年女子哭喊道:“妈——!我跟了你那么多年,你怎么忍心把女儿丢下啊?只要妈救了我,我……”

  立于舒郁白光中的中年女子沉下脸,打断年轻女子的话头道:“漂亮话谁不会说,可是能信吗?我养了你那么多年,你却听个小白脸的话,被人骗去抵债不说,还把我供了出来。要不是你,家里的东西会被人搬光吗?这些也就算了,可你千不该万不该弄出人命!我留着你干嘛?替你吃官司吗?”

  她怎么知道的?是不是还有别人看见了?

  年轻女人的眼瞳陡然收缩,她以为错手误杀徐二媳妇的事没人晓得。哪料,此时中年女子给了她重重一击。正当年轻女人因震惊而神思恍惚之时,拉门倏然合上,女人的眼前突然一黑,身子由于面包车再度启动而一个踉跄跌入三癞子的怀中。

  “不,放开我,放我走!你们怎么能说话不算话?放我走,放我走——!”年轻女人一想到那个充满臭味,永远看不到天日的黑巷就浑身发抖,忍不住尖叫起来。

  噼啪!

  年轻女人摔入三癞子的怀里,他抱着温香软玉倒也乐得吃些豆腐,谁知女人不识好歹大喊大叫闹开来。三癞子赶忙一把拽住女人的头发,扭过对方的脸,反手就是两巴掌,抽的女人嘴角破裂渗出血丝。

  “不——,不要打我,不要打我!”年轻女人在黑巷里被人打怕了,眼下在昏暗的车厢内,让她有种重回小巷内的错觉,一时怕得哆嗦,抱着男人的腿哀求道。

  三癞子把女人踢开,厉声骂道:“臭□□!真是欠打!你再敢乱叫看看,看我不把你抽死!你个……”

  在三癞子的骂声中,车子不急不徐的行驶着,忽然双人座上的彪子开口道:“斌子,就停在这儿好了!你们不用等我,先走吧。”

  嘎吱吱——!

  车轮方停止转动,彪子便拉开车门一跃而下,跳下车厢后,反手把车门拉上,并朝斌子挥了挥手,示意他开车先走。轮胎开始转动,面包车愈行愈远,把彪子的身影抛在了脑后。

  彪子下车干什么啊?分明是前不挨村,后不着店的地方。卫霄蹙眉凝思,忽地心田一凛道,该不会是去解决前头下车的那个中年女人吧?

  未等卫霄细想,三癞子不知想到什么,阴阳怪气道:“每次都这样,这种外快什么时候轮得到我们去拿啊?”

  “切,让你去你敢去吗?这可是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的真把式。”司机冷嘲道。

  “有什么不敢的?我们哪个手上没沾过血?”三癞子翻着白眼道。

  司机就喜欢和三癞子抬杠,哼着鼻子道:“你的身手能和彪子比吗?那婆娘知道我们那么多事,心思杂人又狠,若是让她逃了,谁知道会闹出什么乱子啊?要不是怕她死在车里,划破车皮留下血迹,万一警察查起来看出些什么,刚才早把她一刀宰了。”

  听到此处,年轻女人从呆滞中清醒,一扫悲愤之态,疯狂的大笑道:“活该!活该!我就知道她会有报应的!我就知道!哈哈哈……报应啊!报应……”

  “闭嘴!”三癞子踢了女人一脚,站起身把她推入三人座的内侧。

  卫霄避开女人撞向他的身子,挥动四肢一骨碌的向外爬,刚要爬出座位时被三癞子一把提在手中,怒叱道:“臭小子!给我坐好,再乱动我打死你!”

  “不要,宝宝冷,要坐到后面去。”卫霄挥舞着手脚,拍打着男人抓着自己的胳膊。

  啪!

  三癞子对着卫霄的脸颊就是一个耳光,边打边骂道:“让你听话你听不懂啊?妈的,找打!”

  “呜哇呜哇,啊——!不要,宝宝冷,宝宝不要坐在这里!宝宝要坐到后面去!呜哇呜哇,呜呜呜……”

  “不准打我弟弟,不准打我弟弟!我打死你,打死你!哇啊……救人啊,救人啊!不准打我弟弟,不准……”

  三癞子的打骂没有让卫霄闭嘴,反而让他扯开了嗓门哭闹。连先前规规矩矩坐在双人座上,让人忽视的麦子都冲出了座位,双拳猛地往男人的腰间噼里啪啦的招呼着。

  啪啪,啪啪!

  三癞子气得踢开身侧的麦子,一连赏了卫霄四个嘴巴,打得卫霄白嫩的脸蛋肿成青紫色。嘴里的皮都破了,让卫霄吐出两口血沫子。

  “啊,唔哇……”

  “三癞子,别把人打坏了,他可是老王要的货!要是让你打坏了,伤了什么地方,你自己去跟天哥说去!”司机从后视镜内观察着车内的情形,忍不住警告道。

  三癞子一手提着卫霄,边瞪视着斌子,冷喝道:“你说得倒容易!那你说怎么办啊?他们哭这么大声,要是车子到了镇上,还不叫人听见啊?”

  “那就让他坐到后面去啊!”斌子一脸看傻子地瞅着三癞子道:“他只穿了这么点衣服,肯定是叫人从床上抱出来的,当然冷咯!他不过是个小孩子,懂什么事,冷了自然会哭。只要他不闹着下车,要坐到后面你让他坐过去好了。他一个小孩,还能闹出什么事儿啊?”

  斌子暗藏笑意的目光让三癞子很是不舒服,可他又说不出什么反驳的话来。手里的小兔崽子还再哭,三癞子想继续抽打,又怕真的误了天哥交待的事,只得手一甩儿,把卫霄丢在车厢的地板上,任由麦子抱起她口中的弟弟,倔强地瞪视着自己。“你们滚到后面坐好,要是再闹出事……”三癞子话说到一半,冲着麦子、卫霄举起手捏了捏拳头,威胁之意溢于言表。

  “姐姐,我们到后面去。”卫霄拉了拉冰着小脸与三癞子对视的麦子,示意她抱着自己一起到最后一排位子上坐下。

  麦子不再理睬三癞子,搂着卫霄转身往后走,卫霄推着麦子坐到年轻女人之前坐的位置上,并让她把脚也放到座椅上,而他自己则爬到麦子腿上坐好。

  “他妈的,又想让我抽是不是?都把脚给我拿下来!以为是你们自己家呢?你们这两个小……”三癞子本就在生气,看着麦子和卫霄的坐姿心头越发的生气,猛地站起身,朝后座奔去。

  说时迟,那时快!

  当三癞子的手就要抓住卫霄的胳膊时,车厢骤然间晃动,面包车剧烈的打着转,把三癞子一下子甩得东倒西歪。此刻,三癞子已经顾不上去管卫霄和麦子坐姿的那点小事了,他抓着椅背,回首看向车头。却见年轻女人站在驾驶座后,伸出胳膊紧紧地勒住斌子的头颈,不管斌子怎么打骂就是不松手。斌子因为窒息,右手放开了方向盘,欲扯开颈项内死缠着的手腕,左手也使不上力,嘴角不停地流下唾液。

  “贱人,你敢!”

  三癞子艰难地转过身,三步并两步地往前冲。年轻女人听到了三癞子的声音,急得上半身向前一探一扑,左手抓住方向盘猛地乱转起来。瞬间,面包车飞快的转着摇着,仿佛是一条受了伤的毒蛇,没有规则的在柏油路上乱窜着。

  “给我住手!”三癞子在车厢内跌跌撞撞的扑向车头,终于伸手扯住年轻女人的头发,并要朝她的头颈处抠去时,年轻女人大惊失色地回手自救。不想,她刚一放开抓着方向盘的手,方向盘便呼啦啦的转动起来。车子往路边冲去,一下子飞跃而出,跌下了十米高的斜坡。

倚楼听风雨 发表于 2014-11-2 13:41

第98章 最后的黄雀

  “弟弟,弟弟醒醒!”

  “呜……”卫霄听到有人在叫自己,方欲睁开眼却感觉浑身的骨头都在刺痛。卫霄有一刹间的迷茫,但很快他想起了目前的处境,他出车祸了,面包车冲出柏油路,掉下了陡峭的斜坡。在车子跌落的那一霎,麦子和卫霄正斜身躺在最后一排的四人座上,卫霄紧紧抱住麦子,并叮嘱对方牢牢抓住左右两侧的椅背。

  一阵失重感过后,身子猛然一沉,飞坠而下。耳畔听到的是女人的惊叫和男人的怒吼声。不过眨眼间,车头已与地面相撞,车身顿时扭曲变形,其内的椅架亦在击撞之下压成一团,墨色的车窗和挡风玻璃碎成无数片,碎渣哗啦啦的跳窜开来,射向车厢内的每一处……

  卫霄不清楚自己是什么时侯失去意识的,也许是玻璃碎片爆射的那一刹,或是在面包车与地面冲撞后的,那一系列挤压、侧翻、掀倒的余波中昏倒的。卫霄此时虽然还没有睁开眼睛,但他的思维已经清醒了,正极力挣扎着想立刻苏醒。因为卫霄深知,目前的处境太危险了。

  从身下的不适感,卫霄能猜出自己仍在车祸现场,那么先前在车头争执的三人中是否有人活下来、汽油会不会因撞击而泄漏发生爆炸、去处理中年女人的彪子迎头赶上路过此地时,会不会恰巧听到麦子呼唤他的声音……

  卫霄已经使出吃奶的劲儿了,怎奈,他的手指和眼皮都没动一下。不得已,卫霄只能在心中默念起地藏经,一遍两遍,慢慢的,卫霄感觉自己的手指能动弹了。但随之而来的痛楚,也更为清晰了。

  “无上甚深微妙法,百千万劫难遭遇。我今闻得受持,愿解如来真实义。南无本师释迦牟尼佛,南无本师释迦牟尼佛。如是我闻,一时佛在忉利天,为母说法。尔时十万无量世界……”

  待卫霄在腹中念完五遍地藏经,他终于张开了双眸,一张蜡黄色,脸皮上布满细微血口的小脸凑在他面前,正焦急地蠕动着嘴巴不停地叫喊他。

  “别……”卫霄的喉咙很干涩,身上的每一根骨头都冲卫霄叫嚣着自己的存在感,疼得卫霄紧咬着失却血色的嘴唇,深吸了一口气,方艰难地启口,坚持着把话说完。“别叫了,不要让人听见。”

  麦子很听卫霄的话,他不让说就不说话,立即闭了嘴静静地坐在卫霄身畔。卫霄昂首看了眼漆黑的天色,暗暗松了口气。他努力地撑着胳膊起身,打量起四周的环境。他已经不在车内了,而是躺在草丛里,显然是麦子把他从面包车里拖出来的。

  面包车的残壳就在二十米外,车身整个翻转,车轮朝天车顶反置于地面,由于激烈的冲撞,原本平滑的车顶仿佛是一张被人揉过的废纸,凹凸不平的贴在泥地上。车子前后左右的车窗尽碎,卫霄以为面包车掀翻后,他和麦子很可能掉到了车顶上,麦子醒过来之后,拉着他从破碎的后车窗内出来的。

  “救命,救命!救救我,救命……”

  咦?车里还有人活着啊?卫霄微微蹙眉,招了招手,示意坐在一边的麦子把自己扶起来。

  嘶,好疼!

  卫霄刚撑着麦子的手站起身,脚底板踩到泥地的那一霎,疼得他龇牙咧嘴。卫霄抬起小胖腿,低头瞅了眼左脚的脚底板,上面有一道血口,明显是被玻璃割伤的。卫霄默默叹了口气,他被中年女人偷出来的时侯,只套着内衣,连鞋子都没有穿。没有厚实的衣物保护,难怪车祸时撞得这么疼,连脚底板都出血了。

  卫霄停下脚步,并抬起小腿,麦子自然是看到了。她的眼睛没有卫霄那样在黑暗中视物的能力,但此刻舒郁高高地挂于当空,卫霄白皙的脚底板上的那道狰狞的血口自是显得格外的分明。麦子赶忙撕下衣摆处的布条,给卫霄包扎,一边说道:“弟弟,我抱你过去。”

  “你身上有什么地方疼吗?”脚底板受了伤,卫霄当然不想走路。但麦子是个小孩,还是个常年被打骂的小孩,可能自己身上疼都不知道说,万一因为抱着他而加重对方的伤势,这样的事卫霄可做不出来。

  麦子摇头道:“没有。”

  卫霄往麦子的身上扫了几眼,并让她对着自己转了个圈。然后,拉起她的手,指着女孩手背上玻璃的割伤,问道:“这里疼吗?”

  麦子摇了摇头,随即又点了点首。“有一点。”

  “那比这个还疼的地方有吗?”卫霄没看到麦子的衣服上有大量的血迹,但他更怕撞击而引起的内出血。

  “没有。”

  卫霄不愿耽搁太多时间,当即拍板道:“你先抱我一会儿,万一有哪里疼,一定要跟我说,知道吗?”

  “嗯。”麦子颔首把卫霄抱了起来,先是踉跄了几步,仿佛还不习惯抱卫霄这般的重物。但马上脚步变快了,显然适应良好。

  “我很重啊,你抱得动吗?”麦子的步伐趔趄时,卫霄有些担心地询问。

  麦子紧紧搂着卫霄,冰冷的小脸上带了点笑意道:“弟弟很乖,不重,比水桶轻。”

  麦子的话,让卫霄想起了徐家村里每家人家提水的大水桶,一桶水,连着木桶的重量大概要三十多斤左右,不是成年男子,单手是拿不动装满水的水桶的。所以,徐为民家的人把吊桶里的水倒入木桶后,多数都是大牛、或是徐为民提着木桶往灶房倒水的。但听麦子这么说,显然在她家这个重活是她包下了。

  卫霄轻轻地摇头,觉得麦子活的很辛苦,而现在自己让一个七八岁的小姑娘抱着,有些过意不去。但这时麦子已经揉着卫霄走到了车子的另一边,卫霄的注意力,很快被车头的惨景吸引了过去。

  面包车的车头已被碾压的不成形,司机斌子的头被砸成肉饼,三癞子则让车身破损后裂开的铁皮穿胸而过,张着眼死不瞑目,嘴里、下巴、头颈、胸前都是血,还是湿的,显然是不久之前才刚从他的咽喉里喷撒出来。

  令卫霄吃惊的是,年轻女人竟还活着,也许是驾驶座椅替她挡住了一些冲力。如今,她正划拉着十指,一点点的从车窗爬出来,但爬来爬去就是爬不出车厢。卫霄让麦子把他放下,弯身朝车内一探,才明白年轻女人的腿让变形的车座死死压住,除非用蛮力把车座拆开,她是出不来的。而且,女人的胸口正淌出血丝,看来是受了重伤,能活到现在已经是奇迹了。

  “救救我,拉我出去!”已是强弩之末的年轻女人在绝望中看到了卫霄和麦子,赶忙挥手求救道:“麦子……麦子,救救我!你没有地方去了对吧?只要你把我拉出去,以后我来养你。我不会打你骂你,每天给你吃肉……”

  麦子冷冷地俯视着不停说着承诺的年轻女人,放开卫霄,慢慢走上前。年轻女人以为说动了麦子,满脸血渍的脸上浮现出惊喜的笑容。然而,下一瞬这股喜意又转为深深的恐惧。因为,年轻女人竟看到麦子蹲□捡起了一块石头。“你想干什么?不要过来,走开!”

  啪啪啪!

  麦子没有表情地抓着石头走向年轻女人,在对方的尖叫中,举起石块一次次的砸向年轻女人的脑袋。年轻女人想躲避却根本转不开身,欲伸手推开麦子,胳膊竟软绵绵的,一点力气都没有。年轻女人从讨饶到喝骂,又从哭喊到诅咒,麦子的手始终没有停,直到年轻女人不再发出一点声息。

  卫霄站在一旁,什么话都没说,更没有出声阻止。他不想让年轻女人活着,要是他们留下年轻女人就这么走了,对方肯定会泄漏他们的行踪。但卫霄没想到的是,自己没行动之前,麦子会对年轻女人出手。

  麦子站起身,举手想把石头丢到一边的草丛里,被卫霄制止。卫霄示意,让麦子去翻死人身上的口袋。麦子听话的执行命令,从斌子、三癞子的衣兜里掏出两个皮夹交到卫霄手里,卫霄看了看,一共是五百二十块六角七分,算得上是一大笔的钱了。

  卫霄把带血的石头塞到麦子的衣袋里,忍疼拉着她走了一小段路,随后两人缩到草丛里,由卫霄低声开口询问。

  “你要回家吗?”

  麦子摇头,脸上有点茫然地说道:“姆妈死了。刚刚那个人和姆妈吵,这样推姆妈,姆妈跌到地上就不动了。我亲眼看到的,阿奶也看到了,阿奶说姆妈死了。”

  什么意思啊?卫霄有点听不明白,只知道麦子她妈和年轻女人吵起来,可能出了意外,让年轻女人打死了。但是,阿奶看到了是什么意思?就是说,那个满脸横肉,到村长家抢过自己的老太婆,也看到年轻女人把儿媳妇打死的事?这老太婆不是很喜欢把事闹大吗?为什么村里一点动静都没有?还让那对母女能分出手来把他偷走?莫名其妙!

  卫霄心底有许多疑惑,但此刻不适合问。卫霄拉着麦子的手说道:“你不想回去了对吧?”

  “嗯。”麦子狠狠点着下巴,定定地望着卫霄道:“弟弟到哪里,我就到哪里。”

  卫霄不晓得麦子为什么叫他弟弟,但这个不是重点。他确实不愿回徐家村了,主要是彪子这些人怎么看都是黑社会的。如今,三癞子、斌子两人死了,站在他们后面的人肯定会追究。特别是彪子还活着,他见过自己和麦子的长相,等得知车里没有他们两个尸体,第一站肯定会去徐家村。

  徐家村太小了,根本藏不住秘密。而卫霄更不信人性这玩意儿,悬赏一百块,有人可以控制住自己的贪念不说出消息。那么一千块、一万块呢?若是金钱攻势没用,那么抓住村里人的小辈,或是怀孕的孕妇逼迫其家人,还能保得住机密吗?不,绝不可能!徐家村不能去!

  从车上听到的消息看来,这些人和半年前的那次绑架案没有关联。抓他的原因不过是因为刚巧缺货,可能是抓他去买给求儿子的人家,或是把他交给老叫花子,让他跟去讨饭,甚至是买给暗地里贩卖器官的黑市……

  卫霄抿了抿小嘴唇,他不能落到那些人手里。可是,要怎么离开呢?镇上肯定有彪子他们的眼线,特别是自己只穿了这么点衣服,太醒目了。想去警察局求助吧,又怕警局里也有对方的人,卫霄有点走投无路的感觉。

  卫霄仰起小脑袋,凝视着墨色中那一轮皎洁的舒郁,松了松眉头,拉起身侧的麦子,离开柏油路,往阡陌纵横的稻田间走去。而今,他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走了约摸半小时,卫霄的脚底板又开始火辣辣地疼起来。麦子把卫霄抱起来,往其指点的方向走去。卫霄为了转移麦子抱着他的沉重负担,小声询问道:“你刚才说,你阿奶看到那个女人把你妈妈打死了,是怎么回事啊?你阿奶没有找她算帐啊?”

  “没有。”麦子咬着唇瓣道:“我和阿奶从外头回去看到她们在吵,阿奶就在窗边看,看到姆妈不动了。阿奶想骂人,叫那个女人的姆妈拉走了。那人女人的姆妈跟阿奶说,让她先不要吵,等事情办成之后,再加她三百块。”

  卫霄狐疑道:“什么事情啊?”不会就是抓他交货的这件事吧?他就想嘛,照麦子她奶那个性子,不把对方打死就不错了,怎么可能和丈夫外头养的女人同居一室呢?另外,年轻女人是假怀孕,就算外表看不出真假。以这样的身份上门的人,麦子她奶会不摸一把,不细细检查过?很可能,她让中年女人买通了,中年女人可能骗她说,自己和女儿与徐二父子没关系,只是找个由头抓他来的。让麦子她奶先收留她们母女俩,等事情办成时,给她一笔钱。麦子她奶那么贪财的人怎么可能不答应呢?

  本来嘛,他这个送福小金童就和麦子她奶有过结。现在,徐二死了,就算他有福气,又能送子,对麦子她奶而言也是没有一点用处的。而且,看着村里别人家的儿媳妇一个个的鼓起肚子,岂非愈发的膈应麦子她奶?如今有好处,又能报复他,麦子她奶怎么不可能不做?

  只是,卫霄没想到麦子她奶亲眼看到麦子她娘被人打死,居然丧心病狂到为了一点钱,就当作没看到。正当卫霄感叹之际,麦子思索片刻后摇摇脑袋道:“麦子不知道什么事。”

  “没事,不知道就算了。”反正他也猜出来了,卫霄不自禁地嘟起小嘴,觉得自己总被人算计,实在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

  “麦子偷偷去看过姆妈,姆妈的头后面都是血,有木头戳在头发里面。晚上,麦子躲在门外面,还听到那个女人的姆妈拉着阿奶去找姆妈。姆妈不是在床底下吗?麦子听不懂。”

  卫霄知道麦子是在倾诉,也是在发泄。所以,卫霄只是静静地听着,没有发表意见。

  “阿奶她们走出去以后,那个女人就到灶房里拿了菜油倒到屋里,还把外头的干稻草也搬进去,房子一下子烧起来,烧得很亮很亮。麦子一直跟着那个女人,她不知道。后来麦子看到弟弟,弟弟被那个女人的姆妈抓在手里,麦子想救弟弟……”

  原来是这么回事!从麦子的话里可以得知,年轻女人失手杀了麦子她妈,麦子、麦子她奶、中年女人都看见了。除去麦子不说,麦子她奶和中年女人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都没有说出来,把年轻女人蒙在鼓里,让她以为自己犯下的罪行只有天知地知。

  然后,梅香的意外,让母女俩打定主意要在今晚动手。但麦子她奶很可能不知道,所以被中年女人骗了出去。麦子她奶可能以为对方想处理床底下死人的尸体,所以才跟着中年女人离开的,她不想等村里人发现的时侯,让别人以为她一早就知道了。

  麦子她奶一走,年轻女人立刻用引火烧房来吸引全村人的主意,让她们母女能趁乱把他这个目标物偷走。麦子她奶眼下肯定看到了被烧成废墟的茅屋了,也不知道有多后悔呢!

  中年女人此刻十有□□已经死在彪子手里了,也不知她死前有没有后悔。而年轻女人可能万万没想到她以为藏的好好的秘密,竟有三个当事人看见,并且仿佛命中注定一般的,让她死在了被她杀害之人的女儿手中。

  而所有的人,斌子、三癞子、中年女人、年轻女子可能死也没想到,自己这个被他们认为是盗世欺名的送福小金童的眼底,正映着他们在舒郁白光之下的各种死相。

  当中年女人抱着他跑出罗大娘加的时侯,看到了她被削没了五官,捅成血洞的脸。一上车,他就透过挡风玻璃射入的舒郁的光芒,看到司机斌子挤压成肉团的死相。在车子上,三癞子打开车窗的时侯,看到了他那死不瞑目的样子。年轻女人一直没事,直到中年女子下车,她离开了最后一排的座位,冲到拉门边在白光中照映出被砸的稀烂的脸庞……

  这件事中,谁是知了、谁是螳螂、哪个是黄雀、而藏在阴影中的枪手,又是谁呢?卫霄想到此处,唏嘘不已。

倚楼听风雨 发表于 2014-11-2 13:42

第99章 天生的演员

  天色在卫霄和麦子行进的脚步中慢慢泛白,经过河塘的时侯,卫霄掏出麦子口袋中那块带血的石头抛入湖中。接着继续上路,边走边想,卫霄脑海中涌现出许多出路,都被他一一推翻。虽然,卫霄现在身藏五百多块,在徐家村这样的小村落里租个小茅屋可以住上两三年。但到个陌生的地方居住,以他和麦子两人的小身板能守得住兜里的钱吗?显然不可能,只怕钱被抢走不说,还会叫人卖给人贩子。

  如今,这附近肯定是不能呆了。一男一女两个小孩,女孩约摸七八岁,男孩看着三岁左右,在彪子那些黑社会的眼里是挂了号了。这么明显的目标,在人流稀疏的乡下,随便问一声就知道了。而他与麦子年纪又小,也不能去山林里躲藏。否则,每天吃什么?万一遇到野兽怎么办?冬天没有被子,没有挡风避雨的地方怎么活下去?

  看来看去,好像只有回闻家一途。可是,卫霄心里非常不愿意。倒不是说回到闻家会面对不知名的危机,而是闻家的人根本不重视他。要是闻家如乌俞市遭遇地震那会儿请来佣兵,这大半年里会找不到他吗?显然,对方要么只是象征性的找了找。甚至,更有可能的是,所有的人都闭口不言,把他当作不存在了。反正,他原本就是闻家的一个污点。

  卫霄心道,闻天傲的人生还真是一场悲剧,闻家没有人喜欢他。孔知心、沈惠茹把他当作灾星、闻鼎虞、闻镶玉把这个重孙、孙子视为可有可无的人、而闻君耀就最奇怪了!一开始呢,对他比亲生女儿还好,导致他被沈惠茹嫉妒。自从他去了医院,闻君耀突然间对他冷淡起来,直到在地震里,自己救了对方,闻君耀才又接着对自己表现出善意。闻君耀如此多变的性格,实在让卫霄难以招架。

  而且,卫霄以为,只要闻君耀想,找他的事应该不难。可是,很明显闻家的下一任掌家没有把他接回去的意思。他倒也没怪闻君耀的想法,地震时救闻君耀,多半也为了自救。要是,闻君耀死了,他在闻家会更难过。何况,说到底自己也只是对方的侄子,还是占了闻家长孙、闻君耀长子名头的孩子。

  这般如此,卫霄想了很多,却没有一条法子可行,心底十分的烦躁。不由得暗骂自己多事,若不是他一定要从废墟中找来许医生的遗物,就不会看到那封古怪的信。没有那封绝笔信,慧莲不会离开。按慧莲每日亲手为他做饭的谨慎,他极可能不会被偷出去……要是没有这一连串的巧合,他又怎么会落到如此百般为难的地步呐?

  诶?对了!

  卫霄心猛然一提,说到许医生的遗物,他就想到了而今在他名下的那两间房子。虽然,乌俞市内的那一间震塌了,但有保险公司的赔款。而乡下的那一幢没有坏,还能住人。他可以和麦子先到那里住一段时间,再作打算。可是,卫霄拧起小眉头,他不知道那幢房子的确切地址,手里也没有钥匙。

  算了,先去找周国正吧。对方好像在桃丰市内的舒心律师事务所里做事,他可以去那里找人。对方看在许医生的面子上,应该不会为难自己的。反正,不行的话,大不了回闻家。就怕闻家到时候不认他,要来个亲子鉴定。虽说,这可能性很小,但卫霄相信,沈惠茹会提出来的。唉——!卫霄摇了摇小脑袋,心道不管了,走到哪儿是哪儿吧。

  既然有了目的地,接下去要做的事便要往目标靠拢。首先……卫霄眺望着不远处,在晨色中慢慢显现的宁静的小村落,转首看向身侧绷着小脸的麦子。

  咚咚咚,咚咚咚!

  “谁呀?”睡房中的男人忽然听到敲门声,支起胳膊撑着上半身,冲着屋外喊道。

  咚咚咚,咚咚咚!

  “咳咳咳,咳咳,三儿他爸,你出去看看吧。”

  男人瞅了眼不停咳嗽的妻子,翻开被子起身,穿鞋披上棉衣,并把同样要钻出棉被的老妻再度推回了被窝,叮咛道:“天还早,你身子不好,多睡一会儿吧。到六点钟,我来叫你。”

  “算啦!看天色都快五点了。”女人握住男人欲压实被窝的手,一边钻出棉被,一边咳嗽道:“咳咳,反正我也咳得睡不着,不如起来的好,躺着咳得更厉害。咳咳咳……”

  男人知道劝不住婆娘,只得把一腔的不满撒到屋外敲门之人的身上,昂起脖子拉开主屋的房门嚷道:“谁呀,大清早的敲门!不知道你婶子正病着吗?你……”

  “三儿他爸!”女人套上棉衣疾步赶上,扯了扯男人的胳膊,狠狠瞪了他一眼,小声道:“都是村里的人,抬头不见低头见,你这是干什么呢?”

  男人见自家婆娘的脸都气红了,赶紧赔笑道:“我只是气他光敲门不说话嘛!有急事叫一声就好,敲门敲得这么急,把你吵醒……”

  咚咚咚,咚咚咚!

  “行了,别说了。咳咳咳……”女人用手掌捂住嘴,咳了几声,让丈夫先去开门,看看是谁再说话。

  男人拉开了灯,走到门边抽去插销,拉开木门,只见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一脸紧张的站在门口,仰头看着自己。男人微微愣了一下,当即往院外环顾了一圈,一个人影都没有。男人耸起眉峰低头打量着女孩,觉得瞅着脸生,不像是村里的孩子。方要张开询问,却被身后探出的婆娘抢了话头。

  “唉呦,哪里来的孩子?这是咋了?”女人毕竟比男人细心,一眼就看到了小姑娘脸上的伤痕和手背上的割伤,赶忙把人拉进屋,并叫丈夫把门合上,落下插销。

  小女孩未语泪先下,膝一曲腿一弯就要跪倒在女人面前。

  “唉呀,你这是做什么?可不是叫婶子折寿吗?”女人急得连咳嗽都忘了,一把托住孩子,把她按在长凳上,自己在一边陪坐,并细细观察起女孩的模样,越看越是心惊。小姑娘脸色蜡黄,头发没有油光,枯成稻草杆子,那幅枯瘦的小身板,明晃晃就是被常年虐待的证据。心软的女人一阵咂舌,极是不忍地询问道:“孩子,别怕啊!给婶子说说,你是从哪儿来的?咋会跑到我家来敲门呢?”

  小女孩咬着白惨惨的下唇,浑身不住地哆嗦,但就是不作声。女人劝了好几次,方才让她开了口。“我叫麦子,是从家里逃出来的。伯伯,婶子,你们可别把我送回去。呜呜呜……”

  女人拍着麦子单薄的肩膀,劝说道:“别哭啊!来,跟婶子说说,到底是咋回事啊?”

  麦子抹了抹泪,吸了吸鼻子,用湿漉漉的目光凝视着女人道:“我爸去外省做工了,一年只回村一次,我家没房子,和大伯家一起住。爸每次回来都把在外头赚的钱给奶奶,奶奶转头又给了大伯。前些天,奶奶死了,大娘要把我们赶出去,我妈和她挣了几句,大娘推了我妈一把,我妈跌在地上不动了……”

  “不动了?”男人瞠目道:“不动了是什么意思啊?”

  坐在长凳上的女人白了丈夫一眼,怪他冒然打断女孩的话,恐怕会把小姑娘吓着。赶紧安抚道:“没事儿,咱不理你大伯,你接着说,啊!”

  “我妈不动了,大娘吓得脸都白了,一下子跳起来,逃到外面去了。我偷偷进门,想把姆妈拉起来,可是拉不动,她头下都是血。”麦子指了指自己的后脑勺,哭着说道:“我把姆妈的头推起来一看,姆妈头发里插了一块木头,是大娘推她的时侯,姆妈撞在木头桌上,把木头桌撞塌了,木头片插到头里去了。”

  女人闻言脸色剧变,皱着鼻子摇着头道:“作孽哦!”一旁的男人虽没说什么,亦是满脸不忍。

  “我想跑出去叫人救姆妈,刚巧大伯、大娘跑了回来。什么都不说,就把我的嘴巴堵了关到房里,还把姆妈塞到床底下。”麦子说着两眼都充满了恨意,牙齿把嘴唇越咬越紧,几乎咬出血丝。

  “咳咳。”女人咳了两声,不敢置信地望着麦子道:“那你是怎么逃出来的?”

  麦子深深地看了女人一眼道:“今天晚上,大伯、大娘把菜油倒到姆妈身上,还把点了火的稻柴抱到房里来。我被关着的两天里,把绑在手上的绳子磨开了,火一窜起来,我就逃出去了。”

  “没让你大伯、大娘看到?”

  麦子摇了摇头道:“他们都不在。大娘把菜油往姆妈身上倒的时侯,我听大伯在外面叫她快点,他们要一块儿去村长家打牌。”

  夫妻俩对视了一眼,看到彼此目光中的了然,把跟前这个叫麦子的女孩说的话在心里划出了一个大致的轮廓。

  麦子她奶生了两个儿子,家里没房子,只能住在一起。小儿子出门打工,大儿子在家养老娘。老娘是个偏心的,把小儿子赚的钱都给了大儿子,大儿子一家对麦子和她娘不好。等老娘一死,就想把小弟一家赶出去,谁知道一个不巧,把弟媳妇打死了。大儿子夫妻俩都是黑心肝,一不做,二不休想把知情的侄女灭口,还想借着这把火,把弟媳妇的尸首一起烧掉,让人以为麦子母女俩是不小心被火烧死的。

  他们装作去村长家打牌,是为了让人都以为着火的时侯,他们不在家里。而且,主宅肯定是留给大儿子的,要是烧掉了,村里人必然觉得是大儿子一家吃亏,怎么会想到是他们私下里动得手脚哪?说不定,还要怪死掉的麦子和她娘不小心连累人呢!

  男人是愈听愈气,在屋里不停地走动,嘴里骂骂咧咧的。女人倒还留了个心眼儿,继续问了几个细节,麦子没有一丝迟疑地答上了。

  “婶子,我来敲你们家的门,是实在没法子了。我怕等火灭了之后,大伯、大娘看到我没死,会出来找我。要是我被他们找到……”麦子说着又要下跪,被男人一把抱起来,压在长凳上坐好。

  男人沉着脸,挥手道:“就算他们找过来,我也不会让他们把你抓回去的。要不,等会儿,我送你去镇上的那么什么局子里去?”

  “咳咳,是警察局!”女人冲丈夫横了一眼,又看了看麦子,摇头道:“这事行不通,就算孩子说的是真话,她还这么小,有人会信吗?咳咳咳,还有,前儿村长家的电视你看了吗?电视里说,人家警察破案要说个证据。现在,孩子她娘被火烧掉了,她怎么死的,谁能说的清呢?你把孩子往局子里头一送,等她大娘、大伯来了,说这孩子平日在家总是骗人,你说警察信谁?咳咳咳……”

  “不是,还有她村里人帮忙说话吗?”男人反驳道。

  女人起身戳了戳自家男人的榆木脑袋,没好气道:“这孩子她爸常年不在村里,和村里的人都没有交情。他大伯、大娘却在面前,村里人能帮个没人撑腰的孩子说话?”

  “婶子,我说的是真话。”麦子掀起衣袖,露出被常年虐打的痕迹。“这是我奶奶、大伯、大娘他们打的,他们每天要我四点起床挑水、洗衣服、洗菜,还要我……”

  “别说了!咳咳咳……”女人看着麦子细小的胳膊上那一道道的伤痕,心里很不是滋味。但她不能因为女孩可怜,就让自家缠上这些扯不清的事。何况,其中还有命案。女人咳嗽了几声后,替麦子把衣袖翻下拉好,拍了拍她的手道:““婶子信你,可是,你太小了,警察不信啊。”

  麦子定定地看着女人道:“婶子,我不要去警察局,我想去找我爸。”

  女人没料到麦子有这个想法,忙问道:“你知道你爸在哪儿吗?”

  “嗯,我知道。他在桃丰市。”

  “桃丰市?桃丰市离我们这里可远了,坐火车都要两天呢!你真的没记错?”

  麦子点头道:“是在桃丰市,爸跟我讲过,我不会记错的。”

  “咳咳。”女人一副不认同地摇首道:“你想怎么去?一个人去找?要是你爸不在桃丰市,去别的地方了怎么办?就算他还在桃丰市,那里可是大地方,你以为那儿就像我们这个村子这么小啊?到时候,眼睛一抹黑,你怎么找人啊?要是碰上坏人,把你卖了怎么办?”

  “婶子、大伯,你们放心,我肯定能找到我爸的。要是不行,我到了桃丰市就去警察局,让警察伯伯帮忙找。”麦子眼角垂泪,呜咽道:“我已经没办法了,留在这里没住的地方,还会被大伯、大娘找到……”

  麦子身边的夫妻俩都不是狠心人,可他们穷,养不起多出来的一张嘴啊。无况,这里离麦子他们的村子肯定不远,留下这孩子又瞒不住村里人,必定会是个麻烦。因此,男人和女人面面相觑却无言以对。

  麦子拉住女人的手摇晃着哀求道:“婶子,你让大伯送我去县城里吧,求你了!我自己坐火车去桃丰市找我爸,不会麻烦你们的。我身边还有点钱,能买火车票。”

  “你哪儿来的钱啊?”

  “是我爸每次回家偷偷塞给姆妈的,姆妈藏在屋里,被我翻出来了。”麦子翻起衣摆,从里侧的衣兜里掏出一叠纸币,足足有二十张,每张都是十块的印着开国元勋头像的纸币。

  男人看着麦子手里的钱,吞了口唾沫,被女人听到了,抬手重重地敲打男人的背脊。当男人的视线与之交会时,女人的厉目射出锋利的眼光,狠狠地刮着男人的脸皮,示意他不要丢人现眼。

  要是有了钱,就能带你去看病了。我这不是瞎想想嘛?又不是真的要去抢孩子的钱。男人把自己的想法从目光中透露给妻子,眼神说不出的哀怨,透着一股子委屈劲儿。

  未等女人再表示什么,麦子已经数出三张纸钞,递向旁侧的女人。

  “你这是做啥呀?”女人奇道。

  “婶子,我不让大伯白送我。这些钱是订金,只要大伯把我送去县城里,到了火车站,我还给大伯三张。”麦子快言快语道。

  那就是六十块!不少了,都抵得上三个月的工钱了!他在地里刨食,细细算下来一个月才不过二十块,有时候十五都不到。这笔钱真是老天送来的横财,有了它,孩子她娘就能去医院看病了。再说,现下正是农闲,他送孩子去县城一点不耽误事情。

  男人咧开了嘴,正想点头答应。却见自家婆娘把钱推了回去,急得他不停地朝老妻使眼色,对方却好似没看见一样,冲着麦子嗔怪道:“你一个小孩子家家的,婶子还能要你的钱?婶子只是不放心你一个人去那么远的地方,不过,你一定要去,婶子就让大伯送你去。到时候,跟火车上的人打声招呼,让他们多照顾你一点。钱的事就甭提了,要不,婶子可生气啦!”

  “婶子……”

  麦子还要再挣,却被女人按下。女人咳嗽着说道:“咳咳,你遇到这样的事,婶子不能把你留下来,已经算对不住你了。要是还拿你的钱,那婶子还是人吗?婶子现在就去做米粥,待会儿吃了早饭,就让你大伯送你去县城里。”女人示意麦子把钱卷拢,放回自己的衣兜里。

  “三儿他娘……”

  “好了,你不用说了,就这么定了!”男人还想再挣一挣,却一连吃了女人的好几个白眼,只能哼了一声走到一边坐下。

  “坐着干嘛?咳咳。”女人轻踢了丈夫一脚,下巴朝正屋内一点道:“还快去把衣服整整,再洗把脸,等天一亮,就送孩子去县城。我说的话,你听到了没?”

  男人赶忙起身往房里走,倒是麦子竟也随着男人起座,但没有跟着他往内,而是抽去插销,拉开大门夺步而出。

  “咋了?咳咳咳……”

  女人不知为什么麦子坐得好好的,会突然站起来往外走,想要拉住麦子的胳膊,却被自家男人拉住了手腕缓了一缓。就这么耽误了片刻,麦子已经三步并两步走到院外,从路边的草垛子后头抱出个冻得直哆嗦的胖娃娃,回到了夫妻俩的面前。

  “这是?”从麦子到草垛子后抱出个胖娃娃,女人的嘴就没合上过。直到麦子两人凑近才醒过神,指着胖娃娃追问道。

  麦子紧紧搂着卫霄,警惕着注视着夫妻二人道:“这是我弟弟。”

  女人急忙把人拉进门,一边拍着掌心道:“都入冬了,这娃娃才穿了这么点衣服,可不要冻死吗?你刚刚怎么不把弟弟抱进来,把他一个人放在外头,就不怕把人丢了啊?”女人边说边细瞅娃娃,娃娃长得极好,胖嘟嘟的,眼睛亮晶晶的黑的发紫。可胖娃娃脸上却被打得一片青紫,唇瓣都破了,嘴边还有些血渍。女人看得很是不忍,想把人抱进怀里哄哄,麦子却死死抓住不放手。

  “这是你亲弟弟啊?”女人见麦子那紧张劲儿,倒也不敢硬抢,随口问道。

  麦子颔首道:“嗯,亲弟弟。这两天弟弟看不到我和姆妈,弟弟不肯吃饭,被打成这样。大娘还让弟弟冻着,说他不听话就不给穿衣服。我逃出来的时侯,把弟弟也带出来了,那些人都在救火,没人看着弟弟。我被关在房里的那两天,听到大伯、大娘说要把弟弟卖了,我不能把弟弟留在哪儿,弟弟在哪儿,我也去哪儿。”

  女人摸了摸卫霄肿胀的脸颊,叹息道:“这娃子长得多好?亏那些烂了心肝的也下得去手!”

  “可不是?”中年男子倒也喜欢卫霄,见状又把麦子那不存在的大伯、大娘骂了个狗血淋头。

  看卫霄冻得手脚僵硬嘴唇发白,女人慌忙叫丈夫点了灶头烧了热水,给两个孩子都擦过身,又翻出了自家考去镇上上学的儿子小时候的衣服给卫霄和麦子换上。对于夫妻俩贴心的照顾,卫霄奶声奶气的道了谢,并乘着女人去灶房煮粥,男人往库房给自行车打气的当儿,在屋里念了几遍大悲咒和般若波罗蜜多心经。没有人注意到,在卫霄咏诵经文之后,女人的咳嗽声渐渐变得不那么频繁了。

倚楼听风雨 发表于 2014-11-2 13:42

第100章 这么惨怪谁

  “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啊?路上没出什么事吧?你把人送到火车站了吗?”女人把锅里热好的饭菜端上桌,拉开长凳让丈夫坐下,并替他拍了拍身上的风尘,一边关切地询问道。

  男人端起桌上的饭碗,举起筷子夹了块红烧土豆塞入嘴里,又拿起筷子往口中扫了几筷饭,等吃下半碗饭,垫了垫肚子方说道:“一路上倒没遇到什么事。就算遇到他们的大伯、大娘,对方能料到我后座两边挂着的竹筐里装着他们的侄儿、侄女吗?我回来的晚,主要是走小路去的县城。到城里已经快中午了,等我停下车歇一歇,吃了你做得馍馍,就带他们去买了几件衣服、鞋子和吃的,那胖娃子还让我给他们一人挑了一只小水壶,能挂在肩上在火车上倒水喝的那种。接下来,就去火车站,我跟车站里的人打了招呼……”

  “你没说他们姆妈被打死的事吧?”女人不放心的插口道。

  “我有那么傻吗?”男人横了自家婆娘一眼,又扒了两口饭道:“我就说他们姐弟俩让大伯一家虐待,奶奶死了就被赶出来,这两天他们大伯缺钱,还想把侄女、侄儿弄去卖掉。孩子求到我头上,我也看不过眼,这会儿把他们送去桃丰市,让他们去找在外头打工的亲爹。”

  女人追问道:“火车站里的人怎么说?”

  “这还用问?”男人把空碗递给婆娘,女人又替他盛了一碗塞入他的手中。男人笑呵呵地吃了几筷,方斜视着妻子,挥动竹筷道:“你也知道那个小姑娘能说会道的,再拉起袖子把旧伤给人一看,谁还会疑心啊?还有那个胖娃娃,往他们面前那么一站,哎呦喂!那些火车站里的人各个都想抱他,还不停地骂他们大伯、大娘没良心,拿了弟弟的钱却不照顾孩子。一个劲儿的说我心肠好,还跟我保证,一定帮忙在火车上照看孩子,把他们送到桃丰市,还会托熟人带他们去找爹。”

  女人叹了口气道:“到底还是好人多。像麦子她大伯、大娘这样的人到底世上少有。这两个孩子也是倒霉,生在这样的人家。要我说,他们的亲爹也不好,要是……”

  “行了,行了,别说这些了。”男人怕婆娘多思伤神,转移话题道:“我是把他们送上火车后才回来的,所以晚了点。回来的时侯走的是大路,三个多钟头就到了。你不知道,我们前面那条柏油路上出了大事啦!”

  “啥事啊?”女人也不愿违逆丈夫的好意,住了口不再说孩子的事,接过男人的话头,故作诧异地疑问道。

  “听说是今早有辆车从柏油路上翻下来,死了人。”男人夹了口热豆腐,边吃边说道:“你看,都这么晚了,出事的地方还有人呢!有的拿着电筒在照,旁边围了一圈人,路都不好走。我只好停了车下来推,离我们这里也没多远,就两三里路的事儿。”

  女人此刻倒真起了好奇心,挑了挑眉道:“真的啊?都快八点了,还有人哪?三儿他爸,那些人是警察不?”

  “瞧着不像。天黑,看不太清楚。不过,有两个脸上有疤痕,走起路来流里流气的,瞅着不像好人。”男人回忆了片刻,摇了摇头道。

  “唉呦!那你还敢停下来啊?万一……”女人惊慌道。

  “怕啥?”男人横眉竖眼地瞪视着自家婆娘道:“我行得正坐得直,还能怕他们?”

  女人伸出食指戳了戳男人的额头道:“你不怕,我怕,行了吧?诶?你怎么会知道出了什么事啊?他们跟你说的?”

  男人微一沉凝,压低嗓音道:“他们问我早上出门的时侯,有没有看见柏油路下面的车子。我说早上出门走的是小路,没往那边去。他们就说车子从柏油路上摔下去死了人,车里没了两个孩子……”

  “唉呀,不会是……”

  “嘘——!”男人横了婆娘两眼,叮嘱道:“不管是不是,反正人都送走了,左右也没人看见,不妨事。这些人看着就不像好人,咱也算做了回好事。你把嘴巴闭闭紧,千万不要让人知道今天的事。就是咱三儿回来,也不许跟他说。”

  女人一手按胸,一手握拳道:“这还用你说?不过,要是这些人说得是真的,那两个孩子算是怎么回事儿啊?”

  “那小姑娘不是说过她大伯、大娘要把他弟弟卖掉吗?我估计,十有□□是人贩子?只是,咱也不能平白无故得罪这些坏痞子,就当没看见吧。”男人嘴里啧啧有声,叹了口气道:“那两个孩子看着不像是会骗人的。再说,他们还那么小,没人教他们,咋会编出那么多话来呐?等两天,咱打听打听,我们这儿的村子里头昨儿有没有哪家失火,就晓得他们说的是不是真话了。”

  女人推了推丈夫的胳膊,轻声道:“你说,他们要是真被人贩子抓了去,是咋逃出来的啊?”

  “你管这么多干什么呐?女人就是喜欢瞎琢磨。”

  女人没有理会丈夫的轻嘲,接着推测道:“他们不会是车子翻了之后逃出来的吧?怪不得那胖娃娃脚底下,还有麦子的手背上有割伤,只怕是玻璃划得。要真是这样,车里的人贩子都死了,就他们姐弟俩活着,那可真是命大啊!”

  “好了,还越说越来劲了!”男人嚼着嘴里的青菜,咽下最后一口饭,把饭碗交给女人后,忽然察觉什么般地惊呼道:“三儿他娘,你咳嗽好像好多了?我回来到现在,都没听见你咳过。”

  “唉呦!你才发觉啊?”女人得意地笑道:“是好多了。也不知怎么的,我吃过早饭就觉得不大咳了。菩萨说做好事有好报,依我看,我这就是得了好报了!”

  女人说着去灶房把碗刷了,又替丈夫倒了洗脚水端到他面前,男人怕弄湿棉裤,脱了裤子往女人手里一丢,让她去放好。没想,女人刚提起裤子抖了抖其上的尘土,便有几张花花绿绿的纸头从裤袋里飘了出来。女人捡起来一看,竟是十块钱一张的纸钞,气得女人两个跨步冲到丈夫面前,一把拧起男人的右耳,喝道:“我不是让你别收孩子的钱吗?你怎么不听呢?他们已经这么可怜了,你还好意思……”

  “我哪里知道啊?”男人苦着脸,摊手喊冤道:“你说了不收,我敢收吗?再说了,只有那小姑娘也就算了。现在,她还要带个更小的一起上路。姐弟俩那么可怜,我哪好意思拿啊?”

  “你真的不知道?”女人虎着脸逼问。

  男人忍着耳朵上传来的刺痛,摇了摇头。

  女人放开丈夫的右耳,数了数手里的纸币,一共是六张,就是当初麦子说好的六十块,一分不少。女人长叹了一声道:“唉——!穷人家的孩子就是早当家。你看他们,小小年纪竟想这么多事。我们不过顺手拉他们一把,他们就想着回我们的礼,怕欠了我们的情。这些孩子都是好的,只可惜投错了胎,受苦了。”

  不提夫妻俩之后如何的感叹,只说离他们三十多里远的徐家村,此时已大闹过一场,而且至今仍没有坠下序幕。

  原来徐为民一家连夜把梅香送到镇上的卫生院,由卫生院开着救护车带到县里的大医院进行剖腹产。梅香在凌晨两点被推进手术室,清早五点方送入病房。这次手术和一路上零零碎碎的钱,用光了徐为民家大半的积蓄,但依旧叫他们一家笑得合不拢嘴。梅香生了一对双生子,是的,两个大胖小子!

  贺大娘、徐为民自从见过乖孙的面,整个人便如秋风中的枯叶,激动的浑身发颤不说,眼睛都呆直了,下意识地翘起唇角露出个笑脸,却不晓得自己在高兴什么。陪着同来的村人亦隔着婴儿房的玻璃窗,眼馋地望着其内的双胞胎,并紧盯着孩子不停地发出惊叹,等护士把婴儿抱下去放入小床,众人才回过神。

  其后,走廊里瞬间响起一连串的恭喜、徐为民喜极而泣的哭号、贺大娘双手合十谢天谢地谢菩萨的欢叫声,直到护士走出婴儿房制止,才把恋恋不舍的徐为民、贺大娘劝走,回到了梅香的病房。贺大娘等人回来后,又换守在病床边的大牛去婴儿房看儿子,当然同样是咧着嘴回房的。

  大牛这一来一去用了二十多分钟,乐傻了的徐为民总算按下了心头的喜意,搓了搓手掌朝一旁听着村人恭维话的贺大娘吩咐道:“老婆子,你和宝树他们回去吧!”

  “啥?叫我回去?”贺大娘竖眉瞪眼道:“凭啥是我回去啊?要走你走!我的大胖孙子在这里,我回去睡得着吗?”

  在旁人善意的笑声中,徐为民嘴一撇,白了贺大娘一眼,冷喝道:“你忘了家里的宝宝了?”

  “对,对!宝宝还在罗大姐家等我去接呢!”贺大娘也是一时乐疯了,才把卫霄抛在了脑后。实则,比起佛祖、菩萨、神仙什么的,在如今的贺大娘心里,她家的小金童要厉害多了。她嫁到老徐家求了二十多年,才求到儿子。还以为这辈子抱孙子是没指望了,哪里知道小灵童一来,一直没有动静的儿媳妇马上怀上了不说,还一次得俩,还是双胞男娃。眼下,就是让贺大娘立刻去死,她也能瞑目了。

  接着,不用徐为民叮嘱,贺大娘呆到九点便出了医院,回村前还买了大包小包的吃食,大部分都是给卫霄买的,余下的一些是要回去煮汤,到时候让人送去医院里给梅香补身子的。不光贺大娘,跟来的村人无不掏钱买下各色的吃食回家,皆欲贿赂送福小金童,让家里也添上一双胖小子。

  众人是怀着欢天喜地的心情步入徐家村的,贺大娘更是希望一进村,村里的人都围上来问她家的事才好,让她可以好好炫耀炫耀自家的双胞胖孙儿,叫全村的老婆子、小媳妇们都用羡慕的眼神看着她,并狠狠落之前暗地里说他家媳妇不能生的混帐的脸面。哪料,贺大娘搜肠刮肚的想了很多夸奖亲孙的话,可一路上任是没遇到一个人,直到经过打谷场,看到所有的村人都围在打谷场上,不知在干什么。而四周俱是烧得破破烂烂的房子,方才隐下了脸上的喜色。

  “爸,这是怎么啦?”未待贺大娘发问,血气方刚的徐宝树首先忍不住冲着人群里的老子询问道。

  “唉——!”徐田边拍着大腿,边摇头的把昨夜发生的事说了一遍。

  徐宝树听完呆了呆,随即大声嚷道:“小金童不见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你们这么多人看着他一个还守不住啊?”

  “咱昨夜都在救火……”

  “唉,都怪麦子她奶!”

  “我们哪知道会出这样的事……”

  刺啦!

  在众人的辩解声中,贺大娘的手一松,提着的塑料袋都掉到了泥地上,袋中的东西滚落出来撒了一地。贺大娘身侧的徐宝树赶紧把人扶住,人堆里有眼色的慌忙递上一把椅子,把贺大娘扶上去坐好。

  徐宝树是个极有小心思的人,却也很会利用这些小心思去牵动人心。当即双臂插腰,放声道:“你们还不知道吧?梅香今儿一早生了两个大胖小子,两个啊!村长家有一对大胖孙子啦!大家别忘了,这两个胖小子可是小金童送来的!我今天还特地买了好吃的,想回来孝敬小金童,让他也给我家送两个大胖小子呐!现在倒好,你们跟我说小金童不见了,连他怎么不见的都不知道,那咱要往哪儿去找啊?你们今后还想不想抱孙子了?”

  众人闻言先是一愣,不过须臾,一个个哭丧着脸,交头接耳地说起话来,尽是悔不当初的声音。

  “罗婆子!”贺大娘终于从悲怒中清醒过来,猛地跳起身,冲到人群里,一把抓住罗大娘的手腕,呵斥道:“你当初是怎么答应我的?我把宝宝好好的交给你,你倒好,不过一夜的功夫,就把人给我弄丢了!你这是安得什么心啊,啊?”

  罗大娘被骂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她早就悔得肠子都青了,也叫同村的人都埋怨了一遍。但她真的不是故意丢下小金童的,可而今小金童不见了,便是罗婆子有一千一万个冤枉和不得已,也没人愿意听。

  最后,还是由方婆子领头,招呼徐隆家的、罗大娘的小儿等人上前把贺大娘、罗婆子两人拉开的。徐宝树的话,也令方婆子心疼了许久,她家的儿媳妇才刚有动静呢!谁知道是男是女?但要是有小金童在村里,还愁抱不成孙子吗?现在倒好,闹成这样!还不如昨夜别救火的好,反正泥坯房子不值钱,只要把屋里面的东西搬出来,烧光也不心疼,到时候再砌一间就是了。可是,谁能想到有人会趁着火灾偷走小金童呢?

  方大娘心头恼火,却也不能看着老姐妹被逼死。只得把昨夜火灾时,看到的关于徐二姘头行事的可疑处说了出来,并告诉贺大娘,麦子的娘死在火场里,几乎烧成了灰。而暂住在麦子家的母女俩却不见了,连麦子也一起失踪了。还有人在村口捡到了一个棉布包,不知能派什么用场,但疑似是伪装大肚婆用的。

  村里人见识不多,但亦不是傻子,都认定火灾和小金童被偷的事与那对母女俩有关。若真是这样的话,那让她们留下来,每天和她们住在一个屋檐下的麦子她奶必然也脱不了干系。所以,他们此刻聚集在打谷场上,就是在逼问麦子她奶关于那对母女的事。可是,麦子她奶油盐不进,任凭他人怎么威胁怒骂就是不松口,反倒开始在地上打滚说着村里人欺负她,把她的房子烧了,害死她家的儿媳妇的话。并要求村里人给钱赎罪,要是不依,她便要去城里告官。

  有人听不下去同麦子她奶争论,但麦子她奶岂会与人讲理?胡搅蛮缠的一口咬定昨夜的事都是村里人听了村长的挑唆后做下的,就是看她家没了男人,所以想霸占她家的田地。众人都觉荒谬,可麦子她奶就敢把这样荒诞的事说得冠冕堂皇。

  对于麦子她奶的诬蔑,贺大娘是恨不得撕烂了那张胡言乱语的嘴巴。贺大娘知道和对方说不清,亦不愿与麦子她奶废话,冲上去就是十几个巴掌,扇得麦子她奶哭天抢地的要去死。贺大娘让人站开,任由麦子她奶躺在地上要死要活,一个人去做独角戏。

  贺大娘不再理会麦子她奶,招过徐隆家的小子让他骑车去医院把徐为民叫回来。徐为民回村的时侯,脸都气白了,二话不说便让村人把麦子她奶赶出徐家村,根本不愿再听什么解释。

  麦子她奶挥打着四肢,不让人接近。可她毕竟老了,被几个男人抓住手腕反臂一压,就推出了打谷场。麦子她奶没想到徐为民不问她两只狐狸精的消息,也一点都不顾忌自己威胁他的话,说赶就赶,她连讨价还价的余地都没有。麦子她奶这时候才知道怕,嘴里开始说讨饶的话,但她喊得嗓门都哑了,亦没人为她说上一言半语,任是被压出村口,丢在了柏油路上。

  “村长,这样的人你把她赶出村,咱都同意。可是,咋不先问问那两个女人的消息呐?你家如今是抱上孙子了,可我家的媳妇才刚挺起肚子呢!要是找不到小金童……”有人忍不住质问道。

  徐为民正为自家宝宝被人偷走的事恼恨,听对方言下颇有怨意,顿时没好气地回道:“你傻啊?自己想想,那婆娘是什么德性?她家的房子都被烧了,要是真知道那两个女人住什么地方,会不说吗?只怕一早就告诉你们,让村里的人替她去抓人了。”

  众人闻言,仔细思索了片刻,还真是这么回事。看来,徐为民小气归小气,村长的位子还真不是平白坐上去的。村人感觉有了主心骨,纷纷问徐为民接着该怎么办,咋样才能把送福小金童再迎回徐家村。

  徐为民的意思是报警,无论如何,孩子的安全最重要。但村里人一听便摇头,如今徐二媳妇死了、麦子不见了、小金童又是他们硬留下的,要是让麦子她奶的一张臭嘴胡扯上几句,警察说不定还真会怀疑昨晚的事是村里人做的呢!何况,就算警察找到了小金童,也不可能还给徐家村了,肯定要把孩子送到他亲生父母手里去的。这样没一点好处的事儿,谁会做?

  但徐为民做了,因为这件事连村长的职位都卸下了,甚至被拘留了十来天,还被罚了款。村里有许多人都说他傻,但大半年后,怀孕的小媳妇们一个个临盆,便让人傻了眼。当初反对徐为民报警的人家生的都是女孩,唯有力挺徐为民的几家得了儿孙。好些人悔得扇自个儿巴掌,骂自己是蠢货,明知小金童是天仙下凡,得了他的赐福后,竟因为一己私心罔顾小金童的安危,难怪徐为民一家会越过越好,而自己却空欢喜一场!

  而那时,早已被徐家村村民遗忘的麦子她奶,正躺在县城的主道边乞讨。老婆子的眼皮下瘪,显然失了其内的眼珠,两条小腿扭成奇怪的弧度,让人看着既可怜又恶心。路过的人偶尔会往她面前的搪瓷碗中抛上一两枚分币,每当老婆子听到咣当当的声音,麻木的心又再度被撕裂,悔恨的狂潮一次又一次把她淹没。

  当年,麦子她奶被村民推到柏油路上后,本是要立刻返回徐家村的,但她刚想离开,就被一些不认识的流氓抓住了。对方把她扔到车上,问了她很多事,有她知道的,也有她不知道的。麦子她奶一惯欺善怕恶,被那些凶神恶煞一吓,便什么都说了。她以为把事情说出来,对方就会放自己走,哪知她被捉到小屋里让人弄瞎了眼睛,打断了腿,毒哑了喉咙。

  虽然那些人往麦子她奶嘴里塞了药,但那种撕心裂肺的疼痛,依旧让麦子她奶以为自己会死。然而,命运却让她活了下来,成了一个乞婆。她而今每天早上让人拉出去乞讨,晚上拖回小屋躺尸,吃得是酸臭的烂食,睡得是凹凸不平的泥地……

  麦子她奶发不出声音了,但她仍是在心里不停地骂,骂徐为民一家、骂徐家村所有的人、骂不听话的麦子、骂那对欺瞒她的母女、骂把她抓来当乞婆的流氓……骂引来这一切倒霉事的送福小金童!骂过之后,便是悔恨,悔不该嫁到徐家村,恨天下所有的人。麦子她奶从没有反省过自己是否做错,也许她明白自己错了,但落到如今的地步认错也已经于事无补,支持着她活下去的,便是心头的那股恨意。怎奈,不管她如何的憎恨和怨愤,她仍会这样悲惨的活下去,直到死亡。

  这些都是后话不提。此刻,卫霄正坐在梅州通往桃丰市的列车上,欣赏着车窗外掠过的风景。他深知自己的离开会给徐家村带来什么样的震荡,但涉及到自己的安危,卫霄从不含糊。所以,卫霄没有想过让送他来火车站的男人回徐家村送口信,哪怕这会让徐为民等人好受许多。卫霄而今能做的,只是在腹中默默的念经,希望徐家村那些真心对自己好的人家都能心想事成。

倚楼听风雨 发表于 2014-11-3 15:42

第101章 危言与耸听

  喀嚓喀嚓喀嚓,呜——!喀嚓喀嚓喀嚓……

  “就是他们啊?”

  “是啊!”

  “作孽哦!”

  “就是!也不知道……”

  卫霄、麦子静坐在绿皮车厢内看着车窗外由于天色渐黑而显得乌压压的风景,耳畔传入乘务员针对他们姐弟俩的隐晦的怜悯声。卫霄极其不喜他人议论自己的事情,但买票时要是不打招呼,不让男人把自己编造的话变本加厉的说给车长、乘务员等人听的话,以他和麦子这样没人带的小孩是不能单独坐火车的。为了能顺利的到达桃丰市,一二的不适他都忍了。

  “现在是顺景时间十八点三十分,您乘坐的是梅州开往雾都酂虞的三八四零号列车。我们将经过武渊、丰州、茂源……”

  “宝宝,麦子,你们要吃什么?”身穿墨绿色制服的乘务员正推着餐车从过道内经过,笑眯眯地低下头,冲着麦子和卫霄柔声询问。

  麦子没说什么只是微微摇头,从刚买的背包里掏出一袋称斤两散卖的饼干,五毛一斤,是麦子吃过的最好吃的零食。

  女服务员瞧着麦子那姜黄色的小脸很是心酸,她想到自己小时候在乡下老家受到的不公平待遇,也是整日劳作还要照顾弟妹,只是不像眼前的女孩被打骂的这么严重而已。幸运的是,她嫁了个好丈夫,眼下才能过得那么好。女服务员想着想着心软成一团,伸手取过一个塑料袋,往内装了两只面包,犹豫了一下,又加了几块豆腐干,塞入两袋小包装的荔汁牛奶,放在麦子面前的小桌上。

  “姐姐,给钱。”卫霄拉了拉默不作声的麦子的衣袖。

  “不用,不用!”女服务员探身摸了摸位于坐椅里侧,倚窗而坐的卫霄的小脑袋,笑了笑道:“这是阿姨请你们吃的,不要钱。”

  卫霄当然明白女服务员的意思,但他不喜欢欠人情,所以决意要付钱。怎奈,麦子递出纸钞对方就是拒而不收。而且,很快又推着餐车步向了下一节车厢。卫霄急忙拦住把自己的话当圣旨的麦子,避免她追着女服务员去还钱,那样太引人瞩目了。火车上小偷小摸的人很多,他可不愿成为对方眼中的肥羊。卫霄想着等女服务员回来的时侯再好好谢谢对方,边从塑料袋里拿出面包,扯开其上的包装纸塞入麦子手里,示意给她吃。

  麦子咬了口香甜的面包,一股奶油的滋味从她的舌尖绽开,虽然她脸上的表情依然木呐,但瞅着卫霄的目光更专注了。

  卫霄觉得有些压力,麦子这个小姑娘似乎把他当成亲弟弟了。大概是徐二一家子自麦子懂事起,就在她耳边唠叨想要个儿子、孙儿什么的,并以麦子不是男孩而责打她。让麦子非常希望有个弟弟,可能在她小小的心里以为有了弟弟,奶奶和父亲就不会再打骂她了。因此,当初麦子看到河里的小身影时,便不由自主地把人捞了起来。

  在卫霄看来,这些年地狱般的生活,使麦子的性格扭曲的厉害,而其中那份对弟弟的执着,更让她产生了病态的占有欲。无论自己说什么,不管对错,麦子都会听。而且,还会按他的话去做。卫霄没有学过心理分析,但多少也明白一点麦子的想法。

  因为麦子她奶的缘故,村里的人即便同情麦子,也没有人对她伸出过援手。只有自己,在她饿肚子的时侯,让村里的人给她馍馍、馒头吃。他是至今为止,第一个对麦子好的人。所以,原本就对他有异样感情的麦子,立刻就把他当作了亲弟弟。昨夜,麦子跟着年轻女人出村可能是想报母仇,但真正让她不顾害怕跳出来面对三癞子等人的原因,却是他这个弟弟。

  卫霄有些感慨,他让村人给麦子饭吃,对他而言不过是举手之劳。而且,他也没叫村人给麦子吃多好的东西,只是些剩饭剩菜而已。结果,对方却奋不顾身的来救他……要不是麦子,他未必能这么容易地从面包车里逃出来。甚至,可能死在车祸里。

  擦啦擦啦。

  卫霄拿出塑料袋里剩下的面包,拨开包装纸咬了一口,慢慢咀嚼。居住在徐家村的大半年里,他想过很多东西。自重生以来,他有好几次被视为灾星,更碰到了各种匪夷所思的事情。比如,一出生就遭遇换子风波、被养母仇视卷入婆媳之争、去医院治病从人见人爱转为厄运娃娃、难得出门吃饭遇上特级大地震、静待家中祸从天降被绑走……

  细数这一系列大大小小的险境,可能比一脚踏入棺材活了一世的老人的一生还要精彩。问题是,他才三岁,就已经发生了那么多事,还是一波接一波根本无法预料和停止的危机。那今后会怎么样呐?卫霄十分怀疑自己能否顺利长大,要是死在某次逆境之中,他一点也不会觉得奇怪。

  卫霄以前没多想,只当身边的意外都是偶然。但如今却不得不深思,这一切是不是有着什么规律,仿佛一环扣着一环,永无止境一般。对了!就如同那个让他惧怕的山洞内所遭遇过的事一样。虽然这个世界比曾经进入的恐怖山洞大了数千万倍,但遇到的事情却相差无几。只在于,一个是置身于明确的危境中,而另一个较为隐晦,直到昨晚出车祸,他才确定了这个悲剧的事实。

  为什么呢?卫霄自问。照理说,贺家人死了,他的霉运也应该散了才对。何况,他的出生年月日,早就和前一世不同了。但为什么还是一样的倒霉,甚至,还有加剧的趋势?难道,这个世界也有人向自己下咒吗?还是他逃出了山洞,但没能避开那份厄运?

  卫霄想不明白,手里的面包很香,此时却味同嚼蜡。

  “咳咳。”

  麦子的咳嗽声,惊醒了沉思中的卫霄。卫霄转首一看,麦子涨红了脸,正用拳头敲打着胸口,原来是面包太好吃,麦子吃得太快噎住了。卫霄取出塑料袋中的荔汁牛奶,让麦子咬碎牛奶包装袋的一角大口喝,把食管里的面包咽下去。

  “土包子。”

  “乡巴佬!”

  这列火车是傍晚四点半从梅州凤田出发的,而今已经晚上六点半了,途中经过三站,上来了不少乘客,这些半途上车的人大多是没有座位的。此刻发出讥嘲的,便是先前以为卫霄、麦子占座位而吵着让他们起身让座的旅客。

  因为,火车站规定一米二以下的孩子不用买票。当然,每个成年人只能带一个免票的孩子,多一人就要买半票,对于这样的孩子是不提供座位的。可惜,这次想占便宜的人失算了。卫霄、麦子买的是全票,而且,还是车站内的职员互相凑钱帮两人买的。卫霄虽欲推辞,带他们来县城的男人却替他们应下了。无奈之下,卫霄只能接受了这份好意。同时,也设绝了他人侵占座位的可能性。

  卫霄还记得斜对面的情侣被乘务员喝止不要抢小孩的座位时,那难看的脸色。当时,周围也有些窃窃私语的笑声。卫霄不明白,对方觉得丢脸为什么不离开?但前世,卫霄也碰到过各种的难堪,有时还不能逃避,得在原地硬撑到底。

  卫霄心道,这对情侣,大概是手中火车票的位子就在这列车厢,而他们的旅程还有很长一段路,所以想等座位上的人下车后落座吧。当下也不计较对方出言不逊,自顾自取出塑料袋内的牛奶慢条斯理地喝了起来。

  哗啦哗啦哗啦。

  “让一让,大家让一让!”

  餐车又回来了,而且伴随着女服务员凌乱的脚步。卫霄想道谢,对方却没给他这个机会。女服务员一下子从麦子身侧掠过,冲向前方的车厢,身后还跟着个三四十岁,身穿棕色僧衣的和尚。

  卫霄方才想过自己的处境,眼见又出现了怪事,赶忙拉过麦子,贴近她的耳边吩咐,让麦子跟着和尚去前面探听消息。卫霄其实是想自己去的,但自己一走,麦子肯定要跟着去。这样的话,位子就被别人占去了。到时候要回来又得请乘务员帮忙了,卫霄觉得不该太麻烦别人。再者,有不少乘客站在走廊上,他人又小,挤来挤去十分不便,只能退而求次,让麦子能听就听,听不到就回来。

  卫霄举臂低头,从肩上取下新买的水壶交给麦子。告诉她,要是女服务员问她干什么的话,就说是去讨水喝的。麦子听了卫霄的吩咐,不舍得看了卫霄一眼,但仍是起座跟上了和尚的脚步。

  “你有什么事就在这儿说吧。”车长示意乘务员把车厢后的门关上,女服务员固定好餐车,转身掠过步入车头驾驶台后方休息室内的和尚,正欲合上厢门却被一只小手抵在了门缝中。

  女服务员赶忙把门打开,见门口站着的小孩是麦子,心头的恼意倒是去了大半。她低声问麦子有什么事,麦子依样画瓢,把卫霄的话又重复了一遍。女服务员本欲让麦子把水壶交给她,自己先回座位坐好,她待会儿再给送过去。但麦子说弟弟被面包噎着了要马上喝水,女服务员瞅了瞅只有七八岁,懵懵懂懂的麦子,干脆把人拉进了门,飞快地合上了门。

  车长看了眼多出来的孩子,倒没有多说什么,再次把注意力集中在和尚身上。休息室内坐着几个乘务员和检票员,其中有人站起身帮麦子倒水,余者皆以疑惑的眼神打量着面前这个不请自来的访客。

  “阿弥陀佛!”和尚双掌合十唱了个喏,随即正色道:“小僧是个走南闯北的行脚僧,今日到这里欲化一段劫难。请施主在下一个车站把车停下,不要再往西行。若一意孤行,西去之路有来无返!”

  作者有话要说:不知道怎么回事,今天发烧发到38度5,》《,所以写的少了,感觉很难受啊,一度还想睡觉。我居然坚持没睡,太不可思议了。》《

  请大家表嫌弃今天的短小一章。

倚楼听风雨 发表于 2014-11-3 15:46

第102章 异能报废了

  “滚!”

  简短有力的粗话从麦子的口中蹿出,让卫霄短暂的楞了楞神,他可以想像到那个和尚听到话时的表情。“开火车的人真是这么说的啊?”卫霄有点不敢相信,这个世界的人,或许更准确一点应该说丰国的人,明明挺迷信的啊?怎么会这样呐?

  “嗯。”麦子边点头,边把橘黄色的水壶递给卫霄。

  卫霄接过水壶转开盖子,小心翼翼地贴着壶嘴喝了一小口,水还很烫难以入口。卫霄了乍了乍舌把瓶盖拧紧,举起小胳膊,把水壶重新侧挂于腰间。并示意麦子做自己的事,不必再理会自己。

  麦子很听话,默默地坐在一边,让卫霄能静下心来分析目前突发的意外。简单地说,就是和尚预言这列火车再向西行会发生事故,但列车长不信。

  和尚是不是如当初自己看过的玄幻小说里的人物一般,会预言凶吉?这个世界是否真的有所谓的高人存在?卫霄没办法给自己一个确切的答复,但他暗暗沉思道,上辈子他是到最后才知晓自己被强迫转运的事。如若不是在当时那样的环境下,他肯定会把这件事当作可笑的故事。然而,‘转运’却真的成为了现实,他便是对方口中的倒霉鬼,要不是那番切身之痛,卫霄可能到死都还无法置信。

  也就是说,那个无神论的地球,确实客观存在着科学之外的神秘力量。而这种能力,改变了他的命运。那么比地球上的人类更迷信一些的图元星呢?便是有奇人异士,应该也在情理之中吧?别的且不论,他的异能就是个活生生存在的最好的例子。

  俞江医院里的医生和护士的迷信,徐家村人的狂热,是他亲眼看到和体会过的事。既然这样,车长为什么不信和尚的话呐?不是说,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吗?这可是关系到一车子的旅客,几百个人的生死啊!卫霄不明白,车长不信也就罢了,为什么还对和尚出言不逊呐?

  卫霄疏漏的是,医院的人之所以害怕卫霄,谣言漫天,是因为死了好几个人,而且有许医生在背后刻意推动流言。而徐家村的人深深的渴求着儿孙的降临,初时他们也不信卫霄的,只是死马当活马医罢了。直到亲眼见到卫霄带来的好处,才开始疯狂起来。可车长与和尚呢?他们不过才初次见面。

  实则,这方面就是卫霄为人处事的短板了。他上一世和今生虽然遇到了各种各样的险境,但阅历依然不丰富,主要是指怎么捉摸人心这方面。

  图元星的人,和地球上的民众并无二致。有信佛的、信道的、信各类宗教的。好比地球上的Z国,其中不少人平日里会去寺庙拜拜佛啊什么的,但要是一架飞机正要起飞,忽然跑来一个人跟驾驶员说,飞机会失事。不管这机长是信佛、信道、还是信耶稣基督的,只怕都恨不得扇对方一巴掌,立刻命令机场警卫员把人押出去交给警察才罢休。

  这个问题便要涉及迷信的深浅度了,要知道,将信将疑、坚信不疑、狂热信仰这三个词汇的程度,可谓天渊之别。遇到眼下这样的事,除非预言者是个德高望重之人,比如梵蒂冈教皇级别的人物,或听者是狂热的教徒。否则,任何有理智的人,都不可能去轻信一个刚见面的人说得话啊?要是随便谁来说一句,车长马上就奉为神旨,那飞机、火车、轮船等等的交通工具还要不要使用了?交通公司的损失谁来补偿?而且,即便人命关天,但若是当事人不信的话,亦不过是对牛弹琴而已。

  卫霄弄不懂车长的态度问题,就开始分析起和尚的举动。卫霄不明白和尚为什么不跟总站说明情况,而是亲自坐上这班他口中会失事的列车,来与车长闲聊。卫霄的脑海里掠过几个可能性,一是,和尚到现在才猛然间感觉到三八四零号列车会出事,不得已只能告知车长。二是,他确实有预言的能力,但别有用心。第三,和尚根本是个骗子,说些危言耸听的话来骗钱。

  卫霄之所以想这么多,是因为他既不想死,又怕麻烦。如果确有其事,而车长依然坚持上路的话,他就只能带着麦子下车了。那么,如何辨别和尚预言的真伪呢?想到这里,卫霄忽然松了口气,别人也许会难倒在这个问题上,但对他而言却非常的容易。只要……

  噼里啪啦噼里啪啦……

  “下雨了!”

  “这都入冬了,还下这么大的雨啊?”

  “我昨天特地听天气预报,明明说这几天都没雨的。”

  “下站就要下车了,伞都没一把。到时候……”

  ……

  就知道不会那么容易!

  卫霄那胖嘟嘟的,如今又被打成青紫色的小脸拧成一团。他本欲拉着麦子到舒郁的光芒下照上一照,来判断和尚说的是真是假。结果倒好,法子刚想出来,天上就下起了瓢泼大雨。巧的卫霄都要以为老天故意和自己作对了。

  那么眼下该怎么办?没有舒郁,他的特异功能就等于作废了。卫霄不自禁地对戳小胖指,一边默念起经文,压下心头烦躁的情绪。不怪卫霄烦恼,主要是三八四零号列车在下站继续西进,而他选择下车的话,之后要怎么去桃丰市呐?

  他和麦子能上火车,送他们来火车站的男人功不可没。在某些问题上,大人说话总要比小孩更让人相信。比如,他的脸被打肿,麦子身上有常年虐待下产生的伤痕,这些都能让人相信他们确实生活在不幸的家庭中。但是,没有大人带着去站内打招呼,就两个小孩到火车站买车票说是要去远方的都市找爸爸,售票员能给票吗?不用试也知道结果。

  除去火车,还有长途客车这个去目的地的方式,但卫霄不愿做这样的选择。长途客车站或许没有乘火车那么严格的规定,但同样的,风险也会加大。长途客车虽然名为长途,但也不可能真的从一个省跨越好几个省开个几天几夜,顶多也就一两千公里内往来,这还要是两处地点都非常出名,游客很多,中间的路况良好的景点才有。

  也就意味着,卫霄要乘长途客车的话,很可能中途要换车。汽车站人流大,历来是藏污纳垢之地,卫霄可以肯定,他和麦子这般的肥羊只要一下车,必然会被拐子盯上。而要摆脱地头蛇,恐怕又要费上极大的力气了,卫霄觉得得不偿失。无况,长途客车要坐上好几天,路上会发生的事实在太多了。所以,如若可能的话,卫霄还是希望在这辆被和尚预言过会发生不幸事故的火车上一直坐下去,直到火车驶入桃丰市。

  “不听贫僧之言,你们会后悔的!”

  “你不用跟我们说,跟我们说也没用。到下一站的时侯,去跟站长说去!”

  “贫僧当然会去说。可是,火车入站只停五分钟,哪里来得及?为什么贫僧劝了施主那么多话,你们就是不听?难倒你们不把车里乘客的性命放在眼里吗?”

  “唉,你不要胡说啊!要是再乱扯下去,待会儿停车的时侯,我可要报警啦!现在你就给我回到位置上坐好,还有半小时就进站了,有什么事你去站里说。”

  车厢内突然响起的争执声打断了卫霄的思绪,卫霄抬头看到身着棕色僧衣的和尚,由两位沉着脸的乘务员推着跨入自己所在的车厢。卫霄听到三人的对话,其余的乘客自然也听见了,和尚的话非常有煽动性,一时间众人纷纷交头接耳。旅客中有几个站起身想要质问乘务员,但对方已经步入了下一节车厢。

  卫霄心道,假如有手机就好了。遇到目前这样的难题,往总站打个电话,就能听对方的调度了。但,这只是如果。在没有指示的前提下,列车长不能在车站多停片刻,因为这将使火车晚点,耽误下一次进站的时间,甚至在一连串细微的改变之下,可能引发火车相撞的事故。

  噼里啪啦噼里啪啦……

  卫霄无奈地瞅着车窗外数以千计喧嚣着抽打着玻璃的雨丝,雨水像瀑布一样倾泄而下,冲刷着布满风尘的玻璃窗。因为和尚留下的话,卫霄周围的乘客都激动地交谈着,他们从那短短的一句话中猜测出无数的答案,有较为接近事实的,也有天马行空的,令卫霄不得不佩服起人类的想象力。

  照麦子方才复述的话,和尚的意思是火车再开下去会出事。可惜,对方并没有说事故地点在哪儿?可能性太多了,也许是下一站发车后不久,或许是一天之后,甚至有可能到雾都境内才遇险。卫霄微微摇了摇头,他不知该如何抉择。在卫霄看来,无论哪条路都充满了荆棘,反正只要有他的地方,倒霉事自然而然就会缠上来。卫霄不禁猜想,要是自己主动下车有没有可能火车就算脱险了呢?

  卫霄是个非常敏感的人,对于别人说他是灾星的话,一开始自然嗤之以鼻,但碰到的意外多了,卫霄心里不是没有触动的。究竟是自己引发了事故,还是倒霉的他总往事故边凑,这是两种截然不同的因果,卫霄期望不是前者。

  作者有话要说:依旧在高烧中挣扎,眼睛睁不开头昏耳鸣,写到现在只有这点字,我都想撞墙了。谢谢大家的鼓励和关心,可惜,我的身体太不争气了。T T

倚楼听风雨 发表于 2014-11-3 15:46

第103章 吓死个人了

  “宝宝在想什么啊?”之前,送卫霄面包、牛奶的女服务员不知何时走到了麦子的身边,她摸了摸卫霄的脑门,取出臂膀里夹着的毯子往孩子身上盖,一边说道:“都快九点了,你们早点睡吧。别怕,啊!我晚上走过的时侯,会看着你们的。”

  卫霄刚巧脑中冒出有个问题,忙询问道:“阿姨,下一站到下一站要开多少时间啊?”

  “下一站到下一站?”服务员有点听不懂卫霄的意思,想了想才道:“你是说等会儿进站之后再出发,到下下站要开多久对不对?”

  “嗯。”卫霄点头。

  “要四个钟头。”女服务员见卫霄一本正经地点着小脑袋,那可爱的模样叫乘务员咧开了嘴,冲着麦子、卫霄笑了笑才解释道:“后面的站点都离开的比较远,每次要四五个钟头才能到站。你们要去的地方还要开上一天两夜呢,不要怕坐过头,到了阿姨会叫你们的。”

  四个钟头,足够死上千百次了!卫霄如今是进退两难,而他对自己这种优柔寡断,永远瞻前顾后无法果断下决定的性格,非常的厌恶。怎奈性格这种东西一旦养成,要改变它是相当困难的。若不然,也不会有江山易改,本性难移的说法了。

  “乘务员,刚刚有个和尚说,你们不把车里乘客的性命放在眼里,是什么意思啊?”

  女服务员的脸正对着卫霄,卫霄看到其眼中闪过的不知所措与焦虑,服务员的嘴唇蠕动了一下却没有开口。卫霄明白女乘务员的为难,和尚的话在她心里留下了阴影,或许乘务员中有不少人希望停下火车,等弄清楚事情真相后再上路,虽然明知这是不可能的事。其实,这种事怎么说呢?根本就像马后炮一样,要等事情发生后,才能让人相信和采取应对的措施。眼下空口无凭,说者毫无压力,倾听的人却左右为难。这不,女服务员还要为和尚的话做遮掩,免得车厢内引发暴动。

  “啊?”女乘务员整了整神色方挑眉瞥向问话的乘客,故作不解道:“有这回事啊?我怎么不知道?”

  “我听见了。”

  “我也听见了,他就在这儿说的。”

  “你真的不知道,还是假的不知道啊?我刚才明明看见那个和尚跟你一块儿到前面去的。”

  “对啊,你们是不是瞒着……”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地逼问乘务员,其中有几个嘴里冒出的话非常尖刻。卫霄望去,却是先前被女服务员呵责过不要抢他们座位的那对情侣说的。女乘务员推开人群往车头的方向去,并表示众人有疑问的话可以去问车长、或是乘务长。

  在座的大部分旅客也不过是出于好奇心,没存着什么打破沙锅问到底的劲头。还有些人则是兴灾惹祸,看见大家一起遇到倒霉事会感觉兴奋,这样的人根本不想找出原因,只希望谜底藏的愈深愈好,让左右的人担心的时间更长一点,更害怕一点,自己从他人的恐惧感中得到乐趣。因此,乘务员离开也没人跟着去追问,只是没好气地靠在坐椅上嘀咕了几句。

  火车没坏,车上也没被装炸弹,乘客中更没藏着穷凶极恶的杀人犯,和尚上下嘴皮子一碰就想让火车停驶,根本是为难火车上的工作人员。不停吧,心里就怕有个万一,到时候有几张嘴也说不清。停吧,又没发生事故,简直是搞封建迷信,玩忽职守的典型。

  卫霄觉得要解决这件事,还得等火车靠站的时侯把原委告知站长。只是在短短的五分钟内很可能无法决断,说不定还要打电话联系总站。那么等火车开往下下站的四个小时里,应该能得出结论了。怕就怕火车在这段路途中出事,卫霄无意识地嘟着小嘴,决定看下一站到站时,和尚下不下车再做决定。

  如果,和尚说的是实话,火车再开下去真的会出事,那么和尚会坐在随时可能出事的车上等死吗?其实,卫霄更希望看到的是雨过天晴,火车驶出雨雾的包围圈,进入舒郁普照下的大地,比起别人,他自然更相信自己。

  “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舍利子,色不异空,空不异色,□□,空即是色,受想行识,亦复如是。舍利子,是诸法空相,不生不灭……”

  卫霄因为一夜没睡,有些犯困。他怕自己会无意中睡着而错过了站头,便开始默念起心经。卫霄不知道的是,从他念出第一个字起,被男乘务员押着送去后车厢内坐好,合拢双目拨着念珠诵经的和尚猛地张开眼睛。

  噼里啪啦噼里啪啦……

  唔——,好冷!

  卫霄伸了个懒腰,揉了揉酸涩的眼睛,手背擦过脸颊竟感到脸上湿漉漉的。

  怎么回事?卫霄拧起小眉头,睁眼就看到面前半开的窗户。这辆火车,如同地球上七八十年代的列车一样,车窗分上下两层,下面半扇窗户是可以往上掀开的。但若是窗关得不紧,狂风与雨丝就会飘进来,打湿车厢内的小茶桌和坐椅。而卫霄,就是这么被唤醒的。

  对了,他还在火车上,正等着到站时看和尚的举动,再考虑下车还是继续乘坐。那他方才是怎么了?睡着了?他明明在念经啊,怎么会睡着呢?那现在火车开到哪儿了?被冬日的冷风一吹,卫霄倏然清醒,刚欲转首询问麦子,侧脸转首的短短一刹之间,竟让他的骨子里生出一股寒意。

  车内的旅游、头顶上方架子上的行礼、小桌上的吃食、地上的碎屑……所有的东西都不见了。车厢内空荡荡的,静的吓人,或者不能说安静,只是没有了各种杂音,使得铁轨磨擦的声音,和越来越大的雨势拍打着车窗的噼啪声,愈发的清晰了。

  卫霄昂首环顾着车厢内的环境,确实是他之前乘坐的三八四零号列车。他面前的小茶桌的桌脚上,有个不起眼的脚印,是他刚上火车那会儿发现的。既然,他还是在原地,那车上的其他人去哪儿了?卫霄听着耳畔喀嚓喀嚓的列车行进的声响,心渐渐下沉。

  卫霄悄悄挪到坐椅边缘,探出小脑袋,左右望了望,可以看到前后连接的两列车厢内亦是一片空旷。卫霄小心跳下坐椅,站到过道中央,沉思片刻后迈开步子往前走。

  噼里啪啦啪哒噼里啪啦……

  雨乘风势,噼啪噼啪的敲击着玻璃窗。卫霄的小身影在空泛的过道中慢慢走着,于灯光的照射下,时不时地拉出一道黑影。好几次卫霄觉得不对劲,忍着害怕回过头,却只看到自己身后的影子。卫霄加快脚步,往车头的控制室赶去。这么一跑动,卫霄方才看出了蹊跷。车顶上的灯火竟是愈来愈暗了,卫霄正欲仰起脑袋仔细查探之时,突然车厢内的车灯嘎吱喀呲的响了起来,一时间卫霄眼前的景象忽明忽暗,不过须臾灯火泯灭,整列火车都陷入了黑暗之中。

  虽然没了光线,但对于能在黑夜中视物的卫霄而言,并没有什么大问题。可是,眼下的形势实在令人怀疑,卫霄觉得就像前世小时候看过的恐怖片,主角莫名其妙的陷入陌生的环境,没有头绪的奔走,每到一处都仿佛正步入凶犯的陷阱。譬如刚才车灯骤然熄灭的情形,就是恐怖片中常用的一招。而此刻的自己,就是影片中的倒霉鬼。

  卫霄心里有很多疑问,但他知道不会有人告诉他答案,他只能自己去找。然而,卫霄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还该往前走,他如今能面不改色的站在过道里,实在应该感谢当初那个诡异的山洞,他在里面学到的第一个能力就是胆色。

  喀嚓喀嚓啪哒喀嚓喀嚓,噼里啪啦啪哒噼里啪啦……

  不对!

  卫霄凝神倾听着周围的动静,猝然间脸色一窒,转身就往车头处狂奔。他一直有种被窥视的感觉,好似被什么紧盯着,那种感觉让卫霄非常的不舒服,既有刺骨的恐怖感,又令人作呕。卫霄才跑了两步,骤然间被脚下的东西一绊,整个人跌了出去。卫霄以为会摔得生疼,眼睛下意识地闭起来,没想到自己没跌到冰冷的塑料地板上,而是撞到了一个相对而言较为柔软的物体上。

  虽说没有摔在地板上,但还是有点疼。卫霄龇牙咧嘴地张开眼,猛然间眼瞳急剧收缩,为了防止自己叫出声,卫霄一下子捂住自己的嘴。他正贴着一张被压成肉泥的脸,脸上的五官卷成一团,红白相间的脑汁覆盖在稀烂脑袋上,眼珠脱出眼眶挂在脸颊两侧晃荡。卫霄吸了两口气,鼻尖尽是血腥味。他支撑着双臂起身,微一踉跄,举臂随意一抓,刚巧拉住一只冰冷的手掌。

  卫霄不用回头也知道是什么。死尸,他的眼前,或许应该说车厢内到处是尸体。他不是不小心跌倒的,而是被死人的肢体绊倒的。这些尸体不知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其中有两具还是他在车站休息室内见过的乘务员的尸首。

  卫霄扫视着四下里的惨景,不知何时完好的车厢已经破成烂铁,周围的玻璃窗俱皆破碎扭曲变形,桌椅也被挤压成一堆废墟。而死者就在这堆废墟之中,有让玻璃扎破肚子的、有被坐椅压成肉饼的、有摔断脖子的、有削掉头盖骨的……一个个可怖的死相,一双双不瞑目的眼睛,触目惊心!

  噼里啪啦啪哒噼里啪啦……

  噼里啪啦啪哒!

  啪哒!

  不好!

  因为突如其来的惨景,让卫霄在一瞬间忘了自己的处境,等听到近在咫尺见的脚步声,才顿然惊醒。对!一直令他深深恐惧着的,就是藏在风雨和铁轨磨擦声中的脚步。然而,就算他想逃,前面也已经没有路了,早被尸体堵住了出口。

  扑通扑通扑通……

  卫霄的心砰砰直跳,他知道有人在他背后,而且来意不善,但他不敢回头。该怎么办?怎么办?卫霄不停的自问,陡然间,卫霄的右肩一沉,不自禁地望去,只见一只手正按在自己的肩头,让他骇然的是,这只手竟有六个指头。

  “南无、喝啰怛那、哆啰夜耶。南无、阿唎耶,婆卢羯帝、烁钵啰耶……”

  急剧的恐慌,使得卫霄下意识地念起大悲咒。一字一语,飞快的蹿出卫霄的唇瓣,顷刻之中,卫霄整个人被白色的光芒笼罩。卫霄感觉右肩上的手掌似乎在拼命地使力,正当对方要抓住他时,自己的胸腹之中忽地冒出刺眼的金光,一下子爆射开来。紧接着他眼前一亮,猛地跳起身来。

  “弟弟,你怎么啦?”

  卫霄没有回答麦子的疑问,他的额角、背脊、手心里俱是冷汗。而令他的脸色由红转白的,则是喇叭里响起的那段话。

  “尊敬的旅客们,三八四零号列车即将从平码站出发开往杜茳,请各位乘客……”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大家的鼓励和关心,烧已经退了点了,现在已经三十七度五了,好多了。^_^

  刚刚写文写到车厢里的灯都熄灭的时侯,我妈突然悄无声息的走到我身边,我吓得叫起来,真的吓死了,从来没被这么吓过。》《

倚楼听风雨 发表于 2014-11-3 15:47

第104章 原来不是梦

  他竟睡过头了!

  喇叭里传出的声音明显就是每次列车将要启动时的播报,卫霄只来得及掀开毛毯拉住麦子的胳膊,还未等他开口让麦子起身往外走,列车忽然一个震荡,让梦中惊醒后一跃而起站于座位前的卫霄微一趔趄,仰天跌靠在后座上。耳畔听得喀嚓喀嚓喀嚓,由慢到快的铁轨磨擦的声音,和火车头处响起的呜呜的鸣笛声。不经意中侧首而望,车窗外的景色一扫而过,所有的一切都昭示着列车已经离开站台,他错过了下车的时机。

  “弟弟……”

  既然事已至此,再懊恼也已无用。卫霄迅速调整好心态,复又坐上绿皮硬座,边冲着身侧担心地凝视着他张口欲言的麦子摆了摆手,示意对方不要问,他没事。

  “唉唉唉!你走来走去干什么?回去坐好!”

  “要上厕所的话后面也有,你到这里来干什么啊?”

  “贫僧又不是嫌犯,为何不能走动?”

  “那你现在这样一会儿朝后面走,一会儿到前面来,到底是要干什么啊?”

  “就是!你会影响到车厢内其他乘客的休息。你……”

  卫霄刚要分析眼下的处境和之前做得那个骇人的恶梦,猝然间,后头那一列车厢中不知怎么得起了龃龉,吵嚷声越来越近,似乎正在往这边走来。对方的声音卫霄都听见过,正是那个危言耸听的和尚,和先前押着他回座位的两个男乘务员。

  和尚怎么还在火车里?他不是说,过了平码站,火车很可能会出事吗?为什么不离开?卫霄因为和尚尚在车内,心下倒定了一定。如果和尚说得是真话,除非本人找死。否则,不会明知危险还留在危境之中的。照和尚之前的作为看来,对方不像是个要寻死的人。

  卫霄心头疑惑,返身跪坐在坐椅上向后张望,不只卫霄,除了对任何事都仿若没有好奇心的麦子,车厢内大部分的乘客都回身向后看,几个好事者更是站起身凑到后门边看戏,要不是怕引起同一车厢内的人不满,只怕没座位的乘客把门都给堵住了。

  “请你去后面坐好,不要给大家添麻烦!”

  “大师不会又想去找车长吧?不好意思,他没有我们这么清闲,现在没空。”

  “贫僧不是想找车长,只想找出祸事的源头。贫僧说过,这辆车再往西去……”

  “你怎么还胡说啊?刚才停车的时侯,我们叫你,你不答应。光闭着眼念经,就是不下车去站里说。好嘛,停车装作没看到,车一开就又闹起来。我告诉你啊,你最好马上去位子上坐好,要是再闹事,我们可要不客气了!”

  乘务员的语气很不好,完全把和尚当成无事生非的危险分子了。卫霄听出来了,也知道对方为什么会有这样的转变。男乘务员方才说和尚在到站时没有下车,从这件事中他们得出的结论是,和尚说谎。要是和尚说得是实话,在车长拒绝停车后,他为什么不去游说站长呢?分明之前和尚自己也说过要去找站长的话,可是他食言了。再者,就像卫霄想的那样,乘务员也认为和尚倘若确实有些道行,看出些什么来了的话,绝不可能坐在一列随时会出事的火车上。如此一来,乘务员为和尚贴上了骗人的标签,说起话来自然不再有所顾忌了。

  “让你回去坐好,你听不懂啊?”

  “哎,你们怎么推人呐?”

  “你……”

  “小心!”

  卫霄看不见人,只能听到争执声。似乎是和尚不听劝,执意要往前走,被怒火中烧的乘务员推了一把。可能和尚站立不稳要跌倒,一瞬间,卫霄瞅见几个站在门边看戏的乘客都探身举臂作势要去扶什么。也就在这一刹,卫霄从人与人交错的缝隙之中,猛然窥见车厢后连通门的边缘处扒着一只手,手腕的边缘处贴着僧衣特有的宽大的赤色衣袖。而令卫霄黑眸微凝的是,其上赫然长着六根手指。

  扑通扑通扑通……

  一霎间,卫霄的心脏几乎跳出喉咙,脑海内一片空白。在他的理智还没有作出反应前,他的身体已经本能地转向,重新端坐于座椅上,并盖上毛毯缩回了的角落内。

  扑通扑通扑通……

  是那个和尚,是那个和尚的手!怎么肯能?卫霄的眼瞳微微收缩,心跳如雷。

  “弟弟……”麦子觉得卫霄那苍白的脸色非常的难看,而他从火车出站醒来后就一直不对劲。

  “嘘——!”麦子的声音惊醒了混沌中的卫霄,卫霄做了个闭嘴的手势,并让麦子侧坐,稍稍遮掩住自己。麦子依着卫霄的指示行事,没有再多问半句话。

  眼前的手掌和他梦中见到的一模一样,卫霄非常肯定,梦里扣住自己右胳膊的手,就是刚才看到的那一只。但是他无论是上辈子还是此生,都没有见过六根指头的手,怎么可能做梦梦到呐?

  难倒,对方跑到他梦里来了?卫霄的掌心里滑腻腻的,都是汗水。他想静下心好好想一想究竟是怎么回事,但又怕漏听了和尚的话,来不及由他的话作出应对。

  “让一下,大家让一下。”

  “怎么了?”

  “怎么又是你?”前方的通道处传来嘘嘘嗦嗦的声音,其后穿着深绿色铁道制服的乘务长步入车厢,夺步窜至后方的通道门边冷喝道。

  兴许,和尚有什么话要说,但乘务长没有给他这个机会。“你什么都不用说了,现在就请回到位子上坐好。如果,你再闹事的话,我们可要采取强制措施了。小李、小赵,扶他下去坐好。”

  说是扶,其实不过是监督手段,只听和尚沉声道:“不必了,贫僧自己会走。”短短的一句话,使卫霄紧绷的情绪一下子松散开来,倏然瘫倒于车座之上。

  好戏散场了,围在门口的人纷纷回到原位。卫霄往车座内挤了挤,并拉着麦子往内坐,接着抬起小脸邀站于座位边的男人入座。男人推辞了两下,见卫霄确实诚心减轻自己的负担,才连连道谢着入座。

  座位当然是两人坐才舒服,卫霄之所以让座,是怕和尚去而复返。卫霄不善于捉摸人心,但对某件事的看法,却往往格外的明锐。就像此刻,他让出一个座位,让男人坐下,挡住内侧的麦子,再由麦子遮掩自己。他缩到最里侧,从头到脚都盖上毯子,叫麦子把背包压在自己身上,并侧靠着他。如此一来,除非一开始就知道座位上有两个孩子,若不然,还真看不出里侧微微的凸起物是个孩子,多数人都会以为是行礼,或是衣物。

  卫霄这么做,是因为他在梦中感到尾随在自己身后的那股恶意。六指手就来自恶意的源头,对方似乎想抓住他,但失败了。如今,卫霄知道了六指手的主人即在咫尺,怎么还敢掉以轻心?卫霄听之前看守和尚的乘务员话中的意思是,和尚在来他们这边的时候,已经去过后车厢了。和尚说要找出祸事的根源,别说乘务员不信,卫霄更不信。要是和尚真有这个心,何必要到此时才开出手?

  但若和尚说得是假话的话,那他出于什么目的要到处走动呐?甚至,宁可得罪车上所有的乘务员。不会是……想及此处,卫霄的心遽然一窒,他回忆起乘务员说过,火车进入平码站时,和尚闭着眼念经,他们提醒他下车也不搭理。而那个时侯,他正在做梦,梦中出现了他从未见过的六指手。然后,他被吓醒了,紧接着就听到和尚到处巡视的事。

  卫霄有十分的把握,和尚当时是冲着自己来的。是的,和尚在找自己。梦中抓不到,就想在现实中找。是的,和尚眼下虽然退回去了,可这件事肯定还没结束!卫霄不知道和尚为什么要抓自己,但他以为绝不会是什么好事。所以,才不能把自己藏起来,至少不能让和尚一下子就找到。

  早先,他问过女服务员,从平码到下一站还需四小时。即是说,他要在火车内困上四个小时,卫霄本欲躲在厕所里。可转而一想,如果躲在厕所间,时间一长必然被外面内急的乘客敲门,他不开门,反而更引人瞩目。因此,只能采取目前这样不是办法的办法了。

  “姐姐,等会儿要是那个给我们毛毯的阿姨来问你怎么把椅子让给别人坐,你不用说话,就嘘——一声,再指指你里面,意思是我睡着了,她肯定就不会多说了。要是别人来问你什么,你都当成听不懂,特别是有和尚过来的话,一定要趴在我身上装睡,别让他看见我。”卫霄拉起毛毯招了招手,让麦子把耳朵贴向他掀开的一角,轻声吩咐。

  麦子凝眉问道:“和尚是坏人?”

  卫霄点头道:“我要是被他看见就会让他捉走了。”

  “我不会让弟弟被捉走的。”麦子一边保证着,双手不自禁地握起拳头。

  “我知道。”卫霄对麦子很放心,但仍不忘叮嘱道:“你打不过他的,不要让他看出来你里面还有人就好。你要是想睡,就靠在我身上睡好了,接下去不要再跟我说话,我要想些事情。”

  卫霄没有骗麦子,他确实有很多问题要思索。就刚才同麦子说话的时侯,他又想到了一个问题。他之前以为自己做了个梦,而和尚通过邪术进入了他的梦境之中。但若是事实正好相反,也即是说,并不是自己在做梦,而是他因为某种原因被对方发觉了,和尚运用法术把自己引入他编织的幻境之中……

  可是,为什么?卫霄不是为和尚找上自己而奇怪,卫霄通过徐家村的事,知道自己确实有些神通,但和尚是怎么察觉到他的呐?卫霄可以肯定,和尚之前两次路过他所在的这节车厢之时,都没有向他看过一眼。可以确定当时的和尚并不在意他,甚至不知道他的存在,那是什么暴露了自己呐?卫霄拧起眉峰,左思右想都猜不透这个原因。

  算了,不想了!卫霄思索了半天还是没有头绪,干脆把这个问题放到了一边。随即嘀咕道,他就觉得奇怪,明明自己默念经书是为了不打瞌睡,谁知一个疏忽就身在梦境里了……对了!经书!念经!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大家的鼓励,看到好多朋友都投雷给我,万分感激。写文也有倦怠期,谢谢你们的支持,我努力坚持下去。

倚楼听风雨 发表于 2014-11-3 15:47

第105章 怎么逃出去

  卫霄的头皮一下子炸了起来,他怎么忘记了呐?梅香她们之所以怀孕,很可能是因为听了自己念经的缘故。也就是说,他念经的时侯肯定会有什么……比如,像很多玄幻小说里写的,日月之华啊、玄黄精金啊、鸿蒙紫气啊之类的,可以影响周围一切人与事物的好东西。

  想到这一点,卫霄的思绪忽如泉涌。他以前总觉得自己想得太多,现在反而认为自己想得太少。比方,当初他死在那个恐怖的山洞里之后,开始不停地念经,从磕磕绊绊到倒背如流,不知经过了多少的岁月。他先是被困在异形嘴里说的出口处的那片赤湖之上,慢慢的,又可以游转于山洞内曾经路过的各个地方。

  他亲眼目睹与他同来的那一批人在身亡的地点不停地重复着死亡,而他则在一旁念经,日复一日的看着血腥的惨景。不知不觉中,那些每日受着酷刑的人开始消失。当时,他没有想过是什么原因。此刻,才醒悟到极可能是自己的超度,使得对方重新进入了轮回。

  卫霄有些忧闷,原来他咏诵经文不仅有助于自身,而且在惠及他人的同时,还会引发了肉眼不可查的波动,倒让心术不正的异士们起了别样的心思。卫霄的脑中掠过自己被擒拿后,被迫做鼎炉、被活生生地推入炼丹炉、或是每日被取血割肉等一系列可怕的猜想,耳鼓内尽是自己那砰砰砰的心跳声。

  先前自己身处的空间,究竟是梦还是幻境,和尚对他有什么企图,自己到底猜中了多少实情,卫霄都没有十足的把握来证实。卫霄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和尚来者不善。正当卫霄苦思冥想着怎样在和尚的眼皮子底下逃离车厢时,遽然中听得耳边传来念经声,声音由远及近,愈来愈响亮,而且佛吟之中还掺杂着回音,仿若几百几千个和尚同时端坐于大堂内诵经,那种音色非常的沉重压抑,声声都如撞钟声窜入人耳,即便旁者捂住耳朵依然没法躲开佛音,好似声音直接钻入人脑一般,既让人觉得压迫,更使人感到恐惧。

  “嗡、噜西惹、嘛尼、札尔瓦打雅、吽!嗡、噜西惹、嘛尼、札尔瓦打雅、吽……”

  来了!

  卫霄已经听到了熟悉的嗓音,和僧鞋特有的轻微的脚步声。就在和尚逼近之时,卫霄突然感觉肩头一沉,由隔着毛毯传过来的呼吸声,使卫霄明白背上的重量是麦子整个人压在他身上而产生的。

  麦子睡着了?卫霄悄悄拉了拉麦子的手,对方没有回应。卫霄暗自蹙眉,依照卫霄对麦子的认知,对方在他说了和尚不怀好意的话后,绝对会紧盯着周围的一切,怕他这个弟弟被人抓去。何况,早不睡晚不睡,偏偏在和尚大声念起经文时睡得不省人事,怎么看都不对劲。

  卫霄赶紧侧耳倾听,不过须臾,他胸腔内的心脏便飞快地跳动起来。不是卫霄听到了什么,而是车厢内太安静了,除了佛音没有哪怕一丁点的响声。那火车上的人都怎么了?骤然间闭口不说话了?怎么可能哪?

  难道……卫霄的心思急转,心道难不成车上所有的乘客都像麦子一样睡着了?如果没有乘务员的阻拦,和尚很容易就能在旅客中找人了吧?所以对方才这么做?扑通扑通扑通,卫霄的心跳起伏太大,感觉胸口疼得厉害。他急得额头冒汗,嘴唇都要被咬出血丝了,但他眼下没有任何解决危机的办法,一惯遇险诵经的手段都不能用,甚至不敢掀开毛毯与和尚正面相对。

  “嗡、噜西惹、嘛尼、札尔瓦打雅、吽!嗡、噜西惹、嘛尼、札尔瓦打雅、吽……”

  佛吟声已至耳畔,卫霄双手握拳,紧紧扣住牙关,就怕自己太过惧怕而在不经意中念起了经书,反把对方招来。突然间,卫霄感到肩头一轻,卫霄很清楚和尚正在检查麦子是不是他的猎物,卫霄的心提到了嗓门眼,他极力的控制住自己,生怕微微的一个抖动让对方察觉到毯子下的自己。

  噗咚噗咚噗咚……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就在卫霄汗流浃背,以为瞒不住和尚,就要让对方掀开毛毯发觉自己这个目标时,随着啪的一声轻响,接着背上一痛,显然是麦子再次倒下来压住了他。卫霄虽被压得生疼,却欣喜若狂,但他知道眼下仍然不能有半分的松懈,所以忍着疼一动不动的任由麦子压着当靠枕。

  “嗡、噜西惹、嘛尼、札尔瓦打雅、吽!嗡、噜西惹、嘛尼、札尔瓦打雅、吽……”

  不知过了多久,佛吟声终于逐渐远去,卫霄的手被麦子压得发麻,小腿也因为一直跪坐着而开始酸痛。但卫霄依旧不敢妄动。车厢里非常地安静,当和尚离开佛音消散后,只听得喀嚓喀嚓的火车轨道间发出的声响,和噼里啪啦雨丝拍打车窗的声音。车厢内的人没有苏醒,卫霄想挑起毛毯看一眼外头的情形,又怕和尚去而复返与自己撞个正着,只得继续缩在角落里伺机而动。

  喀嚓喀嚓喀嚓喀嚓……

  和尚在过道里来来去去地查了好几回,卫霄估计对方连厕所间都找过了,但一无所获。卫霄的身子又疼又麻,知道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和尚再找不到他,必定会来个大彻查,说不定连行李箱都会翻开来看。那自己就危险了!

  “嗡、噜西惹、嘛尼、札尔瓦打雅、吽!嗡、噜西惹、嘛尼、札尔瓦打雅、吽……”

  啪哒啪哒啪哒。

  又来了!

  念着经的和尚第三次从车头返回,卫霄再度提起心神,但奇怪的是和尚的脚步没有停,很快的往下一节车厢走去。紧接着卫霄感到背上有什么一动,吓得他几乎惊叫,幸亏卫霄紧紧地抿着唇,才把涌到喉间的疾呼声咽了下去。

  “这是怎么了?”

  “我怎么睡着了?”

  “刚才我不是在和你说话吗?怎么会……”

  “还愣着干嘛?快看包里的东西有没有少!”

  “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啊?”

  “诶?你们看!窗上贴着纸符!”

  “会不会是那个和尚啊?”

  “我就觉得他奇奇怪怪的……”

  “走,过去看看!”

  “要是……”

  ……

  车厢里的人醒了?卫霄正惊疑间,忽然听到麦子在自己耳边喊道:“弟弟,弟弟!”

  “别叫,我没事。”卫霄轻声安抚着麦子,一边询问道:“是不是有人去找那个和尚了?人多吗?”

  麦子点头回答:“嗯,很多人都朝后面走,后面好像吵起来了。”

  “你跟过去看看,离得远点,不要让和尚看见你。你数一下……”卫霄说到此处,猝然想到什么般地顿了一下问道:“你会数数吗?就是一二三四?”

  “会一点。”麦子怕误事,咬着唇瓣有些犹豫地说道。

  “会一点就好,不过,你不会也不要紧。”卫霄小声吩咐道:“你现在就过去,两只手握成拳头。每次走过一道门,就掰开一根手指。看到和尚在哪节车厢你就马上回来,不要站在那里,知道吗?去吧。”

  卫霄感觉身边一空,微微有些发冷。他知道是麦子跑出了座位跟着人群往后去了。眼下车厢内人声鼎沸,虽然吵闹,但比前不久那种死一般的寂静要好多了。卫霄刚欲松一口气,突然唰地一下眼前一亮,他头上盖着的毯子被猛地掀了开来,卫霄的心几乎跳出胸腔,亏得他有些定力,才没有失声惊呼。

  “你怎么啦?怎么把头都盖住啦?”一直对麦子、卫霄颇为照顾的女服务员瞅着卫霄铁青的脸色关切地询问道。

  卫霄暗暗呼了口气,才装作被吵醒的样子揉着眼睛,嘟起小嘴道:“好吵,宝宝睡不着,用毯毯盖上。”

  女服务员觉得卫霄傻的可爱,想伸手摸摸他的头,却因后方传来的争吵声皱起了眉峰。失了好心情的女服务员收回了手掌,刚要问卫霄麦子去了哪里时,有着一张姜黄色脸蛋的小姑娘已出现在座位前。

  “麦子,你去哪儿啦?”未等麦子回答,女服务员挑眉道:“怎么把弟弟一个人留在这里啊?”

  “姐姐是去尿尿了。”卫霄抢先替麦子应答道。

  女服务员闻言拍了拍麦子的肩膀权作方才质问的安慰,接着仿佛想到什么般地冲卫霄问道:“宝宝要尿尿吗?再过几分钟就要到站了,火车进站之后就不能上厕所了。要是宝宝想尿尿的话,阿姨现在带你过去。”

  原来时间已经过去这么久了啊?都到杜茳站了,也即是说,已经过了四个钟头了,难怪他这么累。卫霄扭了下酸软的小身子,不答反问道:“阿姨,还有几分钟到站啊?”

  女服务员瞧着人小鬼大的卫霄笑着答道:“差不多还有五分钟吧。”

  真是瞌睡送枕!卫霄当即拉开盖在身上的毯子,朝女服务员挥手道:“宝宝要去尿尿。”

  “好。”女服务员探身抱起卫霄,搂着他往前走,厕所就在每节车厢与车厢连接的过道右侧。卫霄缩在女服务员的怀里,低头看向跟在服务员身边的麦子,麦子会意的比出了七根手指,告诉卫霄和尚距离他们有七节车厢。

  其实卫霄让麦子去打探,是为了逃跑的时侯做准备。要知道,火车如果在直线上行驶的话,按理来说是可以看到前面几节车厢中的乘客的。要是和尚离得不远,卫霄可不敢冒然犯险。不过,现在已经没有这个顾虑了,由女服务员把他抱入厕所,后边闹成菜市场的车厢内的人不会注意,更看不见。

  咔嚓。

  女服务员拉开厕所门,想抱着卫霄入内,卫霄却拍了拍女服务员的手,示意对方把自己放下地,自己一个人进去。女服务员怕卫霄出事,本不愿同意,麦子拉了拉女服务员的衣摆,表示自己带弟弟进去。女服务员还欲再说什么,后方吵吵嚷嚷的车厢内传出同事的声音,好像在招呼她过去。女服务员只得叮嘱了麦子两句,让姐弟俩小心,一边放下卫霄,看着孩子入内,替两人合上了门,才安心离开。

  等厕所门一关上,卫霄立刻锁上插销。然后扑到窗口边,招过麦子一起拉着下半扇窗户贴于窗台处的把手往上提。怎奈,一连拉了几次,小脸涨得通红,窗户就是纹丝不动,恨得卫霄一拳砸在玻璃窗上,刚巧看到玻璃上贴着的淡黄色的纸符。纸符上画着朱红色的图案,卫霄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但已经明白为什么打不开窗户了。

  卫霄躲在毛毯里的时侯,听见车厢内的乘客说窗上贴着纸符,当时没往心里去,谁想这和尚连厕所窗户的玻璃上都贴了符纸。卫霄不敢用手去摘,左右转首看到了角落里的拖把。卫霄一伸手取过拖把,把拖把杆子的顶端戳在纸符上。只听嘶得一声,木杆顶部窜出一道火焰,吓得卫霄赶紧拧开了水龙头,把木杆凑到水底下灭了火,才跌靠在厢壁上深深地喘了口气。

  砰!咚!

  麦子看着卫霄的举动,明白弟弟是想开窗。见弟弟试了好几次都打不开窗口,干脆拿起水壶往玻璃窗上砸。谁知,刚砸到玻璃上,胳膊就一麻,猛地反弹回来,身子一个踉跄重重地撞在厢壁上。幸亏小孩子的力气不大,否则,只怕被甩回来时那股冲劲更大,麦子会受不住。

  卫霄赶忙扶住麦子,方要开口说什么时,听到外侧走廊内的扬声器中传出播报声。“各位亲爱的旅客,欢迎您乘坐三八四零号列车,本次列车由梅州出发开往雾都。现在马上要进入杜茳站,请要下车的各位乘客……”

  杜茳站到了?卫霄一时间心乱如麻。

  卫霄不知是该出去,还是留在厕所里?出去的话,也下不了车。和尚肯定会守在站台上,防止目标走脱,自己依旧只能继续躲在火车上。说不定,一个疏忽还会让和尚从玻璃窗外看到自己。但留在厕所内的话,窗户打不开,根本就是死路一条。

  正当卫霄左右为难之际,一大片墨色的污浊之气不知不觉地从车厢的壁面上游走而入,慢慢地充斥到整个厕室内……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大家的关照,鞠躬~~~请诸位喜欢本文的朋友在这段时间里多鼓励蠢作一下,^_^

倚楼听风雨 发表于 2014-11-3 15:48

第106章 被迫站出来

  诶?

  厕所小间不过才一平方米左右,黑雾来得极快,不到两分钟,就把卫霄所在的空间堵了个严严实实。便是卫霄一心都用于如何在和尚的眼皮底下逃离火车的方法上,可眼前骇人的变化又怎么能让他忽视呢?

  这是什么东西?难道是和尚针对自己设下的机关?

  卫霄凝视着厕所里的浓雾,其色如墨,形似油膏,好像有人把柏油从墙顶上倾倒而下,又仿佛某人手持砚台往房中的四角泼墨,大片大片的‘油墨’自墙角、房顶的边缘飞速向壁面中央聚拢,好似有生命一般的在墙壁上扭动着,交缠着,喧嚣着……

  ‘墨油’在墙面上越聚越多,那幅阴沉又压抑的厚重感,仿若下一刻四面的墙壁就要承载不住而倒塌下来。即在这一刹,‘油墨’忽然由形化质,一下子化为烟雾从墙面上扑了出来。一缕缕、一丝丝,密密麻麻的飘散开来,顷刻之间让狭小的空间填满了浓雾,黑压压的一团把周围的一切都隔绝了,几乎伸手不见五指。但卫霄依然看得很清楚,壁面上的‘油墨’仍在慢慢的集聚,只是速度没有先前那么快了,而那股烟雾还在不停地溢出,厕所的墙角、窗户、隔板,等等所有的缝隙间被堵了个严丝合缝。

  卫霄不知这片黑雾的来头,但不用猜也明白,肯定不是好东西。他想开门逃走,又怕一开门让黑雾泄出,引来车上乘客的瞩目。此时,卫霄犹如困兽进退维谷,心头急得冒火,却只能束手无策地站在原地。他的脸色白中泛青,加上那张被三癞子打肿的双颊,显得格外的可怜可悲。

  “弟弟,你在看什么?”麦子瞅着身侧不住地朝四壁张望,眼神中充满了恐惧,一边皱起眉峰苦着小脸,边捂住鼻子的卫霄。麦子不明白弟弟在看什么,为什么会害怕,不由得拉了拉他的手询问道。

  什么?

  单手捂着口鼻的卫霄闻言,猝然转向麦子,一把拉住她的手问道:“你没看见吗?这里都是雾。”卫霄的手比了比周边的空间,并指着墙面道:“墙壁上都是黑的东西,还在动,你看不见吗?”

  麦子仔细看了看卫霄指点的地方,却没有发现任何的异常,最终只能失望地摇了摇脑袋。

  也就是说,这玩意儿只有他看得见?卫霄的心一沉,同时又十分庆幸自己没有鲁莽行事,要是他刚才拉着麦子逃出厕所,动静若是大上那么一点,落入有心人的眼睛里,他之前做的一切便都白费功夫了。

  卫霄以为和尚虽然与他在那个古怪的‘梦境’中接触过,但显然不知道自己要找的人是个孩子。要不然,对方是不会放过哪怕一小块被遮掩的地方的。兴许,和尚不能完全操控那个幻境,他的眼睛看不到幻境中的目标物,或是能看清的地方极少,只能凭感觉往猎物的方向追逐。毕竟,和尚和他一样,都只是意识进入幻境之中,必定有所制约的。也正是因为如此,他才能逃过一劫。

  卫霄抿唇暗思道,他能猜透和尚的某些手段,那么,对方与他这样的半吊子相比,肯定知道的更多。因此,卫霄觉得和尚必然知晓自己能看见这些黑雾,说不定这亦是试探自己的环节之一。可是,卫霄不认为和尚弄出这些污渍一般的雾气,仅仅只是为了把自己逼出去,一定有其他的用意。

  卫霄凝视着于左右游动的黑雾,不自禁地拉着麦子退了一步,但想到背后充满了‘油墨’的墙壁,赶忙又定住身形。卫霄提心吊胆地扫视着置身的小空间,就怕黑雾突然有什么变幻,自个儿反应不及。无意中,卫霄看到原本被黑雾笼罩的麦子,竟把雾气挡在身外,好似有一层淡淡的薄膜,把麦子与黑雾隔离开来。惊疑万分的卫霄把麦子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当眼神掠过他与麦子相握的小手心时,不由得恍然大悟!真是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啊!

  原来他观察着周边的一切,却忘了往自己的身上看一看了。卫霄伸出空闲的左手,可以清楚的看到自己的手指、掌心、臂腕,乃至他整个人的轮廓都被包围在一层淡淡的光辉之中,虽没有多远,但至少把黑雾密密实实地隔绝在外了。

  卫霄微微松了口气,虽说他思来想去,猜不透和尚招来浓雾的目的。不过,眼下这样的情况,环绕在厕所里的黑雾好像伤不了自己。而且,卫霄觉得这些雾气可能不是完全针对他来的。怎么说呢?如果和尚唤出黑雾是为了追寻他的踪迹,那么和尚早跟着黑雾找来了,这会儿只怕门都被撞开了!所以……

  “弟弟,你看!”麦子摇了摇卫霄的胳膊,打断了他的沉思。

  就在麦子说话的同时,门外的喇叭里再次响起了播报声。“各位亲爱的旅客,您本次乘坐的是丰铁公司的三八四零号列车,由梅州开往雾都。现在即将进入杜茳站,请各位要下车的乘客做好准备……”

  喀嚓喀嚓喀嚓……

  火车到站了!卫霄能感觉到车速愈来愈慢,心底一阵火热,眼睛却朝麦子手指的方向望去,只见玻璃窗上贴着的纸符霎间发出红光,光芒越来越耀眼。当然,麦子仅仅瞧见这些,而卫霄却看到充斥在厕所的小隔间内的浓浓的黑雾渐渐地朝纸符处聚拢,符纸上夺目的朱红色图案忽然由明转暗,刺眼的红光慢慢淡去……

  砰咚!

  刺啦!

  在火车停下的那一瞬间,车窗猝然开启,堵在窗口处的黑雾汹涌而出。本因火车的停顿一个踉跄险些跌倒的卫霄,被窗外窜入的雨丝打在脸上,一下子回过神来。

  “快走!”车窗自动打开,说不定也会自行关闭。喜出望外的卫霄不管三七二十一,把麦子推到窗边,拿过厕所角落处的铁桶,铁桶是平日里放置潮湿的拖把用的。卫霄把铁桶翻转过来,让麦子踩着铁桶爬上窗沿,并伸手把他拉了上去。

  哗啦啦哗啦啦……

  车外正下着倾盆大雨,车窗下俱是碎石,没有一个安全的落脚处,但卫霄已经顾不得了。当麦子跳下窗后,卫霄转身面向厕所,双手扒于车窗的边沿,让自己吊在车窗的外壁上,尽量地靠近地面,然后闭眼放手。即在卫霄放手的那一刹,车窗嘭的一声落下。不只厕所间的窗户,整列火车的车窗都在陡然间开启,猛然中闭合。吓得火车内的乘客不住地惊叹,不管认识的不认识的,都在交头接耳的交谈着,一时间人声鼎沸,倒把车内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去。无意中,替卫霄做了掩护。

  “你还好吧?有没有摔着?”卫霄跌坐在麦子的身上,对于这个用身体为自己做垫脚石的小女孩,卫霄心里有些感动。他抹了把脸,悄声询问道。

  麦子摇头,并摆了摆手。

  卫霄没有再问下去,眼下还没脱离危险,显然不适宜做这些事。卫霄从麦子身上爬起来,边拉着她起身,刚要迈开脚步时,忽然发现头顶上方有什么在蠕动。卫霄猛地抬起脑袋,却见一片漆黑的如油似墨的乌云遮罩在整个站台的上空,距离车顶才两尺的距离,仿佛天压下来了一般,阴沉地骇人。‘乌云’不停地变幻着、浮动着、曲扭着,看得人心头发麻。

  不用问,卫霄也知道这片‘乌云’就是刚才从火车中涌出的黑雾聚集后的产物。叫卫霄在意的是,‘乌云’正在迁移,飞快的扑向同样刚驶入杜茳站的,与三八四零号列车并列于轨道上,朝反方向行驶的火车上。

  此时,映在卫霄眼底的那列绿皮火车已经穿上了漆黑色的外套。它的车壁上沾满了乌黑的墨渍般的沾粘物,而且从那一扇扇透出光芒的窗户中能看到车厢内亦充满了黑色的雾气,使得整列火车仿若一列死气沉沉的灵车。黑雾飞速地集聚而上,火车明显承载不下那么多雾气了,但‘乌云’仍向列车内涌动着,好像要把火车整个吞噬进去一般……

  卫霄感觉自己的手被牵动了几下,刹间从诡异的境况下清醒过来。因为眼下正逢午夜,又有风雨遮掩,卫霄才没有在第一时间发觉‘乌云’的动向,但他此刻没有心情去思考黑雾的事情,对他而言最重要的是自身的安危。卫霄牵着麦子的手,贴着火车底部的边沿往车头的方向跑去,雨水唰啦啦的落于两人的周身,须臾间就把他们的衣衫淋透了。

  走到车头处时,对面那辆,在卫霄的眼中沾满了污渍的列车开始启动了。在刺耳的呜鸣声中,绿皮火车与三八四零号列车背道而驰的掠去,只留下火车头烟管中遗下的一地烟雾。就在这一刻,卫霄把麦子拉进了烟灰中,奔向另一侧的站台。

  可以说,卫霄和麦子很幸运。而今正是半夜,下车的乘客都有些困意,多是背对着轨道的。何况,火车停留五分钟,下车的旅客差不多都离开了站台,往车站外去了。而且,杜茳站是个小站,乘客很少。特别值得庆幸的是,卫霄他们跑去的那一边不是靠候车室的站台,而是等火车到站十分钟前,才会由管理员开门让乘客通过地道走到另半面处的站台。

  站台并不高,麦子和卫霄手脚并用的迅速爬上站台,站台上果然已经没人了,卫霄让麦子先往地道里去,而他自己则躲入站台上的石柱后面,偷偷探出脑袋向对面的火车内观望。正如卫霄所料一般,三八四零号列车还没有离开,车内正乱着呢!和尚被车长、乘务员等人包围着,其中还有一个穿着铁灰色制服的陌生人,似乎是杜茳站内的高层人员。

  车长沉着脸似乎在质问,而那身着赤色僧衣的和尚不紧不慢地双掌合十,挑眉回答着什么。和尚周围众人的嘴巴亦不停地张开闭拢,说到后面几乎手舞足蹈起来。约摸又过了三分钟,车内的乘客们纷纷走向和尚所在的那一节车厢,应该是催促车长开车。卫霄看到铁灰色制服的陌生人冲满脸不愉的车长摆了摆手,又伸出右手对着和尚朝一旁的座位指了指。卫霄虽然没有在现场,但也看懂了这场哑剧。应该是车长这方做出了妥协,让和尚继续乘坐西去的火车,但要求他乖乖坐在自己的座位上,不要再闹事。

  呜——!喀嚓喀嚓喀嚓喀嚓……

  目送着三八四零号列车驶入黑夜之中,藏于站台石柱后的卫霄才舒了口气。他擦拭着额角上不知是冷汗还是雨点的水珠,快步走向地道,刚跨下阶梯,就看到地下的麦子正眼巴巴地仰望着自己。脸上紧张的神色,像极了被家长丢弃的孩子。卫霄疾步而下,拉住麦子递上的手掌,往地道的另一头走去。卫霄不准备再乘火车了,因为他和麦子买车票必然会引起他人的注意,并且绝不会顺利。说不定,车站内的人会拉住他们询问,最后把他们交给警察。

  卫霄深知自己目前确实躲开了和尚,但这只是暂时的。若是在这里耽搁,并被限制住自由的话,用不着多久,就会落到和尚的手中。卫霄不愿意,但他只能选择长途汽车了。

  麦子跟着卫霄走出地道,穿过寂静的车站大厅往大门外走。门外下着大雨,雨水冷得像冰一样,但卫霄却不能停留,只得咬牙冲入雨幕中。

  “赵墎隆,你居然还敢回来?你的胆子还真不小啊?我倒是小看你了!不过,昔日堂堂的市长公子,今天竟然乘硬座回乡,要是被跟着你的那些兄弟知道了,你说,他们会怎么想?”

  “刘赫,杀人不过头点地!你们也欺人太甚了吧?那次根本是个意外……”

  砰啪!嘭咚!

  “不要打了,不要打了!”

  “把这娘们的嘴给我堵住!”

  “呜呜,呜……”

  “刘赫,你……你到底想怎么样?”

  “意外?确实是意外,不过是个让我和封哥差点没命的意外!你他妈和雅苑过不去,我不管,但千不该万不该把十五层楼的电梯门给堵上了。要不是……好吧,这也就算了。后来我和封哥知道了这件事,也不过想修理修理你而已。没想到,你还真够狠的,让徐雯兵那个狗杂种买凶对付我们。”

  “他胡说!我没有……”

  “嗤,就知道他会这么说。”

  “哈哈哈……”

  “刘哥,何必跟这杂种说那么多呢?让小弟拉下去处理了就是了。”

  “不——!你们不能这么对我,这可是法制社会,你们……”

  啪咚!

  “别人都能跟我谈法制,就你不行!拉下去,手脚麻利点。”

  “救……呜呜……”

  卫霄没想到经过停车场,会遇到熟人。那对被壮汉们拖下去男女,正是在火车上奚落麦子是土包子的情侣。而站在人群中,冷眼看着情侣被拖下去的,则是大半年前在乌俞市的地震中,与他共患难的小刘。

  “阿嚏——!”

  藏在房车后的卫霄正思索着该不该借小刘的风逃离此地时,身畔的麦子忽然打了个喷嚏。

  “谁?”

  “滚出来!”

  刘赫等人闻声,视线猛地扫向发声处。正当大汉们严阵以待之时,只见一个小身板从车后挪了出来,冲着刘赫奶声奶气地问道:“小刘叔叔,你还记得宝宝吗?”

  站在伞下的刘赫眯眼打量着不远处的卫霄,慢慢地瞪大双眼。与此同时,火车上的和尚也正瞠目结舌地望着被乘务员砸开的厕所,瞅着那个倒置的铁桶目瞪口呆。

  作者有话要说:蠢作也不多说了,请大家多多鼓励,多多支持,^_^

倚楼听风雨 发表于 2014-11-3 15:49

第107章 幸或是不幸

  “你们在干什么?”

  “车长!”站在厕所门口的乘务长听到车长的声音,猛然转过身,伸出胳膊插入周边看好戏的人群中用力挤开一条缝,从空隙中看向从控制室赶来的车长,一脸总算找到主心骨了的表情,哭丧着脸道:“车长,小吴说,有两个孩子不见了。”

  “啊?”闻讯赶来的车长对眼下的事一无所知,一副摸不着头脑地望着哭诉的乘务长,摆手道:“什么叫孩子不见了?谁家的孩子?在哪里不见的?你给我说慢点,详细说!”

  乘务长双手一摊道:“我也说不清楚啊!还是让小吴说吧。”说罢,冲女服务员小吴使了个眼色。

  未等小吴开口,车长挥手叫车上的乘务员疏散人群。怎奈,火车上接二连三的事让乘客们的心情比较亢奋,不管服务员是推,还是劝,周围的人就是不愿离开。车长无法,他本意是不愿让乘客知道太多的事,之后到处说嘴。

  但此刻众人明显不配合他的要求,要是让小吴跟他去休息室说,车长亦没把握堵在通道内的乘客会不会让路。因为之前和尚弄出的怪事,让车内的旅客非常没有安全感,现在只要是发生在火车上的情况,乘客都要弄个明白。车长总不能为了掩藏可能对己方不利的秘密,而让车上的工作人员和乘客打起来吧?车长只得眼不见为净,挑目凝视着身旁的女服务员。

  “我是让他们在厕所里的,那边吵小敏叫我,他们不见了,我后来……”急红了眼的小吴一时语无伦次。车长见状举手朝小吴的方向作出轻拍的姿势,示意对方不要紧张。小吴在车长的安抚下,深深了吸了口气,才静下心神叙述道:“刚才我们不是都睡着了吗?后来,我醒过来的时侯,听到很多乘客说,可能是那个和尚把我们弄昏的,有不少人朝后走。小敏怕闹出什么事,拉着我到后车厢去。我路上经过五号车厢,停下来看一看那对在起点站上车的姐弟,你们都知道的,他们村里的那个大叔不是还到站里头给我们打过招呼吗?”

  “嗯。”车长边听,边颔首道:“说下去。”

  “本来,我是不会停下去看孩子的。因为麦子不在,就是那个小姑娘不在,只有小宝宝一个人睡在毯子里。我不放心,就过去问他一声。才知道那个小姑娘是去上厕所了。我想到火车马上就要进杜茳站了,进站的时侯是不能去厕所间的。刚才全车的人都突然睡着了,事情闹得这么大,肯定要在站上停一段时间的。所以,我就多嘴问了宝宝一句,问他要不要去厕所。小孩说要,我就抱他过来了。”

  小吴指了指被撞开的厕所间,继续陈述道:“我要抱孩子进去,宝宝不要,说要自己上厕所。我起先是不放心,想守在门口的,不过那时候刚巧小敏叫我,小孩的姐姐又说会看着弟弟的,我就把他们送到厕所里,听见里面锁上门就走开了。”

  “那现在是怎么了?他们两个不见了?”车长觉得今夜出车一路的不顺,和尚的事虽说闹得大,但他们不用负责。当时全车的人都睡着了,事情说来确实吓人,但这不是他们能控制的事。他已经让杜茳站的副站长给警察打电话了,和尚要乘到莱州市才下车,叫副站长联系好警察守在站头,等和尚一下火车,就有警员会请他去警局解释他做出这些事的原因。

  车长此刻懊恼的是,不该对那两个没人带的孩子生出同情心,竟然一时感愤同意他们上车了。即便那个村人拍着胸脯保证孩子的父亲就在桃丰市,就算孩子的遭遇确实催人泪下,可也好过眼下两人不明不白的失踪啊?到时,孩子若是有个万一,他该怎么负责?孩子的父亲找上门来,他要如何解释?车长仿佛看到了自己被公司罢免职务、被登报怒骂、和孩子的家人打官司后的潦倒场景,一时间头疼欲裂。好容易才按下心头乱麻般的心绪,追问道:“你是什么时侯发现孩子不见的呢?”

  车长脸色阴沉的骇人,小吴都不敢与之应答,直到他再次提问,女服务员方才战战兢兢地回道:“是开车之后,我路过七号车厢没看到他们,就来这里看看。一拉门,拉不开,我就知道不对劲……”

  “然后,你们就砸门啦?”车长打断小吴的话头道:“找过人没有?”车长还有一丝希冀,期望姐弟俩在火车上玩,忘了坐会原位了。虽说根本无法解释厕所门为什么会反锁的问题,但已经陷入绝境中的车长,实在不愿拆穿这个和平的假象。

  旁侧的乘务长却不明白车长的心思,一插口便把车长的希望碾压成灰烬了。“已经找过了,前前后后都找过,都没找到我们才砸门的。”

  “会不会被人拐下车啦?”围观的人群中有人提出疑问。

  “不可能。”乘务长摇头道:“杜茳站是个小站,根本没几个人下车。而且刚到站的时侯,那个和尚就站到门口,不知道在看什么,我也跟过去看了,只有六个人下车,五男一女,里面没有小孩子。”

  乘务员小敏指着厕所间内窗口下方倒置的铁桶道:“我估计是小孩自己从窗口跳出去的。小孩子不够高爬不上去,所以用铁桶垫脚。”

  小吴反驳道:“不可能,我跟他们说过,桃丰市还要一天一夜才到呐。他们怎么会现在就下车啊?还是这么跳下去。”

  “就是。再说,外面雨下得那么大,他们为什么要从窗口跳出去啊?”

  “这两个孩子我看见过,才几岁啊?想想就不可能吧?”

  “那不是这样的话……”

  “会不会……”

  ……

  围观的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发表着意见,乘务长悄悄走近车长,小声询问道:“车长,现在这事弄得……我们要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对于孩子的失踪,无疑压力最大的是车长。车长冷冷地瞪了乘务长一眼道:“你们再仔细找找,要是找不到的话,下一站到站的时侯给杜茳站打个电话,问问他们有没有看见这两个孩子。”

  车长其实知道孩子肯定不在车上了,眼下做什么都于事无补了,让车上的工作人员再找找不过是求个安心,到时候真出事了,也好有个补过的说法。车长说完扭身就要往车头去,他怕今夜出了这么多意外,可能还会遇到什么险况,特别是那个乌鸦嘴的和尚能让纸符发光不说,还能使车窗自动开关,最骇人的是全车的人都在他的催眠下不知不觉的睡着了,这种匪夷所思的手段,让不信佛的车长产生了动摇。车长对自己说,要马上赶去驾驶室,之后一步也不离开,以免再闹出更严重的问题。

  “你怎么在这儿?”车长刚转身正对上挤到包围圈最前方的和尚,立时皱起了眉峰道:“不是让你坐在椅子上,不要随便走动吗?”

  周围的人以为和尚会说出什么反驳的话,没想到和尚双掌合十,冲着车长微微欠了欠身道:“贫僧这就回去坐好。”

  说罢,拂衣而去。倒让准备与和尚争论的车长觉得一拳打在棉花上,心里极是不爽快。车长方要收回瞅着和尚背影的视线,挪步去控制室时,眼前忽然一暗,看到和尚的周身好像缠绕着着一股黑气。车长下意识地抬手擦了擦眼睛,再次望去,却又什么都没有。车长讪笑了一声,提步往车头去。哪知道此时背对着自己的和尚,眼中一片阴翳,嘴里狠狠地咀嚼着‘桃丰市’三个字,脸上哪还有一丝出家人的慈悲之象?

  同一时间不同的地点,杜茳火车站外通往邻县的公路上。

  “真的啊?”

  “嗯。”脱了湿漉的衣衫,被刘赫像个球一样包裹在外套里,紧紧揉在怀中的卫霄,用力地点了点小脑袋道:“很多鬼鬼从墙壁上游过来,越来越多,后来还扑出来,要吓宝宝。这个姐姐看不到,不过,窗上被贴了一张纸头,有点黄,上面还有红的图图。姐姐看到纸头亮起来了。对吧?”

  穿着不合身的成人外套的麦子闻言,点了点头。

  “纸头很亮,亮的宝宝都闭上眼睛了。不过,一会儿又不亮了,宝宝贴过去看的时侯,窗一下子飞起来。”

  “窗一下子飞起来?呵呵。”开车的司机听着卫霄的话,越听越好笑,忍不住哼笑起来。

  “你他妈给我闭嘴!”刘赫猛然抬首,透过后视镜,眯眼睨视着驾车的小弟。司机从没见过刘赫这么阴沉的脸色,就是赵墎隆买凶刺杀他和封哥,刘赫也没露出这样的表情。司机吓得脸皮发绿,紧紧地闭上嘴,再不敢对刘赫怀里的孩子露出哪怕一丝的轻忽了。

  卫霄不想一来就让刘赫同自己的手下闹得不愉快,赶忙拉了拉刘赫的手,吸引了对方的注意力后,接着说道:“下面那扇窗飞起来之后,宝宝不想和鬼鬼站在一起,就推着姐姐从窗口里跳出来了。”

  刘赫担忧地摸了摸卫霄的小胖腿,焦心地疑问道:“宝宝怎么不从门口出去啊?火车这么高,从窗口跳出来,万一摔着怎么办?”

  “门口有鬼鬼啊。”卫霄故意用你好傻的目光瞅着刘赫,刘赫的脸上窜过一缕不自然的红晕,紧接着咳嗽两声扫却尴尬,朝不卫霄觍着脸道:“宝宝接着说,叔叔听着。”

  车内的小弟无不因刘赫对卫霄的态度而动容,除了封哥,他们还没见刘赫对谁这么好过。赶紧一个个调整着对胖娃娃的心态,就怕一个不小心惹哭了孩子,让刘哥记恨。有人甚至猜想,眼前突然出现的胖宝宝会不会是刘哥的私生子。当然,只是想想,没哪个傻子真敢去问这个问题。

  “姐姐先跳下来,在下面给宝宝垫着,宝宝跳在姐姐身上,没有疼疼。”卫霄因为感激麦子的缘故,在刘赫面前帮着麦子说话,争取让对方赢得刘赫的好感。卫霄深知自己和麦子这么一走,火车上肯定大乱,用不着和尚细究,乘务员就会说漏嘴把他们的目的地透露出来。卫霄不知道和尚会不会追去桃丰市,但他可不愿冒着被抓住的危险,仅仅只是去找周国正要房门的钥匙。

  卫霄昂首瞧着笑眯眯的刘赫,感觉对方不是硬摆出的笑脸,而是真的很高兴遇见自己。所以,卫霄决定在刘赫身边住一段日子,这样的话当然要帮麦子刷刷临时抚养人的好感度。

  果然,刘赫听了卫霄的话,颇为欣赏地看了麦子一眼。随即,又回头搂了搂卫霄脑袋上潮湿的碎发,继续听他讲下去。“宝宝看见很多鬼鬼从窗口里钻出来,很多很多。鬼鬼飘到宝宝头上,很黑很黑,天上都是鬼鬼。鬼鬼都朝对过的车车上扑过去,绿车车就黑了,变黑车车了。黑车车走了以后,宝宝就和姐姐跑出来了,看见小刘叔叔再打坏人。”

  “呵呵呵。”刘赫没再继续发问,抱着卫霄颠了颠,反而解释起刚才的事情。“宝宝,你还记不记得我们一起坐电梯的事啊?”

  “记得。”卫霄张着黑黝黝的眼睛望着刘赫,一边点头道。

  刘赫赞许地笑了笑,再次开口。“电梯刚刚下去一点,就遇到地震,电梯一下子掉下去,后来被卡住了,对吧?”刘赫边看着卫霄,边说道:“你封叔叔不是还跳到电梯外面找出口吗?后来,我们才知道,那时候应该在十四楼,十五楼上因为有出口的。不过被人堵住了,就是刚才那个被叔叔让人拉下去的坏人。”

  其实,刘赫就是不解释,卫霄也能从之前偷听到的话,得出这些结论。大概是赵墎隆和开雅苑的人不对付,而他在新峰大厦十五楼开了什么店。刚巧,雅苑内部的升降机在十五楼也有出口,赵墎隆一不高兴,就把自己盘下的楼层内的出口封住了。因为这台电梯只是雅苑内部用的,而十五楼又是赵墎隆的地盘,所以不存在冲突。但地震一来,电梯掉到十四楼,封侯他们怎么找也找不到出口,甚至不知道身在哪一层,险些因此丧命。

  封侯他们出去后,不知怎么的知道了这件事,就开始找赵墎隆的麻烦。对他们而言,虽然赵墎隆不是故意的,但让他们差点没命的事却不能算了。或许被打压的狠了,赵墎隆为了报复买凶杀人。看眼下的情况,肯定是没成功,而且还走漏了消息。赵墎隆只能逃到外省,躲了大半年才敢回来。哪料,还是落到了刘赫的手里。

  听刘赫方才说,赵墎隆是市长的儿子,卫霄猜对方极可能是乌俞市市长的儿子,乌俞市遇到了有史以来第一次有感地震,并且是超级强震,这会儿原市长恐怕已经下台了,也就难怪赵墎隆只能乘坐硬座火车了。

  就在卫霄思索之时,车内的小弟都不由地暗自嘀咕道,刘哥这么一本正经的和胖娃娃说话,小孩子听得懂吗?手下不以为然的神色刘赫当然是看见了,当即又把人训了一通。出了口气后,刘赫狠厉的表情一变,笑看着卫霄道:“宝宝啊,跟叔叔住一起吧?”刘赫是个聪明人,看卫霄的样子就知道他肯定有事。但孩子不说,他也不好追问,加之真心喜欢卫霄,便提议道。

  在卫霄看来,刘赫的话简直就是及时雨。当下也不客气,点着脑袋答应下来。看得刘赫笑得见牙不见眼,还一再叮嘱卫霄,说明天封侯、晓宇肯定会来抢他,让卫霄一定要坚持说不去,让对方眼馋。

  因为卫霄说怕鬼鬼,要求车子开得远一些,刘赫严格遵照卫霄的吩咐行事,直到隔天早上九点才开到刘赫的私人别墅。刘赫抱着卫霄进门,正看到女佣开着电视一边打扫。电视里刚巧播放新闻,说昨晚有一列从袁州出发去襄垣市的,车号为七一八八的火车,在午夜离开杜茳站不久后发生车祸,整列火车都掉到了沐江里。现在市领导已经赶去现场,救援队也在大力搜救,但在有关人员表示,火车上的乘客生还的希望渺茫……

  咚哒!

  卫霄的心遽然一沉,他昨夜看到那些黑雾附上绿皮火车的时侯就知道会出事,只是没想到,会发生的这么快。经过昨夜至今的沉长的旅途,卫霄已经弄清了和尚的意图了。

  卫霄不清楚,和尚是什么时侯看出火车会遇险的,但他确实知道了。和尚之所以会告诉车长火车会出事的消息,可能是想赚些名利。他预言火车会发生事故,至于车长听不听,那就是车长的事了。他会在出事前下车,车上留下的幸存者也好,像杜茳站内的高层人员这样知道些内情的人也罢,事后都会为他扬名。虽然,和尚没有救下列车里的乘客,但这不是他的错,他与车长据理力争过,让车长停车的,但车站方面没有听取他的意见。结果出了车祸,当然没有和尚的责任。

  卫霄猜测,和尚原本是想在平码站,或是杜茳站下车的。然而,因为他的出现,让和尚不抓住他便舍不得离开火车。和尚为了逮住他,甚至让一车的乘客都陷入昏睡,这可是大动静,只怕杜茳站里的人已经通知警方了。对和尚而言,既然已经豁出去了,自然不能半途而废。但要继续找下去的话,只要先要把自己的命保住。

  所以,在火车快要到杜茳站的时侯,和尚开始做法,让火车上积攒了十几年的怨气、死气、污浊之物都聚气在一起扫出列车。但这还不算,得找个地方安置这些脏东西。否则,过不了多久,它还是会回到自己的源头的。然后,正巧经过杜茳站的七一八八号列车不幸成了它的负载体,加上那列火车本身必然也粘着不少的污浊……难怪,刚离开杜茳站就出了事故。

  卫霄不知该怎么说。他的存在救了一车的人,也害了一车的人。虽说,这事怪不了他,但仍叫人万分的唏嘘。两列火车,一往东、一往西,在杜茳站交会。车中所有的乘客都不知道,即在那一刹,他们的命运发生了天翻地覆的改变。可以说,三八四零号列车遇到卫霄是幸运的,也导致了七一八八号列车的不幸,但这一切好似一张巨网,其中的每一件事都如一根蛛丝,彼此互相交错,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命运的脚步一步一转弯,慢慢地走到这个结局。

倚楼听风雨 发表于 2014-11-3 15:50

第108章 做人心要正

  “宝宝呢?”

  “在楼上睡呢!太累了,睡得像小猪。”刘赫善意地打趣着卫霄,一边把特地从乌俞市赶来的晓宇迎入了别墅。两人边走边说,刚跨入大厅,晓宇抬头看到与封侯一起坐在沙发上的冯耀春,不由得惊呼道:“你怎么也在这儿啊?”

  冯耀春侧脸瞥向一脸惊愕的晓宇,翻了个白眼道:“你什么意思啊?我们当初不是说好了,不管谁先找到宝宝,都要马上通知另一方的吗?难道你只是嘴上说说而已?”

  晓宇看了眼坐于冯耀春身侧的封侯,又偷偷觑视着一旁的刘赫,在刘赫的挤眉弄眼中,赶忙整了整脸色,摆手道:“哎——!我可没这么说啊!”

  “那你刚才的话是什么意思?”冯耀春喜欢和人抬杠的习惯还是没改,继续刁难晓宇道。

  “我这不是一时没反应过来吗?”晓宇苦着脸,不知该如何解释。

  自从在乌俞市的特大地震中逃出生天,封侯、刘赫三个与一同患难过的冯耀春便经常联系,主要是为了寻找卫霄,想要报答他的救命之恩。他们做不出那种,让一个小孩子为自己拼命,得了天大的好处后却拍拍屁股走人的事。怎奈,虽然封侯等人知道对方姓闻,但丰国内闻姓之人何止千万?不过,当时对方出现在雅苑,地震时,闻家又找来佣兵的那一手,使封侯几个圈出了找人的范围。

  其后,动用了不少人脉,闻家终于找到了。但对方门槛高,仿佛又刻意回避着他们。所以,封侯、冯耀春四人一直没能达成再见宝宝一面,郑重道谢的心愿。最后只好折中,托人给宝宝送东西,但闻家没有接受,又退了回来。封侯几个也知道闻家的孩子根本不缺他们这点东西,又怕自己动作太多让闻家人不高兴。想到地震那会儿,闻少对宝宝不知是在意,还是冷漠的态度。和他身边那个歇斯底里,永远用不善的目光瞪视着孩子的女人,都让封侯等人不敢轻举妄动。他们可不想一番好意,反倒使得宝宝在闻家难过。

  这事儿持续折腾了四个月,封侯、晓宇几个才不得已,把事按下。然,虽没见到宝宝,但也不是没有收获。因为找人的缘故,冯耀春四人常常聚在一起交换线索,一来二去的,封侯、刘赫与冯耀春的关系就好起来了。特别是大家彼此都清楚,就算在绝境之下,对方亦没有违背做人的底线和原则。因此,双方很快由陌生转为熟识,渐渐开始称兄道弟了。

  其中,刘赫与冯耀春的性格最为契合,经常约着一起出门喝酒。倒是同封侯、刘赫三个差了几岁,刚入家族企业打拼的晓宇与冯耀春联系少了一些,才会说出刚才那样的话。

  “行了,别闹了!”封侯冲尴尬的晓宇点了点下巴,让他坐下。一边招过刘赫道:“小刘,你是怎么找到宝宝的?”

  刘赫诧异地看了封侯一眼,指着自己的脸道:“我们问了那么多的人,都不知道闻家人在哪儿。托人递帖子,他们也不接,我怎么可能找得到人啊?”

  闻言,晓宇皱起眉峰道:“刘哥,原来你们还什么都没说啊?”

  刘赫横了晓宇一眼,撇嘴道:“还不是为了等你!”

  晓宇赶紧抬起屁股探身伸手,抓起茶几上的茶壶,往刘赫座位前的杯子里倒满,赔笑道:“我就知道刘哥疼我。”

  “唉呦,别摆谱了!你倒是说呀!”满腹好奇的冯耀春焦急地追问。

  刘赫在冯耀春的催促下,把昨晚巧遇卫霄的事,从头到尾说了一遍。其中有三个重点部分,一是卫霄脸上有伤、二是,卫霄说的火车上的怪事、第三点,就是早上到别墅时,看到的新闻。

  听完刘赫的话后,众人沉默良久。最终还是封侯率先打破了沉静,询问道:“给宝宝看过伤了吗?”

  刘赫一愣,心下微虚,讪笑着解释自己的失误。“宝宝说不用看医生,他没事。”

  “宝宝才多大?他说不用就不用啊?”封侯一巴掌拍上刘赫的后脑勺,把刘赫的脑袋扫了个趔趄后,方才骂道:“宝宝和你只相处过半天,要是昨天那个小姑娘没有打喷嚏,说不定他都不会出来找你。他就算身上不舒服,恐怕也不敢和你说。你手底下不是有两个信得过的医生吗?现在就打电话把他们叫来,等宝宝醒了,就让他们好好检查一遍。对了,那个小姑娘也一块儿看看。”

  刘赫皱着脸,低声咕哝道:“有话好好说,动什么手呢?万一把人打傻了怎么办?”

  “你已经够傻了,我不在意你再蠢一些!”封侯瞪视着刘赫道:“嘀嘀咕咕的做什么?还不快去!”

  刘赫在封侯的‘淫威’中起身,走到隔壁打电话。封侯盯着小刘的背影,颇为恨铁不成钢地摇着头,转首间刚好看到咬着下唇,默然不语的晓宇。封侯与晓宇相差七岁,因为家族双方交好,所以从小就玩在一块儿。可以说,他是看着晓宇光着屁股长大的,自然了解对方。当即追问道:“在想什么呢?有什么事就说出来。”

  晓宇向来对封侯服气,听他相询,舔了舔干涩的嘴唇道:“照宝宝说的话来看,出事的七一八八次列车,就是他嘴里说的那列被鬼缠住的火车。你们说,他怎么总是遇到这样的事啊?”

  “你胡说什么呢!”封侯遽然阴下脸,睨视着晓宇道:“你想说,地震和车祸都是他害得?”

  “我……”晓宇瞅着瞬间变脸的封侯,吓得面色一下子青了,喃喃地解释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的命是他救的,我怎么会……”

  “你也知道你的命是他救的啊?”冯耀春没好气地说道:“我们一直想再见他一面,不就是为了谢谢他吗?你倒好,人还没见到,就开始往这种地方想了。我看你还是别见了,没有心的话,只是嘴上说谢谢也没什么意思。”

  “冯哥……”

  “别叫我冯哥,我可受不起!”冯耀春一转头,不理哭丧着脸的晓宇。晓宇眼巴巴地瞅向封侯,封侯倒没有再给他脸色看,只是摆摆手道:“晓宇,你回去吧。这件事,你就别管了。到时候,我替你谢宝宝就是了。”

  晓宇简直要哭了,他好不容易挤出时间从乌俞市乘飞机赶到刘赫的别墅。结果刚进门,就要被赶出去,这是什么事儿啊?晓宇被家人护得好,阅历比不上封侯等人,有时候说话没有顾忌,但并不表示他傻啊!晓宇知道眼下自己要是真的走了,恐怕今后他和封侯、刘赫的关系都要淡了。他可不想因为一句不留心的话,丢了两个最好的兄弟。

  就在晓宇无所适从之时,打完电话的刘赫从偏厅回到主客室。刘赫见客厅内气氛古怪,赶忙发问。冯耀春把晓宇的话复述了一遍,刘赫听后,心里也不是滋味。他想骂晓宇吧,又怕在封侯气头上火上浇油,真把兄弟的关系给弄僵了。刘赫知道晓宇和封侯比起来,确实自私了些,而且胆子也小,但刚才的话应该只是想想,并没有怪宝宝的意思。晓宇只是怕,怕再遇到当日在新峰大厦里那般的险境而已。

  刘赫在心里叹了一声,决定事后好好说说晓宇,但此时只得打圆场道:“封哥,你也知道晓宇的性子,他是有口无心的。要不然,也不敢当着你的面说出来啊!是不是啊?晓宇!”

  刘赫边说,边用胳膊肘敲击晓宇的侧腹,狠狠一拐之下,撞得晓宇龇牙咧嘴,却又不敢叫苦。还要表现出赞同刘赫的话,面朝封侯连连点头,看得正生气的冯耀春都有些不忍。刘赫见状,又劝了几回,封侯终于在晓宇的哀求下,收回了让他离开的话。

  等众人再次坐定,封侯语重心长道:“晓宇,你别怪封哥小题大做。宝宝不是寻常的孩子,我不是指他看得到鬼。而是,他很聪明,你想想自己两三岁能干什么?他却可以一个人从十四楼的通风口爬出去,排除万难叫人来救我们。一路上,没有一个人教他怎么做,他却做到了。”

  封侯顿了顿,环顾着晓宇等人继续说道:“七一八八号列车,很可能就像宝宝说的那样,被鬼拖下沐江去的。那么你们想过没有?这些鬼是从哪来的?怎么会缠到七一八八次列车上去的?宝宝为什么会逃?他脸上的伤哪儿来的?”

  “你的意思是……这里面有文章?”冯耀春眯眼道。

  封侯点首道:“听小刘说,昨晚杜茳在下雨,雨还下得很大。你说,火车上有一车的人,如果光是鬼的话,宝宝会害怕地宁可受伤,也要跳窗逃出来吗?”

  “封哥的意思是?”刘赫习惯性地张口咬了咬上唇,推测道:“有人想抓宝宝?”

  封侯摇头道:“不知道。这件事背后肯定有问题,不过,你们不要去问宝宝,他想说的话,自然会告诉我们的。宝宝可比你们想象中要聪明的多。另外,宝宝怎么只拉着个小姑娘跳车?他乘火车的时侯有没有人带着?闻家人到哪儿去了?之中,大有文章。”

  封侯直视着晓宇,正色道:“我刚才叫你走,是为你好。你不是觉得七一八八号火车的事故古怪吗?我也这么觉得。宝宝肯定不会胡说,你们想,七一八八号列车在杜茳站停了一下,被另一列车里爬出来的鬼缠了上去,出站不过二十分钟,就在经过沐江的时侯冲下河去了。那么,这件事是不是有人在背后操控?否则,那些鬼怎么会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全跑到另一辆车上去呢?而这个人,会不会就是让宝宝不得不跳下火车的主因呐?”

  “真有能操纵鬼的人吗?”晓宇不敢置信地张着嘴道。

  刘赫扬眉道:“怎么没有啊?宝宝就能看见鬼啊!”

  “宝宝不是说窗上贴着纸头,上面还有图吗?”冯耀春回想着刘赫的话,分析道:“宝宝说的纸,应该就是纸符。一般是道士、和尚、巫师做法事用的。那到底是有和尚、道士在火车上?还是铁路公司给旗下的火车做过法事啊?要不然,火车厕所的玻璃窗上会平白无故贴着符纸吗?”

  “好了。”封侯挥手道:“这件事不用说下去了。要是有谁想知道究竟,自己去查,只是要小心别泄漏了宝宝的事。晓宇,现在你知道了,很可能宝宝有危险,假如要抓他的人找到你头上,你怎么办?要是你把他当成灾星的话,只怕想都不用想就会把他买了吧?”

  “封哥!”

  封侯举臂按下急着想辩解的晓宇,盯着他一字一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我很清楚。你人不坏,只是胆子小,禁不住吓。我今天在这里跟你说一句,想做我封侯的兄弟,别的都不重要,只要一点,就是心要正。我不管宝宝是什么样的人,是福星也好,是灾星也罢。我只知道,他是我们的救命恩人,他绝不能在我们的手里出事。明白吗?”

倚楼听风雨 发表于 2014-11-3 15:51

第109章 成了唐僧肉

  “封少爷,您回来啦?”

  “嗯。小少爷呐?”封侯脱下外套递给候在玄关的女仆,快步往客厅内走去。女管家尾随其后,笑着汇报道:“小少爷在花厅里写字呢,小姐也在一边做作业。文老师说,少爷、小姐都学得很快。”

  封侯边听边颔首道:“别让他们太累了,特别是小少爷,他还小,你让老师不要太严格。早上让小少爷自己醒了再抱起来,别忘了让小少爷睡午觉,睡满一个钟头喊他起来吃点心。上午学两小时,下午再上一个半钟头的课,叫老师不要给小少爷布置作业。”

  其实,这些话封侯之前说过,女管家也一丝不苟地遵照着他的话执行了。但只要封侯回来别墅,每次都会再吩咐一遍。女管家不嫌烦地倾听着,始终保持着标准的笑容,待封侯说完,才解释道:“封少爷放心,我保证不会让小少爷累着。文老师没有给小少爷布置作业,小少爷自己在练字,每天都会写上两页的字。”

  说到此处,女管家不着痕迹地瞥了眼左腕上的手表,显示时间为十六点三十八分,赶忙请示道:“封少爷,就要开始准备晚饭了。今晚有苏蟹粉炖鲜虾这道菜,是小少爷最爱吃的,王妈他们都不会收拾这个,只有我会做。您看?”

  “嗯。”封侯挥挥手,表示女管家可以离开去做自己的事。但未等对方提步,封侯忽然想到什么般的追问道:“我不在的半个月里,有人来过吗?”

  女管家沉吟稍息,仰头想了想方回道:“刘少爷和林少爷来过,是十月八号来的,住了两天。冯少爷前天也来过,不过只留了半天,给小少爷买了很多吃的、玩的,和刘少爷他们带来的东西一块儿放在客房里,都要堆不下了。”

  听完女管家的报告,封侯去二楼卧室内洗了个澡,随后换上干净的衣物,往花厅走去。花厅之所以以花命名,是因为房中摆置了许多花卉,周围都是落地窗,阳光十分充足,倒是个休闲聊天的好去处,却不适合读书写字,因为房内的色彩太过鲜丽夺目。封侯和卫霄说过两次,见孩子实在喜欢,只能由得他把花厅当作书房用。

  但封侯还是命人把周围的摆设都往素里折腾,比如,绛红色的真皮沙发换成淡灰色的布艺沙发、撤下深棕色的老式桌椅,摆上原木色的儿童坐椅和矮脚小木桌、脚下还铺上了米黄色的羊毛地毯,遮住了原有的彩绘地板……花厅的门没有关,封侯侧身站在门口,望着坐在小桌边认认真真写着一撇一捺的卫霄,唇角慢慢翘起,神情柔和了许多。

  宝宝。是的,卫霄一直没有说自己的名字,封侯也没问,至今还是叫卫霄宝宝。宝宝入住封侯名下的这幢位于郊野的别墅,已经半年多了,再过三个月,就要满一年了。封侯如今二十八岁,还没结婚,也没想过要孩子,但不妨碍他喜欢宝宝的心。封侯很忙,但每天都和卫霄通两次电话,并在睡觉前听女管家报告每日间卫霄的作息。而且,至少半个月要来看宝宝一次,封侯之所以能把卫霄从刘赫手里抢出来,只怕还得归功于他的这份细心上。

  封侯把卫霄送到郊野的别墅,没有让他在城里和自己一起住,主要是怕卫霄遇到危险。知己知彼,百战不殆的道理,是每个世界都有的观点。封侯为免被动,让藏在暗处的对手打个措手不及,当日从七一八八号列车着手,查过事故背后的事。

  这件事倒用不着封侯多费劲,就打听到了。因为,三八四零次列车上有很多乘客听到和尚的预言,更亲眼见到匪夷所思的,无法用科学解释的现象。因为人数过多,警察根本堵不住悠悠之口,这事很是传了一段时间。

  有人把三八四零号列车,与出事的七一八八次火车联系到了一起,说和尚是半吊子,虽然算出当日的火车会发生事故,但把七一八八和三八四零号列车搞错了。也有人认为,和尚没算错,他跟车长预言的事故的车号,就是七一八八号,只是铁路公司没重视。若不然,火车为什么在杜茳站停留那么多时间呢?分明是和尚在劝车站里的人,让当时停在站台上的七一八八号列车停驶。何况,如果和尚预言出事的火车就是他自己坐的那列,他怎么可能还在随时会出事的火车上坐下去呢?

  亦不是没人想过,和尚把三八四零次列车的灾难转嫁到七一八八号火车上。但是,这个论点很快让人自我否定了。要是三八四零号列车会出事,和尚走就好了。七一八八次列车上的人和他无仇无怨的,和尚为什么要下这样的手呐?何况,两列火车仅仅在杜茳站有过短暂的停留,在那么短的时间内,把灾祸由一列车转到另一列火车上,可能吗?想想都可笑。

  丰国虽是佛教盛兴之地,但大多有名的庙院中的方丈、住持之类的,也没听说过有什么大能啊?顶多替人算算命,做做法事,甚至不知道灵不灵验。火车上区区一个无名无姓的行脚僧,难道比大寺庙里的高僧还厉害不成?

  因此,这个观点很快沦为笑谈,但知情的封侯却信了。按宝宝话中说的情形,很容易得出和尚有神通,可以驱使鬼怪。所以,封侯在担心和尚通过什么手段找到宝宝的同时,更忧心宝宝跟在自己身边太惹眼,只能把宝宝送到郊区的别墅里藏起来,并让信得过的女管家来照看。而今,事故已经过去了大半年,令封侯忌惮的和尚也一直没有找来,但封侯仍不敢掉以轻心,他准备让卫霄再住上两年,等小脸张开些,再把他和那个叫麦子的小姑娘一起接到城里上学。

  哆哆哆。

  封侯倚在门边扣了扣房门,正专心致志握着铅笔写字的卫霄抬起小脑袋,看向门边。当即推开小桌子,踢着两条小短腿,奔向花厅门口的封侯。被封侯一把抱起来,托着卫霄的咯吱窝,在空中转了数圈才揉到怀里。

  “宝宝啊,有没有想叔叔啊?”封侯用额头顶着卫霄的小脑门,看着他那黑葡萄似的湿润又清澈的大眼睛,忍不住亲了亲卫霄白皙粉嫩,还有些婴儿肥的脸颊。

  “想!”

  卫霄点着小脑袋,说得很大声。他倒是真的喜欢封侯的性子,两人相处的非常愉快。封侯知恩图报讲义气,不会逼问自己任何不愿回答的问题,每天都会打电话关心他,让总被人忽视厌恶的卫霄有些感动。特别是封侯找了老师来教麦子,让他跟在一边听讲,并为他打算起今后的事,令卫霄十分的感慨。觉得就算是父亲,也不过如此了。

  “这次来,叔叔可以多陪你几天。”

  “叔叔不去上班么?”

  “怎么?不喜欢啊?叔叔可是特地挤出时间来陪我们宝宝的。”

  “呵呵呵……”卫霄东躲西藏,想避开封侯呵自己的咯吱窝。怎奈他的小身板整个被封侯抱在怀里,却哪里躲得开?

  封侯笑看着眼前乖巧的宝宝,心头软绵绵的。封侯从不在卫霄面前说起闻家的事,他知道之中肯定有很多问题。但封侯查了很久,都查不出其中的原因。而且,孩子丢了这么久,闻家却一直没有动静,怎么看都不对劲。封侯自然不会傻乎乎地去通知闻家,把宝宝交出去咯。

  封侯觉得刘赫在杜茳站遇到宝宝是上天安排的巧合,是他们与宝宝有缘。只要宝宝不愿回家,封侯以为自己可以养对方一辈子。什么钱啊,身家啊,都不用宝宝操心,他会一点点给宝宝攒起来的。封侯想到此处,揉了揉卫霄头顶上的黑发,往花厅右侧窗户边的小桌子旁走去,随口问道:“宝宝刚才再写什么啊?听观姨说你每天要写两页字,是不是?”

  “嗯。”卫霄点着小脑袋道:“宝宝在写经书。”

  “经书?”

  “封叔叔。”

  封侯正因卫霄的回答吃惊的当儿,在窗前写作业的麦子站起身朝封侯打了声招呼。封侯亦冲着麦子点了点头,示意她继续写功课。除了卫霄,麦子对任何人都很冷淡,封侯并不在意。他如今对麦子好,也不过是看在卫霄的面上捎带的而已。

  “宝宝在写经书?”待麦子回座后,封侯转向怀里的卫霄,惊疑地问道:“是抄经书吗?观姨拿给你的?还是有人教过你?”

  卫霄摇头道:“宝宝会,一直会写。”

  封侯一时之间有些不明所以,但他是聪明人,转而一思就明白卫霄的意思了。

  卫霄在封侯恍然大悟的目光中点着肉乎乎的下巴道:“宝宝不想骗叔叔,宝宝生来就会。”卫霄之所以说出来,是知道这个问题根本瞒不住对方。只要翻翻他的本子,就露馅了。何况,他还要念经,虽说他现在一般都是悄悄的避开人念经,但观姨就看到过,尽管没有在意,可见多了总会开始留意的。那么,作为主人的封侯当然也就知道了。与其到那个时侯,让封侯从管家的报告中得知,还不如他眼下亲口告诉封侯的好。

  怪不得,怪不得!

  封侯总算明白和尚为什么要抓宝宝,宝宝又为什么能看到鬼魂了。宝宝根本就是佛经中说过的灵童,是得道高僧的转世。这样的人生来就有一双慧眼,能看透世间的一切。而且,灵童的骨肉、魂魄都是无价之宝,经书上也说过,只要吃一块灵童的肉,喝一口灵童的血,就能得长生之道。封侯虽不信这样的话,但它确确实实是写在佛经上的,并且广为流传。

  “宝宝。”封侯一下子蹿到门边,往走廊外看了看,随即合上房门,走到花厅中央,盯着卫霄的眼睛,正色道:“今天你告诉叔叔的话,可不能对别人说啊!就是你小刘叔叔他们也不能说,知道吗?”

  “小刘叔叔也不能说?”

  “对。”封侯严肃地看着卫霄,再次叮嘱道:“你小刘叔叔他们嘴巴不严,要是一个说漏嘴,你就要被坏人抓去了。”

  卫霄还未及说什么,旁侧听到弟弟会被抓走的麦子突然插口道:“封叔叔也不准说出去,麦子也不说。”

  封侯搂着卫霄,没有因为麦子是孩子而小觑,慎重地做了承诺。接着让麦子依旧留在花厅里把作业写完,自己取过桌面上属于卫霄的小本子,抱着卫霄去了书房,在书房内给卫霄普及了一些丰国内的常识,并告诉他什么是灵童,为什么不能说,会有什么样的危险。

  卫霄没料到自己竟然成了图元星各个佛教国度内的‘唐僧肉’,暗中震惊并叹息良久,方对封侯疑惑他为什么默写经书的问题作出回答。“火车的窗窗上贴着纸头,纸头上有字字和图图,会发光。宝宝也想试试看,宝宝不会别的,只会写经书。”

  其实,卫霄开始写经书确实是受了和尚的启发。另外,前世看的小说里,都有过熟能生巧的例子。比方主角是学炼器的,初时做出来的东西都不好,但他没有放弃,日复一日的钻研,总于成了炼器大师。这类型的小说非常多,卫霄认为还是可以比照着练习练习的。先前,他学着书里的人在舒郁的光芒下念经,收获颇丰。以此看来,小说里的情节也并非只能作消遣,某些观点,还是可以学习的。而且,不管怎么样,试试总是没错的。即便他现在写出的东西没有法力,但谁能料定今后也不会有呐?

  反正,卫霄打定主意,要从小练起,先写铅笔字,等手腕有劲后再换成毛笔。卫霄相信自己念经可以为人祈福、超度冤魂,那么自己笔下的经书,一定也有用处的。主要是,卫霄不想再那么被动了,今天遇到和尚他只有逃跑的份,那么日后呢?无论什么方法,总要试一试才知道能不能成功,总不能每次都等着天降好运,让自己脱险吧?何况,而今成了图元星‘唐僧肉’的他,除了自救,还有别的选择余地吗?

倚楼听风雨 发表于 2014-11-3 15:51

第110章 世事难预料

  嘭——嗙——!

  “封哥……”

  心急如焚的刘赫猛地推开特诊病房的大门,眼睛通红好似要吃人一般,吓得正给封侯打点滴的护士手一抖,把针头戳歪了,引得封侯微微皱了皱眉峰。

  而遽然扑入房中的刘赫,一眼就看到了病床上的封侯,半句还没冲出口的哀嚎就这么堵在咽喉中,上也不是下也不是,瞬间让刘赫憋红了脸。房内之人你看我,我看你,一时寂寥无声。还是封侯挥手示意吓呆了的护士拔了针头重新给自己扎针,并招过目瞪口呆的刘赫,让他坐在床边。

  “哈哈,我就知道封哥福大命大,会没事的!”刘赫呆了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一回神,立刻扫却苦大仇深之色,眉飞色舞地嚷嚷起来。

  刘赫身后的小弟无不暗中嘀咕道,你刚才那张死了爹娘的脸,不像是这么想的啊?当然,这样的话他们也只敢在肚子里咕哝两声,死活都不会说出口的。

  “封哥,到底是怎么回事儿?朱礼通知我说,你被卡车给撞了,车子都给压扁了……”刘赫紧张地追问道。

  “刘哥!”站在病床边,身着隽装的年轻男子可不想让顶头上司误解,苦着脸插口解释道:“我才报了个院名,你就把我的电话挂了,我后面的话还都没说呢!”

  刘赫有些尴尬,但一想到自己是为了兄弟着急才乱了方寸,马上又掠去了脸上的那一丝不自在,挺了挺胸昂起下巴道:“我这不是担心封哥吗?朱礼啊,不是我说你,你说话怎么不先说重点呢?差点把我……”

  封侯并没有阻止刘赫训话,等刘赫把激动的情绪发泄完,才挥手让属下退出去。待众人离去后,刘赫一反之前的张扬,神色一凝低声询问道:“封哥,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是晚上六点下班的,车子开到茂巷东路转弯口的时侯,一辆重卡从路口冲出来。车子开得很快,老张根本避不开,一下子就撞上了。车里除了我,樊隆、王君他们都死了。”封侯的嗓音始终很低沉,没有一点抑扬顿挫,只有眼中的戾气能感受到他深藏的愤怒。

  “难道是……”刘赫因为封侯没事而舒展开的双眉又拧了起来,咬着下唇握起拳,脸上满是狰狞之色。

  封侯抬起手打断刘赫的话头,斜视着对方道:“现在,还不能肯定这件事是不是冲着我来的,我已经让人去查了。不过,很可能是有人盯上我了,看来,我的步子还是迈得太大了点,有些人坐不住了。”

  刘赫眯起厉眼道:“封哥,我们要不要……”

  “这件事你别管,我已经布好棋,就等着他们上钩了。”封侯看向床边铁架子上倒置的盐水瓶,瓶口中的生理盐水从塑料管中慢慢滴落,手背有点凉,他不自禁地紧了紧握住的掌心道:“这几天我不能打电话,也不能出院去看宝宝,你和我关系近,只怕也被人盯着,不方便过去。你通知冯耀春,让他去陪宝宝。”

  刘赫瞪大眼,惊疑道:“那些人也盯上宝宝啦?”

  “你胡说什么呐?”封侯没好气道。

  “那你干嘛这么紧张啊?”刘赫一副不明所以的样子,摸着后脑勺道:“那和尚不是没找来吗?都已经两年了,说不定他早忘了。宝宝那边有观姨照顾着,会出什么事?”

  “闭嘴!”封侯冷眼瞪视着刘赫道:“我不是提醒过你吗?这些事都给我咽在肚子里。要是再让我听到什么和尚的话,可别怪我不客气啊!”

  “行了,行了!我保证不说,说了我一辈子没酒喝!我一会儿出门就给冯耀春挂电话,让他今晚赶飞机去你的别墅。”刘赫实在弄不懂封侯为什么这么紧张宝宝,在他看来宝宝就是比别的孩子聪明些,又能看到鬼而已,也没什么让人惦记的。谁知,这两年来,封侯把宝宝护得越来越紧了。若不是刘赫与封侯是从穿开裆裤起结下的交情,刘赫都要以为宝宝是封侯瞒着所有的人,在外头生下的宝贝儿子了。

  听了刘赫的保证,封侯才舒展开紧锁的眉峰。其后,两人商量了一些事,等刘赫起身已经是凌晨三点了,盐水都已经挂完了。刘赫出门时,封侯不放心,又交待了几句。待小刘步出特诊病房,合上房门的霎那,封侯举起左手张开手心,里面藏着一小张烧焦的纸片。黄褐色的纸片上写着淡淡的铅笔字,字迹已经被熏的模糊不清了,仅能从封侯那重视的神色中,看出这张纸片的宝贵。

  自车祸到现今,封侯的心绪一直无法平静。当那辆二十吨的卡车冲向他的那一刹,封侯以为自己完了。他亲眼看到重卡撞上自己的轿车,并从上面碾压过去。樊隆、王君的血一下子溅到他的脸上,就在他闭上眼的那一刻,感到有什么东西把他整个包裹在其中,浑身暖融融的。可惜,他马上昏过去了,醒来的时侯已经被送到了医院。

  当时,他的左手握的很紧,也没有人硬掰他的手指。直到他自己清醒过来松开拳头,才看到掌心里的一页纸片。这张纸封侯很熟悉,是他给宝宝买回家的练习册内的方格白纸。脑袋混沌,隐隐伴着刺痛的封侯逐渐想起半个月前的事。宝宝写完一本练习册,举起小胖手把练习册塞到他怀里,说是送给他一本,还让他每天带在身边。

  实则,封侯对于灵童的事半信半疑,他信宝宝不会对自己说谎,但并不信灵童的传言。那毕竟只是个飘渺的传说,而且已经是远古时候的事了。虽然传闻极广,但只能当作笑话听的。所以,封侯虽严厉的提醒宝宝不能把生来就识经书的事说出去,可心底并没有把宝宝当作真正的灵童。

  封侯之所以收下练习册,不过是未免宝宝伤心。他收下东西那会儿,觉得宝宝一本正经的把练习册递给自己的样子非常的可爱,为了讨宝宝喜欢,就把练习册郑重地塞进了公事包,还说回去会看的。说来巧合,车祸前樊隆为他拿着公事包,他刚好有个问题想看一下定稿的合同。樊隆翻出合约的同时,还取出了与合同方在一起的练习册。

  他看完合约上的问题,一时有些无聊,恰巧宝宝写的练习册就在手边,他就借着车里的灯光翻开练习册,想看看宝宝的字练得怎么样了。而事故,就发生在他掀开练习册的那一瞬间!

  车祸现场没有起火,所以练习册肯定不是火烧没的。再说,即便起火了,也解释不通他活下来的奇迹啊!那辆重型卡车分明是冲他撞过来的,照理说,就算司机、王君他们能活下来,自己也必死无疑。那他为什么能死里逃生呐?只可能……

  封侯定定的望着手心里的纸片,脑海中浮现宝宝认真写字的模样,渐渐合拢掌心把泛黄的小纸片紧紧地握在手中。封侯长长地吐了口气,心里又酸又涩。如果,宝宝没有送他练习册,或者之后自己不当一回事的把练习册丢到了一边,若是他没有临时起意翻看练习册,那么……封侯想起傍晚还一起说话的王君和樊隆,慢慢闭上了双眼。

  “朱礼!”

  啪咔!

  听到病房中传出的喊声,守在门口右侧的大汉赶忙打开房门,回头示意站在走廊里的朱礼入内。

  “封哥?”朱礼毕恭毕敬地站在床边,等着封侯的吩咐。

  封侯垂眸抿着唇瓣,沉默了片刻方道:“乌冬路那边不是有块地吗?就是连着赤荡湖的那片。你去把它标下来,贵一点也没关系。”

  “是,封哥。”对于封侯的嘱咐,朱礼有些莫名其妙。他们从不做地产生意的,朱礼不知道为什么封侯会下这样的指示。朱礼在心下猜测,买下乌冬路旁的那块地,是不是和这次车祸有关。但作为封侯的左右手,朱礼从不多话,封侯交待什么,他就做什么。所以当下便领命退下,去策划买地的事宜了。

  而朱礼的背影消失在房门外时,靠在病床上的封侯,已经想着邀请哪个设计师来画赤荡湖边那片土地的图纸了。一定要打造个世外桃源,里面弄个三五十栋别墅,也不打眼。其中位置最好,设计的最大的几间别墅送给宝宝住。余下的房子,自己挑一间、刘赫他们挑一间,其余的都卖给自己人,宝宝住着也放心。宝宝已经五岁了,再过三年就要上小学了,不可能一直住在乡下,这么一来……

  就在封侯意识迷糊的进入梦乡的时侯,正被人拉着诉苦的冯耀春接到刘赫的电话,如蒙大赦地出门直奔机场。待飞机飞上云霄之时,冯耀春才松了口气。

  原来,冯耀春有个发小,叫孟玉瑥。原本,冯耀春因为工作的关系去了乌俞市,两人关系慢慢淡了。但乌俞市遭遇特大地震后,什么东西都需重建,冯耀春就把公司撤回了老家潭石市,再次与孟玉瑥重逢。孟玉瑥勾肩搭背地请老朋友吃饭,几次下来,冯耀春又与他亲近起来。碰上休息日,除了每月一次雷打不动地去看宝宝之外,都和孟玉瑥到酒店消遣。

  不知从哪一天开始,也许是四个月之前吧,孟玉瑥突然不和冯耀春联系了,冯耀春也没放在心上。毕竟,孟玉瑥不像封侯、刘赫那样,和他是生死之交。最多,也就比普通朋友好上一些而已。哪知,三天前的那个傍晚,冯耀春又接到孟玉瑥的电话了,说自己包下了一个场子,让他去捧场。

  冯耀春想了想左右无事,便答应了。但当他再次看到孟玉瑥时,吓了一跳。对方瘦了一大圈不说,脸色又青又黄,好像大病了一场的人。冯耀春知道有些事不好过问,所以也没有多话,坐到孟玉瑥的身边开始喝酒。酒馆里来了不少人,一个个都冲孟玉瑥敬酒,孟玉瑥也来者不拒,一杯杯红酒当开水一样灌下去,没多久就喝醉了,开始说胡话还吐了一地。

  冯耀春看不过眼,把孟玉瑥拉走扛回家,想着反正只是收留一夜罢了。无论怎么说,对方也是自己的发小,总不能放着不管。谁知,他就这么被孟玉瑥缠上了,对方死活不肯离开,还说没地方住,求他看在小时候的情分上一定要收留自己。

  冯耀春听着孟玉瑥的哀求就觉得不对劲,因为他之所以能和孟玉瑥成为朋友,是因为各自的家世都差不多。冯耀春家里就挺有钱,还有些权势,要不当初也进不了雅苑的门。所以,以此类推,孟玉瑥根本不缺地方住。孟玉瑥被冯耀春追问许久,为了不被发小赶出门,只得说出了原因。

  原来,孟玉瑥他家闹鬼,一家人都被鬼吓得半死不活。每天晚上只要睡着,必定会做醒不过来的噩梦,梦里的他每次都是坐在轿车里,当经过一个弯道时,忽然连人带车冲下悬崖。车子砸在山石上引起爆炸,梦里的自己被炸破了肚皮,肠子流了一地,两条腿都折断了,眼前很模糊只能看到一片通红的火光。之后,他就烧死在这片火光之中。

  冯耀春哪里肯信,孟玉瑥拉下毛线衫的衣领,露出其下乌黑的掌印。冯耀春仔细看了看,掌印不大,像是个孩子的手印,深深地印在孟玉瑥的头颈两侧,确实不像是开玩笑弄出来的,。

  孟玉瑥表示自家人已经请过所有能请的人来看过了,没有一个人看到鬼,更没办法解决这个问题。道士来作法,一天做三次,连续一个月。结果,之前怎么样还是怎么样。和尚也来超度过,家里都是檀香味,可是一点用处都没有。孟玉瑥的家人开始躲出去睡在外宅里,可鬼还是寸步不离地跟着他,依然重复地做着那个恶梦。

  不过,这些都是最初的那两个月发生的事。从时间慢慢的延后,他身边古怪的事情越来越多。比如,晚上不敢睡,开着灯等天亮。房间里的灯遽然熄灭,明明没有开的电视会陡然间打开,屏幕上有个人乘着轿车,轿车开在盘山公路上,经过弯道时忽然冲出悬崖……是的,电视中的主角正是孟玉瑥自己,梦里惨死的自己。

  孟玉瑥现在不仅不敢睡,晚上更不敢一个人呆着,更不愿和家里那些被鬼逼成病态的家人凑在一起。他只能每天晚上包下舞厅、酒吧,找来酒肉朋友一起闹腾,人越多越好,喝醉了也没关系,只要不再做那个噩梦,不再遇到那些怪事。可是,他无论怎么做,都摆脱不了那只鬼。只要一睡着,或是晚会散了,便是厄运继续的时刻。

  孟玉瑥没想到的是,他昨晚在冯耀春家居然一睡到天亮,没骇人的事发生,也没再做那个一直缠着他的恶梦。所以,孟玉瑥几乎是哀求的希望能在冯耀春家住下。瞅着孟玉瑥瘦成一把骨头的样子,冯耀春实在开不了赶人的口,只得陪着孟玉瑥听对方的诉苦。经过乌俞市地震的那一夜,在宝宝的指点下活命的冯耀春其实还真有些心惊胆战。幸亏,在刘赫打电话来之前,都没有什么意外发生。

  对了!

  想到宝宝,冯耀春就想到了宝宝的能力。觉得虽说宝宝不能驱鬼,但看到鬼的话,说不定能找出原因救发小一命。冯耀春倒是问过孟玉瑥是怎么被鬼缠上的,但对方一无所知。凭借冯耀春对发小的了解,对方没撒谎。

  冯耀春也并非不知轻重的人,因为自己和孟玉瑥一块儿住了几天没事,才敢有这个想头。所以,当冯耀春见到卫霄后,把孟玉瑥的事情说了一遍,问他能不能帮忙看一下。卫霄抄了两年的经书,正想试试看有没有用,当即很爽快的点头同意跟冯耀春回家。

  卫霄没有让麦子跟着去,怕耽误了她的功课。麦子今年九岁,封侯已经给她联系好学校了,再过一个星期就要开学了。卫霄不知道自己会离开多久,而且不清楚自己在路上会不会遇险,只能严辞拒绝了麦子的恳求,只是答应她会尽早回来。

  怎料,命运弄人,这一走卫霄竟再也没有回头。多年之后,赤荡湖畔的别墅默然耸立,却因为少了主人而被锁住了大门。其内,每年花开花谢,都无人欣赏,只有封侯偶尔到花园中走一圈,坐在湖边翻看宝宝留下的练习册,上面的书页只写了一半,也不知何时,会不会有那么一天,主人会再次拿起它,把字写完……

倚楼听风雨 发表于 2014-11-3 15:51

第111章 没想这么巧

  如果,封侯没有出车祸,亦或是这场车祸只是普通的事故,那么他就能分出神来照顾卫霄。卫霄便不会被冯耀春先斩后奏地偷回家,进而改变许多人的命运,但这些只是假设,现实生活中没有‘如果’。

  封侯没来得及告知卫霄练习册的神奇,卫霄为了证实两年的辛苦没有白费,负起小背包跟着冯耀春乘上了去潭石市的班机。说来可怜,这是卫霄有生以来第一次坐飞机,他看着窗外越来越小的建筑物,想到之前自己遇到的倒霉事,心里格外的忐忑。

  而坐在卫霄身畔的冯耀春也比他好不了多少,心是七上八下的乱蹦着。冯耀春知道封侯不会同意自己带宝宝离开,所以别墅内除了卫霄刻意通知的麦子,其他人都还蒙在鼓里呢!他找借口抱宝宝出门玩,说是晚饭才回家,观姨以为是在小区附近走动走动,也不好阻拦。谁知,等踏上飞机的前一刻,冯耀春才给焦急的观姨打了电话。冯耀春可以想像封侯的怒火,他在一时冲动下作出这样的选择,冷静下来之后确实有些后悔,可眼下都乘上飞机了,懊恼也已经没用了。

  “宝宝饿了吧?飞机还要开两个钟头,我们先吃点东西,等下了飞机叔叔再给你买好吃的。”冯耀春探身摸了摸卫霄的小肚皮,柔声询问道。

  卫霄笑着扫开冯耀春的手,点了点小脑袋。他们是下午两点坐上飞机的,时下已经傍晚五点正了。卫霄确实有些饿,心里也对飞机上的吃食有点好奇,冯耀春又有钱,便也不和他客气了。

  “有孩子吃的东西吗?”冯耀春举臂招过空服小姐。

  冯耀春买的是特等舱的舱位,空服小姐自然不敢怠慢,快步走到冯耀春座位旁附身听候吩咐。待听得冯耀春的提问后,列出了一堆吃食,未免乘客记不住,空服小姐还删选了其中几个格外受孩子欢迎的食物供冯耀春挑选。

  “宝宝要哪几个?”

  一时间,卫霄有些无法抉择,冯耀春见状敲击着椅把道:“把你刚才说的那些东西都来一份,再给我一杯咖啡。”

  “冯叔叔,我吃不下。”

  “没关系。”冯耀春揉了揉卫霄头顶的乌发,冲他笑了笑道:“宝宝吃不完,叔叔帮你吃。”

  空服小姐在冯耀春的示意下回到厨房,十分钟后,推着转轮小推车把满当当的吃食送到了冯耀春的座椅旁。冯耀春已经为卫霄翻下了贴于前座后的桌板,并接过空服小姐递上的三角巾围兜替宝宝系在颈下。等卫霄手里拿着小叉子坐好,空服小姐方把推车上的吃食一样样小心翼翼地端到卫霄面前的小桌板上。

  好香!

  空服小姐掀开餐盘上的盖子,一股鲜甜的香味从中溢出,让前后座位上的乘客都不自禁地向卫霄处张望。盘子里盛着一直挥舞着钳子的大龙虾,虾身被整个破开,晶莹的虾肉上浇灌着橘色的酱汁,引得人食指大动。

  “吃吃看,好吃吗?”冯耀春笑看着卫霄,下巴冲盘中的大龙虾点了点,示意卫霄先吃一口,不喜欢的话他来接手,餐车上还有两道主食,可以任卫霄选择。

  爱吃虾蟹的卫霄,迫不及待地举起小叉子,往龙虾尾部的白肉上戳去,扎起一块粉嫩的胖乎乎的肉段,肉段上粘着稠浓的酱汁,使人垂涎欲滴。卫霄的胖胳膊翻转,一下子把虾肉送入了自己的小嘴里。一股又新鲜又甘甜的滋味从舌尖蔓延到口中的各个角落,卫霄眯着眼睛咀嚼,小脸上浮现幸福的微笑。

  “看来挺好吃的。”冯耀春取出干净的手绢,给卫霄擦了擦唇角处溢出的酱汁。并招手让空服小姐把熏鸽套餐放在他身前的桌板上,其余剩下的吃食打包,等下飞机的时侯带走。旁侧有几个自认身份体面的乘客,虽觉得冯耀春喊了东西不吃,吃不了还要打包带走的行为像暴发户,但仍经不住被认真吃着自己的大龙虾的卫霄吸引住了目光,纷纷举手表示要点龙虾套餐。

  看着一支支举起的手臂,空服小姐欣喜地推着小车子疾步窜入厨房。飞机上头等舱的水酒是免费供应的,乘客下飞机的时侯还会送礼物。但飞机上的主食,比方大龙虾套餐、熏鸽套餐之类的就要收费了。特别是大龙虾套餐,要二十五元一份,相当于一个普通工人半个月的工资了。而每卖出一个套餐她们这些服务人员都是有奖励的,难怪空服小姐笑得合不拢嘴。

  “妈妈,我也要吃,我也要吃!”

  “你不是一直在吃东西吗?我看你上飞机到现在嘴里就没停过,你吃得下吗?”

  “朦朦吃得下!”

  “不行!你肯定吃不下。每次都这样,开始说得蛮好的,叫了来又不吃了。”

  “不嘛,不嘛!朦朦要吃,朦朦要吃嘛!”

  “好了,别吵了!她要吃就给她点吧。”

  “慕钧,你总是这样顺着她,快把她宠坏了!”

  “臭妈妈,朦朦不要理你!爸爸也不要理她!”

  “你看她这样子!”

  “唐朦,你再吵,龙虾就没了!还不快跟妈妈说对不起?”

  “不必了!下了飞机,你带你女儿去姐姐家吧,我不舒服,就不去了。”

  “文芳,朦朦她还小,你何必跟她计较呢?”

  “她可是你的掌上明珠,我怎么敢跟她计较?”

  “文芳……”

  冯耀春听着后座传来的争执声,由于好奇心而悄悄侧过脸往后看。其实,除却小女孩尖细的嗓音,那对父母的说话声并不大,但因为双方离得很近,对方也没有刻意压低嗓门。所以,冯耀春仍是听了个大概。

  冯耀春是那种不喜欢小孩的男人,宝宝是特例,不仅救过他的命,还特别懂事乖巧,一点也没有孩子的任性。冯耀春喜欢宝宝,才会每个月都乘飞机来看他,飞机一来一去要飞十个小时,就算是亲生儿子,有些出差在外的父亲也未必能做到这样的地步。因此,当冯耀春听到小姑娘吵着要吃龙虾,并引发了夫妻间的争吵时,免不了起了攀比的心思,瞥着旁座津津有味地吃着虾子的卫霄,心里非常得意。实则,是心儿偏的没了边。

  “不好意思,打搅了。”

  冯耀春贴着靠背,从座位的缝隙间朝后看,时不凑巧,后座的那个叫慕钧的男人刚好抬头,与冯耀春打了个照面。男人以为冯耀春是不满自家吵到他的休息,才回首想提醒他们几句,赶紧颔首道了歉意,并表示不会再影响对方。哪料,前座的男人看着自己久久无法回神,直到他再次提醒,才仿佛忽然想到什么般的一下子缩回了座位。

  “冯叔叔,你一直看我干嘛?到底怎么了?”卫霄虽然吃着最爱吃的大龙虾,但每每遇险的他已经学会一心二用了。卫霄瞥见冯耀春回头窥视,接着被当事人抓个正着,其后又脸色剧变地回身瘫坐在软座上,连熏鸽都不吃了,还不停地以眼角的余光打量自己。卫霄对这样的情形极为敏感,急忙询问道。

  冯耀春见卫霄想探过身凑到他身边,慌忙把他按住,自己侧身贴向卫霄,小声问道:“宝宝啊,叔叔问你。你还记得地震那天的事吗?”

  “嗯。”卫霄凝望着冯耀春紧锁的双眉,点头回应着,心却一沉,生怕冯耀春回头那会儿见到了什么古怪的事。

  冯耀春有些紧张,咽了口唾沫道:“那,那天抱着你的闻少爷是你的爸爸吗?”

  “是啊。”卫霄还以为冯耀春会说出什么吓人的话呢,结果对方问的却是这么一点小事。但他的脑中突然蹿过一个想法,神色猛地一窒道:“你看到我爸爸啦?”

  冯耀春听了卫霄的答复,脸色倒不那么难看了。他还真怕半路上遇到宝宝的亲人,让对方把宝宝抱走了,那他怎么给封侯、刘赫他们交待啊?冯耀春缓和了心神,却见眼前的宝宝紧张地望着自己,赶忙摆手道:“不是。是后面的那个人,刚才不是还和我说话吗?他长得和你很像。要不是我见过闻少,知道你们的关系,还真要以为你是他的儿子了!看来,天下相像的人还是挺多的。”

  一时间,卫霄没听懂冯耀春的话,反复咀嚼之后,才明白冯耀春话中的人是后面那对夫妻中的丈夫,一个和自己长得很像的男人。卫霄无法克制自己那加速的心跳,他心底冒出了一个荒谬的猜想,虽然他觉得巧合的离谱。

  卫霄努力回想着不久前,后座那一家三口的对话。对了,他想起来了。后头的那个小姑娘好像叫唐门,还是唐蒙什么的,反正就是姓唐。凭对方的读音,不可能是汤姓。不过‘唐’这个姓,好像还有几个类似读音的冷僻姓氏,比如棠姓、塘姓,但此类姓氏在生活中卫霄并没有碰到过,是不是真的存在,卫霄不能肯定。

  而且,卫霄觉得自己没必要纠结在姓氏上。当初,他刚重生那会儿,那个在唐二少的吩咐下换子的妇产科医生也仅仅只是在口头上说,没有把姓名写出来。唐二少到底是不是姓‘唐’,他都无从得知。不过,由他往日的霉运看来。此刻,与他隔着一个椅背的男人,十有□□就是他的亲生父亲——唐二少!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各位朋友给的地雷,谢谢大家对我的支持,^_^

倚楼听风雨 发表于 2014-11-3 15:52

第112章 无妄的灾难

  “宝宝,叔叔去一下洗手间,你在这儿好好坐着啊!”待空服小姐撤下餐盘和茶杯,冯耀春便朝卫霄打招呼,边拉起活动椅把起身站到过道中。

  自己身边随时会上演各种各样的意外,何况背后还有个定时炸弹,不知什么时侯会爆炸。卫霄可不敢在这个时侯离开冯耀春,赶忙举起双臂道:“宝宝也要去。”

  “好——,我们一起去!”冯耀春俯身抱起卫霄,卫霄把脑袋埋入冯耀春的胸膛里,唯恐让后座的男人看到自己的脸。殊不知,自己这个样子,让早就因为冯耀春的表情而起疑的唐慕钧,更为猜忌了。

  哗啦啦哗啦啦……

  “叔叔,我们能换个位置坐吗?”拉好裤子的卫霄把小手凑到水龙头下冲洗,一边问道。

  冯耀春侧首挑眉道:“刚才那个位置坐的不舒服啊?”

  卫霄也不好直说为什么,只能找了个借口,表示后座的小姑娘太吵,想坐的远一点。卫霄的话,冯耀春还从未拒绝过,何况,是这么理直气壮的要求。而今不是节假日,飞机上的乘客很少,特别是头等舱的位置,有很多都空着,冯耀春觉得换座位不是个难事,便一口答应下来,嘴里说着出去就让空服小姐换座位,边拉开厕所间的房门。

  “……”

  门一开,猝不及防间,卫霄的眼底印上了一张与自己有八分相似的容颜,特别是两者的五官好似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般,只在于一方是孩子,另一方是个成年男子。

  卫霄不是演员,刹那中的转变,让他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脸上的惊慌一下子落入唐慕钧的眼中。但卫霄亦看到了对方在须臾之间,神色中浮现的细微变化。

  “让一让。”谁也不喜欢被堵在厕所里,冯耀春拧起眉峰道。

  唐慕钧没有说话,只是笑了笑稍稍退开,让冯耀春抱着孩子通过。在卫霄与唐慕钧擦身而过的霎间,两人眼神交会,卫霄想装作懵懂,模糊之前过于机敏的模样,而唐慕钧则笑得愈发和蔼,仿若想给卫霄一个好映像。但在相互交错背对的转眼间,各自的眸光遽然一沉。显然,彼此都没有成功。

  “服务……”

  卫霄见冯耀春伸手欲唤过一旁的空服小姐,急忙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冯叔叔,我们还是坐到原来的位置上去吧。”

  冯耀春不解道:“为什么不换了啊?宝宝不是嫌吵吗?”

  都打过照面了,还藏什么藏啊?卫霄心里有些气馁,觉得自己做事太不谨慎,不该以为姓唐的什么都不知道而掉以轻心。很明显,对方十分的精明,而且极为留心。可能在冯耀春惊讶之时,便已经盯上他们了。如今,自己越藏反而愈是让对方起疑,卫霄未免作茧自缚,还是放弃了换座位的想法,让冯耀春抱着自己回到了原位上。

  卫霄心下稍嫌不安,但亦有些有恃无恐。卫霄之前想避开唐慕钧是不想惹麻烦,但他并不怕对方知道实情。即便后座的男人真是唐二少,但当年他既然把孩子换走,就不可能再换回来了。听那个把他与闻家的孩子作交换的妇产科医生说,唐二少换子是为了争夺家业。卫霄不清楚唐二少有没有成功,但若是此番发现自己这个亲生儿子,想要把自己弄回去,必然又是一场轩然大波。

  与唐二少争家产的对手肯定逼着他做亲子鉴定,说不定连他们膝下的儿子也要再查一遍。唐二少的妻子亦会感到不解,而要求一块儿做检查。假如,唐二少已经继承了家业,却检验出在唐家长大的儿子不是唐家人,他这个半路遇到的陌生人,倒和唐二少有着血缘关系,却又不是对方妻子所生的话,唐二少的对手会不会闹着把当初的结果作废,让唐二少交出掌管权?

  卫霄缓缓摇首道,单看刚才的事,就能看出后座的男人非但一点也不傻,而且十分的狡诈,怎么可能陷自己于不义呢?何况,唐二少要是重感情,就不会施下调包计了。他和对方不过萍水相逢,下了飞机指不定再也不会见面了,对方又何必弄出大动静呐?

  卫霄想通后,便不再庸人自扰了,又开始和冯耀春说笑起来。连后座的男人从洗手间回来,也没让卫霄有什么不适应的地方。

  嘎呲——,啪嗒啪嗒,嘎呲呲——!

  “唐朦,你刚才不是答应过我,说会好好吃饭的吗?怎么又不好好吃了?还弄出这么难听的声音!”

  “不要你管!”

  “你以为我想管你吗?我是不想让人说我的女儿没家教!”

  “你才不是我妈妈!”

  “你说什么?”

  “好了,文芳。不要吵到别人。”

  “你怎么光说我?怎么不说说你的好女儿?她拿着叉子敲来敲去,就不会吵到别人了吗?你不吃就把叉子给我,让人把盘子拿下去!”女人的最后一句话,显然是冲着小女孩去的。

  “不给!”

  当当当当当……

  冯耀春被小女孩敲盘子,扎盘底的嘎呲声磨得耳鼓涨疼,回首想说些什么,却见小姑娘因为女人的话尖叫了一声,变本加厉地敲起餐盘。气得女人伸手去抢她手中的叉子,小女孩戳起盘子里的虾肉朝女人身上丢,女人左支右绌的躲避着对方丢来的东西,那在空中挥来挥去的尖利的钢叉,使她不敢硬去抓女孩的手。坐于一旁的男人慌忙探身去拉女儿的胳膊,没想小姑娘正好把整个大龙虾插起来,准备往女人怀里扔。男人这么一阻,让女孩的手反戈了一下,使得龙虾往反方向抛出,一下子落到了前座的卫霄头上。

  没等卫霄和冯耀春反应过来,后座的男人已经掏出衣兜里的手绢,起身为卫霄擦拭了,口中一再地说着歉意的话。大龙虾顶在卫霄的脑袋上,酱汁蜿蜒而下流得到处都是,有些甚至淌入了他的头颈里。卫霄一把挥开男人把自己擦的又疼又难受的笨拙的手,取出口袋里的小手绢擦着脑门上滴落的酱汁。

  “服务员,拿热毛巾来!”冯耀春一边吩咐空服小姐,边冲着后座的一家人喝道:“我说,你们能不能把孩子教好了再带出来啊?叉子是好乱挥的吗,啊?现在可是在飞机上,要是有人让叉子扎到了,你们付得起责任么?是不是因为她还小,害人了人也可以不当一回事啊?”

  “就是,这小姑娘真是……”

  “也不知道她父母是怎么教的!一看就……”

  面对冯耀春的厉声指责,和周围乘客的窃窃私语,坐在小姑娘身边的女人满面通红,仿佛恨不得挖个坑把自己给埋进去。倒是男人仍不喜不怒地道着歉,并紧紧握住女儿的手,让她低头认错。小姑娘原本还要强嘴,但被男人握在掌中的手腕疼得她说不出撒娇的话来,只能不情不愿地说对不起。

  冯耀春根本不说接不接受女孩的道歉,他理都没理一边说对不起,一边以眼角瞪人的小女孩,抱起卫霄要求换座位,并严辞拒绝了男人的赔偿,只是离开前再次大声告解男人别把女儿带出门祸害人。其实,要是小姑娘把龙虾甩到冯耀春头上,冯耀春还未必那么气恼,毕竟自己是个大人,何必跟个小孩子计较呢?

  但宝宝是什么人?宝宝可是冯耀春的心尖尖,和亲生儿子一样宝贝的存在。无况,宝宝还这么小,自然激起了冯耀春心头最深的愤怒。他接过空服小姐递上的热毛巾,把卫霄抱入洗手间擦了个身,但无论怎么擦,宝宝的脑袋上还是油腻腻的。卫霄只能咬牙忍受着沾粘的发丝,祈祷飞机开快点,让自己尽快赶到冯耀春的别墅里冲澡。

  离开原位后,冯耀春仍是不顺气,一直怒斥着一家三口的不是。反倒是卫霄安慰起冯耀春,说自己没事。冯耀春为宝宝的体贴感动,对小女孩的恼意更盛了,但他骂也骂过了,不好再做什么,只得把一口恶气吞入腹中,恨得他连连往一家三口的方向瞪视。

  “先生,您的账单都结清了。您后座的那位先生,刚才已经为您付款了。”

  还有二十分钟就要到站了,冯耀春招来空服小姐结帐。无料,竟得到了这样的通知。冯耀春一时浓眉倒竖,猛地翻开皮夹,取出二十张十元大钞,掷给空服小姐道:“把钱还给他,我自己的账自己会付!”

  “先生……”

  冯耀春冷眼睨视着面前一脸为难的空服小姐,沉声道:“你还要我再说一遍吗?”

  空服小姐只好捏着一叠纸币走到卫霄原来的座位处,向唐慕钧表明了冯耀春的意思。唐慕钧倒也没有为难服务员,微微一笑便接下了空服小姐递上的钱。

  冯耀春一直仰着脑袋,当看到服务员空手而回时,重重冷哼了一声。比起声色俱厉的冯耀春,卫霄反倒觉得对什么事都和颜悦色,不疾不徐的唐慕钧要难对付的多。

  “各位亲爱的乘客们,您乘坐的是国际航空旅社从祥田飞往潭石市的一零八次航班。飞机马上就要着陆了,请大家系好安全带……”

  冯耀春一手抱着卫霄,一手拽着塑料袋,袋子里放着吃食和空服小姐给的礼物。在下飞机的时侯,卫霄不动声色地环顾着四周,没有看到唐慕钧一家三口的人影,心里倒是松了口气,并希望永远不再见面。

  “对,对,是我不好。你别骂了,等我回家我再给你打电话。现在?现在在机场啊!我怕你们担心,一下飞机就给你们打电话了。什么?我这不是想让宝宝帮个忙嘛?什么忙?这个等我回去再详细跟你说。好了,知道了,我一定尽快把宝宝送回去,放心吧。好,好,那我挂电话了啊?晚上再说!”

  下飞机后,冯耀春先是给刘赫打了个电话,足足听了十分钟的训斥和埋怨,之后也因为还要让他照顾宝宝,才得以全身而退。冯耀春挂上电话,擦了擦额角的冷汗方出了机场,搂着卫霄打车回别墅。

  啪咔。

  冯耀春插上钥匙打开别墅的大门,还未入内,只见一个不认识的年轻女人从别墅里走了出来,提着个塑料袋把东西丢到院外的垃圾桶里。冯耀春急步上前,挤开女人冲入自家的别墅,客厅里坐着不少人,冯耀春一个都不认识。可对方却好似在自己家一样自在,躺沙发上的躺沙发上,开冰箱的开冰箱,看电视的看电视……冯耀春目瞪口呆地望着房内的一切,久久合不拢嘴。

倚楼听风雨 发表于 2014-11-3 15:55

第113章 算不算吃亏

  “你是谁啊?怎么自说自话就进来了啊?”出门倒垃圾,被冯耀春撞开的年轻女佣快步上前拉住冲入别墅的陌生人,大声质问道。

  冯耀春一把推开女佣的推搡,怒极反笑道:“在我家里居然不知道我这个主人是谁,还真把别人的地方当成自己家了啊?孟玉瑥——,你他妈给我出来,带上你叫来的人都给我滚出去!我给你五分钟,要是不走我就打电话报警了!”

  冯耀春本就为冲动之下从封侯处偷走宝宝而后悔,又在飞机上遇到不顺心的事,想到晚上还得向刘赫、封侯赔不是,并且解释为什么带宝宝回家,甚至有可能因为这件事让他和刘赫他们生分了……冯耀春看着眼前的一切,越想越觉得自己傻,是昏了头才会让宝宝来救这个发小!因此,气是不打一处来,根本不给孟玉瑥留面子。

  “唉呀,这不是耀春吗?你回来啦?来来来!小李,还不端一把椅子让冯少爷坐下。”沙发上的中年美妇听到玄关处的呵叱声,急忙转过身望着门口的冯耀春招呼道:“耀春哪,还记不记得你兰姨啊?都快十几年没见了。听玉瑥说,你在外面的生意是越做越大,越来越有出息了。”

  “……”冯耀春没想到自己都开始叫骂了,对方居然是这么个反应,一时都不知道该怎么接口了。旁观的卫霄也深觉女人的厉害,竟对冯耀春难看的脸色视而不见,对那些喝斥的话听而不闻,这得要什么样的心态和素质才做得到啊?

  中年美妇见冯耀春没有回应,暗暗朝坐在客厅里的女儿、儿子使了个眼色,边睨视着冯耀春身侧的女仆,吩咐道:“小李,还愣着干什么?把门关了,替冯少爷倒杯咖啡,再给孩子冲杯牛奶。耀春啊,你连孩子都有啦?玉瑥和你是同年的,现在连个女朋友都没有,真要他跟你好好学学才行!唉呀,耀春,还站在哪儿干什么呀?”

  “就是啊,进来坐呀!”

  “冯哥,快来,快来!我们一起看电视。”

  妈的,这个家到底是你们的,还是我的?冯耀春腹中怒诽,方欲说什么,只听偏厅的房门啪嗒一声打开,其内有五人说说笑笑的走出来,冯耀春一眼就看到了为首的孟玉瑥,当即冷喝道:“孟玉瑥,把备用钥匙给我交出来!谁叫你自作主张把……”

  “耀春!怎么说话呢?”

  “爸?你怎么在这儿?”冯耀春被人打断话头,向话音处怒目而视,却突然看到自己父亲的脸,一时失声惊呼。之后,往人堆里找了找,才发觉自家的大哥和母亲竟都在其中。不晓得孟玉瑥搞什么名堂的冯耀春,瞬间皱起了眉峰。

  冯父恨铁不成钢地白了小儿子一眼道:“我怎么不能在这儿了?对了,我跟你说一声,这间房子我已经替你作主卖给你孟叔叔了。”

  “什么?凭什么啊?”若不是手里还抱着卫霄,冯耀春几乎要跳起来和缩在人群后面的孟玉瑥动手了。

  看儿子吹胡子瞪眼的模样,冯母就知道小儿子的牛劲儿又上来了,赶忙夺步上前拉着冯耀春半推半拽的把人扯入偏厅。关上房门时,冯耀春还听到自家大哥让孟家人不要介意自己说的话,恼得冯耀春恨不得扑出去再骂个痛快才好!

  “妈,你们干嘛对孟家人这么客气啊?还趁我不在的时侯把房子卖给他们,你们问过我了吗?”冯耀春把左手上的塑料袋往桌上一抛,昂起下巴赌气道:“不管你们怎么说,反正我不同意!这间房子可是我自己用钱买的,我说不卖就不卖!”

  冯母颦眉道:“你和孟家的大儿子不是挺好的吗?”

  “挺好的,他就在背后这么算计我啊?”冯耀春弯腰把卫霄放在布艺沙发上,没好气地冷哼道。

  “哎哟!这是谁家的孩子?怎么长得这么好看?来,奶奶抱抱!晚饭吃了吗?要不要……”冯母一把推开冯耀春,欲伸手抱起坐于沙发上,眨巴着黝黑大眼睛的卫霄。

  你现在才看到啊?冯耀春一边腹诽着母亲的后知后觉,又怕宝宝被自家老娘的殷勤劲给吓住,侧身一挡,遮住冯母的视线。“妈,我们再说房子的事,你不要转移话题!”

  “转移什么呀?”胖乎乎的,长得像菩萨座前的童子般可爱的宝宝不见了,换上五大三粗蛮牛样的儿子,让冯母忍不住送了好几枚白眼,掷在冯耀春的蠢脸上。“房子的事别说了,你爸已经答应人家了。我说,这个孩子不会是你在外头胡来生下的吧?”

  “妈,你可别乱说啊!要是以后你儿子找不到老婆,可别怪我!再说了,就你和爸遗传给你儿子的这幅长相,得找什么样的女人才能生下这么漂亮的宝宝啊?宝宝是朋友的儿子,对方有事让我照顾几天。”解释完宝宝的事,冯耀春仍是不依不饶嘀咕道:“不管你们怎么劝,房子的事我不同意。你们没跟我商量,还说卖就卖,房子到底是谁哒?哼,只要我不答应,卖房子的事就不作数!

  冯母听得直翻白眼,狠狠抽了冯耀春两下,沉着脸怒喝道:“你还要你爸反口,让孟家人笑话啊?这间房子地头这么偏,地方也算不上好,你这么死抱着不放干什么?又不是白给他们,他们可是出了五倍的价钱买下来的,说是补偿你的。你放心,我和你爸,还有你哥一分都不会贪你,这些钱都是你的。”

  “这是钱的问题吗?”冯耀春双臂环胸,冷觑着老娘的脸道:“要是当年有人给爸五十万,叫爸把你让给他,爸不问你一声就把你卖了。你能答应?”

  “你,你……”人和房子能比吗?冯母被冯耀春气得胸口胀痛,心道合着自己在小儿子心里的底价才值十万块啊?恼得冯母头脑发昏,一时说不出话来。

  冯耀春生自己的气,恨自己心软不该把发小带回家惹来这样的糟心事。但此刻也怨父母瞎掺和,在没有和自己打招呼的情况下,居然已经和孟家人商定好别墅的去向了。冯耀春心烦意乱,也知道再说下去伤感情,干脆抱起卫霄往厅门走去,想给宝宝先洗个热水澡。

  “耀春,你想干什么?”冯母慌忙拽住儿子的胳膊,怕冯耀春一出门就大闹一场,弄得他们和孟家彼此不好看,只能按下心头的怒火,轻声恳求道:“耀春,你听妈说。孟建忠现在就要升上去了,你哥在政厅做事,多一个人帮着,总好过两家结仇。耀春,你不知道孟家人是怎么求我和你爸的,差点连你爷爷都惊动了。孟家老爷子再世的时侯,你爷爷和他也算有点交情,眼下人家求到我们头上,还拿老一辈的情分说事,我们总不好让你爷爷难做吧?你爸倒是想和你商量的,可是,又不知道你去哪儿……”

  “说到底,不就是为了大哥嘛!”

  “唉呦,你这个没良心的!怎么说得出这种话?”冯母双眸含泪地瞪视着冯耀春道:“我和你爸对你不好啊?从小到大,哪件事没有依着你?你要买什么就给你买什么,全家上下都顺着你。还有你哥,你说要去乌俞市创业,他拿攒了几十年的钱让你做本金,你……”

  “行了行了,别说了!”冯耀春想到之前进门时,看到孟家人肆无忌惮地在别墅里走来走去,随意乱取乱用自己买的东西,弄得乌烟瘴气的,心里难受的要命,觉得就算把人全赶走了,这房里的摆设也都重新换一批。如此一来了,还不如把房子换掉算了!当下便深吸了两口气道:“我现在就上楼,把房产证拿下来给大哥,让他去弄。喏,妈,你帮我抱一会儿。”

  冯耀春把卫霄送入冯母的怀里,并对着他柔声道:“宝宝啊,叔叔去楼上有点事,马上就回来啊!”

  冯耀春在卫霄的颔首中步出偏厅,冯母后脚也跟了出去,不着痕迹地冲着挑目询问的丈夫点了点头。冯父松了口气,大儿子的事业才起步,他可不愿把孟家人得罪了。虽然,自家与孟家相比也不差什么,但这次的事看得出对方是豁出脸不要,也要买下房子了。他们总不能因为一幢房子的事,和孟家死磕到底吧?幸亏老婆把小儿子那头蛮牛劝好了,要不,两家的关系还真要僵了!

  “武姐啊,这是耀春的儿子啊?都这么大啦?”中年美妇见气氛不好,一边闲扯,边朝冯母伸手,示意想抱抱孩子。

  冯母摆手拒绝道:“这是耀春朋友的儿子,给让照顾几天。孩子认生,还是我抱着吧。不过,这孩子长得可真好!老头子,你看啊!”

  众人纷纷往冯母怀中的卫霄望去,一刹间,孟家人的脸上纷纷掠过一丝不敢置信的表情。但惊异失色来得突然,去得更快,除了正打量孟家人的卫霄,冯母与正夸赞着卫霄的冯家父子都没有察觉。

  怎么回事?为什么用这样的眼光看着他?卫霄乌黑的大眼睛在孟家人身上转了一圈,最后停留在最小的男孩身上,定定的瞅着对方。

  “爸,他……”

  “去去去,看电视去,这里没你的事!”

  在卫霄的注视下,忍不住想开口说什么的孟家小儿,被中年美妇赶走。

  “怎么了?干嘛让小逊走开啊?我还挺喜欢听小逊说话的。”冯母见中年美妇把小儿子赶走,好奇地问了一句。

  中年美妇笑看着冯母,挥手道:“哪里啊,根本是个烦人精!什么事都要插嘴,有他在,我们说话都不方便。唉呀,这孩子长得可真漂亮啊!谁家的啊?”

  卫霄感到对方的视线虽似看着冯母,却又仿佛落在自己身上一般,那种被紧盯着的感觉让他非常不舒服。

  “不知道啊?”冯母摇头叹道:“看到这个孩子,我还真想看看他爸妈长什么样呢!你说,要长得多好看,才能生出这么漂亮的孩子啊!”

  一直站在中年美妇身后的年轻女子走到卫霄身前,拉住他的小手问道:“宝宝啊,你今年几岁啊?”

  卫霄把小胖手一缩,避开年轻女子的手,扭头扑入冯母怀里,来了个拒不理睬。年轻女子见状脸色有些难看,冯母拍了卫霄的小背脊,解围道:“孩子还小,怕生呢!”

  “也不知道他爸妈做什么的,怎么把小孩子交给别人带啊?他们家难道连个保姆都请不起啊?这样的小孩都能送幼儿园了,难道不能……”

  冯母听着年轻女人的话心里暗怒,心道按对方的说法,不就是把自己的儿子当佣人看嘛?但又不好说破,只能冷着脸不再与之说话。中年美妇倒看出冯母的不悦了,刚想说什么,却听得一阵急窜的脚步声由上而下,奔到大厅中央。冯母等人都不由自主地往发声处张望,中年美妇张了好几次口,都因无人关注而没有发出声。

  “你们围着宝宝说什么呐?”背着旅行包的冯耀春踏入客厅,便瞅见好些人围着宝宝,都把宝宝吓得藏在自家老娘臂腕里了。当即锁眉,没好气地发问道。

  “叔叔——!”卫霄扭着小胖腰,转身要抱。

  冯耀春手一甩,把房产证抛入哥哥的怀里,上前一把搂住卫霄的小身子,冷眼扫视着孟家人道:“是不是有人欺负你啊?”

  啪!

  冯母轻拍了小儿子一下,嗔怪道:“胡说什么呢!”

  “切,不说就不说。对了,我跟你们说一声,房子里的东西我都不要了。送人也好,丢掉也罢,随便你们怎么弄!爸妈,那我走了啊!”冯耀春打过招呼后,提脚就走。被担忧的冯母拦住追问道:“这么晚了,你要去哪儿?”

  “就是啊!”中年美妇劝说道:“耀春啊,今天是我们不好,难怪你生气。不过,你的房间我们都没有进去过。不如,你今晚就住下来吧?”

  说得好听,谁知道有没有进去过。虽说他的卧室门是锁着的,但世上会开锁的人多着呢!幸亏他把重要的文件都藏在保险箱里,这会儿全塞在包里拿下来了,要不然,说不准自己还真会吃亏呢!冯耀春不愿再多说什么,嘴里咕哝了一句‘总有地方住的’,边快步拉开大门,抱着卫霄蹿入了夜色之中。那动作快得叫人阻之不及,让想再劝一劝的中年美妇和冯母都只能望门兴叹。

  冯耀春不知道他走后,孟家人还会和自家老爹、老娘说些什么,但他已经不想管了。冯耀春抱着卫霄打车上了潭石市最有名的丽金饭点,并订了顶楼的高级套房。进门后,冯耀春先替宝宝洗了澡,并把他送入柔软的被窝。随即回到客厅里,绕着茶几转了数圈,才按下胆颤的心,拿起电话往祥田市拨号。

  “喂,是小刘吗?我也不想弄得这么晚的,你不知道,我一到家……现在在哪儿?在丽金饭点啊!我们这里最好的就是这家了,放心,我不会让宝宝受委屈的……宝宝?宝宝已经洗澡睡觉了。明天让我把宝宝送回去?宝宝身体受得住吗?要等几天?怎么说,也得三天吧?好,好……嗯,嗯。放心,我一定会照顾好宝宝的……好,就这样,每天给你电话,好!我挂了啊!”

  通完电话,虚脱的冯耀春倒在沙发上,但提心吊胆的心已经平静下来。他在电话和刘赫商定,三天后送宝宝回封侯的别墅。然而,冯耀春没想到的是,在他要动身的前一天,孟家人又找上门来。

倚楼听风雨 发表于 2014-11-3 15:56

第114章 背后的算计

  “你来干什么?”冯耀春拉开房门,还以为是客房服务。哪料,竟看到自己而今最不想见的孟玉瑥皮笑肉不笑地站在门口。冯耀春下意识地把门一摔,却被孟玉瑥举臂挡住,冯耀春腹中勉强压抑着的怒火一下子喧嚣而起,瞪目冷喝道。

  虽说是高级饭店的顶楼,但也有走出走进的人流,孟玉瑥看了看一旁的过客,和打扫楼层的清洁工,苦着脸小声道:“耀春,让我进去说吧!”

  冯耀春抱臂堵在门前,嗤笑了一声道:“想想我们,也有二十多年的交情了。你说家里闹鬼不敢住,我好心收留你。我是真把你当成朋友,才敢自己出门办事,把你留在家的。谁知道,我前脚走,你后脚就把全家都请到我的别墅里,把我家当成宾馆,做什么都没顾忌,你还真把我当自己人呢!想必,在你孟大少眼里,我的东西就是你的吧?”

  “耀春……”

  冯耀春哪容得孟玉瑥打断自己的话头,厉声喝道:“是谁让我连个落脚处都没有,只能住到饭店里来的?事到如今,我怎么还敢让孟大少爷进门啊?你一进来,房间里还有我的立足之地吗?”

  冯耀春的话一停,早已想辩驳的孟玉瑥迫不及待地开口道:“对,这事是我不对。但你听我解释啊!自从去了你家,我就再也没做恶梦,也没再遇到那些怪事。但我爸妈他们还在受罪呀!要是我光顾着自己,不管家里人的死活,那我还是个人吗?而且,你走的时侯也不说会走多久,什么时侯回来,我就……”

  孟玉瑥没有再说下去,但之后的意思两者都明白,孟玉瑥为了自己的亲人,便只能对不住朋友了。再者,在孟玉瑥看来,冯耀春也没什么损失,家里已经用高于市价五倍的钱买下那间地段不怎么好的别墅了。何况,孟玉瑥认为找来冯耀春的父母商议,便是代替冯耀春到场了,不算私下乱来。为此,孟玉瑥虽知冯耀春知道卖房的事后心里肯定不舒服,但亦没料到对方会这么生气。

  冯耀春此刻是压根不想和孟玉瑥分辨谁对谁错了,他听到孟玉瑥的话,就知道对方分明不觉得自己有错,反倒暗指他为人太过小气,对一个为了父母的安危不得已亏待一下朋友的孝子不依不饶。但他是为了卖房的事吗?他是恨孟家人鸠占鹊巢,明明房子还没转户,对方就已经大模大样的住到里面,用着他买的东西还一副自己是主人的模样,居然看不出半点的心虚。

  若是自己离开十天半月联系不到,孟玉瑥再找上他的父母恳求让孟家人住进去,冯耀春就是一开始心里头有气,但也会体谅对方的难处的。可实际上,他才走了一天,更为了发小匆匆把宝宝接来了。结果,对方竟送给他这么一份大礼!孟玉瑥嘴里说和冯父、冯母商量,在冯耀春眼里便是孟家人怕他不肯卖房子,要挟天子以令诸侯呢!这不,最终他只能妥协。

  对冯耀春而言,孟玉瑥今天能捅他一刀,日后自然也会,这样的人当然不能深交。既然如此,冯耀春哪还会给孟玉瑥好脸色,猛地飞起一脚踢上孟玉瑥的小腿,踢得对方险些跌在地上。孟玉瑥一个趔趄歪倒,撑着门的胳膊也拐到了一边,忙着扶住旁侧的墙壁了,冯耀春正欲借机把门合上,不想,一条不知何时躲在门墙边的窈窕身影,竟猛地一低头从冯耀春的咯吱窝下滑入房中。

  “你……”冯耀春回头睨视着窜入客房内的女人,却不是前天在别墅里见到的孟家的小女儿是谁?冯耀春张口欲骂,对方却早已趁他转首回视的空档抢先说话了。“耀春哥,这次的事儿是我哥不好。他一直觉得对不起你……”

  “所以,他今天是来道歉的?”冯耀春喝断女人的话头道。

  年轻女子到底还没有她母亲这么圆滑,脸上红了红,又怕自己不说话,让冯耀春赶出去,慌忙继续道:“我爸妈他们想请你去别墅吃顿饭……”

  “免了!”冯耀春再次打断女人的话,手一伸拉着她往门外推。情急之下,年轻女子脱口而出说道:“你的房子又闹鬼了!昨天晚上……”

  “丽音!”刚站稳脚的孟玉瑥未等妹妹再说些什么,高声喝止道:“你胡说些什么呢?”

  年轻女子一连两次被冯耀春阻断话头,心中正恼。如今,见亲哥也跟着训斥自己,当下狠狠地瞪了孟玉瑥一眼,恨他还念旧情。孟丽音觉得自己没做错,她把闹鬼的事栽在新买的别墅上,还不是为了让冯耀春不得不回去为他们解决这事儿啊?难道,她这个好哥哥还没让小鬼折腾够么?

  孟丽音心底暗恼,哪里知道孟玉瑥之所以不让她胡扯,就是因为了解冯耀春吃软不吃硬,最不喜欢被人威胁,才一来就唱哀兵之调。可惜,逼迫卖房的事隔得太近,冯耀春还在气头上,才没能成功。

  果然,冯耀春听了孟玉瑥的话愣了愣神之后,一边打量着孟氏兄妹憔悴的脸色,一边咧开嘴讥嘲道:“原来又闹鬼了,怪不得——!我就说嘛?孟大少、孟小姐这样的人物都已经达成心愿了,又怎么会来看我这个灰溜溜被赶出家门的人呐?原来,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啊!”

  孟玉瑥兄妹脸皮再厚,在冯耀春的挤兑下也都变了嘴脸。孟玉瑥还好些,到底觉得自己对不住冯耀春在先,只得一言不发的压住火气。但在所有人的奉承下长大的孟丽音是越听越恼火,恨不得跳上去甩上十来个巴掌,打烂冯耀春的嘴巴。前天,冯耀春入门时说的那些话就得罪她了,只是被孟母压着不好发火。此时没有长辈在场,她哪里还忍得下这口气?

  当即,孟丽音插腰娇喝道:“你到底是按的什么心啊?我们都用五倍的天价买下房子了,居然还卖给我们一间鬼屋!你要是不帮我们解决,我就……”

  “你就怎么样?”冯耀春扬起眉毛,眯眼睨视着孟丽音。

  “耀春,你别听她胡说!”孟玉瑥面朝冯耀春赔笑了一声,又转头冲着孟丽音怒斥道:“什么都不知道就给我闭嘴!”他来的时侯孟丽音吵着一定要跟来,孟母也怕他拉不下脸,想着多一个人多个帮忙说项的,就同意了。

  结果呢?帮不上忙也就算了,还一个劲儿地扯后腿。孟玉瑥又气又急,又不好当着冯耀春的面多说什么,腹中憋了一肚子的气,怎奈孟玉瑥不是孟父、孟母,在孟丽音心中没那么权威,所以仍是我行我素道:“你怕他干什么呀?他敢把房子卖的那么贵,你倒不敢说了?冯耀春,我爸要你去一趟,这间房子我们不要了!”

  孟丽音敢如此颠倒黑白和嚣张,正是因为当日看到冯家在自家人面前的妥协和退让,让她把冯家当作要依附于自家,并不停赔小心的人了。

  房内的卫霄听着孟丽音倒打一耙的说话声,摇头挂断了电话。

  “我就知道会出这样的事,才留了一手!”冯耀春冷嘲道:“你们要房子也好,不要也罢,跟我没关系。有事找我哥去,是我哥卖给你们的!”实则,冯耀春是不想见到孟家人才把卖房的事托给大哥去办的。然而此刻说出来,倒显得自己颇有慧眼,把孟家人的不可理喻看得非常透彻一样。

  “你……”

  “耀春,你别听丽音的!我们只是想找你问些事。你和我都是二十多年的交情了,何必……”

  “别找我,别和我扯什么关系,啊!我刚才说了,房子有什么问题,去找我大哥。”

  “不是房子的问题,是……”

  “先生,请问是您找我吗?”

  争执声中,忽然插入一道陌生的嗓音。冯耀春还未回头看,却见卫霄步出房间走向玄关处,对着门外点首道:“他们吵着宝宝了,请你让他们出去。”

  警卫朝卫霄欠了欠身后,面向孟家兄妹做了请离开的姿势。孟玉瑥、孟丽音的脸上红了白,白了青,想说什么却抖动着嘴唇半晌也说不出口。最终,在警卫要动手前,咬牙切齿地走出了房间。

  啪嗒。

  “宝宝好厉害呀!叔叔还没你聪明呢!”冯耀春见卫霄轻松把孟家兄妹解决了,一把抱起卫霄转了数圈。

  “叔叔是当局者迷。”

  “唉呀!我们宝宝连连词儿都会啦?”冯耀春惊叹道。

  卫霄摸着脑袋道:“封叔叔让老师教的宝宝。呵呵呵……”

  卫霄被冯耀春抛上抛下地闹了许久,满室皆是笑声。玩了好半天,冯耀春才抱着卫霄卧倒在沙发上。卫霄看着沉默着喘气的冯耀春,有点替他不值。冯耀春是为了那个孟玉瑥的发小才冒着被封侯他们怒骂的危险把他带来的,谁知,孟玉瑥根本没把冯耀春当回事。一时好心,惹来一身臊臭。更让卫霄费解的是,孟丽音忽然从好声好气转为不可理喻。而他不知道的是,这个问题也正是狼狈地走出丽金饭店的孟氏兄妹争论的话题。

  “你刚才说话干什么这么冲啊?”孟玉瑥抱怨道。

  孟丽音猝然转过身面对着孟玉瑥喝道:“我说话冲?我说话有比他冲吗?还说他是你朋友呢,一点也不给你面子!现在我们让饭店的人赶出来了,我都没脸见人了!”

  冯耀春不给他面子,有眼睛的都看得到,但看到和提起是两码事。此时,这样丢脸的事,被亲妹妹明晃晃地说出来,简直就是在孟玉瑥的心伤上撒盐,气得他几乎想和孟丽音动手。好容易把握紧的拳头松开,嘴上却不饶人了。“你傻啊?你是不是想让小鬼一直跟着你啊?每天做恶梦还不够你受的啊?他态度再不好,也能让我们睡个好觉!妈让我们把人请回家,不是让你把人往死里得罪!”

  “我就是想睡个好觉才来的请人的,谁知道他说话那么难听啊?”

  “你忍一忍会死吗?”孟玉瑥瞪视着孟丽音,挑眉冷哼道:“待会儿回家,你自己去跟妈说。我可不帮你!”

  孟丽音闻言,不敢置信地指着孟玉瑥道:“你什么意思啊?好像冯耀春请不回来都是我害得一样!我要是不去,你就能把人请回来啦?骗谁呢!”

  “我至少不会让他更生气!这会儿,就是爸妈去请人,他也不会来了。”孟玉瑥昨晚又做了一次噩梦,就如大病初愈后,老疾立刻再度复发一样,愈发地让人受不了。因为,睡不好、吃不香、精神还时刻紧绷着,孟玉瑥难免有些心浮气躁。他感觉做什么都不舒服,看着妹妹请不来冯耀春,却不当一回事的脸,心下更是怒极。不由得冷斥道:“而且,最主要的一点是,我们要他说出房里少了什么东西!你刚才说那样的话,他心里还不知道会怎么想呢!要是他不说了怎么办?”

  “怕什么呀?他要是不肯说,到时候再把他家里人叫来逼他说就是了呗!”

  “原来你是这么想的,怪不得……”看着一脸天真,又满面傲气的妹妹,孟玉瑥真是不知道该说她什么好了。可不说,心里又难受,吐了好几口气才虎着脸怒叱道:“你以为冯家是什么人家啊?是我们能随便动的吗?要是冯家真的这么好欺负,为什么还要用高于市价五倍的钱去买房子啊?等着他们乖乖送上来不就好了!”

  “那他们为什么要听爸妈的话?还逼着冯耀春卖房,他不是不愿意吗?”孟丽音反驳道。

  孟玉瑥白了妹妹一眼道:“那是因为爸妈抬出了爷爷,爷爷在世的时侯和冯家老爷子关系好,只是卖一间房子的事情,我们又开出这么高的价钱,他们看在两家的交情上不好意思拒绝!明白吗?”

  孟丽音仿佛知道自己错了,但仍不愿认错,头一扭仰着下巴嘟起樱唇道:“既然我们家和他们家关系好,再让爸妈去说就是了。”

  “我说的是他们家老爷子和爷爷有交情,不是爸妈!如今,爷爷都没了几年了,关系早淡了。求他们一次,他们还能答应。次次去求,你以为冯家人是爸妈啊?你想做什么人家就要答应你啊?”孟玉瑥讥讽道。

  “你……”

  “什么都不用说了,我回家把你做得好事跟妈说,看她怎么办吧!”

  “你会说,我就不会说啦?走着瞧!”

  孟家兄妹俩气鼓鼓地回到别墅,七嘴八舌的把请人的事说了一遍。孟母看了眼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兄妹俩,心下暗生闷气的同时,开始思索起让冯耀春自动上门的各种手段。

  “都是你,说这个要换,那个要换。要不是把东西都丢掉了,根本不会这么麻烦!现在,都不知道是哪个地方出了问题。而且,有些东西都找不回来了!”

  “你不是也把房间里的东西换了吗?光说我一个人干什么?我好欺负啊!”

  “行了,行了!”孟母举臂一挥,拦住兄妹俩的争执,并朝孟玉瑥问道:“玉瑥。你说,会不会是冯耀春在屋里拿走了什么东西,才让咱家又闹鬼的?”

  孟玉瑥摆手道:“不可能。”

  “怎么说?”

  “耀春的脾气,我还是清楚的。他要是知道哪样东西这么灵验,早就借给我,让我滚蛋了。而且,就算不借给我,他会舍得丢掉吗?肯定前天就一块儿带走了。”孟玉瑥凝视着孟母道:“可是,他走的那天我们不是一直没事吗?是第二天换了东西之后,才……”

  孟母点头道:“你说得对,这样宝贝肯定在丢掉的东西里面。你们再想想,到底自己丢掉过什么东西?”

  孟丽音皱着脸道:“丢了那么多,哪里想得起来啊?不是已经追回来很多东西了吗?要不,今晚试试看再说?说不定已经拿回来了。”

  “家里就你一个做梦的时侯还能醒过来,晚上也没遇到吓人的事。所以,你就不上心了是吗?还试试呢!这事能试吗?”

  “我……妈,你看哥他……”

  “吵什么?还不够烦啊?”孟母方欲再说什么,却听到女佣说有人打来电话,请她接听。中年美妇瞪了兄妹俩一眼,警告他们不要再闹事后,才跟着女佣步入偏厅。

  啪嗒。

  “怎么了?谁打来的电话?”

  “建忠,你起来啦?”中年美妇刚挂上电话,就听到丈夫的声音从背后传来。赶忙回首,却不答反问道:“感觉怎么样?好点了吗?”

  孟建忠的脸色黄中带青,青里泛黑。特别是那双眼圈,黑的即使用粉去扑,怕也遮掩不住那份疲惫之色。孟建忠叹了口气,摇头道:“哪里敢睡着?唉——!那些和尚、道士用了国家多少的辅助款,结果呢?一点用也没有!对了,把冯耀春找来了吗?”

  “没。”美妇撇嘴道:“你以后可别再宠玉瑥和丽音了,少给他们点钱!他们兄妹两个去请人,请不来不说,还跟人吵起来了!特别是丽音,真不知道说她什么好!早知道,我就自己跑一趟了。”

  “啊?和人吵起来了?那怎么办?”孟建忠眉峰虬结,阴沉着脸道:“我好不容易能睡一觉,现在又……”

  “你别担心!”中年美妇拉着丈夫坐下,拍了拍他的手背,一边为他按摩太阳穴。“你女儿骂冯家的儿子,说他卖给我们的房子闹鬼,你要找他算帐呢!”

  “她怎么说话的她,我……”

  孟建忠气得想爬起身去客厅教训女儿,却被中年美妇按了下来。中年美妇咬着唇瓣道:“也不知道冯耀春会不会跟冯家人学话,反正叫冯家人逼着冯耀春来的这步棋,是行不通了。刚刚爸打电话来说,他把丽金饭店包下来了,说是要请一个客人参加宴会,让我们去做陪客,还请了很多当地的世家名流。对方来头很大,就是爸也要给对方面子呢!爸让我跟你一起去。我问过了,爸也给冯家发了请帖,冯耀春又刚巧住在丽金饭店里。这么难得的机会,他们一定会把小儿子叫下楼参加宴会的。到时候你我走过去问他,冯家人就在他身边,宴会上的人又多,即使他脾气不好想发火,也要掂量掂量呢!”

  “还是你有办法!”孟建忠搂住中年美妇,亲了一口道:“对了,你说前天冯家的儿子抱来的那个孩子不会是……”

  “这事你就别管了,我会去查的。”中年美妇慢慢地勾起唇角,眼中却一丝笑意都没有。

  “既然晚上要去宴会,我先去把公事处理好。”

  中年美妇拉住欲起身的丈夫,轻声道:“你可别跟你宝贝女儿说啊,万一她吵着也要去,又和冯家的儿子对上了怎么办?”

  “行,我保证一个字都不说。”

  等孟建忠离开偏厅后,中年美妇坐在沙发上沉思许久,才起身走到电话机旁拿起话筒,犹豫了片刻后,拨下号码。

  嘟——嘟——!

  “喂,你晚上有事吗?是啊,老爷子包下丽金饭店说是要开宴会。我肯定要去的,你呐?干嘛不去啊?老爷子让我招呼客人,我一个人怎么忙得过来?你可别躲懒,我等你啊……”

倚楼听风雨 发表于 2014-11-3 15:57

第115章 卫霄惊呆了

  “干嘛要拉我来啊?”冯耀春不耐烦地拉了拉扣于咽喉下的领结,又为坐在自己臂腕间的卫霄整了整小衣裳,嘴里还不停地抱怨着。

  冯母竖起食指戳了戳的冯耀春的额角,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道:“多少人想来都来不了,你居然还说这样的话!都多大的人了,啊?还这么没计较!脸色板这么紧干什么?等会儿你爸还要给你介绍几个人呢!你不是要做大生意么?手下能没有人脉吗?我和你爸总是为你打算,你倒好,不领情也就算了,还……”

  冯耀春皱着眉峰听老娘嘀嘀咕咕的数落,面色越来越臭,站在一旁的冯父看到了,怕牛脾气的儿子起了性子和妻子吵起来惹人笑话,赶忙打岔道:“别说了,让人家看见像什么话?”说罢,也不接老妻的白眼,瞅着冯耀春怀里的卫霄道:“你怎么把孩子也带来啦?”

  冯耀春紧紧搂着卫霄,横眉竖目道:“宝宝又不吵,为什么不能带啊?再说,这可是朋友让我照顾的,我能放心让他一个人呆在客房里吗?要是出了什么事,谁负责啊?”

  一时间,冯父对小儿子的疑问无言以对。站在一旁的,冯耀春的大哥冯盼春见小弟拉下脸,急忙一把扯过冯耀春的臂腕,凑上前低声道:“今天是商业酒会,邀请的都是本地的名流,没人会带孩子来。”

  冯耀春闻言,挑眉道:“既然不能把宝宝带进场,那我回楼上去了。”

  “哎——,你……”冯耀春说着就要转身离开,冯母又气又恼伸手拉住小儿子的胳膊,却不知说什么好。

  “庭远兄,你们怎么站在门口不进来啊?是不是有什么事?”一直心焦地关注着门外动静的孟建忠终于看到了冯耀春的身影,心里松了一口气。但左等右等,冯家人就是不进场,又见冯耀春作出转身离开的姿势,孟建忠怕出什么意外,忙趁着冯母拽住冯耀春的当儿快步上前打招呼。

  “没事。”冯庭远有些尴尬,暗暗朝妻子使了个眼色,示意她由着小儿子,不要管他。冯母也知道不好在这时候引人瞩目,只能讪笑着放开冯耀春的臂膀。

  “诶?耀春怎么要走啊?”孟建忠身子一侧,拦在欲举步离开的冯耀春身前,赔笑道:“今天早上,我让玉瑥他们来请你去吃晚饭。没想到那两个混帐不会说话,又让你生气了。孟叔叔给你赔个不是,你不要和那两个兔崽子计较。来,叔叔带你一块儿入场!”

  当他小孩子啊?还带他进场呢!他需要人带吗?说孟玉瑥他们的来意是请他吃饭,骗鬼呢?上梁不正下梁歪!冯耀春根本不愿和孟建忠多说什么,又不想让旁观者觉得自己无礼,只能板着脸道:“听说小孩子不能入场,我要照顾宝宝,就不去了。”

  “唉呀!你听谁说哒?哪有这种事啊?建忠啊,你先带武姐他们去签个名,不要忘了拿条子,等会儿还有抽奖呢!”孟建忠的妻子人未至声先到,眨眼间身着青莲色晚礼服的中年美妇冲出辉煌的大厅,来到冯耀春身边,一双臂腕紧紧地缠上去,勾着他的胳膊往内拉,并招呼丈夫带着冯父、冯母去登记处签名。

  冯耀春想把手从中年美妇的怀里抽出来,但对方缠的死紧,他挣了好几下也没挣脱,又不能在大庭广众下豁出脸面争执,只得半推半就的让中年美妇拉进了会场。

  “耀春啊,兰姨记得你小时候常到我家来玩,和玉瑥一直很要好。你毕业去了外地,玉瑥还一直提起你呢!去年玉瑥在路上遇到你,高兴的要命,说你要留在潭石了,今后又能在一块儿玩了……”

  冯耀春对中年美妇的话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中年美妇看着心不在焉,明显敷衍着自己的冯耀春,依旧笑容满面地打着亲情牌。“这次是玉瑥不对,他都没脸见你了。今早也是我逼他去见你的,你孟叔叔也觉得对不起你,想请你吃顿晚饭。丽音不会说话,被她爸宠坏了,你不要跟她这个拎不起的计较。耀春啊,你……”

  中年美妇一连几次请冯耀春作客,都被冯耀春打哈哈拒绝了。卫霄悄悄地窥视着中年美妇的表情,又昂首观察了一下冯耀春脸色中的变化,凭他对冯耀春的了解,对方已经接近暴怒的边缘了,而中年美妇虽然在笑,但眼睛里的笑意早在冯耀春第一次婉拒她的邀请时就消失了。卫霄摇了摇小脑袋,觉得冯耀春挺倒霉的,他当初还真是把孟玉瑥当发小的,可惜好心没好报,惹来了这么难缠的一家人。

  其实,自从大前天听到冯耀春抱着他离开别墅前的那一段话,卫霄就隐隐觉得这件事没完,很可能孟家人花大价钱,却买了个空欢喜。冯耀春当初请他来,是为了让他看一下孟玉瑥身边有没有鬼,是什么样子的,从而解决问题。

  而且,冯耀春说了孟玉瑥到他的别墅里之后就没再做过噩梦,也没有遇到怪事。卫霄对这件事很上心,他想知道冯耀春的别墅里究竟有什么东西,可以替人挡住鬼怪的袭击。所以,卫霄一入别墅便对周围的环境十分的留意,自然而然的也就看到了客厅墙壁上、走廊中挂的傻乎乎的画,和日历。

  因为灵童的事,封侯非常担心他让人看出端倪,从而引至灾祸,比他这个当事人还焦急。实则,在卫霄看来根本不是什么麻烦事,只要封侯不说,麦子闭紧嘴巴,根本没人会想到灵童的事。毕竟,那只是个虚无的传说。卫霄之所以会告诉封侯自己生来知晓经文,不过是不想提闻家的事。要不然,该怎么说呐?说闻家人从小教他看经书啊?有这样的人家吗?

  不过,卫霄现在有点庆幸。幸亏自己跟封侯说了实话,得知了灵童的典故,避免了今后不小心说漏嘴被当成‘人参果’。封侯知道他喜欢抄经书,避免他人生疑,就弄来了很多流传在市面上经文,让他抄写,替他做掩饰。卫霄拿丰国的佛经与地球上的经书、还有自己在山洞里被迫吸收的经文作比较,可以看到各类佛经上的大同小异。

  比如,地球上是的佛祖是释迦牟尼尊者,他是古印度加比罗卫国的王子乔达摩悉达多。后来外出修行,终成正果,创立了佛教。而图元星上则是,古时候一个叫于丹的小国内,有个穷人家的媳妇某天午后一伸腰,从腋下生出一个男孩,男孩生下之时,园子里开满鲜花……

  卫霄把各种版本的佛经融会贯通后,默写了许多经文,每日都不间断。想到封侯、刘赫等人对自己的照顾,就讨了白纸,画了几个抽象的图案,图案上的每一条线,都是用一个个佛经上的咒语拼凑而成的,还做了不怎么规则的挂历。然后,每人都送几幅,封侯送的最多,冯耀春因为来得勤快,也有好几幅。冯耀春别墅墙面上挂的图画和日历,就是他的‘杰作’。

  卫霄瞧见墙上的图画时,就想过孟玉瑥不做噩梦的原因,会不会是自己的经书起了作用。今早,孟家兄妹这两个不速之客,话中透露出别墅驱鬼失灵的事。虽然对方没说,具体的情况。但卫霄以为,很可能是房子到手之后,孟家人来了个大扫除,把看不顺眼的东西都丢了,反正冯耀春也说过不要了,交给他们处理了。而这么一来,首当其冲会被丢掉的,就是墙上的那些毫无品味的涂鸦。

  要不是那天人多,冯耀春又气极了的话,卫霄肯定会让冯耀春把他的图画和日历收起来。但未免引起孟家人的注意,他只好什么也没说,跟着冯耀春离开。可惜,如今图纸和挂历都不知道丢到哪里去了。卫霄希望这些东西最好已经烧了,否则,遇到当年火车上那样的‘高人’,再来个慧眼一观,发现奇货可居,随即追根究底,顺藤摸瓜的,他就危险了!

  “兰姐,你怎么躲在这里啊?你们一直在找你!你让我们来帮你,自己倒偷起懒来了!”

  “就是!爸就要下来了,你……”

  “快点吧,要是让老爷子下来看见我们都在躲懒,还不知道要怎么……”

  “小兰,这位是?”

  “兰姨,你不用陪着我,去做自己的事好了。”正心烦的冯耀春瞅见快步凑近的三男一女,用力抽了抽被中年美妇缠着的胳膊,一边说着得体的话。怎奈,中年美妇没有放开冯耀春的意思,牢牢抱着他的胳膊,笑着为他介绍道:“这是我的娘家人,我大哥唐慕枫、三弟唐慕卿、四弟唐慕文、小妹唐瑰。还有个二哥,他现在在陪老爷子,等会儿你就会见到了。这位是冯家的小儿子,冯耀春。是我家孟玉瑥的发小,从小一块儿长大的。他自己开公司到外头打拼,比玉瑥强多了!”

  “真是年少有为啊!”

  “看来,今后都是年轻人的天下了!”

  “哪里,您过奖了。”

  “现在这么谦虚的年轻人可不多了!”

  “可不是吗?你……”

  谁想见你二哥,谁要认识你的家人啊!唐兰抓着自己不放,还介绍起自家人,冯耀春是有苦说不出,积了一肚子的腹诽声。冯耀春听着唐家人的话就觉得虚伪,可他还不得不和这些虚伪的人周旋。

  正当冯耀春忧闷地想抓耳挠腮之际,对面那个叫唐瑰的女人惊呼道:“你才几岁?都有孩子啦?”

  唐兰摆手道:“这不是他的儿子,是他帮朋友照顾的。不过,长得可真好,你们肯定没有见过长得这么漂亮的孩子!来,宝宝,给叔叔、姨姨看看。”

  卫霄把小脑袋埋在冯耀春的胸前,誓死不抬头。总是遇险的卫霄喜欢虚化自己,特别是遇到了火车上的和尚之后。所以,被冯耀春抱着的时侯,小脑袋是面朝里侧的,迎面走来的人都看不到卫霄的长相。存在感低、互相又是初次见面,因此,直到此刻唐瑰才提到卫霄。

  方才,中年美妇为冯耀春介绍娘家人,说出第一个名字时,卫霄就深觉不妙。加上大前夜,孟家人在别墅里见到他那会儿吃惊的模样,不用多想也知道为什么了。卫霄心道,怪不得唐兰一定要拉着冯耀春进门,原来在追问别墅再次闹鬼的原因之中,还藏着另一个目的啊!这不,在这里设了个陷阱等他呢!对方肯定是把他当成唐二少唐慕钧的儿子了。

  卫霄猜测,很可能唐慕钧当年真的赢了眼前的这些人,成了唐家的掌权人。而他的兄弟姐妹不服气,一直想着怎么把他从位子上拉下来。这会儿遇到了他,自然以为抓到了唐慕钧的把柄……卫霄暗道,就算之前冯耀春没有下楼,唐兰肯定也会怂恿冯母把冯耀春叫下楼的,说不定还会强调要把小孩子带上,以免照顾不周。

  听唐兰的话,唐慕钧正在陪唐家老爷子,或许马上就要入场了。卫霄越想越不对劲,抓着冯耀春的外套,把小脸埋的深深的。其实,卫霄倒是想留在客房里的,但冯耀春不让。卫霄觉得,要是冯耀春知道了复杂的真相后,一定会后悔死的!因为,他现在已经为自己没有坚持留在客房内而懊悔万分了。

  “唉呀,孩子害羞啦?”唐瑰打趣道。

  “哪个孩子不怕生啊?”唐兰放开交握的掌心,一手缠着冯耀春的胳膊,一手伸向卫霄,示意冯耀春把孩子给她抱一下。冯耀春哪里肯放手?抱着卫霄的左臂往身侧拉,躲避着中年美妇的拉扯。

  “算了,算了!姐,你这是干什么啊?”唐瑰实在不明白一个小孩子有什么好看的,弄得像打仗一样。

  “你懂什么!”唐兰喝了小妹一句,右臂使劲往卫霄处勾。

  “你放手!听到了吗?再乱来我就不客气啦!”要不是四周都是名流人士,冯耀春早就用力撕开唐兰,让她好看了。

  “唐老先生好,很荣幸受到您的邀请!”

  “唐老先生,许久不见了!”

  “唐老先生,你的这个儿子可真像当年的……”

  “唐老先生,您还……”

  “唐老先生……”

  ……

  “姐,别闹了,快放手!爸就要走过来了!”

  “快,我们都过去迎一迎!”

  “姐!”

  都走到这一步,唐兰怎能干休?冯耀春本就来得不情不愿的,要是半路让他抱着孩子溜了,又叫她的好二弟藏起来,还能有这样的机会吗?

  唐兰知道冯耀春肯定不认识自家的二弟,那个把孩子交给冯耀春照顾几天的人才认识。若不然,冯耀春怎么敢把孩子抱到她的面前来呢?但也幸亏如此,才让她抓住了难得的把柄,有了这么个绝佳的机会!因此,听到恭维声愈来愈近的唐兰未免错失良机,猝然间放开缠着冯耀春的臂腕,在冯耀春没反应过来之前,猛地扑向卫霄。

  冯耀春已经认为唐兰有病了,怎么可能还让她接触卫霄?他的腰向后一弯,左肩后倾,搂着卫霄的臂膀再次往外一撤。忽然间,冯耀春一个踉跄,原来唐老爷子已经到了背后,许多人正往他的方向退,对方都是面向门外唐老爷子走来的方向,自然就背对着冯耀春。双方没留意之下,一个急退、一个使劲躲着唐兰的手,就这么剧烈的碰撞之下,冯耀春的左臂遽然一抖,原就因为冯耀春乱挥胳膊而坐不稳当,又正与唐兰较劲儿,拼命扯开对方拉着自己的小衣摆的手的卫霄,一下子扑到地上,骨碌碌地往旁侧滚了出去。

  “小心,别踩着孩子!”

  “当心,下面有小孩!”

  冯耀春、唐兰张口疾呼,一个为了宝宝的安危,一个却为了众人尽快发现孩子。两人的喊声,压下了大厅中各种声音。一时间,听到惊呼的众人都停下脚步,即在这刹那之中,唐老爷子身前的过道上前突然出现了一个小娃娃。

  仰天摔倒在过道上的卫霄抽着冷气张开双眸,一眼就看到了站在不远处的唐慕钧。正欲从其眼中看出些情绪的卫霄,不经意的一个侧目,让他猛地张开小嘴。只见唐慕钧身畔,身穿一袭黑色礼服的男子正冷冷地注视着他,而此人却不是两年不见的闻君耀是谁?

倚楼听风雨 发表于 2014-11-4 18:55

第116章 宝宝的报复

  眼下是什么情况?

  卫霄张开的小嘴迟迟无法合拢。

  闻君耀和唐慕钧见面了?闻君耀有没有觉得唐慕钧很眼熟?会不会对他的身份产生怀疑?他的脸不仅被唐家人看见了,而且,所有在场的人都成了目击者。他的长相与唐慕钧如此相似,今天没有小孩在场,别人会不会把他当成唐慕钧的儿子?

  若只是儿子还好,但唐兰肯定不会让他,或者应该说不会让唐慕钧轻松过关的。要是传出他是私生子的话,那便是唐家的丑闻,当着潭石市所有名流富豪的面,爆出这样的丑事,他这个唐家的污点会面临什么样的结局?

  “文芳,怎么没看好孩子,又让他随便乱跑出来啊?看,孩子差点出事不说,让客人们都受惊了!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把孩子抱起来!”唐老爷子敲了敲拐杖,扭头嗔怪地瞥了唐慕钧身侧的儿媳妇一眼。

  “唐老说哪里话!”

  “这么小的孩子怎么会惊扰到我们呐?”

  “这个孩子长得真好!”

  “可不是吗?唉呦,和唐二少爷真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样!”

  “嗯,不亏是父子!”

  “唐老爷子有福气啊!孙子长得这么胖嘟嘟的,我都想抱回家养……”

  “孩子好可爱……”

  “啊?”如果说唐家人看到卫霄的脸蛋是愕然的话,那文芳就是整个人都惊呆了。对于卫霄的出现,仅仅挑了挑眉的唐慕钧,悄悄用手肘拐了拐妻子的胳膊,一连撞了几下,才让文芳从震惊中清醒过来。接着,唐慕钧冲已回神的妻子使了个眼色,眉梢处往地上的卫霄扬了扬,示意她去抱人。

  幸亏众人都俯视着地上的卫霄,没有注意到文芳的惊讶的表情,那声惊呼亦淹没在众人的恭维声中,才避免了唐家人的难堪。因为孩子出现的太过突然,唐老爷子虽然力挽狂澜,但众人心底肯定还有猜忌,只是大家都是人精,不会当面说出来让唐家人尴尬而已。

  “宝宝来——!妈妈抱!”文芳知道自己不能傻站着令人起疑,急忙上前两步俯身伸手往卫霄抱去,心下却酸涩难言。跟前的孩子长得太像自己的丈夫了,任谁都看得出是他的种,但文芳知道这不是自己的儿子,那么真相是什么,不言而喻!可是,作为大家族的儿媳,就算心里头再苦,也不能在这时候让夫家蒙羞,有些话只能回家再说,就算要打要闹,也得关起门来解决。

  这老头子还真够当机立断的!卫霄搂着身上的疼疼,一边腹诽道,在场的大部分客人,或者兴许是全部的人都没见过唐慕钧的儿子,唐老爷子这么表示,就是把他往亲孙子的位置上推,不管众人是怎么想的,都不可能出言反驳。而事后,又有几个人会真的去追究呢?

  卫霄听到文芳的呼唤,看到女人探向他的手臂,不由自主地瞅向站于唐老爷子身侧的闻君耀,对方依旧是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卫霄不知道闻君耀是因为唐老爷子说出的话,而不能认自己。还是,看到了唐慕钧的脸,得出了他不是闻家人的事实而不愿相认。

  那么,还能怎么办?还有什么选择?他多迟疑一秒,就会让宾客们多疑心一分,到头来唐家必然还是会把这个账算在自己头上!

  其实,此时的唐老爷子、文芳都非常紧张,生怕眼前的孩子头一扭,大声哭闹,说出我不认识你的话来。不过,他们的担心是多余的,卫霄不是真正的小孩子。他权衡利弊后,故意撅起小嘴,举起胖胳膊,朝文芳奶声奶气地抱怨道:“宝宝醒过来大家都不见了,宝宝出来找爷爷,爷爷不能怪宝宝乱跑!”

  “呵呵,不怪,不怪!哪里能怪宝宝呀?来,给爷爷看看,伤到哪里没有。”唐老爷子没想到卫霄如此机灵,心下一松,笑容满面的招过抱着孩子的儿媳妇,仔细打量起卫霄来。

  唐慕钧眼珠一转,忽然插口询问道:“都这么大了,还不会好好走路吗?怎么会摔到地上的?”

  唐老爷子刚要说什么,被唐慕钧的话噎在了咽喉里,唯恐身前的孩子说出什么胡话,让他丢尽老脸。当即,喝道:“你冲着孩子凶什么?宝宝还小,不小心跌倒有什么奇怪的?”

  “是啊,二少爷不要对孩子太严了。”

  “我家的孙女都八岁了,还常摔跤呢!”

  “孩子还这么小,二少……”

  “孩子跌倒都没哭,已经很乖了,你可不要……”

  “二少……”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的把话头扯开,卫霄却没如唐老爷子的愿,因为他要报复!报复让自己陷入这般困境中的唐兰!若非唐兰,他现在还好好藏在冯耀春怀里,看到唐慕钧、闻君耀联袂而至,肯定立刻避走,哪会陷入眼下的未知前路的危机之中?

  卫霄可怜兮兮地扬起脑袋,摸着下巴处磕出的青紫,张着黑黝黝的大眼睛,环顾着周围的宾客,最后把目光落到唐老爷子身上,嘟起小嘴告状道:“都是大姑姑啦!宝宝睡醒,偷偷出来找爷爷,看到好多叔叔、姨姨。宝宝走着走着就迷路了,有个好心的叔叔看宝宝可怜,把宝宝抱起来,说带宝宝来找爷爷。走到这里,大姑姑正好看到宝宝,就冲过来想把宝宝抱过去,叔叔吓了一跳,以为是坏人,就没有把宝宝给姑姑抱。”

  卫霄说着便朝人群中的唐兰瞄了一眼,在众人看到他委屈的小眼神后,方耷拉着小脑袋继续说道:“大姑姑太喜欢宝宝了,以为好心的叔叔就是爷爷跟宝宝说过的拐小孩的坏人了。所以,大姑姑抢得急了些,让叔叔不小心和后面的人撞到了,撞得叔叔差点摔跤,宝宝也掉下来了。爷爷不要担心,宝宝只是跌下来被踩了两脚,没事的。爷爷不要怪大姑姑,她也是担心宝宝,宝宝不怪她。不过,爷爷要让大姑姑给好心的叔叔认错,好心的叔叔不是卖小孩的坏人,没有要把宝宝卖掉啦!”

  众人听着卫霄嘴里说不怪唐兰,却又把唐兰狠狠地告了一状,并且不知道孩子说话之前有没有计较过,分明话中有两层意思。明面上说,唐兰抢人害他跌倒,暗中隐隐点出疑问,问唐兰为什么这么焦急着把他抱过去,甚至不惜和对方动起手来?因为,唐兰向冯耀春发难的时侯,周围围着唐家人,又正逢唐老爷子入场,宾客们都没有注意他们之间的事。唯有一两个看见的,也因为弄不清状况而不好下结论。

  卫霄低着头捏紧小拳头,他倒想看看唐兰会怎么解释,反正她要是说错话,也怪不到自己头上。问是唐慕钧要问的,他不过是有礼貌的回答问题。

  而且,卫霄很清楚唐慕钧之所以问话,肯定是看出了他的聪明,晓得他不会说错话。加上之前众人听到唐兰的高呼,说别伤到孩子什么的,按唐慕钧的机敏,必然想到了他这个意外会出现在眼前的缘故了。显然,唐慕钧是想用他来对付唐兰,但卫霄可不愿让唐慕钧平白利用自己,所以拉出唐兰难以说明的疑点,来虎虎唐慕钧。毕竟,若是唐兰真把事实真相说出来,整个会场里最丢脸的非唐慕钧莫属了。

  可是,卫霄知道,唐兰不会说的。唐老爷子已经奠定了此事的基调,说他是唐家的孙子了。要是唐兰不识趣,她今后可就少了个有钱有势的娘家了。所以,唐慕钧不会被逼得恼羞成怒,进而虐待自己。卫霄都算好了,才会这么讲的。

  “都嫁人了,怎么做事还这么毛毛躁躁的?”别人不知道,唐老爷子还能不知道大女儿是为什么抢孩子吗?肯定是看到孩子长得像唐慕钧,想在众目睽睽之下闹出唐慕钧有私生子的事。这么一来,甭管孩子究竟是不是唐慕钧的,他的名声也臭了。那么,还会让他继续做掌家人吗?

  叫唐老爷子恼恨的是,私下里他们兄弟姐妹之间的争斗他可以不管,但谁都不能给唐家抹黑。此刻,孩子既然已经把唐兰扯出来了,他也就不会再给唐兰留面子,闹出个护短不明是非的名声了。说到底,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唐兰虽然还姓唐,但他还要提醒别人一声,唐兰已经是孟家的人了。

  “爸……”

  实则,如今会场里最不甘、最忧心、最恼怒的就要数唐兰和冯耀春了。看到卫霄倒在唐老爷子脚尖前的时侯,冯耀春就想扑上去抱人的,被刚在门口见过唐慕钧,又目睹冯耀春与唐兰争抢孩子的那一幕的冯家人死死拉到了一边。

  而唐兰,则是被四弟唐慕文一把拽住。手肘处传来的疼痛,使唐兰往后看,正看到唐慕文冲着自己微微的摇头,眸子里充满了警告的意味。就这么一瞬间的耽误,那方的老爷子已经开口定下了孩子的来历,唐兰又气又恼,又悔又恨,她方才不惜形象也要夺下冯耀春手里的孩子,结果就是为了让老爷子顺利认下孙子?

  唐兰气得浑身发颤,眼睁睁地看着文芳怀里的孩子睁眼说瞎话。不仅是唐兰、连唐老爷子和周围的宾客都觉得卫霄是有人教的,只不过唐兰和众人以为孩子背后的人是唐慕钧,而老爷子却不认为二儿子会这么傻,弄出个不明不白的私生子来,肯定是某些想让唐家丢脸的有心人设计的。这件事,还要等宴会结束之后,回到唐家问孩子才行。

  卫霄陷唐兰以张口难言之境,唐老爷子却知道不能让女儿这么僵持着,拧了拧稀疏的眉,沉声道:“胡来!做事没成算!会场是随便哪个都能进来的吗?人家好心送孩子过来,倒被你当成别有用心了,还不快向他敬酒示歉。”

  唐慕文闻言,急忙从旁侧的餐桌上取过水酒,把酒杯塞入唐兰手中,亲自倒了酒,以眼神示意让唐兰把酒送到冯耀春面前。卫霄看着唐兰皮笑肉不笑地敬酒、道歉后,举起小胳膊朝阴沉着脸色的冯耀春挥了挥道:“叔叔,谢谢你带宝宝找爷爷。现在,宝宝找到爷爷了,你可以放心了。不要担心宝宝,以后叔叔再看到宝宝的时侯,叔叔都抱不动宝宝啦。”

  冯耀春即便再傻,也不会不明白卫霄话中的意思。宝宝是在向他告别,向封侯等人告别。刚才,冯耀春看到跟在唐老爷子身边的唐慕钧就感觉不妙,哪知下一瞬又瞅见唐慕钧身畔的闻君耀。如果说,唐慕钧只是令冯耀春吃惊的话,那么闻君耀的出现则让他心虚和骇然。

  冯耀春不明白宝宝为什么一下子成了唐家的子孙,闻君耀为什么一句话都没说,但他知道宝宝在为自己开脱,知道其中的事情肯定很复杂。冯耀春想说什么,却被身后为他急得额角冒冷汗的父母狠狠地拉扯着衣角。一个迟疑,宝宝已经被文芳抱走了,冯耀春如今是死的心都有了,他把宝宝弄没了,明天该怎么和封侯、刘赫交待?

  闻君耀那边不好说,卫霄知道唐家人一定会调查冯耀春的,但他只能帮冯耀春到这一步了。再说,反而让唐家人觉得冯耀春和他之间的关系比想象中还深,对唐家别有用心了。

  唐老爷子开口让唐兰道歉,模糊了一下众人的视线。让宾客们从都在一个会场里,人家还能把孩子拐出去吗?为什么这么急着把孩子抱走的这个问题上转移了思绪。卫霄不想如唐老爷子的愿,就这么放过唐兰,又想让在场之人的目光从冯耀春身上移开,干脆也玩起了唐老爷子的把戏。

  “大姑姑!”

  唐兰对卫霄的喊声充耳不闻,根本看也不看卫霄一眼。

  “唉,人太多了,大姑姑没听到我叫她。”卫霄自言自语地说了一句后,冲着唐兰大声喊道:“大姑姑——!”

  “唉,那孩子在叫你,你要是不答应一声,万一又闹起来……”唐瑰凑向笔直朝前走,装作没听到卫霄呼喊的唐兰,轻声提示。

  唐兰握了握拳头,捏紧松开了数次,才回首看向卫霄道:“宝宝有什么事啊?”

  “大姑姑,你在生宝宝的气吗?”卫霄歪着小脑袋询问道。

  唐兰的脸有刹间的扭曲,须臾中又回复成笑意盈盈的模样,翘起唇角道:“大姑姑没生气。”

  卫霄故作疑惑道:“那姑姑刚才为什么不理宝宝呢?”

  臭小子!你之前不是自己找借口说我没听见,才没有答应你吗?所以,还用更大的声音来叫我。怎么我答应了一句,你就立刻改口,说我生气才没有搭理你了?唐兰腹中不停地怒喝,恨得几乎想掐死卫霄,要不是四少唐慕文在后面拉着她,说不定会忍不住在众人面前发起火来了。

  “大姑姑,宝宝怕怕,你的脸脸,好像鬼鬼喏!宝宝只是不想大姑姑生宝宝的气!”卫霄哭丧着脸,戳着手指头,一脸的无辜样,看得一众宾客都在肚中暗骂唐兰没气量。

  “你……”唐兰看着众人的,就知道对方肯定在心里说她的不是。一时气得太过,唐兰的脸无意识的抽动了几下,哆嗦着嘴唇,竟说不出话来。

  “大姑姑,别生气了。爷爷一直跟宝宝说,做错事要说对不起,才是好宝宝。”唐老爷子已经向前走了,也引开了一部分人的关注。卫霄趁众人的眼神还没有完全离开时,无视唐兰黑沉沉的面色,拍了拍小胸脯,笑眯眯地说道:“大姑姑,你放心啦!宝宝没有跟人说你和姑父每天晚上做噩梦,睡觉也不敢睡,还遇到鬼鬼的事情啦!”

  怪不得!怪不得!怪不得唐兰要抢孩子,一定是发觉和别人说话的时侯不小心被孩子听到了。这不,怕孩子乱说话么!就像现在这样,把她藏着掩着的事当众说出来,可不得羞死人了?宾客中有不少人听到过孟家这些日子又请道士,又请和尚作法的风言风语,被孩子这么一透露,全对上了!

  正在客人们暗中嘀咕着孟家人做了什么孽被鬼缠上的时侯,唐老爷子心中亦是哭笑不得,真不知道该谢孩子,还是该恨孩子。说谢,是因为孩子把话说开了,宾客们心中必然去了大半的疑虑,不会再想到私生子的问题上去了,唐家的名声算是保住了。但作为唐家姻亲的孟家却被孩子的一句话,按入了泥沼。每天晚上不敢睡觉,被鬼缠上,这得做了多大的孽才会这样啊?

  唐老爷子摇了摇头,丰国人多信鬼神之说,有钱人愈发如此,这事还不知道会让眼前这些名流做多久的谈资呢!别以为上流人士不八卦,实则,因为要在人前保持自己的形象,暗地里反而比市井小民更喜欢说道。唐老爷子看了看铁青着脸色,缩着肩膀,即颓败又憔悴的唐兰,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她。

  唐老爷子有点后悔没在第一时间让儿媳妇把孩子抱下去,只是,当时怕立刻抱孩子回房,会使狐疑的宾客们愈发的胡乱猜测。没想到,这小孩子还是个人精,一点也不肯吃亏,任是把大女儿弄得下不来台。唐老爷子想到唐慕钧放心冲孩子问话的事,都有点怀疑自己之前想法的准确性了。不会真是二儿子找来的帮手吧?唐老爷子暗自嘀咕着,又腹诽起大女儿唐兰,觉得对方不该这么沉不住气啊?明明以前不是这样的。

  “再胡说,爸爸可要打了啊!”唐慕钧瞪了卫霄一眼,让文芳抱着卫霄去偏厅,一边又朝唐兰歉意地笑了笑道:“大姐,你别生气。小孩子不懂事,回头我一定好好教训他。”

  骗谁啊!这根本是故意的吧?如果有歉意,为什么不阻止孩子说话,要教训刚才早教训了!唐兰气得肝疼肺疼,脸红的像猴屁股一样。但知道眼下说什么都已经无用了,只能勉强勾了勾嘴角,露出难看的笑容,算是回应唐慕钧的好意。

  唐兰暗骂唐慕钧虚伪,左右的来客倒没这么认为。当年,唐家小一辈挣家产的事,在场众人也多有耳闻,所以对唐慕钧的马后炮倒没什么鄙弃的。说到底,就是双方关系不好,各自下黑手后,说句场面话而已。这么看来,方才孩子隐隐针对唐兰,也能说得通了。别以为孩子小,大人做的事他们都看在眼里。唐慕钧的儿子又是个聪明的,正帮爸爸出气呢!

  文芳把卫霄抱走后,这一段小插曲转眼即过,众人又在唐老爷子的举杯中说说笑笑起来。美妙的旋律从扩音器中播放出来,流转至大厅的每一处。唐老爷子拉着闻君耀,为前来的宾客们做介绍。说双方一直闻名不见面,可惜了好多年,直到今天才有意向合作,想要共同发展,希望当地的名流人士鼎力支持家乡的事业。客人们纷纷冲闻君耀、唐老爷子敬酒,口中一力应承到时候一定帮忙,暗中猜测着闻君耀的来历和身价,同一旁的唐慕钧做着对比。

  会场内一派和谐,只有闹剧中的几个当事人,在他人看不见的地方,露出了阴郁的目光。

倚楼听风雨 发表于 2014-11-4 18:57

第117章 为什么罢手

  啪嗒。

  文芳反手一送,把偏厅的房门合上,并按下了门锁。其实,与其说偏厅,不如说是会场后头的休息室,让站累了的宾客们坐一坐,休息一下的场所。转过会场往后绕,其后廊内设有八间供宾客们选择的休息室。文芳抱着卫霄一脸的沉重之色,从大厅往休息室去的沿路上,那两片抹着口红的嘴唇不停地蠕动着,似乎有什么话要讲,却始终没有说出口。

  来了!

  卫霄看到文芳把门锁上,知道对方是未免有客人进门撞见房内的情形。这是要逼问的前奏,卫霄赶忙用小胖手揉了揉脸蛋,整了整严肃的表情,换上宝宝该有的天真模样。

  文芳夺步至沙发前,一屁股坐下,并把怀里的卫霄放在身畔的座位上,低头端详着孩子的容貌,越看越像自己的丈夫,她想为唐慕钧推脱,却骗不了自己的眼睛。这孩子多大了,起码也有四五岁了吧?如果,眼前的孩子真是唐慕钧所出的话,岂不是和她的儿子一样的年纪?也就是说,当年她生儿子的时侯,唐慕钧在外头的情妇也已经挺起大肚子,说不定临盆的时间,只和她差了前后脚的功夫。

  文芳愈想愈是气恼,整个身子都开始哆嗦,好半晌才咬牙稳住身形,缓了缓悲愤欲绝的神色,瞥向卫霄,努力挤出个比哭好不了多少的笑容,轻声询问道:“宝宝,你爸爸是谁啊?叫什么名字呐?”

  这个问题太难回答了,说唐慕钧、或是闻君耀都不行。若是说父亲是唐慕钧,眼前的女人恨丈夫的同时,或许会先把他给撕烂了。可要是讲爸爸是闻君耀的话,叫人莫名其妙不说,女人又惊、又奇、又喜、又疑之下,必然会把他说的告诉唐家人,更可能当着闻君耀的面说出来,要是对方不认怎么办?若是认了,闻家的孙子长得和自家的儿子一个样,唐家难道不会有什么想法?那么,被迫认下他的闻君耀,会不会觉得他是个麻烦呐?

  卫霄摇了摇头,这些问题他都不愿意掺和,自然便不能和闻君耀、唐慕钧扯到一起。卫霄想了想,扬起笑脸奶声奶气地回道:“宝宝的爸爸刚才不见啦,宝宝一直在找他。阿姨,你现在能把宝宝送下楼,让宝宝去找爸爸吗?”卫霄不愿放过任何一点可以溜走的机会,即便是无用功的努力,他也得试一试。

  “那个跟你长得很像的叔叔不是你的爸爸吗?”文芳既怕卫霄回答,又怕卫霄不说。此时,见卫霄不答反问,而且意思里自己的丈夫唐慕钧不像是他口中的爸爸。那孩子的父亲到底是谁?还是丈夫把私生子养在了别处,使得孩子不知旧情呢?对了,这孩子不是喊公公‘爷爷’吗?如果他真不晓得自己是唐慕钧的儿子,为什么会这么叫呐?是不是唐慕钧让他这么骗自己的?

  刚才发生的插曲,叫文芳深知面前的孩子是个小人精,比同年龄的孩子要聪明得多。文芳以为孩子又在骗人,当即板下脸道:“你是不是骗阿姨啊?会骗人的孩子不是好孩子,会被拐子拐去卖掉的!所以,你得和阿姨说实话。外头那个长得和你一样的叔叔就是你的爸爸,对不对?要不然,你为什么叫叔叔的爸爸‘爷爷’呐?”

  “不是所有的老爷爷,宝宝看见了都应该喊爷爷吗?”卫霄故作不解反问,并眨巴着清澈的大眼睛定定地望着文芳。

  文芳的心里头一堵,讪笑着不知怎么回答。文芳回忆了一下之前的场面,孩子确实把公公冠上了爷爷的称呼,但却没冲丈夫叫过爸爸,对自己抱他时自称的那声妈妈,孩子也没答应。可是……对了!文芳想到了什么般的,遽然轻启红唇道:“可你不是喊那个穿青莲衣服的,就是和好心的叔叔抢你的人叫大姑姑吗?”

  “那是后来啊!宝宝看你们都认错人了,把宝宝当成你们家的孩子了,就先假装应下来。”卫霄的大眼睛弯成月牙儿,笑眯眯地说道:“爸爸说过,在外头的时侯要随机应变,宝宝被这么多叔叔、阿姨看着心里害怕。要是,这些人里面有人知道宝宝找不到爸爸了,来捉宝宝去卖掉怎么办?叫那个老阿姨大姑姑,是宝宝被摔疼了,想气气她啦!爸爸跟宝宝讲过,家里的大人都要让着比自己小的人。宝宝叫她大姑姑,不管宝宝说什么,她都不可以为难宝宝了。阿姨,宝宝没叫错吧?她看上去年纪挺大了,所以宝宝才喊她大姑姑的。”

  “不对啊?”文芳盯着卫霄的小脸,左右观察着他的神色,疑问道:“你为什么不叫她大姨、婶婶,一口咬定她是姑姑呢?你怎么知道她和我们家有关系呐?”

  卫霄挑起眼角,用仿佛看傻子的目光瞅着文芳道:“当然是因为老阿姨和好心的叔叔抢人的时侯都说过了呀!她说自己是宝宝的姑姑。”

  文芳撇了撇嘴角,对卫霄看向她的视线有些暗恼。心下正不得意间,突然想到一个问题,立刻冲着卫霄逼问道:“那为什么抱着你的叔叔没有把你交给她?”

  “因为她长得和宝宝一点都不像啊!另外,宝宝跟叔叔说了,不认识她。”卫霄皱着小眉头,忧心地打量着文芳,那感叹的小眼神,好似文芳多么痴傻一般,恨得文芳险些咬碎一口银牙。卫霄不等文芳再说什么,提问道:“阿姨啊,宝宝真的长得这么像你的宝宝吗?为什么你们全都认错了啊?”

  “……”

  文芳能说什么?说唐家人未了避免丑闻,只能将错就错吗?说不管是表面上高兴的喊他宝宝的唐老爷子,还是对他疾言厉色扮演着严父角色的丈夫,都对他的出现非常的忿恨与不满么?注视着宝宝那双亮晶晶的乌黑大眼的文芳无言以对,大人的世界是这么的复杂,小孩子永远不会明白。

  “阿姨,你怎么了?”卫霄看着身边的女人从默不作声,转为凄苦之色,进而眼眶泛红眸中含泪。卫霄觉得自己没说什么,不明白文芳怎么会忽然激动起来,不解地询问道。

  文芳听到卫霄的疑问,抬眸瞧着他那张神似唐慕钧的小脸,不由自主地举起胳膊,摸向卫霄的脸颊。

  哆哆哆,哆哆哆!

  就在卫霄想侧身避开文芳伸向他的手掌时,休息室的房门骤然间被人敲响。文芳慌忙抿了抿唇,擦了擦眼角的泪滴,方起身解锁拉开房门。

  “干什么锁门?让人以为你在里面做什么事呢!”来者正是唐慕钧,他推着文芳步入休息室,一边合上房门,边低声轻责道。

  “我能做什么?”文芳闻言,一手指向卫霄,并怒视着丈夫道:“我还不是为了给你留点面子!要是我在问孩子,他是不是你的私生子的时侯有人闯进来,岂不是害你没脸见人了么?”

  唐慕钧眯眼睨视着文芳,沉下脸道:“那你问好了吗?他说是不是呢?”

  “他说是的,今天是他妈妈抱他来见你的!你还想骗我到什么时候?”文芳试探道。

  “阿姨骗人!宝宝明明说不是!”卫霄从沙发上跳下来,站在深灰色的地毯上,握着小拳头瞪视着文芳,怒斥她胡说。

  文芳在卫霄那双透彻的眼眸下,心虚地低下头。但下一刻,又猛地昂起下巴,直视着唐慕钧道:“不是又怎么样?他和你长得这么像,抱出去说孩子不是你的,有人会信吗?”

  “你这么也信这个?”唐慕钧摇头叹了一口气,右手抚上文芳的肩头,劝解道:“天下长得不像的父子多的是,比如,我和宇杰。长得相像的陌生人也很多,比方说,我和这个孩子。要是空口白牙说是就是,那我们唐家的人早就多出几倍了。”

  “可是……”

  唐慕钧拦下还要再分辨下去的妻子,正色道:“有什么事,等会儿回家再说。外面的客人还要等你去招呼呢!”

  “我现在哪还有心思招呼客人?”文芳撇过头,没好气地甩开唐慕钧的手道。

  “我发誓,这个孩子不是我的。要是你不信,等宴会结束之后,我们就带他去医院做亲子鉴定。这样,你总该相信我了吧?”唐慕钧凝望着文芳,信誓旦旦地说道。

  “这……”

  见唐慕钧发誓,又听他保证会做亲子鉴定,文芳本就因为卫霄的话而消散了些许的疑窦,一下子又去了大半。唐慕钧把文芳松动的表情看在眼底,赶忙乘热打铁道:“好了,我们走吧。”

  “那孩子怎么办?”文芳迟疑道。

  唐慕钧推着文芳,边走边道:“放心,我已经让人去叫服务员来照顾了。”

  照顾?他要是相信唐慕钧的话,他就是傻子了!卫霄目送着两人离开,当厅门被甩上后,飞快地冲向房门,把耳朵贴在大门上听外侧走廊内的脚步。待唐慕钧夫妇的步履声远去,卫霄举臂抓向圆形门把,刚要使劲拧开时,门把突然自己转动起来。卫霄下意识地朝木门一撞,啪的一声按上门锁。

  喀喇喀喇,咔嗒咔嗒……

  卫霄一连退了两步,紧盯着不断转动的门把,心里又怕又急。他知道门外的人十有□□是唐慕钧话中的那个来照顾他的人,若非如此,为什么这么巧合?唐慕钧前脚离开,他后脚就来?怪不得唐慕钧不怕他逃走,来者说不定一开始在隔壁房间呆着,听到文芳离开的声音,马上出门赶到他这边来。

  而且,文芳怕受人打搅,选的是最里侧的休息室,一般宾客有要事谈,肯定会到别处另开房间。只是休息一下的话,又不会专诚跑到最后一间来。再说,假如心里没有鬼的话,拧了这么多下的门把都打不开房门,为什么不喊里面的人开门呐?

  刚才,卫霄听到唐慕钧对妻子的承诺就知道不好。唐慕钧难道真的会让他去做什么亲子鉴定吗?就算他买通检验的人员,也有万一的时侯吧?何况,还有那么多想把他拉下马的兄弟姐妹盯着他呢!除非他消失,人不见了!那么唐慕钧的承诺便可以作废。而没有证明的话,唐兰等人即便想用他掀起什么风浪,也是无能为力了。

  来人会对他做些什么?

  偏厅的过道是条死胡同,从休息室出去的路只有一条,无论怎么样都要经过会场大厅。来人光明正大的抱着他出去,肯定行不通。而且,他也会哭闹。那么,只有把他塞入不起眼的地方,比如推车内、垃圾袋里带出去了。为了不让他开口求救,很可能还会把他……

  咦?

  门把转动的声不见了,卫霄心头掠过一个可能性。果然,下一瞬耳畔传来细微的喀嚓声,像铅丝刮着金属片的音色,有些刺耳。对方在撬门!卫霄顾不得再猜测可能会面临的危机,抬头扫视起房间内的摆设和布置。休息室内除了一套沙发和茶几,别无他物。他该怎么办?冯耀春抱他下来的时侯,卫霄看了下电梯楼层的指示灯,上面显示三楼。楼层不算高,可是……

  卫霄疾步跑至窗边,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爬上窗台,趴在窗户上低头向下一看。这扇窗户正对着丽金饭店的后门,一眼望去,可以看到从楼内延伸而出的几阶阶梯,有人正从饭店内走出来,步往其后的停车场。卫霄俯视着楼下冰冷的水泥地,看了看比普通住房要高处两三米的楼层,心下哀叹。

  从这么高的地方往下跳,不用问也知道会受伤。如果是在二楼,他一定会拼着摔伤试一下。但眼前的高度,使得卫霄望而生畏。他怕自己跳下去,一个弄不好摔断了腿,逃不掉不说,反而把事闹得不可收场。要是被服务员再次送回会场,只怕唐老爷子、唐慕钧这些人都恨不得剥了他的皮了!

  怎么办?怎么办?

  卫霄焦头烂额地环视着四周,刚巧看到窗边厚实的落地窗帘。可惜,手边没有剪刀,最关键的是没有时间!

  啪咔!

  不好!卫霄的瞳孔舜然间收缩,下意识地往窗帘后一躲。卫霄的脸色苍白,极力控制住自己忍不住颤抖的手脚,咬紧牙关,竖起耳朵倾听着房内的动静

  啪嗒,咔嗒。

  来人把门合上,并上了锁。卫霄只听到这些,因为室内铺着羊毛地毯,令他无法听到对方的脚步声。而双层式的窗帘,同样把他的视野压缩在了窗帘后的一小方之地上。

  噗通噗通噗通……

  卫霄的心猛烈的跳动着,他很害怕,怕落到对方的手中遭遇各种难以想像的磨难。甚至,卫霄想到了死……

  别让他找到我,别让他找到我!卫霄不停地祈求着,然而他的祷告在一声刺啦的脆响中泯没,不自禁地抬头间,迎上一双冰冷的双眸。

  他该怎么办?

  因为太过骇然,卫霄那剧烈跳动着的心脏猛地一个停顿,疼得他心口发麻。陌生男人的身形遮住了房内的灯光,把卫霄整个笼罩在阴影之中。卫霄想逃,但男人拦住了他的去路,就在男人把手伸向他,而他又要昂首呼救的那一刻,只听房门啪嗒一声开启,未等卫霄反应过来,只见身前的窗帘被哗啦一下拉上,自己再一次陷入昏暗之中。

倚楼听风雨 发表于 2014-11-4 18:57

第118章 噗通的心跳

  这是什么意思?对方为什么罢手?因为有人来了吗?来得是谁?一刹间,卫霄的脑海里掠过无数的疑问,他不自禁地握紧小拳头侧耳倾听,就怕遗漏一点可能逃离的机会。

  此时,卫霄确实可以喊出声,可以求救。但卫霄没这么做,他怕避过狼窝又入虎穴。特别是他大喊大叫的话,有一定的可能传到前头的会场里去,引来宾客们的注意,同时也引发唐老爷子、唐慕钧等人更深的怒火。而来人是不会让他叫多久的,一把捂住他的嘴关上房门,对外说他小孩子不懂事吵着要回家什么的,客人们难道会替他出头吗?所以,在没有到要命的关头,卫霄不想把事情闹大。

  是的,冯耀春极可能还在会场里,他喊救命的话,对方一定会出手的。可是,在遇到闻君耀的那一霎,卫霄便深知平静的日子已经过去了,自己的命运再一次回到了那条恐怖的轨道上。他就仿若坐着一艘破烂的小船行驶在巨澜滔天的大海之上,随时可能颠覆。

  卫霄不想,也不愿意再拉冯耀春下水,因为对方身后还藏着封侯和刘赫。这些人对他很好,卫霄一直记在心底,他总结过重生以来遇到的所有的困境。卫霄得出的结论是,自己确实还身缠着霉运,避不开躲不了,但不知为什么,他似乎都能在绝境之中逢凶化吉。然而,各种侥幸与巧合仅限于自己,他身边的人就没这么幸运了。所以,不到万一,卫霄是不愿再与封侯等人牵扯在一起了。他想保护对自己好的人,虽然他如今什么也做不到,但至少可以让对方远离自己这个危险的目标。

  “田磊,你怎么在这儿?”背后开门声响起的瞬间,男人随手拉上窗帘,不知这一幕来者是否看见了,但即使落在对方眼中,也不会有丝毫的违和感。男人做得非常随意,就像普通人在窗边看着夜景吸烟,离开的时侯关上窗户,拉上一点窗帘。果然,进门的人似乎没有发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当即发问道。

  是唐兰!居然是唐兰的声音!卫霄没料到此番缓和自己危机的,竟是想利用自己陷落唐慕钧的敌对者。

  “啊?原来是大小姐啊!”

  陌生男人没有回答唐兰的话,而他的声音听起来亦非常的轻浮。作为旁观者的卫霄听着都不舒服,唐兰自然更难以忍受了,当即就喝问道:“孩子呢?”

  “什么孩子啊?大小姐再说什么呐?”

  “你别给我装傻!刚才文芳抱进来的孩子哪儿去了?你为什么在这里,还锁上了门?是不是想做什么不敢让人知道的事呢?”唐兰步步紧逼道。

  “大小姐怎么会这么想呐?我这样的小人物哪里比得上大小姐,能做出什么要瞒着别人的大事呢?不过是二少爷好心,让我在客厅室里多休息一会儿,没想到让大小姐误会了。”男人的嗓音听起来有些不快,而从其话中嘲讽的口吻可以得知,那不快的声音确实不是众人的错觉。

  “你……”

  “姐!”

  “姐,别这样!”

  连唐慕文、唐瑰也来啦?卫霄边听边蹙眉道,他们究竟是怎么进来的?门不是让那个叫田磊的人锁上了吗?

  啪嗒。

  “大小姐好像要休息,我就不打搅了。二少爷让我先回去,车子还在楼下等我,我先告辞了。”

  卫霄耳内听到男人的说话声似乎远了一些,而听开门声,则表明对方已经走到门边,并打开了房门。

  “等等……”

  “姐!”

  啪嗒!

  田磊没有因唐兰的阻止而稍作停留,很干脆的出了休息室,顺便带上了房门。待田磊走后,唐瑰踱步至门边,看到已锁上的房门,嘀咕了一句‘算你识相’的得意之言,轻哼了一声后,翘了翘嘴唇便要转身。但刚欲跨步之时,又想到什么般的按了按门锁,方才安心的回到客厅中央。而被唐慕文拉着坐到沙发上的唐兰,已经开始抱怨起来了。

  “你拉着我做什么?他不过是我们唐家的一条狗,现在倒咬起主人了!”

  唐慕文不知是劝解还是挑拨的说道:“姐,你和他有什么好置气的?就像你说的,他不过是我们唐家的一条狗。不过,你别忘了,唐家如今是二哥当家,他当然就成了二哥手下的走狗,只听他的话了。跟这样见风使舵的人,你又何必计较呢?”

  未等唐兰说什么,回到唐兰身边的唐瑰侧坐在沙发的扶手上,环顾着室内的装潢和摆设道:“姐,你不是说孩子在这里吗?最后怎么只看到田磊啊?”

  “我怎么知道?”听到唐瑰的话,唐兰顾不得再骂田磊,想到唐慕钧,和那个让她当众出丑的孩子,就恨得牙痒痒。当即捶着沙发道:“我亲眼看到文芳抱着孩子进来的,一进门就把房门锁上了,我在门外试着轻轻转了一下门把,确实是上锁了。你说文芳为什么要锁门?她抱进去的不过是个小孩子,能说什么怕人听见的话么?依我看,他们根本就是心里有鬼!”

  唐瑰扬眉颔首道:“噢,所以你就去找钥匙啦?可是我不明白啊,你当时干嘛不敲门进去啊?”

  “敲门进去?敲门进去他们还会当着我的面说什么吗?”唐兰白了小妹一眼,没好气地说道。

  唐瑰反驳道:“那你用钥匙开门,他们就会继续说下去啦?还不是一样会停下不说了。”

  “这还用你教,我还能不知道么?”唐兰咬着下唇,扭曲着嘴脸,怒意横生道:“你想想啊!突然开门进去的话,至少还能打他个措手不及,说不定他们正在里面吵呢!可惜,我回来的时候,唐慕钧已经把文芳拉出去,在外头招呼客人了。不过,那小兔崽子不在,所以我才来碰碰运气。怎么,那臭小子当众让我出丑,当着人的面我不能说什么,私底下,我还不能骂他两句吗?谁知道门倒是锁着,里面的人却换了!”

  唐慕文拍了拍唐兰的背脊,摇头叹息道:“姐,你还不知道二哥是什么样的人吗?明面上对谁都是三分笑,说话和和气气,可背地里呢?阴着呢!你看到现在为止,我们兄弟姐妹中哪个抓住过他的把柄?”

  “怎么没有?”唐兰挺了挺胸脯道:“要不是我,你们能知道唐慕钧藏着这么个孩子吗?”

  不说孩子还好,一说起孩子,唐慕文心里头就有气。“姐!本来我还不想说,你今天怎么走了这步臭棋啊?”

  “你什么意思?”唐兰一点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错的,她只是认为自己运气不好,让老爷子先把孩子认下了。

  唐慕文恨铁不成钢地凝视着唐兰,为她分析道:“你明明拿到了一手好牌,却打出了一副烂牌!这孩子的事,你私下里找二哥也就算了,怎么能拿到台面上说呢?你也不想想今天来得都是什么人,老爷子能不出这个头吗?这会儿你也看到了,根本抓不住二哥的把柄不说,还让这个把柄成了废子,你甘心吗?”

  “我这么做还不是为了你!”唐兰斜眼怒视着身畔的唐慕文道:“大哥如今都四十多岁了,连个孩子都没有,你我肯定是指望不上了,我就只能靠你了。虽说,你我不是一个娘生的,但你是我从小照顾大的,比亲弟弟都亲。我是女儿掌不了家,但你能啊!我原本想着今天就是豁出去了也要打唐慕钧的脸,把他从掌家的位置上拉下来。谁知道……”

  “姐,你的好意,弟弟心里明白。”唐慕文语重心长地劝说道:“可是,姐姐别忘了,老爷子把权交给二哥至今已经五年了,不是一朝一夕的事了,老爷子还会让他放手吗?依我看,无论出了什么事,只要不动摇唐家的根本,老爷子一定会护他到底的!”

  忠言逆耳,唐兰听得心里恼火,却一句辩驳的话都说不出口。

  反倒是唐瑰诧异地插嘴道:“你的意思是,今天这件事回头老爷子不会找二哥算帐?都闹出私生子了,这名声够难听的吧?凭什么还让他做掌家人啊?”

  “话不能这么说。”唐慕文中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扣击着沙发道:“大世家里哪家没点不能说道的事?若是从政的人家,说不定还有些顾忌,但我们唐家家业虽大,不过是商贾之户而已。即便二哥弄出个私生子,也无伤大雅,让人说一段时间,自然就淡了。何况,老爷子刚才不是把人认下了吗?”

  “真的认下啦?”唐瑰颦眉惊呼道:“我还以为老爷子是逢场作戏呢!”

  “不可能!老爷子生性多疑,怎么可能让个来历不明的人当孙子?而且,我也不会同意!我把小鬼弄来,可不是为了成全唐慕钧的,我绝不会让他如愿!”唐兰不自觉地扯着晚礼服的裙摆,牙齿咬得咯咯作响。“你们姐夫方才丢了那么大的脸,哪还好意思留在这里,都让那个小鬼气走了!你们说,还没进门的人就敢如此嚣张,我还能让他入唐家的门么?要是让他长大成人,又成了唐家下一代的掌家,那我的儿子、女儿,你们的孩子还不都得看唐慕钧父子的脸色了?”

  唐瑰摆手笑道:“大姐,你是多想了!他不过是个私生子,就算老爷子好心把他留在唐家,背着这个名声的人,也别想做什么掌家人了。”

  “假如他不是呢?”唐兰锋利的目光瞥向坐于沙发扶把上的唐瑰,两片单薄的嘴唇中窜出惊人之语。

  唐慕文闻言心头一凛,追问道:“大姐这么说是什么意思?”

  “你们还记得当年唐慕钧是怎么坐上唐家掌权人的座椅的吗?不是他生了儿子,而是他的儿子出车祸死了,老爷子以为这件事是我们动的手脚,所以才开始偏向他。”唐兰紧盯着沉着脸的唐慕文,眼中窜过一缕异色。“唐慕钧当时说什么?说他不怪我们,让老爷子不要再查了,说他儿子的死不过是个意外,他相信不是我们下的手。之后呢?不过一个月,老爷子就宣布由他来掌管整个唐家了。”

  噗通噗通噗通……

  “这些事我们都知道,又跟这个孩子有什么关系?什么叫假如他不是呢?究竟是什么意思啊?”唐瑰疑惑不解道。

  倒是唐慕文已经明白了唐兰的意思,面色非常的难看,双拳都在颤抖。不光是唐慕文,连躲在窗帘之后,偷听着众人交谈的卫霄的心亦是噗通噗通直跳。若非其紧咬着牙关,只怕会因为抽气声而露出马脚。

  “你还不明白吗?”唐兰直视着唐瑰道:“我的意思是当初死掉的那个孩子不是唐慕钧的儿子,而是被他不知道从哪里调包来的野种!他用一个假儿子的死,换来唐家几代的基业,把我们都玩弄在股掌之中!”

  “这……这不可能!怎么可能啊?”唐瑰摇头,说什么都不信,或者说是不敢置信。

  “怎么不可能?”唐兰激动地挥起胳膊,疾言厉色地分辨道:“那辆车拉上来的时侯,已经烧成破铜烂铁了,里面的孩子也早就烧焦了,连脸都看不清。当时,文芳哭昏过去,不是说不相信死掉的人是她的儿子吗?还要唐慕钧把孩子的尸身弄去检验,唐慕钧劝文芳不要查了,在心里留个想念。还跟老爷子说,唐家已经因为兄弟挣家产的事被外人说三道四,不愿在这个风口上把事闹大,要是唐家在这个时候传出丧事,很可能谣言更甚,外人都会说唐家兄弟不和,甚至闹出人命案,叫人白看笑话。”

  噗通噗通噗通……

  唐瑰听着唐兰的分析,虽然还在摇头,但眼底的疑惑之色愈来愈深。车祸的事,她是从头看到尾的。当时,她觉得自家的二哥为了得到老爷子的好感,连死去的儿子都能利用,不仅冷情狠心,还令人不齿。她还为二嫂文芳不值,同情了对方很久。如今,依唐兰的话说来,完全翻了个样。难道,唐慕钧的心思真的藏得这么深?竟是机关算尽,骗了所有的人吗?那么,老爷子是不是也让他给骗了呢?

  “没过几天,唐慕钧就收养了一个女儿?就是现在养在文芳身边的唐朦,说是从孤儿院抱来安慰她的丧子之痛的。老爷子还因为这件事说唐慕钧明白事理,有手足之情呢!”唐兰边说,边讥嘲道:“那个孩子没满月就出了事,连酒席都没有请过,根本没人知道他生得是女儿还是儿子。唐慕钧后来一直很低调,孩子的满月酒推了,小姑娘周岁的时侯也没请人吃饭。我以为是唐慕钧怕文芳伤心,因为要讨好老爷子,显出自己的宽宏大量,连儿子的丧事都弄得偷偷摸摸的,怎么敢给养女大操大办,给老婆添堵呢?”

  噗通噗通噗通……

  唐兰苦笑了两声,不知在讽刺为了继承权而甘冒大不韪的唐慕钧,还是嘲笑被蒙在鼓里的自己。“我们都是傻子,被唐慕钧骗得团团转!死的人根本不是他的儿子,他当然不愿意办丧事过明路。他不给养女添彩,根本就是为了模糊外界的眼光,让他们不知道唐慕钧到底生了个儿子还是女儿。何况,当初还传出哪家先生儿子,让老头子抱上乖孙,就让哪个人掌管唐家的话。你们看,刚才会场上所有的人都以为小鬼就是唐慕钧的儿子,唐家名正言顺的小太子,就知道唐慕钧做得有多成功了!他设了一个局,把我们都当成了棋子,可笑的是,我居然到现在才明白,还帮了他一把!”

  啪啪啪……

  “谁!”

倚楼听风雨 发表于 2014-11-4 18:58

第119章 剧情的扭转

  “大姐,分析的不错啊。要不要去说给爸听听?”

  “唐慕钧!”

  “二哥!”

  噗通噗通噗通……

  “你怎么进来的?”唐兰怒喝的嗓音中,藏着一丝颤抖。也许,她自己都不知道。

  心脏剧烈的跳动着的卫霄,没等拍手的人开口,便已知来者是唐慕钧了。刚才那个叫田磊的男人是唐慕钧派来的,因为唐慕文等人突然地闯入,使男人无法完成任务,只能回头向唐慕钧汇报。而怕唐兰几个发现他,更怕他胡乱说话的唐慕钧,自然会尽快赶来。这步,正巧赶上这场好戏!

  卫霄回忆之前陌生男子出门时听到的响声,分明只有一次啪嗒声。当时,他以为是田磊离开的时侯顺便把门关上了。可是,其后再也没听到锁门的声音,但唐慕文他们在休息室里说这样私密的话,会忘记锁门吗?显然不可能!卫霄的眼前遮着厚实的窗帘,看不到房内的情形,他不知道唐瑰去锁过门,而且发觉门锁已经锁上了。不过,即使没看到这些,也不妨碍卫霄得出田磊在离开休息室时,对门锁做下手脚的结论。

  田磊都能用铅丝来开锁了,而且动作还很快,明摆着对门锁很有研究。比如,先站在门边挡住门锁,田磊出去的那会儿,也确实在门口站了稍息,还说了几句话才走出门的。随即,转动门把,让锁舌缩入凹槽之中,并用纸片、手绢什么的卡住锁舌部分,让它不会再反弹出来。最后,先是自己跨出门,手掌依旧留在室内那一侧的门把上,紧接着猝然按下门锁,飞快地拉上房门。只要行动快一点,看起来上锁的啪嗒声就像关门的闭合声一样了。

  当然,卫霄根本不懂这方面的问题,他觉得自己的想法有很多的漏洞。实际上,田磊究竟是怎么操作的,他完全不了解。但唐慕钧而今确实在没引起唐兰三人注意的情况下推开了房门,并且没有传出丝毫的响声。甚至,仿佛偷听了许久房内之人的谈话。如此一来,唐慕钧肯定不是拿钥匙开得门,田磊做了手脚是毋庸置疑。然而,这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插曲,重要的是,唐慕钧来了,他的目标是自己!

  噗通噗通噗通……

  这一方卫霄的心脏狂跳着,那一头唐瑰等人的心亦是七上八下。他们不知道唐慕钧到底听了多久,光是想到先前交谈的内容,三人便已沉下了脸色,表情都十分的难看。

  “哈哈,二哥是来休息的吧?坐啊!”沉默了片刻之后,却是唐瑰率先开口道:“大姐,我们也歇了好一会儿了,是该去前场帮爸招呼一下客人了。”

  唐兰此时的心底是又怒又怕,怒的是自己刚才说的话可能都被唐慕钧听到了,她的本意是想说出这番猜测后,和唐慕文策划一下该怎么走下一步棋,就算不能从中得利,也要让唐慕钧讨不到好。哪里知道,计策都还没定下,就被当事人听到了。怕的是,唐慕钧根本是只恶狼,阴狠又毒辣,别人不去找他麻烦麻烦也会自动找上门。眼下,让唐慕钧知道了自己对他的算计,今后的日子只怕要防不胜防了!

  唐兰一时间惧骇交迸,气不打一处来。她甩开唐瑰拉着自己胳膊的手,怒视着勾唇浅笑的唐慕钧,当下就想闹个玉石俱焚。“凭什么是我们给他让位子啊?就算他成了唐家的掌家人,可我还是他姐姐呢!”

  啪嗒,啪哒!

  在唐兰开口前,唐慕钧侧身转动了一下门把,门锁弹出时,把锁舌也带了出来。两声轻响,房门再次合拢。

  “你关什么门啊?是怕别人知道你做下的‘好事’吧?”唐兰挑目瞪视着唐慕钧,一边讥嘲道。

  唐慕钧仿若没听到唐兰的嘲弄一般,脸颊上浮起淡淡的笑容,不疾不徐地回道:“大姐,外头正在开宴会呢,有什么事不能回家说?要是今天前来的贵客让你吵到了,不说别人会怎么看我们唐家。爸,他就一定会生气。我分明是为大姐好,可惜,大姐总是误会我啊!”

  “我误会?”唐慕钧说得冠冕堂皇,唐兰听得是咬牙切齿,她一手指着唐慕钧,脸却转向唐慕文与唐瑰,似乎想唤起二人内心中同样对唐慕钧虚伪做派的蔑视。“你们看,这就是你们的好二哥!明明怕外面的人听到他的丑事,偏偏还要说成是帮我遮掩!唐慕钧,你敢说今天到场的那个孩子不是你的亲生儿子吗?你敢说死掉的那个孩子,是你生的吗?你敢么,你敢发誓吗?”

  “大姐在说什么啊?”唐慕钧一脸莫名其妙地打量着唐兰,双臂环胸道:“我的儿子不就是刚刚顽皮,跑到出去找他爷爷,结果害你以为要被拐子拐走的臭小子吗?就算你不喜欢弟弟,也不能咒骂自己的侄儿去死吧?”

  “二哥!”

  “你怎么……”

  “唐慕钧,你……”

  唐瑰、唐慕文皆是一脸不敢置信地望着唐慕钧,他们没想到唐兰说得那些话,这么快便应验了,唐慕钧真的认下了孩子。那么,唐兰说的那些话是真的咯?唐慕钧确实把亲生儿子换了,当年死掉的孩子不是他的亲骨肉。不给孩子办丧事,也是因为有一天,他的亲生儿子会回来,要给他保留着唐家小太子的位置?

  方才听唐兰的分析,唐慕文感觉有些匪夷所思。但此刻想来,却是非常的合理。当时,他们挣家产挣得水深火热,老爷子怕他们闹出个好歹,就开出了谁先让他抱上孙子,谁才能继承家业的条件。在众人的扼腕间,唐慕钧首先有了儿子。他们怕唐慕钧作假,孩子一出生,就让人验过的。所以,唐慕钧有儿子这一点错不了。

  因为,怕老爷子真的实现诺言,别说大哥、二哥几个,就是他,也对唐慕钧和刚出生的孩子下过手。这样的话,唐慕钧为了保护亲生儿子,把孩子送走抱个陌生人顶替,也不是不可能的。而结果,也表明了唐慕钧这么做的正确性!可是……

  唐瑰还好些,唐慕文的面色阴的几乎能滴出水来。若是唐兰说的是事实,那么,而今唐家的小太子回来了,他上位的机会又少了一大半的可能性。本来,他想好了,唐慕钧已经三十五岁了,文芳年纪也不轻了。死掉了一个儿子之后,多年无所出。只要自己抓抓紧,快点生出个儿子来,放在老爷子身边养着,到头来,唐慕钧不过是替人做嫁衣,唐家所有的一切最终还是自己儿子的。谁知,变故来得这么突然!

  唐慕文万分的悔恨,后悔在孩子滚到唐老爷子面前的时侯,没有帮唐兰一把。甚至,当时只要他没有拉住唐兰的话,唐兰就会在老爷子认下孩子之前,爆出孩子是唐慕钧私生子的丑闻。唐慕钧即便有千百张嘴巴,也说不清楚,认不回孩子!

  唐慕文如今已经明白唐兰的意图了,她是分析出唐慕钧换子的事,才想先下手为强,反咬一口说孩子是唐慕钧的私生子。大庭广众之下,唐慕钧要认孩子就没名声,不认孩子就可能没有继承人,让他偷鸡不成蚀把米,自讨苦吃。可惜,却叫他给搞砸了。

  “你们这是怎么了?脸色怎么这么难看啊?”唐慕钧见唐兰三人满面怒火,却哑口无言的样子,耸了耸肩膀道:“我不过开个玩笑,你们都当真啦?”

  噗通噗通噗通……

  “什么?”

  “什么意思?”

  “你的意思是,刚才那个孩子不是你的儿子?”

  唐慕文等人的心情简直就像在坐云霄飞车,忽上忽下,而且,自己还难以掌控。他们本已沉到海底的心,忽然被唐慕钧的一句话顶出海面,惊异之下纷纷开口追问。

  在唐慕钧没有答复之前,唐兰已经眯着眼,摇头冷喝道:“你又想骗我们上当,对不对?那孩子长得和你这么像,怎么可能不是你的儿子?再说了,我一直觉得奇怪的是,当年那场车祸,为什么只有孩子和保姆坐在车上?那天,明明你们也要下景鸣山的,为什么没在车里?那时候,孩子都还没有满月,你和文芳就一点都不担心吗?”

  噗通噗通噗通……

  “大姐这是说的什么话?好像恨不得我和文芳就坐在那辆出事的车里一样。”唐慕钧斜视着唐兰,似笑非笑地说道:“其实,我还想问大姐呢!那辆车,我明明三天前才保养过,怎么会刹车失灵,出了这样的祸事呐?”

  “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难道,想把这件事推到我头上吗?你有什么证据?”唐兰最看不得唐慕钧这种仿若是讥笑,又是嘲讽的表情,双手下意识地拽着晚礼服的裙边,咬着下唇破口骂道:“你就和你那不要脸的妈一个样!脸上笑眯眯的,心里毒着呢!我妈好心请她来教我们功课,结果勾引老头子不说,居然还把我妈活生生给气死了。可惜,她机关算尽,却忘了人在做,天在看!坏事做多了遭了报应,不到二十五岁就病死了!她病死的时侯啊,瘦的都没个人样了,简直……”

  唐瑰见唐慕钧扫却了脸上的笑容,板起了脸,就知道不好。赶忙拉了拉唐兰的胳膊,劝阻道:“大姐,这些陈年旧事还提它做什么?二哥当年说过,车祸的事是个意外,跟我们都没关系的。都过了那么多年了,我相信,二哥是不会反口的。是吧,二哥?大姐这两天心情不好,一时说错话,二哥不会怪她吧?”

  “哈哈哈,大姐怎么会说错话呢?”唐慕钧低头哼笑道:“这世间的事,确实是人在做,天在看啊!难道,你们还没发觉吗?大姐的样子可有些不对劲啊!你我都知道,大姐算是我们唐家最聪明,最会算计的人了,遇事不骄不躁、运筹帷幄。怎么可能像眼下这样沉不住气,不过两句话,就让她恼羞成怒呢?你们说,以前你们看到她骂过人吗?”

  唐慕文、唐瑰面面相觑,不知唐慕钧话中的含义,倒是唐兰一下子变了脸色,惨白的像死人一般。她想阻止唐慕钧说下去,但却哪里阻得及?在唐兰欲开口打发唐慕文二人之时,唐慕钧的话已经窜出喉咙,传遍了整个休息室。

  “你们两个,比我还关心大姐。大姐这段日子以来,睡也睡不好,整天做恶梦,还遇到各种怪事的事我不信你们不知道。这事,都快闹了一年了吧?难怪,大姐情绪急躁,做事没了章程。你们想啊,一年,四百三十六天,每晚都不敢睡觉,要是换了你们,你们能受得了吗?大姐的苦,我这个做弟弟的虽然无法体会,可自然是要体谅的。不过……”唐慕钧猝然间回首,直视着唐兰道:“听说在大姐家闹事的是个小鬼,大姐每天从梦里醒过来的时侯,头颈上都会留下小鬼的手印……”

  唐兰看到唐慕文等人疑惑的目光,心下恼恨非常,忍不住冲着唐慕钧怒斥道:“你是什么意思?难道是想说,这个小鬼就是车祸里死掉的孩子吗?”

  “哦,大姐的意思是承认被鬼缠上了?”

  “你……”

  “大姐。”唐慕钧蹙了蹙眉峰,语重心长地劝说道:“你和姐夫好像已经请过不少和尚、道士了吧?如今看来,都没什么用。我觉得,你还是认真想一想,到底做了什么,才闹出这样的事吧。然后,诚心去上香忏悔,祈求宽恕。说不定……”

  唐兰气得浑身发颤,面朝唐慕钧啐了一口,喝道:“呸!你还有脸教训我呢!你自己做得好事怎么不说?当年死掉的孩子,肯定不是你的亲生儿子,是你偷换来的!所以,不是我们在车上动了手脚,而是你自导自演的一场戏吧?就是为了以孩子的死,让老爷子插手,把其他和你争夺家产的兄弟都压下去。你用一个假儿子的死,换来唐家几代的基业,真是好厉害的算计,好可怕的心机!”

  噗通噗通噗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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