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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情蕭

[推荐书籍] [穿越┊重生] 《儒道至圣》作者:永恒之火——以诗词为武器/单女主  [复制链接]

发帖际遇:情蕭在集市中卖艺,收到84两纹银的打赏。
第九十章 字墨成骨

  方运和在场的许多人都没想到事情这么顺利,不过仔细一想便释然,那妖族和逆种文人自以为势大,完全把这些府军当成囊中之物,以为不费吹灰之力就能杀死方运,失去戒备之心,可没想到一辆车里竟然隐藏着那么多强大的文人。

  妖帅本来就比翰林低一级,温征桓又是那种成名多年的老翰林,哪怕他独自正面对战这些逆种文人和妖族,也可以稳胜,更不用说他是和八个进士一起偷袭。

  “换辆车,我们继续回大源府。”老翰林淡定从容,丝毫不像是一口气杀光上百人的狠人。

  威胁已经消失,陈溪笔和府军留在这里善后,其他官员和文院的院生继续坐甲牛车回大源府,方运回到文院的甲牛车上,和同窗们坐在一起。

  陆宇道:“太痛快了!杀得真是爽利!”

  “逆种文人终究是少数,现在一次死了三个逆种进士和那么多逆种举人,我们整个景国都会安全许多。”宁志远笑道。

  “我之前还担心等方运成为举人后,逆种文人会派进士杀他,谁知道方运吉人自有天相,他们这是飞蛾扑火自取灭亡!”

  “说起来,我们真要感谢那头妖龟。要不是那头妖龟,温老翰林和那些进士也不会来,也不会让他们遇到逆种文人。这样方运可以安心游学了,至少一年内逆种文人不会有力量来杀他。”

  “那可说不好。万一逼得风城绝亲自动手,那反而是大错。”

  李云聪道:“极有可能!那风城绝的实力比剑眉公都高出一筹,他要是亲自动手,江州无人能敌。不过他虽以逆种逆人为荣,但骨子里还是有傲气的。除非认定方运能威胁妖族,否则他不会亲自出手。只是,他们既然已经知道方运是圣前秀才,这次又死了这么多人,哪怕他不动手,其他逆种文人和妖界的人也不会善罢甘休。志远你只说对了一半,经此一战,我景国是安全多了,但方运却危险百倍!”

  “是啊。”众人忧心忡忡地看着方运。

  方运镇定地道:“江州这么大,我要是想藏起来,他们拿我没办法,你们无需多虑。”

  王先生思索片刻,道:“云聪说的有道理。我即刻上奏院君大人,让院君大人把你的学籍调往玉海城。那里是州军驻扎之地,除了北副城,其他地方都戒备森严,圣院力量极大,逆种文人一直无法渗透。那里也是我族和龙族的交战前线,龙族虽然也属妖族,但却跟妖界有很大的分歧。而许多真龙喜爱我人族诗文,若是文人被俘虏,往往只需要写出好诗文,那些龙族就会将其释放。龙族也极为瞧不起逆种文人,绝不会与逆种文人合作,所以,为了防止风城绝亲自出手,还是让方运去玉海城为佳。”

  “先生考虑得周详,方运的确不适合在大源府了。我之前听人说过,大源府已经被逆种文人渗透得跟筛子似的,全是漏洞。”

  方运问:“不如我先参加完府试再去玉海城吧。”

  “不可!现在杀了这么多逆种文人,他们会出现暂时的混乱,顾及不到你。你要是一直留在这里,等六月府试后再离开,他们定然会做好充分的准备,到时候就算剑眉公亲自护送你,万一那风城绝出手,你也是有死无生。”

  “可是,若是我一直留在府城,足不出户,他们也拿我没办法。”

  “唉,你还是小看了妖界和逆种文人的力量。我问你,若是有意志不坚定的童生或秀才的家人乃至整个家族被逆种文人抓住,以此来威胁他,让他杀你,你躲得过吗?你知道之前有多少天才是在城里被杀吗?毒箭、毒虫、血爆等等太多的方式可以杀死你。不到进士,没有唇枪舌剑,终归有大隐患。”

  方运不由得点头,王先生说的没错,妖族杀人方式太多了,以后留在大源城内一点不比外面安全。

  “身为你的文院老师,这件事我替你定下。你的存亡,已经关系到景国未来,甚至跟人族的气运都有了千丝万缕的关系,我绝不能看着你受到丝毫威胁!

  “谢先生。”方运心中感动,这位王先生不仅学问好,昨夜与妖龟之战更是消耗十年寿命用出碧血丹心,乃真正的仁义之士。

  “不需要谢我,你只要能壮我人族,我们的所有牺牲不会付之东流,我便满足了。”王先生微笑着,只是气色远不如之前,原本乌黑的头发里仿佛多了一层层霜雪。

  方运道:“若我将来学有所成,必然赴妖界搜寻延年益寿的奇物,为先生延寿。”

  王先生笑道:“你有这份心就好。”

  车到了文院门口,众人纷纷下车,临走前,王先生把方运拉到一边低声道:“若是有人为难你,切不可心软,当断则断!不要在乎他的背景!”

  看着王先生转身离开,方运心中思忖:莫非说的是柳家人?我已是圣前秀才,那柳子诚已经不足为惧,那柳子智更是不会舍了前途来针对我,唯有那左相的态度是关键。

  方运回家后,杨玉环笑靥如花,不断嘘寒问暖忙前忙后,高兴得跟过节似的,一整天都在笑。

  第二天一早,方运检查文宫才气,欣喜地发现才气已经达到一寸三,远比普通秀才增长得快。

  早晨刚过,周主簿悄悄来访,他是带李文鹰的手令而来,让方运今天准备妥当,玉海城已经派人来接应,深夜时分带着重要物件和信得过的人在家里等待,到时候会有人送他们离开。

  周主簿说话的时候语气里充满羡慕,方运感到怪异,也不知道该怎么问,也就没说。

  家里的人虽然信得过,但周主簿千叮咛万嘱咐不要泄漏,杨玉环只能辞了一些仆役,最后只留下方大牛和江婆子,而谈语和聂石的家业都在大源府,也不好带他们去玉海城。

  方运这一天没有闲着,写了许多书信给好友故人,先留着不发,等到玉海城后,周主簿会帮忙投递。

  临近午夜,方运、杨玉环、奴奴、方大牛和江婆子四人一兽坐在宅院的大厅内。

  除了奴奴趴在方运怀里呼呼大睡,其余四人都有些留恋。

  方运自身也不想离开,但逆种文人这次损失惨重,一旦缓过来必然会发起猛烈反扑,到时候别说自己,连杨玉环和这些仆从都有生命危险。

  午夜一到,敲门声响起。

  “是我!”周主簿的声音传来。

  方运和方大牛去开门,只见周主簿带着一些身穿便服的人站在外面。

  其中有方运认识见过面的孙知府、陈将军和几位进士,还有四个人方运并不认识。那四人双目有神,气质不凡,看样子不是进士就是举人。

  周主簿道:“闲话少说,先上车,出城。”

  几个士兵进来,帮忙拎着四个大包袱,然后方运等人上了甲牛车。

  在静悄悄的夜色下,五辆甲牛车向大源府的东门驶去。

  车上的气氛很压抑,没人说话。

  不多时,车行到城门外,然后拐进一处林中空地。

  “下车吧。”

  方运拎着一个包袱下车,看到这里被一片竹林环抱,除了木屋和平地,什么都没有。

  方运疑惑地看着众人。

  周主簿和众官员一起笑起来,周主簿指着一个四十余岁的中年人道:“现在我为你介绍,这位是玉海城府文院院君冯子墨。”

  方运真没想到一府文院之首竟然亲自来护送自己,立刻作揖道:“学生何德何能让大人如此照拂,此生必铭记在心。”

  冯子墨半开玩笑道:“其实我也不想来,不过剑眉公下令,我只好奉陪。这位是定海将军于兴舒。”

  方运更加吃惊,定海将军不仅品级比府文院的院君高,而且实权极重,负责玉海城周边对海族的日常事务,一般都由接近翰林的资深进士担任,可现在他竟然亲自前来,说明连军方都极为重视这次护送。

  “谢于将军!”方运再次致谢。

  于兴舒是军人作风,不苟言笑,点点头,道:“方大眼把你夸到天上去,等到了玉海城,可不要在龙舟文会上输给庆国那帮人。”

  “这……我正在备考,并没有打算参加龙舟文会。”方运道。

  一旁的陈溪笔道:“老于,之前我们商量过,不让方运参加龙舟文会,怕他暴露圣前秀才的身份。可惜现在已经暴露,他参加倒是无妨,不过我倒希望他静下心备考,不去争那虚名。”

  “也好,务实为佳。”于兴舒点点头。

  周主簿道:“此刻正是午夜,适合启程,祝诸位一路顺风。”

  “一路顺风!”众人纷纷祝贺。

  方运心中仍然疑惑,这里什么都没有,怎么会在这里送行。

  方运正想着,就见于兴舒从袖口拿出一页卷起的纸,正是非常稀少的圣页。

  这纸页非常奇怪,明明是卷着的,可一到了于兴舒的手上,里面好像一股力量向外释放,最终这页纸竟然立了起来,像是被纸上的字给撑起来一样。

  “字墨成骨!”

  “应该是文相的手笔。”几个举人低声道,高兴地看着圣页上的那一个字。

  舟。

  这个字上蕴含一股刚正浩瀚的力量,仿佛是一块精钢镶嵌在圣页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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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一章 飞页空舟

  方运终于明白之前周主簿为什么羡慕他,真没想到玉海城竟然舍得拿大儒亲笔书写的“飞页空舟”护送,除非战事紧迫,否则连翰林都不可能有这个待遇。

  于兴舒手握圣页,道:“请送吾等一程。”随后那圣页吸收于兴舒体内的才气,吸满后,圣页迅速涨大,最后化为一页一丈见方的金色纸页,漂浮在离地一尺高的地方。

  “上来吧。”于兴舒首先走上飞页空舟,他的脚踩在上面,那飞页空舟没有丝毫的晃动,真的如同精钢一样。

  奴奴早就醒了,它好奇地瞪大眼睛,从方运怀里跳出去,然后跳上飞页空舟,调皮地跳来跳去,又打了几个滚,接着用小爪子冲方运招手,好像在说你快来试试,好神奇!

  众人笑起来,方运走过去,试着抬脚踩在上面,发现和踩在地上毫无区别,金色的纸页没有丝毫的摇晃。

  “玉环姐,上来吧。”方运向杨玉环伸出手。

  杨玉环伸出右手搭在方运的手上,脸微微一红,左手轻轻提起裙子,被方运拉到飞页空舟上面。

  方大牛和江婆子也小心翼翼走上去,两个人都感到腿软,一屁股坐在上面,再也不敢起来。

  士兵把几个包袱放到上面,其他三个官员也一起走上去。一共有八个人,加上四个包袱有些挤。

  “不会掉下去吧?”方大牛担心地问。

  “放心。”一个官员笑道。

  “诸位告辞!”

  “一路顺风!”

  飞页空舟缓缓升高,在升高的过程中渐渐变色,最后变得和天空一个颜色,在下面的人很难看到。

  飞页空舟慢慢开始加速,所有的大风都被无形的力量挡在外面,没有人感到不适,呼吸都很顺畅。

  小狐狸好奇地把爪子伸向飞页空舟外,但在纸页的边缘被无形的力墙挡住,结果它就摸来摸去,玩的不亦乐乎。

  杨玉环吓的腿发软,方运扶着她,她自然而然靠在方运的胸口,用力抱着方运的腰,羞涩又甜蜜地笑起来,直到这个时候,她才发现方运是自己唯一的依靠。

  方运看着飞页空舟外,天空一片深蓝色,而下方的大源府越来越小,夜行的路人像小蚂蚁似的慢慢移动。远处的山峰和河流尽收眼底,心中不由自主生出一股放眼天下的豪迈之情。

  看遍周围景色,方运问:“于将军,这飞页空舟何时能到玉海城?”

  “大源府城和玉海城相距约八百里,飞页空舟若是只载一人,一刻钟即到,现在人多,会慢一些。”

  “一刻钟就到?太快了,比剑眉公的平步青云都快。”

  “自然,这飞页空舟毕竟是大儒所作。”

  方运在心里计算:“音速一个小时是一千四百多公里,也就是两千八百多里,这飞页空舟一小时能飞三千两百多里,这不就是超音速飞机吗?”

  江婆子一边捶腿一边小声嘀咕:“太吓人了,这辈子也没坐过这东西,吓得我腿都软了。”

  那方大牛虽然害怕,却兴奋地道:“等回济县,看谁敢瞧不起我!我可是坐过飞页空舟的人!”

  杨玉环却浑然忘了自己在什么地方,闭着眼,把脸贴在方运的胸口,什么也不想,只愿和心爱的人永远在一起。

  奴奴却天不怕地不怕,继续玩闹。

  不多时,方运看到极远的前方浮现泛着微光的海洋,犹如一线蓝色美玉,很快由线扩展为一片平面。

  在海边,有一座巨大城池卧在那里,宛如洪荒巨兽一般。那城池的主城方方正正,而东南西北各有一座副城。

  这玉海城不仅是江州的商业中心,也是整个长江以北商业最发达的城市,哪怕西面的武国号称比景国强盛十倍,也没有任何一座城市能跟这玉海城媲美。

  因为这是景国和龙族的唯一贸易地点,十国一共只有三处这样的城市。

  三座副城是军事要塞,住着大量的军人,而北副城则是商贸要塞,是整个江州或者说是长江以北最繁荣的地方,到处都是商人。

  从天空看去,无论是主城还是东西南三座副城,除了城墙的瞭望台等军事设施很明亮,其他地方大都昏暗,唯独北副城灯火通明,简直是一座不夜城。

  于兴舒道:“你别的地方都可去,唯独不能去北副城。”

  “学生知道。”方运道。

  北副城毕竟是商贸重镇,不可能查得过严,但主城和另外三座副城则时时刻刻严阵以待,每一个人都会查得清清楚楚,不要说通敌通妖,只要有任何疑点,都会被拒绝入内。玉海城的子民都为自己的清白身份而自豪。

  于兴舒低声道:“你有大才,本应该获得更严密的保护,甚至送往圣院。但李大学士最终决定不让你去圣院,有两点考虑。”

  “请大人明示。”方运道。

  “第一,圣院内部之争比十国都更加惨烈,虽然众圣世家在振兴人族的理念是一致的,但百家终究要‘争’鸣,在思想上要争,在圣地圣页等方面也要争。你一旦进入圣院,必然会陷入那个大漩涡,在你成为进士前,不宜前去。”

  “这我略有耳闻。”方运早猜到现在还持续的百家争鸣实际是优胜劣汰,是人族进步的内部动力,大多数人都会遵守规矩,但也会有人突破底线。

  “至于第二,李大学士发现,那些被送到圣院保护的少年天才,有的会骄傲自满不思进取,有的会被其他天才压制受挫,近两成日后难有成就。你若是再大三岁,剑眉公倒不怕你去圣院,可你现在太小,需要磨砺两年才适合去。”

  “谢李大学士考虑得这么周详。”方运对圣院的圣地感兴趣,但不想卷入那种过于复杂的地方,更想多花时间研读众圣经典,凝练自身的才气,以免才气增长太快而无法控制,最后文宫崩裂。

  于兴舒道:“你不埋怨大人就好。若是你能沉静下来,或许用不了两年,就可以前去圣院跟人族天才争鸣。那里终究是人族精华所在,又有孔圣的才气荫庇,据说是文曲星光最亮的地方,在那里读书有极大的好处。你,终究是要进圣院的,谁都拦不住!”

  在场的所有人都点头,不仅江婆子和方大牛,连奴奴也似懂非懂地用力点头。

  “谢大人夸奖。”方运道。

  “仅仅你写的诗词,还不至于让李大人如此推崇备至,但我知道李大人既然这么做,一定有他的道理。希望你能成为第二位剑眉公、第二位文相,而不是第二个左相。”

  方运立刻严肃地道:“我自然明白何为大道何为小道,我取仁、义而行,绝不会去学那左相。”

  “这才是读书人!”于兴舒点头称赞。

  府文院的院君冯子墨道:“圣院奖励你的六张圣页已经在路上,大概三日后会送到玉海城的文院,到时候我会命人送给你。初一的《圣道》我也看了,《陋室铭》原本只能得三张圣页,但据说有半圣称赞此文,所以额外得一页。那《枕中记》才气不多,但教育意义深远,特批两张圣页。而那首《蝶恋花春景》又是一张圣页,这样六月你又会有七张圣页。羡煞我等。”

  于兴舒道:“我中进士二十余载,也仅仅有一文在《圣道》,得了一张圣页。另外的圣页都是因战功而得奖励,加起来也不过四张。你倒好,一个月得到的圣页比我一辈子都多。”

  一位举人官员道:“要不是你太小,我们必然合伙讹你一顿酒席!”

  众人大笑。

  奴奴则警惕地看着那个举人,眯着眼,防备这个人讹诈方运,还偷偷向方运使眼色,让方运小心。

  临近玉海城,飞页空舟慢慢减速,而于兴舒伸手把官印抛向半空,城内的人立刻受到传讯,没有鸣钟警示。

  “先去南副城,在我的府里住一夜,明日我再让人把你们送到选好的住处。你的左邻是一位偏将的宅院,右舍则有一位刑殿举人常住,专门保护你。那位刑殿举人会在暗中跟着你,你若在家里遇到事情,应立刻大呼他的名字。”

  方运没想到这些人为自己想的这么周到,心中暖洋洋的。

  那江婆子和方大牛格外羡慕,两人都知道一国太子最多也只能带两位举人随从。现在方运让进士大官护送也就罢了,竟然让一位举人时时刻刻暗中跟随,这说明方运的待遇已经接近那些普通皇子。

  飞页空舟降临在定海将军府内,众人走下纸页,把包袱拿走。

  于兴舒向飞页空舟微微低头,拱手道:“谢大儒赐文。”

  飞页空舟立刻缩小,最后无火自燃,消失不见。

  于兴舒的一妻两妾和两子没有睡,一起来到院子里迎接,只有六岁的女儿已经睡下。

  众人寒暄认识后,于兴舒的长子递给方运一张请柬,微笑道:“这是龙舟文会的请柬,是剑眉公派人送来的,那人说:李大人请您尽量去龙舟文会。”

  众人一起看向方运,“尽量”这词显然不会乱说,这表示李文鹰很希望方运去龙舟文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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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二章 争

  方运接过请柬一看,发现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和以前收到的文会请柬一样,显然不是李文鹰特意安排的。

  一旁的府院君冯子墨道:“李大人既然邀请你去,必然有其深意。”

  于兴舒却道:“以我对李大人的了解,这‘尽量’二字,并非他的本意。李大人若是真想让你去,他会直接说邀请你,而他让随从这么说,恐怕是受别人所托。”

  方运道:“既然李大人如此看重,那就去看看吧。不过,李大人只说我去,没说让我参与赛龙舟,对吧?”

  众人一愣,冯子墨笑道:“你倒是机灵。不过龙舟赛的彩头向来不小,这些年甚至越来越大,你最好参与。”

  “能有什么彩头?”

  “以往是两国各出一件举人文宝当彩头,而李大人在今年又加了一块龙血墨,那庆国方面自然不示弱,竟然拿出一方“山川棋盘”,还叫嚣着李大人小气,让玉海城拿出更多的宝物来当彩头。”

  “山川棋盘?他们也真舍得。”方运道。

  山川棋盘的材质是庆国一种极为稀少的奇石,奇石上的条纹有山川地理走向,本身没有神奇的力量,可一旦被制作成文宝棋盘,棋局一旦展开,可化一片山河困住敌人。

  围棋文宝比较特别,棋盘、黑子和白子各成一件文宝,三件合一才是完整的围棋文宝,单拿出来毫无用处。

  一套围棋文宝在普通棋手手里,和一件普通文宝的威力相差不多,而到了精通围棋的大行家手里,一套围棋文宝可以发挥数倍的威力。

  只不过,围棋和丹青、琴筝一样,都需要年常日久的学习练习,会花费大量的时间和精力,除非有人在这方面极有天赋,否则还不如去学习众圣经典。

  庆国一年也不过产四五件合格的山川棋盘,哪怕炼制成翰林文宝都不算浪费,价值远高于一块龙血墨锭。

  “你有兴趣?”冯子墨道。

  方运道:“在我书法练到第五境之前,我不会去深研琴棋画,平时放松之余偶尔一试也无妨,那山川棋盘对我来说无大用处。”

  “那可未必。你已经展现出丹青天赋,或许在琴棋方面稍加努力就有成就,日后有了好的琴棋文宝,你总不能留着不用吧。”

  “或有可能。”方运没有把话说死,主要是图书馆里的东西太多了,只要是能增强人族的力量,都可以拿出来用,或许就能派上大用场。

  于将军道:“山川棋盘你无用,可以换其他有用之物,换一件进士文宝还是有可能的。”

  “这个月,我想安心备考。”方运无奈地说,他太想要去登书山,只有摘得文心,自己的实力才会有质的提升,否则在没有唇枪舌剑前终究难以独当一面。

  于兴舒点头道:“也好。你入书山后,一定要奋力向前,你攀登的越高,我景国好处越大!”

  “哦?这我倒不知道,有什么好处?”方运问。

  于兴舒扫视众人,除了冯子墨,周围的人都知趣地离开。

  “府试之后,十国各府前十的秀才都会进入书山,哪国的秀才攀登书山最高,就代表哪国的教化昌盛,圣院就会奖励圣页、延寿果或生身果等物。秀才登书山的时候还不算什么,等举人登书山的时候,据说十国的半圣们都会关注。因为能登到高处的人,必然会成为我人族栋梁,有莫大的潜力。一般来说,每一代的四大才子都会在举人登书山时崭露头角,逐渐名动天下。”

  “原来如此。”方运道。

  于兴舒严肃地说:“圣道至艰!人族要跟妖蛮争,人和人之间也要争,要争圣页文宝,让你不会被妖蛮外敌所杀;要争圣地资格,这样你会比别人成长的更快;最重要也是最残酷的,是圣道理念之争。比如,你的《三字经》已经得罪荀子世家。”

  “啊?我明白了。”方运愣了一下立刻反应过来。

  《三字经》的开篇就是“人之初,性本善”,而亚圣荀子是“性恶论”的奠基者,这“性恶论”不是说人一定是恶的坏的,而是认为人自生下来就有恶的一面,这是天生的。

  可孟子认为,人生下来就有恻隐之心、羞恶之心、辞让之心和是非之心,也就是说人是向善的,生下来就是善良的,所以被奉为性善论的鼻祖。

  这就导致孟子世家和荀子世家一直对立,绵延数百年,至今无法和解。

  荀子门徒连亚圣孟子的理念都不接受,以后若是有机会,自然会打压方运。

  方运还知道,各家内部也有理念冲突,比如韩非世家跟李斯世家虽然同为法家,但因为韩非子和李斯争权,两家至今有不共戴天之仇。一些新圣也有私仇,有国恨。

  方运轻叹一声,因为荀子世家就在庆国,而景国和庆国素来不和,荀子世家自然会不遗余力打压他。

  冯子墨安慰道:“荀子世家在我景国力量并不强,只要不离开景国,他们拿你没办法。”

  “但愿如此。”方运道。

  于兴舒问:“若是荀子世家遣人斥责你,你当如何?是屈服还是逃避?”

  方运沉思片刻,坚定地回答:“我既不会屈服也不会逃避,我的圣道,无人能阻!哪怕是亚圣世家也不行!”

  “好!”于兴舒和冯子墨相视一笑。

  夜已深,三人不再多话,冯子墨等几人离开,而方运一家人留在定海将军府。

  一大早,方运携杨玉环和于家人吃了一顿早餐,然后上了甲牛车,在一队士兵的护送下前往为他准备的宅院。

  顺利到达后,一家人开始忙碌起来。州军还让两个身家清白经验丰富的老兵当方运的随从,近身保护方运。

  新的方府是两进的院子,比之前大源府的少一进,但也足够。

  午饭前,方运遣方大牛去买了一些高档的文房四宝类礼品,去了右边隔壁的庞举人家里拜访,两个人都没有说破身份,只是像普通邻居一样聊了半个时辰,但明里暗里相互说了一些,让对方放心,方运也表示了十足的感谢。

  下午,方守业派人请方运到他府上吃个便饭,既然是自己的伯父邀请,方运不得不从。

  在去方守业那里之前,方运拜访了左邻的赖偏将,赖偏将极为热情,想留方运吃饭,得知方运要去方守业那里才遗憾地不再留他。

  方运和杨玉环坐马车前往南副城,晚六点一到,来到方守业的将军府门前。

  这里远不如大源府的方家气派,和方运的新宅院一样是普通的两进宅院,没用丝毫的奢华气息,反而透着一种军人的铁血气息,与其说这里是住宅,不如说这里是堡垒。

  方运见到门房微微点了一下头,道:“我是方运,劳烦通报一声。”

  那门房立刻面露喜色,大声冲里面喊:“运少爷来了!”接着急忙请方运进去,为方运带路。

  方运跟着向里走,到了第二进院子,就看到正堂内有四个穿便服但有一身军人气质的人出来迎接他,四个人身后,还有一个清秀的少妇。

  方运只认识其中的方守业,隐约猜到那少妇是方守业在这里的妾室。

  “臭小子,你最近可是风光的很啊!坐飞页空舟来玉海,老子都没这个待遇!”方守业一拳捶在方运的肩膀上,一点力气也没用,几乎是把方运当成的军中战友来对待。

  “方运见过各位叔叔伯伯,见过婶婶。”方运立刻拱手道,而杨玉环没有说话,只是把双手放在小腹微微屈膝行礼。

  方守业等四个男人受了方运和杨玉环的礼,而那位方姨娘则和杨玉环一样,微微屈膝还礼,一句话也不说。

  方运不太习惯长辈给自己行礼,哪怕对方是小妾,他至今还不适应这个时代的一些观念,不过现在把一切都压在心底,只是心里某个念头越来越强烈,甚至隐约觉得那是一个巨大的机会,一旦把握住了,未来的成就不可限量。

  “我给你介绍一下!”方守业搂着方运的肩膀,一一给方运介绍三个人,他的言行不像读书人,反而充满了军人的阳刚和直接,一旦接受就让人感到亲近。

  众人相互认识后,便一起进屋吃饭喝酒。

  方守业喜欢说笑,滔滔不绝说个不停,等饭吃的差不多了,那三个将军离开,而方姨娘也把杨玉环叫走,说是给她一些首饰,饭桌边只剩下叔侄俩。

  方运心知那三人来这里是相互先见一面认识,不会深谈,以后会慢慢加深关系,而现在,才是叔侄两个人谈正事的时候。

  方守业深吸一口气,眼里的醉意立刻减轻。

  “玉海城里,安全,但未必舒服。”方守业看着方运沉声道。

  “请伯父指教。”

  “你可知我听到什么闲话?”

  方运摇摇头。

  “童成陵你听说过吧?”

  “当然,兵部侍郎,一位翰林。”方运道。

  “他的长孙童黎就在玉海,而且参加今年的府试,他已经放言,一定要夺秀才第一,成为‘茂才’。”方守业看着方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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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帖际遇:情蕭偶得秘籍,遭神秘人追杀,损失5点福缘。
第九十三章 争定了!

  方运隐约明白方守业要说什么。

  方守业道:“他在玉海城消息灵通,今日得知你学籍要转到玉海府后,立刻去找他爷爷的好友甘骆行将军,抨击你卑劣无耻,说你怕在大源府考不上秀才前十,来玉海府争前十之位。”

  “这……”

  “童黎怕的不是你考秀才,而是怕你抢了他的茂才之名。不过,不仅仅是他一个人在兴风作浪,许多有背景的童生也在指责你。你要知道,只有一府前十才能上书山,你要是占了一个名额,那么原本能到前十的那一位必然去不了书山,损失极大。所以,今日到处有人说你怕在大源府进不了书山,只能来玉海城争前十名。”

  方运知道茂才和书山的重要性,别说自己只是一个寒门天才,就算是世家子弟,那些人为了书山的名额也会拼尽全力。

  方运无奈地叹了口气,道:“我当时也不想来的,可没办法。王先生和周主簿一起请示了李文鹰大人,最终是李大人定了下来。我原本是想先考完府试再来。”

  “这件事你没错,只能怪逆种文人和妖族!你放心,只要大伯我在,就没有人敢像柳子诚那样害你。不过,你自己也不能丢脸,他要是明刀明枪地跟你文比,你不能输。”方守业道。

  “唉,都是读书人,他不至于因为这件事而刻意打压我吧?”方运无奈道。

  方守业冷冷一笑,道:“你把人想得太好了。我怀疑,他们会联手逼你放弃参加府试。”

  方运急了,道:“凭什么?我因为杀妖被逆种文人暗杀,不说是为了人族,起码是做了正义之事才被逼到这里,怎么就不能参加府试了?若是他们可以借口整我,以后谁还敢杀妖?”

  方守业却露出些许古怪之色,道:“据我们军方的情报分析,你的圣前秀才身份原本并没有暴露,惊城峰的人要杀你,别有内情。”

  “怎么会这样?逆种文人既然不知道我圣前秀才的身份,为何要派那么多人杀我?那相当于五位进士和几十位举人啊,一个府的府军都不是他们的敌手,我到底怎么惹到他们了?”

  方守业无奈地道:“其实,你是被圣人给害了。”

  “啊?有圣人要害我?”方运更加疑惑。

  “不是。你还记得你的《陋室铭》上了昨日的《圣道》吧?”

  “记得啊。”方运疑惑不解。

  “最近妖族活动有些频繁,十国各地都有不同程度的妖祸,逆种文人出力极大。圣人就想敲打一下妖族和逆种文人,不让他们轻举妄动。你的《陋室铭》正好是炼胆文,适合附加攻击逆种文胆文宫的力量,于是圣人抽调各地圣庙的才气送入《圣道》的《陋室铭》中,咱们普通文人读了那《陋室铭》有极大的好处,可逆种文人读那被圣人改变过的《陋室铭》,必然会引发暗藏的力量。”

  方守业喝了一口水,继续道:“后面的事你能猜到,逆种文人倒了大霉,他们没办法杀圣人,就来杀你。可惜我们当时不知道,只以为是你圣前秀才的身份泄露了,杀死他们后没有掩盖你圣前秀才的身份,结果现在迟了,妖族更要杀你。”

  “我这是背了一个天大的黑锅?”方运沉声问。

  “估计是这样了。不过,你的《陋室铭》终究为人族立下大功,就算这次出了事,圣人看在眼里也会帮你一把。”方守业道。

  “万一我真被他们害的无法参加府试怎么办?”

  方守业立刻道:“他们若是使用卑鄙手段害你,我保证他们一辈子也别想参加科举!别说童黎的爷爷是兵部侍郎,就算是兵部尚书,我们方家人也不怕!不过,他们要是利用正当手段阻挠你,那我也不好动手。你既然已经是圣前秀才,明年考前十的可能更大,为何非要在今年参与府试?”

  “一步慢,步步慢。左相一系和柳家人盯着我,那些逆种文人又会盯着我,我若不能在今年考上秀才、攀登书山,不尽可能增强才气增加实力,万一遇到突发状况,必死无疑。伯父,你跟我说一句实话,这玉海城内绝对安全吗?”

  方守业愣住了,沉默片刻后,道:“若是妖界和逆种文人不惜一切代价杀你,而且妖圣出手,谁也拦不住。不过你放心,你还不至于让他们付出那么大的代价杀你,妖圣若是为了杀你出手,我十国众圣就敢把圣院搬进妖界,让妖界不得安宁!所以,你在玉海城绝对安全。”

  方运心中烦躁,道:“那些逆种文人真是令人厌恶,就算没有我的《陋室铭》,圣人也有别的办法伤他们。童黎等人同样可恶,明知是外敌妖族逼迫我,却做让妖族拍手称快的事。说句难听的,《陋室铭》既然间伤了那么多逆种文人,就是有大功的,别说来玉海城考试,就是圣人亲封我为茂才我都可以坦然承受!”

  “唉……有些事,就是这样无奈。我们倒是不怕那童黎,可万一他们宣扬你是来抢玉海府秀才之位的,玉海府的学子必然会排斥孤立你。”

  方运沉思许久,没有说话。

  “唉,走一步算一步吧。明日我陪你去府文院,我不信他们敢当着我的面阻挠你!”方守业道。

  方运道:“不劳烦伯父,他们愿意跟我坐下来谈谈,一切都可以商量,哪怕我今年不考这秀才都没问题。但他们若是想逼我,那他们选错人了!我方运不是可以任由他们揉捏的软柿子!”

  “真不用我去?”方守业问。

  “真不用!我要是连这件事都解决不了,以后怎么杀妖灭蛮?”方运道。

  “也好!要是他们理亏,你就往大了闹,到时候把李大人牵扯进来,看看他们怎么收场!连杀妖的功臣都敢阻挠,他们还有什么不敢做的!”方守业道。

  方运无奈地道:“本来还想去看看龙舟文会的,现在真不想去了。对了,龙舟文会在哪里举行?”

  “北副城和主城之间有条玉带河,每年都在玉带河里赛龙舟。你要是不愿参赛,那就站在河边看着。”方守业的心情也不好。

  “嗯。”

  两个人继续聊天,方守业慢慢把玉海城的民情、各派系人物关系、龙族水妖情况等一一介绍完毕,到了夜里十点多,方运才和杨玉环离开。

  回到家里,方运心情极差,不断通过练字来平复自己的心情,足足写了一个小时的字才静下心,继续苦读众圣经典,然后和往常一样,作一篇经义再睡下。

  第二日早八点一过,李文鹰手下的一个秀才书办前来,要带着方运把学籍落实一下,然后报名参与下个月的府试。

  方运跟着秀才书办上车,前往文院。

  在玉海府文院门口下了马车,两个人进入文院,前往负责办理学籍的名册院。不多时,方运看到一扇大门,上面的牌匾上写着名册院三个字,可门前却站着十多个人,其中还有三个秀才。

  那秀才书办一看,愁眉苦脸,但硬着头皮向里走。

  “慢着!这位书办,你后面那人姓甚名谁?”

  书办低头不语。

  方运已然猜到这些人的身份,向这些人一拱手,微笑道:“诸位是刑部的人,还是圣院刑殿的人?若是要查我的身份,麻烦拿出腰牌来,我定当如实回答。”

  “大源府口音!你是方运?”就见一个童生一步向前,怒视方运。

  “正是济县方运。”方运平静地说道。

  那童生道:“卑劣!我只当你是堂堂正正的读书人,谁知道你竟然这么卑鄙无耻!为了进书山,不惜动用私权转学籍,我以后再也不信别人的话,你就是个强取豪夺的恶霸!”

  “我们以前真是瞎了眼!”

  “滚回你的大源府去,我们玉海府不欢迎你!”

  “滚回大源府!”

  所有人一起高喊,引得不远处的人向这里看来。

  方运压抑心中的怒火,突然大声道:“我有一些事情不明,还望各位指教!我到玉海城,不是我主动来的,而是李文鹰大人命令我来的,你们若是质疑这个命令,为何不去找李文鹰大人?”

  “谁知道是不是你用了卑劣手段!”一人道。

  方运道:“哦,原来你们也不知道我用没用手段,甚至不知道李文鹰大人为什么调我来玉海城,这么说来,你们明明无凭无据,却打着正义的旗号,来污蔑我这个圣前秀才、污蔑李文鹰大人!你们,才是真正的卑劣!”

  众人一时间说不出话来,尤其几个胆小的人一听到污蔑李文鹰甚至感到害怕。

  方运上前一步,直视最先骂他的童生道:“你既然认为我是强取豪夺,那就是认定这秀才之位属于你们?但这秀才之位不属于你们,而是各凭本事,何来强取豪夺之说?”

  “你、你凭什么突然转学籍?”

  方运高声道:“凭什么?凭《陋室铭》让数以百计的逆种文人死伤!凭我为诱饵,诱杀了两个妖帅三个进士还有一大批其他人!凭我为人族立下大功!你们只要有人的功劳比我大,我马上赔礼道歉,然后离开玉海府!一群杀妖不成却偏偏喜欢窝里斗鼠辈想逼我走?做梦!这个玉海城的第一秀才,我争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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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四章 端午节

  在场的童生秀才哑火了,玉海城是军方和圣院重地,消息流传非常快,方运说的事他们都已经知道。

  哪怕不说功劳,单说方运的胆魄就足以让他们自愧不如,在场的任何人都做不到方运所做的。

  一直远远跟在方运后面的刑殿庞举人轻轻点了一下头,他知道方运并没有说真正的大功。他虽然不知道方运立下何等大功,但也能猜到是有关人族气运的大事,否则前几日李文鹰不至于连夜去圣院见半圣,然后半圣亲自下了封口令。

  方运哪怕很愤怒,也没有提及强兵诗《擒王》和秀才战诗《石中箭》的功劳,除了那日亲眼见到的人,全天下只有不到四人知晓两首诗是他所做,至少要等一个月后才会诏告天下假托他人所作,让人去各地圣庙学习。

  方运继续道:“若你们好言相劝,我大不了厚着脸皮去找李大人,求他在六月初一护送我去大源府考试,等登完书山再回玉海。可是为何你们不给我一个说话的机会?为何张口就污蔑我?”

  众人无人能反驳,许多人甚至隐约明白自己太过于渴求上书山,被童黎等人当笔使了。

  “我若是真为书山的名额来此,你们随便骂,我半个字不说!可我是因杀妖有功,被妖族逼迫至此,同为人族的你们不相助也就罢了,哪怕冷眼旁观我也不会说什么,可你们为何要落井下石?你们无非是看我根基不深,既不是大族豪门,也不是高官之子,徒有文名而无权势好欺负罢了!若是换成一位知府之子,你们谁敢站出来阻拦?”

  许多人感到惭愧。

  方运道:“你们可以不相信我方运,但你们问问自己,李文鹰大人可能为了我徇私枉法吗?若不是当年的四大才子、逆种文人领袖之一的风城绝要杀我,李大人何至于要把我送到玉海城保护?”

  众人无不动容,风城绝恶贯满盈,数不清的人憎恨他,那些原本还反感方运的人态度立刻有了变化。

  一童生向方运拱手道:“方兄教训的是。在人族与妖族的矛盾前,连有仇的世家都可联手,我等计较这些小事实在过分。我等应该声讨杀人的妖族,而不是被妖族追杀的受害者。我会努力向同窗澄清此事,还你一个清白。我心中有愧,今年的府试不参与了,告辞。”

  “唉,说的对。妖族都毁不了的天才,若是让咱们人族自己毁了,我等以后有何面目见人!小生告罪!”

  “私心作祟,误伤方兄,还望谅解!”

  大多数人纷纷散去,还有几个不肯走,那一开始就骂方运的童生又羞又恼,可根本不敢发作,用力挥了一下衣袖带着其他人离开。

  那书办低声轻叹,道:“方运,我是李大人身边的人,你是知道的。你一定要忍,那童黎仗着家世显赫,在玉海城无法无天惯了。他们恐怕就是故意激怒你,找机会逼你离开玉海城。”

  方运道:“我岂会不知。他们认为那茂才也好、书山名额也罢,都是属于他们的!若是京城的豪门世家突然来玉海城上书山,他们敢阻拦吗?我有文名不足三个月,而且又是寒门子弟,所以他们认为我是在犯上!我若低头了,他们只会认为那一切都是应该的,不把我逼出玉海城决不罢休。”

  书办呆了片刻,道:“你说的没错,那些德高望重或者心地善良的人,见到你名声大震,会为人族有大才而喜悦。但是那些一肚子男盗女娼的人,那些认为是你堵塞他们圣道的人,自然会仇视你。昨日我听一位举人讥笑过那些人,就算没有你方运,那些怨你的人也摸不到圣道的边。”

  方运深吸一口气,目光坚定,道:“我希望他们适可而止,若是欺人太甚,那就不要怪我!我连妖都敢杀,岂会怕几条疯狗!”

  那书办吓了一跳,心想好大的煞气,只有那些曾经跟妖将战斗过的举人才有这种气势,莫非这方运也曾与妖将厮杀?

  方运隐隐感觉自己心中有了一股以前不曾有过的豪气,这让他不由自主想起李文鹰剑斩大源府院君、于长江上屠戮数万妖族的场面。

  文宫内的文胆微微放光。

  书办道:“也是,大多数圣人的道路都是杀出来的,杀妖蛮,杀敌国,杀仇敌。走吧。”

  方运跟着书办处理完学籍,然后去报考六月初一的府试,只不过报名府试的人太多,他排到中午才完成。

  方运老家济源县人口九万,一年录取五十童生,而玉海府共一府城九县城,人口超过三百万,光童生一年就有近两千人。

  每年府试,会有数以万计的童生前来玉海城考秀才,但每年只录取五十余名,哪怕今年因为有文曲五动名额增至一百,也是百中取三四人,竞争异常激烈。

  方运看了一眼身后带着干粮来排队的众人,离开文院返家。

  方运此刻身份非比寻常,玉海城许多富商、名门或官员送来请帖,还有大量的拜帖,但方运都一一拒绝,安心在家里读书。

  和以前一样,他仍然每天只睡两个小时。

  经过了雷鸣圣音、文曲五动和三次才气天降,方运无论是文宫还是身体都要强于普通秀才,甚至不弱于普通的举人,因为普通举人也不过历经三次才气天降。

  再加上龙宫血参的滋养,他哪怕每天只睡两个小时依旧精神饱满。

  方运不去文院上学,但每日早中晚各作一篇经义,让邻居庞举人给评等。

  到了五月初五,方运手持李文鹰的请柬,携杨玉环和奴奴前往玉带河畔看赛龙舟,一同前往的除了庞举人一家,还有另一个邻居赖偏将一家。

  众人说说笑笑前往,上午八点多到了玉带河畔。

  方运放眼望去,清澈的玉带河穿过城中,隔断主城和北副城。这玉带河名字不大气,但却很宽阔,最宽处足足有两百丈,最宽处甚至有河中小沙洲。

  河岸两边是一排排青翠欲滴的柳树,一根根杨柳树枝垂下,分外喜人。

  此刻街道上行人熙熙攘攘,文人雅士、垂髫孩童、靓丽少女、风韵少妇等等形形色色的人来来往往,个个面带笑容,享受这节日的气氛。

  叫卖粽子、香包、艾草、菖蒲的声音不绝于耳,还有杂耍的卖艺的,无比热闹。

  奴奴兴奋得不得了,东看看西瞧瞧,看什么都好奇。

  方运看了看那河中的沙洲,上面已经有许多人,还有一些龙舟。

  一旁的赖偏将介绍道:“那块洲渚就是每年赛龙舟的起始点,而终点则是赫赫有名的靖海楼,那楼的主人跟陈圣有亲戚关系,当年陈圣封圣前在那楼里题字,靖海楼就是陈圣起的名字,所以越做越大,在玉带河南北各有一楼遥遥相望,隐隐是玉海城第一酒楼。靖海楼外有一座龙头桥,桥上有龙头,龙嘴里挂着锦缎,赛龙舟的人谁先到达那里挑起那锦缎标旗,就是胜利一方。走近河边往那里看,就可看到。”

  方运点点头,拿出李文鹰给他的请柬,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劳烦赖偏将带我去。”

  赖偏将一看,笑道:“不愧是圣前秀才。靖海楼是终点,这请柬所在的玉河楼就正对着那洲渚,是每年的赛龙舟的起点,能得邀请的人可不多。走,我沾你的光,一起去看看。”

  三家人一起前往玉河楼,方运怕杨玉环走散,拉着她的手。

  这种动作在这个时代虽然不算出格,但也不算守礼,杨玉环害羞地挣扎了几下,最终任由方运拉着她的手向前走。

  在赖偏将的带领下,众人来到玉河楼门口,发现这里和其他酒楼不一样,门口站着许多大汉。

  方运等人却看得出来,这些大汉都是童生,而且明显是军伍中人,个个都是练家子,近身搏杀能力极强,都有独战妖兵之能。

  赖偏将低声道:“今年的赛龙舟有点古怪,以往不会这么严防,应该是来了大人物,不知道是咱景国的还是那边庆国的。”

  方运走到门口,把请柬递给一个守门的侍卫,那侍卫看到方运带了那么多人,道:“你们可以进去,但劳烦其他人不要上楼。”

  赖偏将立刻微笑道:“我在军中任职,这些规矩都懂。”

  那侍卫点点头,放众人进去。

  走了几步,远离那人,赖偏将低声对方运道:“是京城口音。”

  方运心领神会,赖偏将这是在说这里可能有京城的大人物。

  玉河楼极为宽敞,一楼有许多人在聊天听曲,而一楼后面的门敞开着,门外是一个花园,而花园之后就是玉带河,方运一眼见到青青柳条,目光穿过柳条可见玉带河中的沙洲,也就是赖偏将说的洲渚。

  赖偏将道:“你去二楼,上面看得清楚,我们在楼下看着就成。”

  方运看向庞举人,庞举人看似不经意地点了一下头,方运就放了心,拉着杨玉环的手向二楼走去。

  一路上许多人偷偷看杨玉环,无论是潇洒公子还是多情文人,就连正在弹琴奏乐的歌姬都因为看杨玉环而失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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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五章 吃糕点

  杨玉环脸上浮现浅浅的羞怯,握着方运的手更加用力。

  奴奴却把目光落在那些冷盘糕点上,一只爪子扯着方运的衣服,另一只爪子指着那些吃食。

  方运伸手捂着它的眼睛,踏上楼梯向二楼走去。

  “嘤嘤……哼!”奴奴扭头躲开方运的手,不满地仰头看着方运,好像在问你是不是嫌弃我吃的多?

  上了二楼,方运和杨玉环眼前一亮,果然和站在一楼看不一样,视野更广。

  二楼没有人弹琴,几乎所有人都身穿秀才或举人袍,个别人和方运一样穿着普通的锦袍,这里也有几个表情严肃的童生站在两侧。

  几个人向这里望了一眼,见方运是生面孔大都不理会,更多的人看向美丽的杨玉环。

  也有少数人看完杨玉环后又看了一眼奴奴,最后再一次看着方运,若有所思。

  方运谁都不认识,微微点了一下头算是打过招呼,拉着杨玉环的手来到窗台边,看向外面。

  奴奴跳到窗棱上,轻轻摇动着尾巴,好奇地四处张望。

  玉带河两边站满了密密麻麻的人。

  方运指着远处的一座桥道:“那里应该就是龙头桥,在比赛开始之前,咱们往那里走。可惜现在桥上已经站满了人,不然在桥头看赛龙舟一定不错。”

  “嗯。赛龙舟什么时候开始?”杨玉环好奇地看着河中的沙洲,她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么大规模的赛龙舟。

  “这我还真不知道。”

  “按军中的时辰说法,十点开始赛龙舟,离现在还有一个多小时,不急。”一个悦耳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方运和杨玉环一起回头。

  一个比方运矮了一个头的清秀青年走了过来,这人面部线条柔和,若不是眸子里有一丝英气,方运还以为这是女人。

  随后,方运看了一下这人的脖子,没喉结,竟然真是女人。

  那清秀公子手里握着一把扇子,走过来向方运一拱手,微笑道:“在下京城赵竹真。”

  方运还礼道:“方运。”

  方运已经刻意压低声音,可还是有几个人听到,立刻向这里看来,盯着方运的目光有些怪异。

  赵竹真似乎一点都不在乎方运的身份,走到方运身边,看向窗外,道:“方兄对赛龙舟没兴趣?”

  “还可以吧。”方运见过的娱乐和运动太多了。

  “方兄倒不似热血读书人。”

  方运淡然道:“血若在看龙舟的时候热,杀妖的时候就太冷了。”

  “方兄说的是,竹真受教。”赵竹真扭头看着方运,目光里有一丝诧异和欣赏,似乎不相信这么年轻的人能说出这般话。

  “赵兄客气,人人都懂的道理而已。”

  “但未必人人都能说出来,未必人人都能做到。”赵竹真道。

  “赵兄说的是,方运受教。”

  赵竹真莞尔一笑,看向杨玉环,道:“你家娘子真美。”

  “别人都这么说。”方运微笑道,杨玉环害羞地白了方运一眼。

  奴奴疑惑地看着杨玉环,好像在说方运说的对啊,你给他白眼做什么?

  赵竹真噗哧一笑,露出一口细碎的白牙,道:“那些有见地的人都说你胸有沟壑,那些宵小说你是个狂生,没想到你确实和狂生一般,性情奇异。”

  “承蒙夸奖。”方运微笑看着赵竹真,她的目光很清澈,被窗外的天光照得格外明亮,可明亮之后似乎藏着什么。

  “怪人。”赵竹真避开方运的目光,向外望去。

  方运和杨玉环低声聊天,偶尔奴奴插嘴“嘤嘤”几声,两人一兽格外温馨。

  不过奴奴还是不死心,过了一会,又是一爪扯着方运的衣袖,一爪指着二楼桌子上的糕点。

  方运伸手把奴奴的头扭向外面,奴奴立刻嘤嘤地抗议。

  一旁的赵竹真微微一笑,示意身后的随从去端糕点。

  不一会儿,那随从把一碟糕点端过来,递给赵竹真。

  赵竹真一手端着糕点,一手拿起一块递给奴奴,道:“吃吧。”

  奴奴两眼一亮,看了一眼她,又扭头看向方运,征求方运的意见。

  “谢谢赵兄,你吃吧。”方运道。

  奴奴小心翼翼伸出小爪子,在碰到糕点的一刹那又缩回去,重新仰头看着方运,目光里充满期盼。

  方运无奈摇头,伸手接过那块糕点递给奴奴,奴奴这才愉快地吃起来。

  “好听话的小狐狸。”赵竹真微笑道。

  奴奴立刻挺起胸膛,抬高头,十分得意。

  “听话是听话,就是太馋。”

  奴奴立刻跟泄了气的皮球一样,低下头继续吃糕点。

  赵竹真流露出喜欢之色,张了张嘴,似乎要说什么,但又似乎觉得那么说不好,于是改口道:“若是方兄到了京城,可去竹真楼坐一坐,就说是和小狐狸一起来的,我一定会很快赶到。”

  “原来我这个方兄还不如一只狐狸!”方运道。

  奴奴再一次挺胸抬头,洋洋自得,但很快反应过来,恼怒地看着方运,好像在问什么叫不如一只狐狸?一只狐狸很差吗?

  赵竹真眼中闪过一抹忧郁,道:“我在……家里受束缚,没有什么解闷的,看到这只小狐狸这么机灵,忍住不就喜欢。”

  “嗯,若是哪天我养不起奴奴了,就转送与你。”方运开玩笑道。

  奴奴呆住了,小爪子上的糕点掉在地上,嘴张着,里面的糕点渣往外掉。它急忙冲着窗外呸呸呸把嘴里的糕点都吐出去,接着用小爪子拍打掉身上的糕点渣,最后捂着嘴,认真严肃地看着方运。

  “唔唔!唔唔!”小狐狸叫着。

  方运三人一起笑起来,杨玉环忍不住笑道:“你别听小运吓你,他怎么舍得把你送人。”

  “嘤嘤?”小狐狸看向方运。

  “你就放心吃吧,养你还是没问题的。”方运又拿了一块糕点给奴奴。

  奴奴无比矛盾地看看方运,又看看糕点,来来回回看了四五次,最后很悲壮地接过糕点,然后委屈地看着方运,好像在问你不会喂饱我然后把我送人吧?

  “你就吃吧!”方运笑道。

  奴奴假装低头,眼看就要咬到糕点,突然抬起头看向方运,生怕方运趁它吃东西的时候跑了。

  方运伸指头点了一下它的小脑袋,道:“人不大,心事不小,不吃我就拿走了。”

  奴奴立刻把糕点拿得远离方运,用力咬了一口,然后又看了一眼方运,看到方运还在,放心地吃起来。

  一旁的赵竹真忍不住捂着嘴笑起来,但很快发现自己这动作不合适,脸上闪过一抹红晕,恢复正常。

  等奴奴吃完了,方运把它抱到怀里一顿乱揉,奴奴不仅不生气反而很高兴,认为这表示方运不会把它送人。

  二楼的文人越来越多,不一会儿,六个人走了过来。

  “赵兄,我们又见面了。”

  方运三人扭过头,就见一个相貌俊朗、文质彬彬的青年微笑着打招呼。

  “童兄。”赵竹真带着淡淡的微笑回礼,不过任谁都看得出她的冷淡。

  那人倒不以为意,道:“赵兄可否介绍一下这位相貌堂堂的兄台?”

  赵竹真却露出古怪的笑意,问:“你不认识他?”

  “未曾谋面。”

  赵竹真的笑意更怪,道:“那我就正式帮你们两人介绍,童黎,兵部童侍郎之孙,玉海城童生。这位呢,济县方运,圣前秀才。”

  两人愕然,相互看着对方,都没想到会在这个情况下见面。

  “巧了,童兄。”方运一拱手。

  童黎立刻开怀笑道:“县试双甲、三诗同辉、圣前秀才,我仰慕你的大名已久,没曾想今日能见到,真是三生有幸!若不是你要为我景国争一口气赛龙舟,我一定要拉着你畅饮一日。”

  方运微笑道:“我什么时候说要赛龙舟了?玉海城人才济济,我不过刚成秀才,哪里有资格参加这么重要的赛龙舟。童兄说笑了。”

  “啊?这可不像你啊。在我的印象里,你方运可是为国为民杀妖灭蛮的真豪杰,怎么可能弃景国荣辱不顾,不参加赛龙舟?”童黎异常惊讶。

  “童兄,你瞧不起玉海府的读书人,我可没有瞧不起。我相信玉海府的读书人一定能击败庆国的文人,夺得第一。我一定会为玉海府的文友加油助威!”方运面带微笑。

  在场的所有人沉默不语,等方运说完,所有人都明白童黎的用意,方运要是参加,他就扣方运一个瞧不起玉海城读书人的帽子,要是不争,就指责他不顾景国荣辱。

  “方兄,你这话说的,真是太伤人了。”童黎无奈道。

  赵竹真讥笑道:“童黎,你少来这一套。你以为别人听不出你的挑拨之意?我来这里,就是想请方运参与赛龙舟,壮我大景国威,你要是坏了我的好事,以后去京城可要小心点。”

  “我……”童黎话未说完,就被一个举人打断。

  “童黎,方运来我玉海城本是一大盛事,你可不要让我玉海城蒙羞!”那举人的声音充满冷意。

  童黎听那声音脸色一变,扫视众人,发现许多人看他的眼神不怎么客气。

  童生怕被方运抢书山名额,但那些举人秀才不在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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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六章 半圣弟子

  童黎脸阴了下来,他最担心事情还是发生了。

  方运跟玉海城的秀才和举人们没有丝毫的利益冲突。

  他祖父虽贵为三品侍郎,甚至和李文鹰关系不错,在玉海城也有一定的势力,但这玉海城终究是圣院和李文鹰等人的天下,方运得李文鹰看重,李文鹰的人自然会帮着方运。

  秀才考举人是整个江州一起考,方运在哪个府城都一样,所以玉海城的中层士子不仅不反感方运,反而期待方运在玉海城留下天大的文名,许多人甚至期盼自己能沾光留下美名。

  童黎心里大骂这些人,怪不得这些人明知道方运在这里也不提醒,根本在等着他往坑里跳,然后摆出和方运同仇敌忾的样子。

  童黎很清楚自己的水平,所以他故意晚两年参加府试,为的就是第一的茂才之名,至于第一举人的“解元”之名他想都不敢想。

  为了茂才之名,他准备了多年,确定今年的机会最大,没想到横空杀出个方运来,他咽不下这口气。

  童黎的脸色很快由阴转晴,笑道:“你们也看到了,你们想让方运参与赛龙舟,可他却不想参加,我来这里,就是想激将他,也是为他好。各位可否听我把话说完?”

  “那你说说。”那举人道。

  童黎微笑道:“方运,你恐怕未必知道,这每年的赛龙舟,其比赛规矩源自圣地‘学海’吧?”

  “倒是在书里看到过,但并不知详情。”方运道。

  “那就是了。这玉海城的赛龙舟,会有知府和院君大人一起动用官印,调集圣庙的才气笼罩赛龙舟的河段。咱们这里的赛龙舟,不是比谁最会划船,而是比谁写的诗词文好。诗词文的才气越多,则和官印呼应的越强烈,带动的天地元气越多,从而会推动龙舟。这一切规则都是改自‘学海’,你若是今年参加赛龙舟,以后中了进士去学海钓文心,自然事半功倍。”

  众人没有反驳,单这么来说,的确对方运有益。

  童黎继续笑道:“不过方运既然不图虚名,那我为了激将他,就赌一局。只要方运能赢得这次赛龙舟的第一,我不仅愿出一张祖父赠我的圣页,还会在龙头桥那里当众跪拜认错,并全力澄清之前抢书山名额的事,放弃今年的府试。若是方运你争不到第一,我也不需要你跪拜,只需要你在靖海楼摆一桌谢罪宴向我道歉,然后回大源府考秀才,如何?”

  这下连那些帮着方运的举人也不好反驳,毕竟童黎付出的代价极高,明显是方运占便宜。

  众人一起看向方运。

  赵竹真眉头轻皱,给方运使了一个眼色,似是让他不要答应。

  方运没有回应赵竹真,盯着童黎看了好一会儿,才道:“童兄真是一片苦心啊。我若是不参与赛龙舟,那就是辜负童兄的美意。也好,这个赌我答应了!哪支龙舟队愿意让我参与?”

  众人迟疑起来。

  童黎立刻看向那个呵斥他的举人,道:“钱兄,既然你也参与赛龙舟,何不让方运加入?”

  钱举人看向方运问:“方兄,你真愿参与赛龙舟?”

  “自然。”

  “那好。按照规矩,每艘龙舟可乘坐三个举人和三个秀才,我们龙舟换下一人,换你上去。”钱举人十分高兴,作为一个跟方运没有利益冲突的人,他更想结交方运。

  方运向众人一拱手,道:“诸位,你们今日帮我做个见证,若是我和钱兄等人的赛龙舟失败,我马上离开玉海城,从此绝不踏入一步。”方运说完,看着童黎。

  童黎立刻大声道:“那我也请各位做个见证,若是方运能摘得赛龙舟第一,我马上在龙头桥当着全城人的面跪下,给他磕三个响头!”

  赵竹真道:“童黎,既然你这么说了,到时候要是做不到,可别怪我逼你磕头!”

  每个人都看出赵竹真心里的火气,大多数人都不知这个人到底是谁,怎么敢跟童黎这么说话,而少数人则露出少许惊色。

  “我童黎一言九鼎!我先去龙头桥等着!告辞!”童黎一拱手,快步下楼,他身后的几个童生立刻跟上。

  走出玉河楼,童黎身后的一人急忙道:“童兄,你今天是怎么了?那方运的诗名词名谁不知道,怎么还要跟他赌?”

  “是啊,童兄实在不智啊。”

  “我倒觉得童黎这小子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定然知道什么,老实交代!”一人笑道。

  童黎哈哈一笑,道:“你们可知今日庆国派了什么人来参与赛龙舟?”

  “据说有四大才子之一诗君的弟子,这个真假不知道。但就算对方是诗君的弟子,方运也不遑多让啊,你怎么会有十足的把握胜过方运?”

  童黎依旧微笑,道:“你们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我也是昨日才知道,庆国半圣的关门弟子颜域空也随之前来!赛龙舟不是一个人的比赛,而是三个举人和三个秀才同在一条船,是多人的比赛。一个诗君弟子不如方运,那加上颜域空,他方运胜算有多大?”

  “啊?真是那个颜域空?据说他的天赋不仅超过庆国诗君,甚至丝毫不下于百年第一奇才衣知世,是庆国下一位半圣最可能的人选,他怎么来了?”

  “就是那个十岁中案首,十二岁茂才、十四岁解元的三首天才?据说他十六岁就能中进士,但被他的半圣恩师压着,亲自带他游历天下,今年要考进士,正好十八岁。去年就有人说,颜域空不仅要争庆国的状元,还想争十国国首!他要是成为十国国首,必然会成为五首才子,下一代的四大才子自然不在话下。”

  童黎脸上的笑意更浓,道:“你们知道颜域空的才能就好。那方运虽然有名师,但哪里比得上颜域空得半圣言传身教!他所谓的名师,或许只是某位大儒或半圣随手指点,他自己攀附那人当恩师,那人可未必想认他为弟子!”

  “童兄说的是!方运这次死定了!”

  “童兄老谋深算啊!”

  “怪不得庆国舍得把山川棋盘拿出来。可惜了。”说话的人轻叹一声,随后其他人意识庆国和景国之间不和睦,甚至还夺过庆国一州,便不再说话。

  童黎脸色一阴,也不好发作。

  “童兄,那个娘娘腔是谁啊?”

  “那人似乎是女扮男装,童兄,她到底是谁?”

  童黎的面色更加阴郁,道:“是你们和我都得罪不起的大人物。我本不想得罪她,但她既然不喜我,那我就干脆争我的茂才,她也不能拿我怎么样!”

  玉河楼里,赵竹真对方运说了半圣弟子的事,说完后,叹了口气继续道:“我方才给你使眼色,就是想让你不要中计,可你还是答应了。单单一个颜域空还没有压倒你的力量,但加上诗君弟子和其他人,你几乎没有胜算。”

  方运问:“半圣弟子为何会参与这次赛龙舟?”

  赵竹真愤恨地道:“庆国那位半圣或许不会指使人来,但庆国皇室却一直对我景国虎视眈眈。去年我景国大败于狼蛮之手,而今年的形势更加严峻,庆国自然会趁机借龙舟文会压我景国。说的再诛心一些,就是庆国在向十国和我景国人宣扬他们庆国的强大,为日后接手我国领土做准备。”

  方运仔细瞧着这位赵竹真,突然想起景国皇室就姓赵,莫非这位女扮男装的赵竹真是一位郡主或者公主?

  方运立刻回忆景国宗室的人,郡主不少,但年轻的公主只有一位,是先皇的妹妹、当今三岁皇帝的姑姑,其他公主没有这么年轻。

  “原来如此。若是派诗君弟子来,那不算什么,但连半圣弟子都派来,实在太过分了。”方运道。

  “当然!这次他们是做的太过分了!否则我也不会亲自来!”赵竹真更加激动,但却没掩饰声音,更像女人。

  方运心里冒出一个念头,问:“不会是你让李大人要我来看赛龙舟吧?”

  赵竹真坦然道:“是我求李叔叔让你来的,不过看你不喜赛龙舟,就没多劝你。只是没想到童黎那个混蛋竟然激将你,我真不知道该不该感谢他。童黎在京城被童侍郎管得规规矩矩,一旦离了京城,就成了不成器的纨绔子弟,真想替童侍郎教训这个混蛋。”

  方运没想到这个赵竹真是个直性子,才认识不久就把自己当成熟人。

  赵竹真很快发现自己失言,急忙解释:“我喜你诗文,曾反复琢磨,今日见到你就觉得格外亲近,你不要误会。”

  “赵兄客气了,我最喜欢快人快语。”方运微笑道。

  “那便好。”赵竹真点了点头,又恢复了平时的从容,随后又道,“我知你才华不下于颜域空,但颜域空此人已有文心。虽然文心的真正作用是用于战斗,但只要有文心灯火在文宫,无论是才思、文胆、才气稳固等各方面,都有一定的提高,对写诗词文也有极大的帮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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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情蕭 于 2014-8-27 20:32 编辑

第九十七章 诗君怨气

  方运点点头,道:“此人的才名我也略有所知,秀才时过了第二山,考中举人后,不仅过了第三山摘得文心,还过了第四山,在第五山前停下。他恐怕摘得是中品文心。”

  赵竹真忧虑地道:“若他只有一颗文心,我不太担忧。我怀疑他的半圣恩师在带他游历天下后,让他去了其他圣地,摘得第二颗文心,那样的话,他就太难对付了。”

  “举人就有两颗文心?”方运十分讶异。

  “别人做不到,但四大才子必然可以做到,一些半圣世家的天才也可做到。不过你不要太在意,等你成为举人后,第二次入书山定然也可摘到一颗文心。”

  方运点点头,没有说话,他不知道那书山里到底是怎么考验人,心里很不踏实。

  钱举人跟其他人商量完,走过来道:“方双甲,我们已经谈好,你在最后压阵,现在就要启程去河中的洲渚准备赛龙舟。”

  “好,一同前往。”

  赵竹真道:“那我们一起去下面的画舫,那里看得清楚。”

  方运拉着杨玉环的手一起下楼离开玉河楼,向河岸边停船的地方走去。

  一路上到处是叫卖东西的声音,异常喧闹,赵竹真见杨玉环什么都没有,就给杨玉环买了彩线缠在手腕上,又买了一些便宜的小饰品,杨玉环一一谢过。

  平日不出门的大姑娘小媳妇格外多,处处是香风。众人一路挤到岸边,杨玉环和赵竹真额头浮现细密的汗水,拿出手帕轻轻擦拭。

  拨开垂下的柳树枝条,众人来到岸边的码头,方运和其他人坐小船前往河中的沙洲,而赵竹真和杨玉环以及奴奴上了画舫,站在画舫船舷边看着方运等人的小船驶向沙洲。

  “嘤嘤!”奴奴在杨玉环的怀里大声叫着,向方运挥舞着小爪子。

  方运听到声音回头,也向奴奴挥了挥手,结果奴奴猛地从杨玉环怀里跳出去,跳进河水里,以极快的速度向方运的小船游去。

  方运哭笑不得,等奴奴靠近了,才把它捞上来。

  奴奴立刻猛地摇晃身体,水花四溅,引得船上的人笑着躲避。

  “你怎么过来了?”方运问。

  奴奴疑惑地看着方运,指着方运的手,好像在说不是你挥手让我来的吗?

  “你呀!算了,就留在这里吧。”方运道。

  船停在沙洲上,上面已经站了许多人,有相识的人匆匆打过招呼,就各忙各的。

  方运目光扫过众人,最后发现一人极为奇特。

  那人不过十七八岁,身穿白色的宽松长袍,黑玉般的头发散披在身后,不像彬彬有礼的文人,倒像是一位浪子。他的眼神极为空旷,空到眼里倒映天地,可却没有半个人影。

  仿佛这天地间的所有人都不值得他看。

  那人突然眨了一下眼,徐徐转头看向方运,认认真真打量了方运一眼,然后缓缓转头,继续望天。

  方运感到这人真怪,他明明是在看自己,可他的目光却无比空洞,好像穿过自己去看那极遥远的地方。

  方运不管那人,四处张望,这里一共有五条龙舟,每一条龙舟外面都涂抹成黄龙的式样,舟体狭窄,差不多有两丈长,可坐十几个人。

  每条龙舟的前方都有凸起的龙头,龙头的脖子上有编号。

  钱举人把方运等人带到二号龙舟边。

  那龙舟的龙头后面有一张大鼓,鼓上竖着一面旗,钱举人道:“我等不用敲鼓,会请一青壮敲鼓,壮我声威,也是以前的赛龙舟传下来的习俗。我等只需要坐在船里写诗词,引动才气越多,船越快。你看那座黑瓦高楼,知府和院君都在那里。”

  方运向那里看去,只见许多官员正站在楼上向这里看,方运只认识府文院的院君冯子墨和护送他的定海将军,还有方守业伯父,其他人都不认得,李文鹰没在那里。

  方守业不拘小节,向方运挥了挥,方运拱手回礼。

  那负责敲鼓的壮汉举着一面红旗走到船头,把红旗绑好后,双手各持鼓槌站立,其他四艘龙舟也如此。

  钱举人等人却不上船,向一号龙舟所在的方位走去,其他龙舟附近的人也一起前往,站在钱举人等人后面,一起看着一号龙舟边的人。

  一号龙舟边的都是庆国人。

  钱举人道:“诸位文友,此时离开赛还有两刻钟,依旧用老规矩,可有人反对?”

  一个带着自信微笑的庆国举人道:“自然沿用老规矩,龙舟文会就写跟端午相关的诗词。废话少说,先定诗文吧。我代表庆国先定,此次龙舟诗词文中,不得出现兵器与舟船字样。”

  方运身后一个秀才低声骂道:“又是用这招,软蛋!”

  方运也知道所谓定诗文就是选定诗词文中不得出现的内容,景国四面有妖蛮,远比庆国好战,一旦把战斗场面和端午诗词相结合,极可能打败庆国龙舟,所以每次庆国定诗文都限制这方面。

  钱举人道:“那我方后定,本次诗词文中,不得出现咏怀和古人。”

  这话让庆国几个人面色变差,庆国杀妖灭蛮的战风不如景国,但文风远强于景国,抒发感情、怀念古人的诗词若是不让做,庆国人也就被废了大半。

  那庆国举人笑道:“既然那些诗词都不能写,那我们就只能写一些风花雪月、良辰美景,也罢,今天是节日,写这些也应景。不过,你们莫要太劳心,因为无论你们如何努力,都将和前十七年一样,输于我庆国!”

  “你们庆国人不要太张狂!”一人忍不住大喝。

  钱举人止住那人,道:“施德鸿,身为诗君弟子,令师的大才你没有学多少,令师的狂傲你倒是学了个十足!”

  “哈哈哈,能学到恩师的狂傲我已经满足了,谢钱兄称赞。”施德鸿突然神色一变,轻蔑地笑道,“我虽然狂傲,可我也只对你们敌国的秀才举人狂傲,遇到贵国的进士,我依然以礼相待。倒是贵国人狂得已经看不见圣人,不过出了一个勉强上得了席面的年轻人,就敢跟我恩师相提并论。竟然还有人叫嚣要把我恩师挤下四大才子之位,恩师已经不满,我岂会对你们客气!龙舟赛上见!”

  除了那个头发散披在身后的人依旧淡然,其他五个庆国人都面有怒色走向龙舟。

  方运愕然,心想这人说的可是我?

  其他人也回各自的龙舟。

  到了二号龙舟边缘,方运忍不住问:“钱兄,各位文友,我可没说跟诗君相提并论啊?更没说把他挤下四大才子之位,怎么传成这个样子?”

  钱举人却满不在乎地笑道:“你不要挂心,无非是有人胡说几句被庆国人听到,庆国人较真而已。再说了,诗君一共也只写过一首镇国诗而已,他除了达府、鸣州的诗词比你多,除了二十多岁成为大学士,也没比你强太多,怎么就不能相提并论了?”

  另一个秀才道:“说的没错,庆国人也真是没有肚量,把茶余饭后的笑谈当成真话,连个玩笑都开不起。幸好诗君只是诗君,要是成了古往今来第一个诗圣,我们要是说一句,他岂不是要诛九族?”

  “说的好……”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维护方运,方运哭笑不得,看来这些人被庆国压得太狠了,好不容易有个景国人出名,他们就忍不住拿来跟诗君比。

  方运也不怪他们,这种维护自己人的人,总比像童黎那种害自己人的好。

  船上都有笔墨纸砚,无需准备什么。

  钱举人说完,又对方运道:“比赛的规矩很简单,在开赛后,有半刻钟的时间,每人可写一首诗词歌赋,半刻钟一到,每条龙舟的才气显现。才气越多的龙舟,则行驶速度越快。在船动后,每个人都可再次写一篇诗词文。这第二篇诗词考才气,也考意境,因为‘学海’内也重诗词文的意境。庆国人太奸诈,不能写舟船和兵器,我们就写不出争渡等意境,不过他们也难受,没了咏怀和古人,他们同样写不出好的意境。”

  方运点点头,基本明白双方的目的,道:“我明白了,不过我是第一次参与这种赛龙舟,能否告知我最好写什么类的诗词。”

  钱举人道:“或写端午景致,或写端午氛围,这样基本不会有纰漏。”

  “好,让我想想。”方运低头沉思,不时抬头看四周的景色或人群思索。

  奴奴见方运不理自己,觉得无趣,就嘤嘤叫了两声跳入水里,愉快地划水向杨玉环所在的画舫游去。

  方运笑着看向画舫,向那里的杨玉环和赵竹真轻轻点头。

  十点一道,方运立刻感到天地间的元气有所变化,于是向那些官员所在的地方望去,就见州文院的院君冯子墨和另一人各手持官印,那官印才气涌动,形成一股奇异的力量笼罩从沙洲到龙头桥之间的河段。

  两岸的人群爆发出惊天的喊声。

  “天佑景国!”

  “景国必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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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八章 龙舟开赛

  长河如玉带穿城而过,河面水汽弥漫,仿佛一层极淡的雾气,两岸杨柳绿丝垂下,数不清的人挤在岸边。

  沙洲边上,龙舟上所有人站起来。

  黑瓦高楼上,玉海知府念诵了一篇祭拜先贤的祭文,代表赛龙舟正式开启。

  “竖旗!”沙洲一人大喝。

  五艘龙舟上的鼓手一起手扶红旗,最后一次加固,避免红旗在赛龙舟过程中掉落。

  “擂鼓!”那人又大喝。

  五个鼓手一起敲鼓,鼓点整齐,声音震耳欲聋,两岸人群再次随之欢呼,震得奴奴的两只小耳朵落下遮挡声音。

  “开始吧。”钱举人道。

  二号龙舟的人坐下,开始研墨。

  方运刚研好墨,还没提笔,就听人群有人惊呼。

  “一号龙舟有才气了!还在上升。”

  方运立刻向庆国人所在的一号龙舟看去,在官印力量笼罩之下,就见诗君弟子施德鸿面前的纸页生出一道橙色的才气光芒,正在不断增高,现在已经超过一尺,达到出县的标准。

  前面的秀才冷哼一声,道:“他们果然早有准备,恐怕花了几个月的时间打腹稿,一直在心里构思,可始终不写出来。”

  一旁三号龙舟上的秀才轻叹道:“不愧是诗君的弟子,我等一辈子也未必能写出一篇出县诗文。”

  “他们庆国无外敌环伺,写这种风花雪月自然拿手。若是允许写舟船,我等以龙舟战船为题写出战诗词,文采或许不如,但能带动更多的天地元气,岂会输给他们!”

  “少废话,开始写吧!”

  那施德鸿面前纸面的才气持续增高,等他写完整首诗,才气有一尺七,只差三寸就到达府,堪称惊人。

  施德鸿微微一笑,然后扫了一眼方运等景国人的龙舟,发现无人动笔,便自顾自地念诵自己的诗:“玉河值端午……”

  他只念了一句,就发现所有人都往他身后瞧去,就见半圣弟子颜域空纸面上的才气以更快的速度增长。

  那黑瓦高楼上,府院君冯子墨凭借官印看到颜域空的诗文,颜域空写一句,他念一句。

  周围的官员有的沉默不语,有的称赞两声,没有人会贬低,哪怕颜域空是敌国人,半圣弟子也不是他们可以随便抨击的,更何况那颜域空写的极好,才气不会骗人。

  等颜域空收起笔,两尺一寸高的才气浮现在他面前的纸页。

  “诗成达府!”

  两岸的景国人发出长长的叹息声,杨柳枝条摆动,仿佛是被众人的叹息声所吹乱。

  一号龙舟上的庆国人面露喜色,仅仅两人的才气就有了四尺。

  庆国其他四人立刻动笔,人人面前才气翻腾,一人写诗三人写词,写完后,整条龙舟的才气合在一起,足足有五尺七寸之多。

  随后,一号龙舟的才气勾动天地元气,一层淡淡的青色光芒自龙舟身上浮现,这淡淡的光芒就是之后催动龙舟行驶的力量。

  “去年庆国那只队伍的第一轮诗词,也不过有四尺六的才气,没想到今年多了这么多。”

  另外四艘龙舟上的庆国人唉声叹气,写也不是,不写也不是,生怕写的太差连脸都丢尽了。

  方运发觉二号龙舟几个人的表情和举动有些不对,明显被庆国人的气势所压制,哪怕这些人之前都准备好了诗词文,可都需要稍加改动,气势没了,极可能把诗词改的乱七八糟。

  龙舟比赛讲究的是六人合作,其余五人气势没了,哪怕方运写出才气高四尺的镇国诗文也必输无疑。

  方运深吸一口气,道:“诸位文友,若是我们败于庆国,那景国文人将背负十八连败的污名,哪怕明年得胜,我景国也永世无法洗脱!庆国的才气有五尺七,咱们这条龙舟只要有五尺八才气就可压他们一头!我一人占两尺五,你们五人可敢分余下三尺三?”

  两尺就可达府,将来有机会上《圣道》。

  前面的五个人一起回头,惊讶地看着方运,看到他一脸的坚毅之色,顿时倍受鼓舞!

  “每人六寸余才气而已!我怎能做不出!”

  “我们必凑足三尺三!”

  “此战绝不会输!”

  五个人的气势高涨,一扫之前庆国人给他们带来的阴霾。

  那诗君弟子施德鸿哈哈大笑,道:“景国人果然猖狂!你们以为那诗成达府是那么容易写的?一个秀才敢如此叫嚣,你简直比第一狂徒衣知世都狂!”

  钱举人扭头道:“庆国人的唇枪舌箭真是越来越厉害了,可惜现在是写诗作词,不是比嘴上功夫。等我们摘得龙头桥的锦缎标旗,你自然会知道,狂的是你们,而不是我们!”

  “我等着!你们要是能夺得第一,我施德鸿把五艘龙舟的龙头都吃了!”

  二号龙舟的景国人不理施德鸿,提笔开始慢慢书写。

  方运不参与吵架,先写下词牌名《浣溪沙》,然后加上“端午”二字。

  不远处黑瓦高楼的一众官员立刻激动起来。

  “方双甲动笔了!”

  “子墨,他写的什么?”

  “《浣溪沙端午》!”

  “他又动笔了,你快念。”

  “你们……我念就是了。轻汗微微透碧纨,明朝端午浴芳兰。流香涨腻满晴川……”

  “好!女子于端午游玩的场面跃然眼前,尤其是流香涨腻,颇为新奇,女子梳洗后的脂粉水全都倒进河里,自然就是流香涨腻满晴川。”

  “这才气,比那颜域空涨得更加迅猛!”

  二号龙舟上的人继续写诗文,可其他龙舟上的人一起看着方运。

  那位目空一切的颜域空,目光落在方运的身上。

  这时候,方运扭头看了一眼船上的杨玉环和赵竹真,小狐狸立刻向方运摇摆小爪子。

  方运微微一笑,继续低头写后半阙词。

  那楼上的冯子墨院君继续念道:“彩线轻缠红玉臂,小符斜挂绿云鬟。佳人相见一千年。”

  一人抚掌叫好:“色彩明艳,如在眼前。原来是在赞美她的童养媳江州西施。彩线缠臂,可以不病湿;小符配身,可以辟祸事,写她的美,也在期盼她无病无灾,与佳人长相厮守,千年不离。前面写端午之景,后面以端午之物祝福佳人,比那颜域空高明许多!”

  众人纷纷点头,诗词终究要有情。

  杨玉环看不清也听不到,只是微笑望着方运面前不断升腾的才气。

  等方运停笔,杨玉环轻声问:“赵姐姐,小运的诗词有两尺几?我离得远,看得不太准。”

  赵竹真没有在意杨玉环说破她的性别,看了一眼身后的一个举人,那举人立刻道:“两尺八寸,诗成达府,超过那颜域空七寸。”

  赵竹真问:“他写了什么?”

  举人道:“我们划动画舫,到那些知府和院君所在的楼外,自然会有人告知。”

  “好。”

  其他人继续写诗,画舫很快停在那楼下的岸边,一人把方运写的词递上来。

  杨玉环刚识字不久,读不懂,但见是方运的词,看着就喜欢。

  奴奴倒是盯着那词一个字一个字地仔细看,看得眉飞色舞。

  赵竹真轻轻念着:“轻汗微微透碧纨……”最后低着头,看着河面,反反复复低声念着:“佳人相见一千年,佳人相见一千年……”眼里流露出淡淡的哀色。

  不多时,她抬头看着方运,轻声说:“不愧是方双甲,才情惊人。玉环,他这词是写给你的,你可要好好记住。”

  “啊?是写给我的?”杨玉环欣喜万分。

  “嘤嘤!嘤嘤!”奴奴笑眯眯地点头。

  方运写完《浣溪沙端午》不久,同舟的其他人全部写完,这些人的诗词无一人达到一尺高的出县层次,合起来也没能达到三尺三,但那钱举人的诗词才气达到九寸多,超常发挥。

  最终,方运二号龙舟的才气竟然足足到了五尺九寸,比那一号龙舟的高出两寸,哪怕远处的人也分得清高下。

  “苍天有眼啊!我景国终于可以扬眉吐气了!”

  “景国必胜!”

  两岸的人群沸腾了,一些文人甚至热泪盈眶,没想到连输了十七年后,终于能扳回一局。

  许多人疯狂地嘶吼着,为二号龙舟上的方运等人加油。

  跟方运打赌的童黎站在龙头桥的桥头,双手死死抓着石栏杆,难以置信的看着前方。

  “蠢货!堂堂诗君弟子外加半圣弟子竟然比不上一个方运!一群蠢货!”

  一旁立刻有人喊道:“你是哪国人?在敢污蔑方运,老子打断你的腿!”

  “有人帮着庆国人?谁?站出来!”

  “谁敢!你不是你?”

  “不是我!你们听错了!”童黎急忙连连摆手,吓的惨无人色。

  周围的人打量了童黎几眼,看他一身锦袍,非富即贵,也没有动手,一人指着他道:“你要是再敢帮着敌国,别怪我们动手!”

  “误会,都是误会!”童黎急忙离开,他的几个朋友也急忙离开。

  一号龙舟上的庆国人除了颜域空依旧面不改色,另外五个人全都方寸大乱。

  “那人是谁,不过是年纪轻轻的秀才,怎么可能会写出达府的诗词?”

  “会不会是景国官员作弊,那才气是假的?”

  “极有可能!”

  那颜域空淡然道:“若我所料不错,那人是景国第一童生方运,现在应当是第一秀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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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九章 景国必胜!

  五个人顿时哑口无言,他们可以指责方运别的,但唯独文名文采却挑不出半点毛病。

  施德鸿随后怒道:“就是他敢要夺我恩师的诗君之位?域空,你一定要尽全力助庆国!若是这次龙舟文会输了,以后景国必然会羞辱我庆国,你我将会成为庆国的罪人。”

  颜域空面无表情道:“我来此只准备了一首诗,本以为足够,哪知碰到方运。恩师教导我,不要在乎一国一城的得失,要站在全人族之上考虑问题。一次龙舟文会而已,若景国赢,是弱国变强之征兆,实乃人族大幸。”

  施德鸿立刻道:“那万一从此以后人人都说他方运比你颜域空更有才能,说你不如方运,你也会如此不在乎?”

  颜域空的目光出现细微的变化,他两手合拢,放于小腹前,身体渐渐挺直。

  “我喜登高峰,不喜居人下,更何况区区秀才。他今日若输掉就罢了,他若是赢,我将改变京试的时间。他几时赶赴景国京试,我便几时参与庆国京试,我要与他分位国首、学海争渡!龙舟文会不过是学海之形,若要分高下,还要去学海之上争渡一场方算数。”

  “你如此想甚好!我还准备了一首诗,虽不如先前,但我六人合力,必然超过他们!他们几人不过是一鼓作气而已,一轮之后,已经衰竭。庆国必胜!”

  “诸位无需慌张,我方才写的并非是我最好的那首词,等到开船的时候,我至少会有八寸的才气!”

  “我也是,可笑景国那群跳梁小丑不自知!”

  “庆国必胜!”另外四个庆国人被激发了心中斗志,如同之前被方运激励的景国五人一样。

  方运一看暗道不妙,那四个庆国人一旦拿出最好的诗词,其他龙舟根本无法抗衡。

  方运仔细一看己方的五个人,显然没多少信心,方才他们已经竭尽全力。

  “之前定了诗词,不准写咏怀、古人等内容,也不准出现兵器船只等字样,而且必须以端午为题,那就是断了镇国诗词的路,没有那些,不可能镇国。要想赢他们,就必须写跟行船有关的战诗词加速龙舟,只要不写舟船等字样,就可获得更多的元气,最终压倒对方!”

  方运努力思索,但天空突然出现一声轰鸣,周围的元气轻轻一荡,五艘龙舟自动向前方驶去。

  方运所在的二号龙舟一马当先,冲在最前面,一号龙舟落后两丈,而其他三条龙舟都在十丈开外,根本无可能追上。

  河道两岸的人群又爆发出强烈了的欢呼声,不断为二号龙舟加油。

  “嘤嘤!嘤嘤!”奴奴大声举着爪子叫着为方运助威。

  杨玉环紧张地揪着手帕。

  赵竹真也瞪大眼睛,静等事态发展。

  青色的光芒包裹着五条龙舟,让龙舟以超过普通龙舟数倍的速度在河面上飞驰,其后留下长长的水线,惊得河鱼乱跳。

  五艘龙舟上的鼓手都在拼命敲鼓,和两岸人群的叫声呼应。

  船速飞快,而坐在上面的人丝毫不受影响,所有人都在快速书写第二首诗词,争夺最后的天地元气。

  随着施德鸿停笔,他面前的纸上冒出一尺二寸的才气,虽然远不如之前的一尺九寸,但也足以让许多人为之敬佩,暗赞不愧是诗君弟子。

  一号龙舟的才气立刻暴涨到六尺九,比二号龙舟高出整整一尺。

  就听一号龙舟带着巨大的分水声突然加速,几乎在眨眼间超过二号龙舟!

  二号龙舟的人加紧书写,钱举人很快写完,但这次他的诗词仅仅只有三寸,他轻叹一声,目光暗淡,要是再多给一些时间,他有信心写出更好的诗词,可现在根本写不出来。

  接着,颜域空写完一首出县词,一号龙舟的总才气高度暴涨一尺八,达到八尺七寸的高度。

  两岸为二号龙舟加油叫喊着减弱,这第二轮庆国仅仅两个人就让才气达到这么高,其他四人要是完成诗词,后果不堪设想。

  景国历年的赛龙舟,还没有哪条龙舟的才气超过十尺。

  一号龙舟的另外四人的诗词随后作好,而且全都发挥正常。

  庆国人的龙舟上,树立着十一尺七寸才气光柱!

  一号龙舟以不可思议的速度直奔龙头桥,把方运所在二号龙舟远远甩在后面。

  玉带河两岸明明有数以万计的人,但此时却无一人呼喊。

  龙舟上的鼓声仿佛成为这天地间唯一的声音,那声音空洞得让人发冷。

  许多景国人流露出绝望之色,两国文人差距太大了,几个年轻的蒙童甚至红了眼圈,随时可能哭出来。

  “嘤嘤!嘤嘤!”

  只有奴奴信心十足为方运加油。

  赵竹真轻声一叹,不是方运不行,而是别人太差了,龙舟文会终究不是两个人的较量,而是两只队伍之间的较量。

  “好!”站在龙头桥下南岸的童黎忍不住大喊一声,他太高兴了,这样他就可不用赔上圣页再下跪,只要方运离开玉海城,他就一定能成为茂才。

  突然,一只巨大的拳头挥来。

  “打死你这个庆国人!”那大汉说着就打,周围的人原本就生气,立刻照着童黎拳打脚踢。

  “我看错了!我看错船了,我不是庆国人!我是童生!我爷爷是童侍郎!”童黎大声叫着,其他几个童生也不敢打人,只能帮他挡着然后解释。

  那些人一听童黎这些人是玉海城口音便知不假,立刻一哄而散。

  童黎鼻青脸肿地站起来,鼻血不断往下流,一旁的好友立刻撕下衣服堵住他的鼻血。

  童黎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周围,低声骂道:“方运,你死定了!你只要出了玉海城,必死无疑!我被打这笔帐,都会算到你头上!”

  说完,童黎看着落后的二号龙舟。

  二号龙舟的其他五人已经竭尽全力,可最终也只能让才气增加到七尺三,比一号龙舟少了足足四尺四。

  楼上的景国官员们轻声叹息着,这就是龙舟文会,一个人的力量永远不可能拧转战局,再加上种种限制,就算四大才子来这里都可能输掉。

  钱举人望着前方那如同狂风一样疾驰的一号龙舟,眼眶湿润了,没想到努力了那么久,还是输了,景国,还是会背上十八连败的污名。

  “不,我们还有方运!还有方双甲!”钱举人突然扭头看向方运,在鼓声中大声喊道,“方运,靠你了!靠你了!”

  方运看了钱举人一眼,重重点了一下头,心神激荡。

  诗词中不得带兵器和船只等字样,不代表不能写船只!

  方运深吸一口气,以柳体正楷,一笔一划地写字。

  减字木兰花,竞渡。

  府院君冯子墨已经不抱希望,用低沉的声音念着方运的新词。

  “红旗高举,飞出深深杨柳渚。咦?这飞字用的好,但也仅仅是用得好而已。他这是写赛龙舟,难道不会出现舟或船等字?”

  冯子墨不由自主点评起来。

  冯子墨正要念方运的第二句词,就听一阵巨大而急促的雷声自方运的纸页上发出。

  一号龙舟的六个人正在谈笑风生,这雷声一出,全都愣了一下,唯独那颜域空猛地回头,死死盯着方运。

  那雷声甚至压下五艘龙舟的鼓声,两岸的每一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许多人茫然地看着方运,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但也有一些人立刻反应过来。

  “笔落有声?”

  “不是,还没有完全,只能算是‘笔落初啼’,勉强跨进书法第一境。”

  “这竟然是战词?”一个人激动地喊起来。

  “景国必胜!”

  也不知谁喊了一句,原本寂静的两岸立刻发出海啸般的助威声。

  “景国必胜!”

  冯子墨的脸色突然变得红晕起来,他以才气为引,把自己的声音送入天地元气中,保证十几里内每一个人都能听到他的声音。

  “红旗高举,飞出深深杨柳渚。鼓击春雷,直破烟波远远回。”

  这句一出,数不清的文人为之叫绝,把龙舟在水面冲破一切的凌厉和速度展现的淋漓尽致,和前面的“飞”字遥相呼应,已经有了战诗之意。

  “欢声震地,惊退万人争战气。金碧楼西,衔得锦标第一归!好!明明是写龙舟竞渡,可通篇无一‘舟’字,无一‘船’字,却偏偏把龙舟的争渡之意写的完美无缺!必然反败为胜!”

  随着冯子墨说完,方运身前的纸页燃烧,形成远比普通诗词更强大的力量,化为一片光芒笼罩方运的龙舟。

  整个赛龙舟河段的天地元气突然重重一震,河水被无形的力量压下一尺深,其他四艘龙舟的速度全部减慢,四艘龙舟表面的青光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减少,而二号龙舟表面的青光在迅速增加。

  “是战词不假了,只有战诗词才能在龙舟文会上掠夺其他龙舟的天地元气。”

  “是疾行词,准确地说是鼓风词,助战船加快,可惜不是传世。”

  “他怎么可能作出传世诗词?你想多了。”

  刚才还兴高采烈的童黎面如土色。

  “完了,完了。”童黎说完就要逃跑。

  一个身穿便服的童生大汉挡住他,右手抽出腰间宝刀,道:“我们家公子让我盯着你。”

  童黎知道对方是皇宫御前侍卫,呆在原地不敢动,喃喃自语道:“真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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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0章 圣院科举巡察

  童黎的几个好友慢慢地后退,他们也认出那佩刀的式样。皇族国君的地位虽然不如半圣,但翰林之下在国君面前却也不算什么,更何况他们只是童生。

  那御前侍卫见童黎放弃逃跑,推刀入鞘,望向玉带河的龙舟。

  在《竞渡》词成后,方运所在的二号龙舟以恐怖的速度疾驰,龙舟快到几乎是在水上飞,那鼓手吓得双腿发软,扔下鼓槌用力抱着鼓架,生怕自己掉下去。

  短短几息的时间,二号龙舟逼近庆国的一号龙舟。

  钱举人怒吼道:“施德鸿,去年你说我景国无人,今日可再敢说一遍!”

  两船靠近又分开,每一个人都能看到对方的表情。

  庆国六人除了颜域空表情没有变化,其他几人的脸色格外精彩,尤其诗君弟子施德鸿,那表情如同在梦游,至今都不相信方运能作出一首不带“舟船”字样却偏偏能为舟船增速的战词,连他恩师的好友“词君”要写这种词也得花很久的时间。

  龙舟急速掠过,带起大量水花,一号龙舟的所有人都被河水溅湿,无人敢言。

  方运所在的龙舟继续向前驶去,钱举人回头道:“方运,今日之恩,一生不忘。若没有你,我景国将永无翻身之日!”

  另一人道:“以后若有差遣,我们玉海叶家必当鼎力相助!”

  “与方运同舟,何其荣幸!”

  “诸位客气了。”方运谦虚地笑道。

  龙舟很快驶到龙头桥下,并被官印的力量控制,快速停住。那抱着鼓架的鼓手轻轻擦了一把汗,浑身无力地坐倒。

  钱举人站起来,满面通红,用颤抖的双手拔出旗杆,用力挥动。

  桥上和两岸的无数景国人高声欢呼,那些早早等在龙头桥上的未出阁闺女,把自己绣的手帕用力往龙舟上抛,所有人的目标都是最后那个儒雅少年。

  方运看着漫天手帕落向自己,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干脆当没看到。

  这是十国的习俗,凡是这类文会,未出嫁的女人都可示爱,若是得手帕者同意,则可直接上门迎娶,不需要考虑其他繁文缛节,许多才子佳人通过这种方式摆脱包办婚姻。

  桥上的女孩咯咯直笑,她们也不是非要嫁给方运,只是图个热闹沾沾喜气,盼着以后的郎君也如方运这般有大才。

  “夺锦标,摘龙头!”一波接着一波的人开始叫喊起来。

  “夺锦标,摘龙头!”

  上一次玉海城人齐声喊出这六个字,是在十七年前。

  钱举人举着旗杆始终下不了手,最后回头看向方运,道:“方运,你来吧,你是最大的功臣!”

  桥上的女孩们也大声叫喊。

  “让方运来!”

  “我的手帕还没扔,让他过来,一定要扔到他身上!”

  众多女子嬉闹。

  方运却道:“钱兄,还是你来吧。”

  钱举人急忙道:“我参与赛龙舟并非想出风头,而是为了洗刷景国耻辱。你身为此次龙舟文会的最大功臣,必须由你来挑下锦缎!”

  方运正色道:“我正因知道钱兄并非是贪图虚荣之辈,所以才让钱兄摘龙头。玉海城人为景国背负了太多,今天的荣誉,应由玉海城人亲自摘下!钱兄,请!”

  钱举人愣了瞬间,很快眼眶发红,年年的两国龙舟文会都在玉海城举行,每次输了,景国其他地方的人都会骂玉海城人。

  哪怕明知道龙舟文会难以胜过庆国,哪怕明知道事后会丢脸,钱举人这些玉海文人仍然坚持参与龙舟文会,文比可败,但不能丢人!

  一城文人连续十七年为敌国人当陪衬!

  只有亲自参与龙舟文会的玉海城士子才明白,这个过程是多么难熬。

  “方双甲高风亮节,以后谁再污你文名,我必以仇敌之血洗刷!”

  “谢钱兄。”方运微微一笑。

  钱举人抬起头,高声吼叫:“夺锦标,摘龙头!”他把心中十七年的怨气全部吼了出来,然后用红旗旗杆挑下龙头桥龙嘴衔着的锦缎,高高举起。

  “好……”

  欢声雷动,半个玉海城的地面好像都在震动。

  不远处的杨玉环和赵竹真微笑望着,两岸人群欢呼,桥下一艘龙舟卧碧波,舟上红旗和锦缎一起随风飘荡。

  时隔十七年,玉海城的端午节再一次有了端午节应有的气氛。

  离龙头桥还远的一号龙舟上,颜域空坦然看着一切,面色依旧不变。

  “我绝不会接受这份侮辱!我不能当庆国的罪人!”施德鸿双拳紧握,低声怒吼,他不敢相信庆国十七年的努力竟然毁在自己手上,不敢相信自己身为举人竟然输给一个秀才,更不敢相信自己身为诗君的弟子竟然输给一个寒门子弟。

  颜域空淡然道:“我怎么没觉得这是侮辱?”

  “我和你不同!你不在乎,但我们施家依附的那位要争荀家的下一任家主。我若是能胜过写出‘人之初,性本善’的方运,那位自然会在荀家更受重视,必然会对我们施家更加看重。”

  “你可一试,若是他输给你,那我也没必要在学海等他。”颜域空道。

  施德鸿平复情绪,道:“你放心,那方运纵然熟读经书,但亦有不可弥补的缺陷,我有办法胜他!”

  “你是说书山?”

  “书山只是后手。科举考‘精’,而书山考‘杂’,他一个寒门子弟,如何学得百家百艺?我等豪门世家有钱学习百家技艺君子六艺等等诸多杂项,他一个穷秀才凭什么超过我们?或许他生而有才气,但并非生而有一切!”

  “这倒是。我起初也不懂恩师为何让我学那些看似无用的东西,得到文心后我才明白。那书山的确太难了,哪怕是我和衣知世,也只能得中品文心。不过,所谓考‘杂’也只是前三山而已,从第四山开始,却不一样。具体如何,我也说不上,毕竟除了众圣,所有人在书山的记忆都是一片模糊,只能知道大概。”

  施德鸿擦干脸上的水迹,望着龙头桥下的方运背影,坚定地道:“今日河水溅身,他日我必将倾一江之水相报!他方运太小看我庆国的力量,太小看半圣世家的力量。书山,他未必上得去。”

  颜域空的目光微微一变,严厉地道:“难道你想动用……圣院一方的力量。”颜域空说完扫了一下周围,没有说出完整的话。

  施德鸿却毫无顾忌看了一眼不远处的景国官员,自信地道:“我用的是堂堂正正的阳谋,他们奈何不了我。更何况,我们还有其他助力。六月府试,圣院科举巡察必将驾临玉海城!”

  颜域空呆了片刻,最终摇了一下头,低声背诵《论语》内容:“子曰:当仁不让于师。子曰:君子贞而不谅……”

  他的声音仿佛有一种奇特的力量,让施德鸿的信念更加纯粹,坚信自己是为了家族,是在行大义,使得文胆不动摇。

  颜域空一边低声背诵着《论语》,一边看向前方,目光再次变得空洞无物,眼中只有天地。

  高楼上,董知府和冯院君相视一眼,怒容满面,两个人的官印笼罩河段,把颜域空和施德鸿的话听得清清楚楚。

  董知府道:“真是太猖狂了,竟然视你我如无物!”

  院君冯子墨低声道:“真没想到他们竟如此卑劣!一旦科举巡察插手,任何瑕疵都会被无限放大,那些人是鸡蛋里挑骨头的好手,偏偏还都会遵守规矩。庆功宴我不参与,我要亲自去大源府禀明李大人。”

  董知府点点头,道:“去吧。我乃府试主考官,就算是圣院之人敢违圣训,也要过了我的唇枪舌剑再说!我这就去靖海楼准备庆功宴。”

  一旁的方守业大惊道:“怎么回事?怎么会出动科举巡察?那些人简直就是属锥子的,没问题也会扎出一个洞。”

  董知府就把事情经过说了一遍,周围的官员大怒,施德鸿故意那么说很明显,就是在告诉所有玉海官员,哪怕庆国输了龙舟文会,也能够在别的地方找回来。

  “这个诗君弟子太嚣张了!”

  “一定要请我国半圣世家前去阻止他们。”

  但是,接下来却没人回应,连说话的那名年轻官员的神色也是为之一暗。

  荀子世家是六大亚圣世家之一,仅次于孔子世家,景国无一世家可比。

  方守业缓缓道:“除非陈圣出关,亲自去圣院,否则景国无人可阻挡。荀家终究是亚圣之家,其家主只要能中进士,哪怕再无寸进,也可入圣院,陆续获得才气灌顶,成就大儒文位。不过历代亚圣世家的家主都有傲骨,无一人接受才气灌顶,都把这个机会让予家中其他人。可这样,也足以让亚圣世家永远有大儒坐镇,有时候甚至有多位大儒,堪比我景国。”

  “正是因为亚圣世家根深蒂固,那施德鸿才如此狂妄。可惜荀老家主时日不多,根本不会管这种事,否则我等联名恳请,他不会让荀家做打压人族大才之事。”

  “我们没有其他办法?”

  “圣院太过复杂,一旦亚圣世家出手,其他世家除非撕破脸,否则不会出手阻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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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1章 赌碎文宫

  “我不信其他圣人不会阻拦!”

  “他们是半圣,圣人已陨。”

  “天无绝人之路,我相信事情总会有转机的。”

  “希望吧。冯大人既然去找剑眉公,那么剑眉公一定会想办法帮方运。”

  “剑眉公终究只是大学士啊,哪怕成为大儒,也拦不住亚圣世家。不过,若是那圣院科举巡察真要坏了规矩,剑眉公恐怕不会坐视不理。”

  董知府沉声道:“若是真有那一天,不需要剑眉公出手。我掌一府气运,必让他命丧当场。之后我在圣庙前自裁,要让天下人知道,景国读书人不可欺!”

  “董兄高义!”一众官员虽然称赞敬佩,但心中无不悲凉。

  景国太弱了。

  河边,童黎看着众人喜悦的笑容,听着无处不在的呼喊声,心中浮现淡淡的悔意,但那丝悔意立刻被浓浓的屈辱撕碎,圣页没了就没了,可自己身为名门之后、三品侍郎之孙当众给方运跪地磕头,这让他无法容忍。

  “庆国的废物!”童黎低沉的声音从喉咙里挤出来。

  那御前侍卫道:“当地官员会在靖海楼设宴款待龙舟参赛之人,我家公子也会去,你也一起去吧。”

  童黎根本不敢反驳,迈着沉重的脚步,一步一步往靖海楼挪,一边走一边想着如何扳回这次赌局,避免自己受侮辱,实在无法避免,就想办法洗刷。

  童黎足足走了一刻钟,才进入靖海楼。

  此刻的靖海楼的庆功宴已经召开,而且比以前任何一年都更加隆重。

  那些玉海城的文人已经知道方运对钱举人说的话,所有人都被感动,凡是之前曾对方运心中不满的,纷纷自罚酒道歉。

  玉海城那些最有名望的老文人也过来敬酒,表达对方运的感谢,这些名宿耆老的态度确定,谁再敢说方运的坏话就需要考虑一下后果。

  那些原本就看好方运的人无比欣慰,从此以后方运就可在玉海城立足,若是玉海城人有能力决定书山名额,就算方运不要,他们也会硬给方运。

  童黎不惜脸面泼向方运的污水,一滴不剩全都落空。

  庆国人和往常一样坐在一桌。前几年的庆功宴,玉海城人还偶尔敬酒,然后草草结束,但今天除了董知府客气了几句,一个人都没来,几个庆国人一起喝闷酒,要不是怕被人说输不起,早就离开。

  尤其是施德鸿,一边喝酒一边看着一直被人围着的方运,两眼越来越红。

  颜域空慢慢悠悠喝酒吃饭,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庆国人如同花盆里的花草一样,完全成了摆设,连端午节的艾蒿、菖蒲都比他们更惹眼。

  当御前侍卫带着童黎出现的时候,靖海楼很快安静下来,一些人轻叹,一些人则远离,尤其是那些嫉恶如仇的人,毫不掩饰对童黎的厌恶。

  童黎满脸羞愧,不是因为做错了,而是因为自己输了。

  赵竹真放下酒杯站起来,看着童黎,道:“童黎,现在是你履行诺言的时候了。你说过,要是方运争得龙舟文会第一,你不仅把一张圣页双手奉上,还会在龙头桥上磕头跪拜,然后放弃今年的府试,对吧?”

  童黎低着头,一句话也不说。

  “怎么?有胆污蔑方运,现在没胆承认了?”赵竹真冷笑着问。

  童黎最清楚赵竹真的脾气,自己看好庆国已经犯了她的忌讳,要是再当着她的面反悔,必然会遭到更多的羞辱。他一咬牙,面朝方运,迅速跪在地上猛地磕了一个头,然后立刻站起来。

  “方运,我错了!今晚我会让人奉上圣页,我也会澄清之前对你的污蔑,同时放弃今年的府试!”童黎说话的时候双拳紧握,哪怕对方运充满无尽的恨意,也不敢表示出来。

  “这件事就此揭过。”方运点点头,他虽不喜童黎,但童黎既然履行赌约,也就作罢。

  就在这时,庆国人所在的那桌传来笑声。

  “你就是童黎吧?我方才听人说,你要争茂才?就你这份胆气,拿什么来争茂才?我可断定,日后你若不能胜方运一次,你的文宫将会动摇,别说考举人,连秀才都未必能中。方运未来的成就越高,你的文宫就越可能崩溃。你今天放弃府试,就等于放弃了你的志向,就等于放弃了你的圣道!”

  “你……”童黎怒视施德鸿,身体一晃,随后面色大变,因为他的文宫竟然因此动摇。

  方运没想到施德鸿如此用心,不仅算计了童黎,把他也算计在内,立刻看向施德鸿,冷声道:“怎么,赛龙舟败了,还想再害我景国人,并以此栽赃嫁祸于我?你以为区区手段就能让他文宫毁坏、让我文宫蒙尘?”

  许多人怒视施德鸿。

  施德鸿笑道:“我只是说出实情而已。子曰:以直报怨,以德报德。你方运虽宽容他,但他只当是用耻辱换来的,不认为是你的恩德,自然不会对你以德报德。他既然认为你怨恨他,必须以直报怨,也就是用他认为正直的手段来解决你们两人之间的恩怨。童黎,我说的可有错?”

  一旁众人无人反驳,同是举人的,没实力反驳施德鸿,而成为进士的年纪都很大,要是以经义斥责施德鸿,就是以大欺小,万一引出诗君论战,后果不堪设想。

  许多庆国人虽然不满,但也不得不暗叹这人不愧是诗君弟子,不仅作诗厉害,看人也极准,引经据典也直指要害。

  方运轻叹一声,知道这件事不会善了。童黎若是进士,或许可以反驳施德鸿,但他不过是童生,根本经不起施德鸿的蛊惑,现在除非有大儒一喝醒世人,否则无人能驱散童黎心中的念头。

  童黎低着头,双手握得骨节轻轻作响,施德鸿的话说到他心坎里,他仍然对方运心存怨恨,他不敢对方运以怨报怨,又做不到以德报怨,只能以直报怨。

  施德鸿见童黎深陷其中,微笑道:“童黎,你在科举方面或许不如方运,但你是名门出身,必然习百艺,上书山有巨大的优势。我看,你不如再与方运赌一局,不赌科举,赌上书山!你们两人比上书山,高者胜。败者自碎文宫,如何?”

  一位老进士勃然大怒:“放肆!老夫看你是小辈,容你胡言乱语,你若是再敢害我景国文人,老夫必斩你于靖海楼!”

  许多景国文人也怒了,之前施德鸿只能算是挑拨,可后来他简直就是鼓动两个人自相残杀,那进士们就有借口出手。

  施德鸿立刻闭嘴不语,他可不会给别人找机会杀他。

  童黎猛地抬起头,看着方运道:“方运,我承认你诗词冠绝江州童生,请圣言更是天下童生第一,我在府试上绝不如你。但是,如施公子所说,我在书山上未必会输给你!我要与你再赌一局!你我比上书山,谁攀登得高,谁为胜者!败者自碎文宫,如何?”

  方运静静地看着童黎,缓缓道:“童黎,你我原本无冤无仇。你若非想要玉海府的茂才,可以跟我说,我大可以回大源府去考,可你先去甘将军家污蔑我,然后传得满城风雨,最后又让其他童生在文院堵我,是你亲自断了你我商谈之路。”

  “今日端午,第一次见面你就口出恶言,然后逼我去赛龙舟,是你亲自为心中平添一份怨恨!到头来,你却把一切都算到我头上。你自己被人破了心志、碎了仁心,不要牵连我!我身为圣前秀才,为何要与你童生赌碎文宫?谁给你的信心!你已经放弃参加今年府试,又如何考秀才?考不中秀才,又如何与我赌上书山!”

  方运说完,平静地喝着茶水。

  董知府道:“童黎,我与童侍郎也是旧识,他的脾气我很了解。你若害了方运,他必然会亲手废了你。方运若让你文宫碎,他恐怕会放下一切为你报仇。你现在的选择,已经不是你一人的前途,而是关系着你们整个童家!你切莫受他人蛊惑,迷了心志!”

  赵竹真轻蔑地道:“当年你在京城,我只当你是个小有才名的纨绔,但现在我才知道,你是个不知进退的草包!”

  童黎满脸涨红,他的心志再一次动摇。

  施德鸿突然道:“方运,你说区区童生不配和你赌碎文宫,那我举人与你赌如何?”

  众人死死地盯着施德鸿,几个进士已经做好准备,一旦他再有害人的言辞,就立刻以唇枪舌剑将其斩杀。

  方运看向施德鸿,道:“哦?施举人的意思是,我只要在书山登得比童黎高,你就自碎文宫?”

  施德鸿哈哈一笑,道:“当然不是。你跟童黎赌,同时我也会跟你赌,但你我赌的条件不同。我当年考中秀才后入书山,突破第二山第三阁,踏入第三山第一阁。我的条件是,你若能超过我,踏入第三山第二阁,那么我自碎文宫,你若不能,那么你自碎文宫,如何?景国的诸位大人,我这不算害他吧?我可是以举人文宫赌他秀才文宫,是他占了大便宜!”

  “方运,你敢赌吗?你敢让我参加今年的府试吗?”童黎大声叫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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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2章 圣道之音

  “童黎!”赵竹真愤怒地看着童黎。

  靖海楼立刻响起齐刷刷的拔刀声,所有的侍卫全都拔出军刀,随时可以出手杀人。

  现在哪怕不认识赵竹真的人,也能猜到她的身份。

  施德鸿道:“以女子之身带领御前侍卫出行的,年纪又这么小,恐怕只有景国当今国君的姑姑、大长公主赵红妆了。不过,听说您喜欢被称为长公主,那就这么称呼您吧。”

  “长公主殿下!”

  既然施德鸿说破身份,所有人不得不行礼问候。

  “各位当我是赵竹真即可。”赵红妆道。

  “童黎,还不退下!”董知府大喝一声道。

  童黎死死地盯着方运,道:“你毁我圣道,可敢跟我一赌!你若真是读书人,真的有自信,何不给我一个赢你的机会!你在怕什么!”

  “童黎,你确定你要自寻死路?”方运问。

  “施德鸿说的对,我若不能胜你,你成就越高,我的文宫就越不稳,总有一天会粉碎!不过,我要与施德鸿联赌,你必须同时胜过我们两人,才算你胜,胜一人,你只能是打平,如何!”童黎已经如同疯魔,因为他知道这是唯一的机会。

  施德鸿此时也不在乎童黎直呼他的姓名,道:“好!童黎,我之前看轻你了,原来你也是一个好男儿!方运,可敢与我二人联赌?”

  方运看了看两人,突然微微一笑,道:“施举人,你恩师既然为诗君大人,一定对你有所评价,对吧?”

  “当然。”施德鸿道。

  “那么,诗君大人认为你最终能踏入什么文位?”

  施德鸿向庆国方向一拱手,道:“恩师曾言,我有大学士之位!”

  方运点点头。道:“好!但也不好。”

  “为何如此说?”施德鸿心中隐隐不安,他没想到方运如此平静,平静的让人害怕。

  “碎一个未来大学士的文宫,消除我景国一个小小隐患,是好。你终究是我人族,碎你文宫,又不好。不过。你既然想压一国之文人,妄图断我圣道,唆使别人与我赌斗,我就要碎你文宫!这个赌局,我答应了!”

  方运的声音掷地有声。

  “那要看你有没有碎我文宫的本事!”施德鸿冷笑道。

  钱举人立刻道:“方运,我们所有玉海城文人都支持你!你不仅能成为玉海府的茂才。必然也会到达第三山第二阁,力压施德鸿!”

  “童黎,以后我们‘谈海社’的文会你要是敢来,我打断你的狗腿!”

  “刘兄,不用你动手,六月上书山结束,童黎必然会被击碎文宫。”

  “说的也是。”

  董知府阴沉地说道:“施德鸿。既然你与方运打赌,那么就要一直留在玉海城,直到方运离开书山。”

  “这是自然,我很喜欢玉海城的风光,逗留一个月无妨。或许我还可以多留几个月,参与玉海府一年一度的平妖诗会,争夺李大人的龙血墨锭。”

  董知府道:“你误会了。我要说的是,如果方运胜了。你有避开赌局和誓言之术,就做好被我亲自碎你文宫的准备!”

  施德鸿眼中闪过一抹慌色,随后镇定地说道:“这是我和方运之间的赌局,望董大人不要插手,坏了规矩。”

  “我只杀坏规矩的人。”

  施德鸿怒道:“你若敢杀我,恩师绝对不会放过尔等!”

  “那就让他来!我们玉海城上下连龙族都不怕,还怕区区诗君?谁言圣道无枯骨?先有百家争鸣。孔圣脱颖而出,若孔圣不争,岂有我人族鼎盛!孔圣脚下枯骨何在?后有法家辅秦,一统大陆。若秦皇不争,岂有文同书、车同轨、度量衡!秦皇脚下枯骨何在?诗君胜,则我等为他磨刀石;诗君败,他为吾等踏脚梯,仅此而已!我自从悟通纸上谈兵以来,就只相信我手中的笔和脚下的道!”

  “哼!”施德鸿冷哼一声,不再说话,在董知府面前,他还是嫩了点。

  方运在一个进化论占据主导地位的世界生活过,自然相信物竞天择,适者生存,这是任何世界都无法逃避的大道。

  一位老举人长叹一声,道:“小黎,我和童侍郎是同窗,曾抱过你。你向方双甲认个错,他一定会原谅你。你不要赌了,你胜不了的。方运在龙舟上的时候,我仿佛看到了少年时候的李文鹰,他为举人时,龙舟文会从无败绩,哪怕那些天赋比他强的庆国文人也无法胜过他。”

  提到李文鹰,连那些庆国之人也心服口服,李文鹰的天赋不仅不如四大才子,连次一等的人都不如,但是他现在的成就却仅仅次于四大才子,若是上一代的文人现在重排五大才子,那么除了以前的四大才子,第五人必然是李文鹰。

  童黎已经恢复了一丝理智,道:“程先生,董知府已经说过,圣道艰难,唯有一争。他方运不败,我就永远无法让才气畅通,无法让文宫稳固!今年的书山,是我唯一的机会!我必须要战胜方运!事已至此,我若再反复,不等登书山,就已经文宫碎裂!我不知对错,我只知,我无路可退!”

  “你……”程举人无言以对。

  施德鸿道:“童黎,我乃一州解元,你若有意,我明日可去贵府与你切磋诗文,如何?”

  童黎喜道:“施前辈真的愿意助我?”

  “你我同为人族,理应相互帮助。”

  “谢施解元!我若能压过方运,必报你大恩。”童黎面露喜色。

  程举人怒道:“童黎,你不可一错再错!”

  那施德鸿立刻道:“这位老先生,此话差矣,童黎追寻自己的圣道,我也要通过书山堂堂正正胜过方运,何错之有。”

  方运缓缓道:“曾子曰:吾日三省吾身。连亚圣曾子都要每日反省自己是否忠、信和勤,你区区举人,如何敢称无错?有则改之,无则加勉,此乃圣人之道,你怎能逆圣而行!”

  方运的话和往常一样,但唯独“有则改之,无则加勉”八个字有一丝细微的差别,传播的极远,但没有人立即觉察,也没有人往那方面联想。

  施德鸿微惊,他刚才以圣言刺激童黎,一举成功,没想到方运竟然同样以圣言指责他。

  许多景国文人微笑点头,但诡异的一幕出现了,这些人明明都支持方运,可有的笑容僵在脸上,有的笑的更开心,有的收敛笑容冥思苦想。

  在场几乎所有文人突然完全忘记几人的纷争,许多人口中反复低声念叨“有则改之,无则加勉”这八个字。

  那目空一切的颜域空更是立刻转头地看着方运,眼中闪过前所未有的异彩。

  方运暗叫糟糕,“有则改之,无则加勉”这八个字可是朱熹对《论语》中“吾日三省吾身”的注解,在他看来这八个字很常见。可这八个字从来没出现在圣元大陆,那意义就不同了。

  在众人看来,是方运在延伸和解释《论语》中曾子的话,秀才竟然注解亚圣之言!

  在圣元大陆,众圣经典可不是随便能注解的,一般大学士都不敢著书解释众圣经典,那些众圣的经典基本都由大儒注解。

  大儒之下注解众圣经典本身不是罪,但要是哪句注解的不对,会立刻遭到群起而攻之,这可是圣道之争,容不得有半点闪失。

  所以,哪怕是大学士解释众圣经典,都会引用大儒的注解,和“请圣言”有些类似,最多是在大儒的注解上加一层自己的解释,名为疏。

  可方运这话是直接为《论语》注解!

  童黎突然低下头,目露狠色,竭力思考方运这句话,想要找出这句话的漏洞,但这个念头仅仅持续了三息,他就感到文宫开始晃动。

  “不好!这条注解有大义理、大学问!我无力辩驳。”童黎心中大惊,急忙停止思索,而背后的汗水直流,心中无比悔恨,可却知道已经再无退路。

  童黎心中充满绝望。

  施德鸿也立刻低头思考,嘴角浮现一抹嘲笑,暗道方运自不量力,那众圣经典的每一句话都有天地至理,拥有无穷力量,早些年不知道多少人胡乱注解被碎了文胆、毁了文宫,现在不成大儒,无人敢乱开口。

  施德鸿快速思索“有则改之,无则加勉”八个字,想要找到破绽,切断这八个字跟曾子名言的关系,从而完全否定方运,然后让方运文宫开裂。

  他不断思考,但很快发现,这八个字无懈可击,以举人文位永远不可能从中找到漏洞。

  不仅如此,施德鸿越是回味,越是觉得这话蕴含至理,若是有人说这是某位半圣所作,他必然会相信。

  “怎么可能!我怎么会觉得他的话有理!”这位诗君弟子在心中咆哮。

  董知府兴奋地夸赞道:“方运当真大才,此句蕴含圣道之音!或许多年之后,此句可成为科举考题!”

  “对啊!方才那果然是圣道之音,虽然离圣言还有极大的差距,可终究贴紧圣道。”

  方运急忙道:“各位不要说了,我只是误打误撞说出这句话而已,怎么可能是圣道之音。”

  董知府却神色一动,向窗边走去,看着窗外的玉带河,微笑道:“是不是圣道之音,一看便知。”

  众人立刻涌向窗边,连那些七八十岁的老人也无比兴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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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3章 万鱼争跃

  许多人走的慢了,一楼的窗户都被堵住,干脆向二楼奔跑。

  方运不知道这些人看什么,跟着往窗户边挤,可是那些人根本不给他让路。

  “董知府,让我看看。”方运道。

  董知府斜了方运一眼,装作没看到,继续伸着脖子向外望。

  “赵兄。”方运看向赵红妆。

  “不准过来!”赵红妆两手抓住窗棱,随后四个侍卫挡在方运面前,连杨玉环也没法给他让地方。

  “这些家伙……”方运看着蜂蛹上楼的众人,知道二楼也没地方,干脆向外走去。

  绕过靖海楼,就是玉带河案,听许多人胡乱喊。

  “龙神显灵了!”

  “河水烧开了。”

  “鱼妖杀过来了!”

  有的人往河边赶,有的人逃离河岸。

  董知府怕踩踏伤人,不得不鼓动才气,舌绽春雷,道:“玉海城无鱼妖,所有人不得胡乱呼喊,违令者重打四十大板!”

  数里内迅速静下来。

  方运走到河边一看,就见河水咕噜噜冒着泡泡,如同沸水似的,而气泡最密集的地方,有一层淡金色的光芒慢慢升高,最后形成一扇高一丈、长十丈的淡金色光门。

  东西两边的河水如同渔网收起似的,数不清的各色鱼类噼里啪啦乱跳,一条条鱼不顾生死往那淡金色光门游去。

  每一条游到金色光门前的鱼都会用力腾跃,大多数鱼都会穿过光门一无所获,只有少数鱼能跳过光门上面的门楣。

  所有跃过光门的鱼都会有一定的变化,它们的眼里多出灵动智慧的光芒,而周身的鳞片也格外明亮。尤其跟龙族关系最近的鲤鱼,鳞片迅速变为淡金色。这些鱼一旦回到水里,立刻潜到最深处,然后拼命向远处游去。

  随着时间的推移,跳过金色光门的鱼越来越多,而金光在以很快的速度变淡。

  “鱼跃龙门!”很多人已经叫了出来。

  方运也已经猜到,这虽然不是完整的鱼跃龙门。但可以说是龙门的雏形。

  在圣元大陆的神话传说中,那些龙族沐浴了圣道力量才诞生,因此龙族和别的妖族不一样,虽然跟人族对立,但从不滥杀或吃人,对待有才气的人族极好。

  方运曾速读许多书籍,书中记载圣院附近的人偶尔会听到龙吟,有人猜测人族和龙族的精英在暗中交流,让年轻的龙族去圣院。让年轻的人族去龙宫。更大胆的人猜测当年在周文王封圣之前,妖界之所以无法大举入侵圣元大陆,就是因为龙族从中作梗。

  “真没想到,后世一句几乎人人都知道的话,在这里成了圣道之音,虽然这力量还很浅显。不够精深,但形成的异象太奇异了。”方运心里想着,就见那淡金色的光芒终于散去。

  方运觉得自己文宫内多了什么。不过没有留下痕迹,也就没有继续探寻。

  方运以为河水会恢复平静,正要离开,就见那些没有跃过龙门的鱼竟然比先前更加激烈,一次又一次地向天空飞跃,然后落下摔在水面,发出啪啪的声音。

  不是一条两条,而是数万条鱼做着相同的事情,跃出水面,落在水上。再奋力跃出,又落下……如此反反复复,从无停歇。

  随着时间推移。这些鱼身上的鳞片很快脱落,接着身上开始出现伤口,鱼血流出,而它们跳得越来跃低,越来越低,还不到一刻钟,大量鳞片掉光的死鱼浮在水面。

  亿万鳞片漂浮在鲜红的血水上,让玉带河两岸的人感受到一种难以明喻的悲壮。

  董知府的声音再次传遍玉带河两岸。

  “本府明令,死鱼蕴含怨气,有害于人,不得捞食死鱼,金亮之鱼抓二放一,抓一不食。”

  方运猜到所谓蕴含怨气是假,成全那些鱼是真。

  方运远远看到少数衣衫破烂的人在河边捞死鱼,但每人最多只捞几条,没有人捞太多,那些不捞鱼的人也没有指责捞鱼之人。

  随后许多人行动起来,开始抓那些极难抓的金亮之鱼,还有一些人在沿岸收购。

  方运知那些鱼适合在船上养着,一旦遇到大风浪或鱼妖袭击,只要放出这些鱼,风浪减轻,鱼妖也极少会继续攻击。

  方运走回靖海楼,发现众人又聚在一楼,议论纷纷。

  “连这些鱼都全力以赴去争跃龙门,在龙门消失后宁死也不肯回游,仿佛想用性命呼唤龙门,人岂能不争!”

  “善。天地恩赐在前而不取,还不如死鱼。”

  “若有金亮之鱼入龙宫,方运必得厚报。”

  “鱼跃龙门,如人行于圣道,舍身未必能取义,但不舍则一线机会都没有。”

  方运回到原座坐着,而之前叫嚣的童黎低头不语。

  那诗君弟子施德鸿一直盯着方运,目光有些茫然,他原本认定方运难登高书山,但耳闻目睹这一切,他的信心有些动摇。

  一个庆国举人见施德鸿神色有异,低声劝道:“圣道之音虽然罕见,但只此一句自省之言,作用并不大。其实还不如圣前秀才的影响大。”

  另一人道:“是啊,不过一句亚圣注解,要是他能注解孔圣之言,那才算他真得圣道。”

  施德鸿一言不发,他听得出来连说话之人自己都不相信,无非是在安慰他。

  施德鸿低下头,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心想圣道之音还在倒背如流之上,早知方运能为亚圣之言注解,触摸圣道边缘,就不应该赌碎文宫。

  这个念头在施德鸿心中一闪而过,很快被坚定的文胆镇压,所有的恐惧都被胜过方运的意志压倒。

  颜域空沉默良久,长叹一声,道:“你好自为之。”

  说完。颜域空起身向外走,也不看方运,自顾自道:“怪不得你能倒背如流,不曾想你已能为《论语》作注,可入我等之列,龙舟文会败于你手,我无话可说。”

  颜域空说到最后。一股无形的力量自他体内发出,直冲上天,周围狂风大作,吹得举人之下的人不得不以衣袖掩面,而他自己的衣衫头发却纹丝不动。

  附近的花草树叶被这风一吹,竟然寸寸碎裂。

  除了举人和进士身边的花草,整座靖海楼的花草几乎全部粉碎。

  在场的人无不震惊。

  “他的文胆竟然达到‘韧如草木’大成,只差一步就可‘坚如顽石’,可怕的天赋。怪不得被半圣亲自教导数年。”

  “他还只是举人,别说进士,就算是翰林也未必能达到这个境界!那些新晋进士的唇枪舌剑恐怕还未到他面前就被震碎,普通妖将在他面前根本无从凝聚气血。”

  “单论文胆之强,颜域空已经超越了十八岁时期的衣知世,成就远在普通四大才子之上!”

  众人陆续明白。颜域空这是在警告或者说请所有人给他一个面子,尽量不要为难施德鸿。

  颜域空继续向外走。

  “嗯?你们看!”董知府突然指着方运身边的菖蒲。

  方运身边只坐着杨玉环和赵红妆,旁边只有童生侍卫。没有一个举人或进士,本应寸寸碎裂的菖蒲却笔直地挺立着,和平常一样如碧绿剑的剑倒插在花盆中。

  “这是怎么回事,难道圣前秀才有不为人知的力量能挡住颜域空的文胆之力?”

  “没有举人,没有进士,就没有文胆,那盆菖蒲是怎么保存下来的?”

  所有人一头雾水。

  颜域空停下脚步,在门外站了十数息,才重新迈步。

  “我在学海等你。”

  说完,颜域空大袖一挥。双手背在身后,如同一个闲散浪子一样迈步离开,怎么看都像是一个不正经的游客。

  半数的人倒吸一口气凉气。施德鸿脸色大变。

  那些人倒吸凉气是因为,颜域空几乎指出这场赌局方运赢定了。

  施德鸿脸色大变是因为,颜域空彻底放弃了他。

  施德鸿突然想起颜域空说过的话,不要在乎一城一国的得失,应该放眼人族。

  在颜域空眼里,方运已经比老友重要。

  更多的人继续琢磨颜域空那句“可入我等之列”,最后琢磨出来,颜域空要是现在说,恐怕会是“已入我等之列”。

  之后,许多人都在猜测“我等”都有谁。

  施德鸿站起来,黑着脸向外走,其他庆国人也跟着他离开。

  远离靖海楼,来到无人的地方,施德鸿低声对一人道:“我不能离开,你马上回去告诉我父亲,方运意图联合孟子世家针对荀子世家,孟子世家会大力推行《三字经》,对我庆国极为不利。必须要借圣院科举巡察的力量阻碍方运中秀才,或者阻碍他当茂才,撼动他文宫。一旦他文宫有失,哪怕有经天纬地之才,也会饮恨书山。圣道之争,不容有失。”

  “是!”

  一个秀才低声道:“德鸿兄,为何不想方设法化解与方运的恩怨。”

  施德鸿眼中闪过一闪即逝的悔意,没有解释。

  而另一名举人无奈解释道:“德鸿为激怒童黎,取孔圣的‘以直报怨’,现在他若想以德报怨化解,必然会导致自身文胆开裂。方运的‘有则改之,无则加勉’已成圣道之音,德鸿先前抗拒,若是认错改正,其祸更深,稍有不慎,文宫必毁。”

  那秀才听得明白,若施德鸿真心服输,纵然文胆文宫动摇,几年后也可恢复,可他偏偏难以至诚,所以稍有不深必然出事。

  “这不是两人之间的斗力,谁胜谁负,府试放榜之日见分晓!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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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帖际遇:情蕭修炼不当,损耗9点阅历点数。
第104章 圣道力量

  庆国人走了,童黎走了,但靖海楼的庆功宴还在继续。

  积累了十七年的怨气一朝释放,所有人都无法控制住情绪。

  靖海楼内的人醉了,半座玉海城的人也醉了。

  方运已经分不清这是庆功宴还是灌酒宴,反正他不断被人敬酒,不断喝着,要不是体内有才气,早就躺到桌子下面去了。

  庆功宴即将结束的时候,董知府拿出这次龙舟文会的奖励,两件举人文宝,一枚龙血墨锭,还有一方山川棋盘。

  两件文宝一件是沧浪笔,以才气化战诗《沧浪行》,形成大浪,而另一件是山岳墨砚,承载《山岳赋》的力量,可化为山岳的力量保护自己。

  那件山川棋盘比另外三件加起来更加珍贵。

  参与赛龙舟的一共有六个人,方运功劳最大,方运也不客气,选择了山川棋盘。

  但是,另外五人死活不要其他的三件东西,说方运洗刷了全城人的耻辱,而且放弃出风头让钱举人去摘得锦缎,他们要是敢拿奖励,别说会被全城人戳脊梁骨,恐怕没等走出靖海楼就被那些老文人泼墨砸砚。

  方运没有被贪婪蒙蔽心灵,坚持认定只是自己也赢不了比赛,另外五人都出了力,自己不能独占。

  六个人让来让去,最后不得不找董知府评判。董知府决定按照功劳分配,就把山川棋盘和龙血墨锭都给方运,然后让方运在沧浪笔和山岳墨砚中选一件,剩下的一件让其他五人共有。

  方运只能接受这个有利于自己的分配方式,选了拥有强大防护能力的山岳墨砚,一人占得三件彩头。

  董知府嘱咐方运把山川棋盘放好,这山川棋盘没有承载战诗词,不算文宝,只能算是原材料,可即便这样也足以换一件进士文宝,毕竟整个圣元大陆一年也只出产几件。是围棋名家眼里的上品棋盘。

  庆功宴结束,方运满载而归,这次龙舟文会不仅获得了十几万两银子都买不来的宝物,还彻底名动玉海城,正式在玉海城打下坚实的文名基础。

  回到家,门房递过许多拜帖请帖,还有童黎派人送来的圣页,加上之前圣院送来的圣页奖励,手中已经有了七张圣页,方运相信李文鹰的私人圣页都没这么多。有也大多使用掉。

  等到了六月。五月《圣道》的奖励会发下来。那时候又会多出八张圣页。

  方运上一次随身携带圣页尝到甜头,决定以后随身携带两张,防止意外情况发生。

  端午节的当天夜里,玉海府的府院君冯子墨来到大源府的李府。在下人的带领下进入李文鹰的书房。

  “下官拜见李大人。”冯子墨恭敬地弯腰作揖。

  “子墨,何事让你亲自来此?”李文鹰和善地问。

  “启禀大人,诗君弟子施德鸿为一己私欲,妄图借荀子世家之力蛊惑圣院的科举巡察来我玉海,巡察六月的府试,意在阻挠方运争茂才,乱他心神,妨碍他上书山。施德鸿乃诗君弟子,又与半圣世家勾连。下官无法应对,特此前来请大人定夺。”

  “大胆!”李文鹰低喝一声,满屋回响,无形的力量向四面八方蔓延。李文鹰所住之处没有任何蚊蝇害虫,但邻居家有。现在他一声低喝。半里内的所有人家的害虫都吓得惊慌失措,纷纷逃窜。

  附近的人看着漫天四散、遍地迁徙的害虫啧啧称奇,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你把事情经过细细说与我听。”李文鹰道。

  “是!”

  冯子墨就把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说完他偷偷看着李文鹰,猜想他会和以前一样大发雷霆,甚至可能杀到玉海府。

  那施德鸿虽然是本代诗君的弟子,而本代诗君的天赋强于李文鹰,但李文鹰可是上一代除四大才子之外的第一人,比本代诗君更早成为大学士,足以斩杀本代诗君,根本就不怕杀区区诗君弟子。

  哪知李文鹰不仅没有动怒,反而轻蔑一笑,道:“蠢货。你回去吧,我修书与孟子世家的好友,这件事我来处理。”

  冯子墨不知李文鹰用什么手段,但见他胸有成竹便放下心,道:“府试那日,圣院科举巡察若参与阅卷,我等该如何行事?”

  “不要丢了景国人的骨气即可。他若敢为难方运,离开阅卷房之时,就是葬身之日!”李文鹰道。

  冯子墨心中暗道这才是赫赫有名的风雨剑诗李文鹰,屠尽可屠之妖,杀尽可杀之人。

  “下官告退。”

  冯子墨走出李府,抬头望着天空最明亮的文曲星。

  “若方运在府试有纰漏,导致无法得茂才,我必杀施德鸿与童黎,破方运之困局!”冯子墨心中下了决心,文胆清明,步履轻快。

  过了五月初五的端午,初六的清晨,方运在门外挂上谢客令,辞掉一切的应酬,在家里专心学习。

  一切又恢复了平常,方运每天开始朗诵众圣原著,然后提笔练字,专精柳体正楷,之后则在奇书天地中速读那些大儒的注解以及经义文章,每天早中晚各写一篇经义,送与邻居庞举人点评。

  每过五日,府院君冯子墨就会亲来指点方运经义,毫不客气指出方运经义中的不足。

  奇书天地让方运以更快、更有效的方式学习大量的知识,文胆让他的意志更加坚定,而才气让他的思维更加灵活、头脑更加聪慧,雷鸣圣音、文曲五动更是让他全面提升,所以他的进步极快。

  每次冯子墨指出经义中的不足,方运都会用笔记录下来,反复思考,如果能改进则改进,不能改进则规避。这样,他同一个错误最多会犯两次,绝不会出现第三次。

  一个月的时间一晃即逝。

  五月三十日,冯子墨再一次来到方运家,仔细审阅方运这些天作的经义,结果发现这些经义除了在一些地方阐述得不够深入,他挑不出丝毫的错误,放到府试里,必然是乙等之文。

  冯子墨异常惊喜,称赞道:“怪不得你的‘有则改之,无则加勉’会引发圣道之音,你果然把这句话活学活用,好!”

  方运愣了一下,恍然大悟,心想怪不得这些天作经义的时候总能最快发现错误,从而牢牢记住,错不过三,原来是那八个字起到了一定的作用,心中对这个世界的力量有了更深的了解。

  “原来如此!那众圣经典不仅仅是学问,不仅仅是道理,同样也是力量!只是普通人很难发挥出来,可若是真能触摸圣道,就能把那些学问和道理彻底化为自己的力量!我以前只是知道,今日才算正式领悟!”

  “文以载道,不仅仅是用文章来说明道理、传播道理,也是用文章来承载自己的圣道、自己的力量。怪不得这区区八个字就能形成龙门,让那些普通鱼类有化龙的可能,因为这八个字里蕴含着‘正确’的力量。”

  方运心中欢喜,眉开眼笑。

  一旁的冯子墨慢慢后退几步,欣慰地点头。

  不多时,方运恢复正常,发现自身才气更进一步,涨到三寸。

  冯子墨微笑道:“我不过点了你一句,你就能迅速悟通道理,实乃奇才。你经常会如此悟道?”

  方运立刻故技重施,道:“我小时候喜欢坐在河边思考,可能是那个时期的经历让我更善于悟通各种道理。”

  冯子墨道:“我记得你家的那条河,你曾多次说过,你今日的许多成就都建立在那条河之上。等府试结束,我就去你老家的那条河边思索,或许那里有神奇的力量,让我也可如你一般悟道。”

  “……或许吧。”方运心里捏了一把汗,所谓河边悟道不过胡诌八扯掩饰《狐狸对韵》《三字经》等灵感的理由,冯子墨要是真去了,绝对什么事都不会发生。

  冯子墨笑道:“若是托你的福,我也能在河边悟道,那里必定有神异之处,我会让好友也去那里参悟圣道。”

  方运只能在心里祈祷:你千万别悟道,你要是碰巧悟道,以讹传讹,不知道会闹出什么乱子。

  冯子墨道:“今年府试原本定在六月十五,但听说因天象变化,半圣便提前至初一,对你大为不利,你可千万不能马虎。你的请圣言和诗词不差,经义得乙等也不难,但得甲等还是有些难。不过,我观你经义,每每有惊人之语,充满新奇气象,但仔细一想,却又合情合理,这或许是你得甲等经义的关键。”

  方运道:“谢冯师指点,我必把这点发扬光大。”

  “孺子可教。”

  方运心中明白,冯子墨所谓的“惊人之语和新奇气象”,其实就是他在地球所学所闻,许多东西原本是他忘记的,但因为得才气灌顶头脑更强,那些模糊的记忆变得清晰,那些原本记不清的知识也逐渐加深,对他有所影响,让他“有惊人之语”。

  那些惊人之语若在地球古代写出,必然会被群起而攻之,但在圣元大陆,这些文人会以客观的态度认真对待,只要有理有据,不违背圣道,再荒谬的事物都可以接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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