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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倚楼听风雨

[推荐书籍] [灵异┊恐怖] 《倒霉蛋的修仙生活》作者:苍霞——都市灵异|重生  [复制链接]

发帖际遇:倚楼听风雨在集市中卖艺,收到92两纹银的打赏。
第90章 升级的待遇

  “三妞儿她爸,你买了这么多肉啊?唉呦,还是牛肉啊,这个可难买到了。”

  “这是啥?看着像山娃娃,镇上有得卖啊?我以前在县里盖房,在包头工林大头他们那里倒是吃过。林大头说,只有他们北面的大山里才有这玩意儿,难捉得很,他才带了几只,那味道哦……啧啧!”

  “山娃娃?看着和我们这里的癞□□差不多啊?瞧你,口水都要流出来了吧?真有这么好吃吗?不过,这名字可挺惨人的,还真有人敢吃啊?”

  “叫它山娃娃是这玩意儿叫起来就像孩子在哭一样,听说它只在晚上出来,去捉的人一定要胆子大。要不,还有些怕人呢!你想啊,晚上黑乎乎的在山里头走,听到石缝里有小孩哭的声音,吓人不?不过,这东西的味道真是没话说,比冒江里的江籽鱼还鲜嫩,好吃着呢!”

  三妞儿她爸刚入村,村中的闲汉便凑了上来,围着他说笑询问。三妞儿她爸也不回答,只是笑眯眯地提着手里的东西往家走。倒是有那识趣的笑道:“你们别吵他,三妞儿她家今天是要请小金童座席呢!看看,这么多好吃的,你们平常可舍得买?我一早起来就看见三妞儿她娘杀了自家那只大肥鸡,都养了有三年了吧?三妞儿她奶在一边,边看边摇头,那脸上的心疼劲儿哦,别提了!”

  “哈哈哈……”

  听者无不放声大笑,但这些笑声都是善意的。大家都清楚村里穷,特别是老一辈都恨不得省一点是一点。但小金童来了,为了延续香火,别说一些吃食,便是命人掏家底,他们也不敢含糊啊?

  对于供奉小金童的事,三妞儿家行动不算最快的,但可算是最有心的。三妞儿她爸以为,同一个村里头吃得东西都差不多,天天吃一个样儿的,小金童还这么小,能把人记住吗?三妞儿她爸觉得要给就要给最好的,自家便是勒紧裤带吃半年的咸菜疙瘩,也要把好吃好喝的贡上去。否则,小金童凭什么给他们家送子啊?

  所以,前些日子村长一发话,三妞儿她爸就到处托关系求人帮忙去弄‘山娃娃’。今日到手,终于可以把送子小金童迎入家门了。三妞儿她爸想着媳妇的肚子鼓起来,之后生下大胖儿子的情形,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儿。

  “三妞儿她爸,你这山娃娃到底哪儿买的啊?”村里的人都想请小金童吃饭,但自家的饭食拿不出手,怕怠慢了送子小金童反而不美。因此,见三妞儿她爸拿着山珍,无不催促着想让他说实话。

  三妞儿她爸哪肯多说,只是哼了两句,说是托人带的,便不再搭理他人,径自往家里走。

  “她爸,你回来啦?东西拿到了吗?”未等三妞儿她爸跨入院门,起身倒水的三妞儿他娘正巧看见,急切的追问道。

  三妞儿她爸没回答,只是举臂摇了摇手中的东西,欣喜之色溢于言表。其后,三妞儿她爸下意识的往院子里看了一眼,脸一下子沉了下来。入院走向媳妇,把手里的东西交给她,一面低声喝问:“三妞儿呢?她不在家里帮忙,又跑到哪里疯去了?”

  三妞儿她娘到底心疼女儿,赶紧辩驳道:“妞儿这几天乖着呢,你可别冲着她就发火。我让妈带着三妞儿去村长家了,中午不是要请小金童来家里吃饭吗?我让妈去守着,就怕那些个没长眼的把金童抱走了。你知道的,这两天请小金童去吃饭的人家可多了,要早点去才好。”

  虽听了媳妇的解释,三妞儿她爸额上纠结的眉头仍没有松开,依旧阴着脸道:“那可以让妈去,带三妞儿去做啥?”

  三妞儿他娘接下丈夫递上的‘山娃娃’和牛肉,白了对方一眼道:“小金童这时候不是在念经吗?我让三妞儿跟着去听听,说不定能沾沾小金童的福气。妈也说要带着去,小金童能到我们徐家村,三妞儿也算出过一份力的。”

  “嘘——!”三妞儿她爸狠狠瞪视着媳妇,往院外看了看没见到过路的人,方小声训斥道:“别瞎说!三妞儿能救送子小金童,那是她的福分,哪里有挂在嘴边的道理?你还想不想要儿子了?小心惹恼小金童,不给咱家送子了!这话以后可不准说了。”

  三妞儿他娘被丈夫呵责了几句也不生气,赶忙安抚道:“放心,我也只是和你说说,你以为我会像麦子她奶那样没成算啊?”

  “行了。”三妞儿她爸也不和媳妇多计较,挽起袖口吩咐道:“我去把砧板拿出来,把牛肉弄一弄,中午做个牛肉酸肠汤。留一点晚上拌鸡蛋里炖着吃,再放点小香蘑。山娃娃现在就弄了,蒙哥说这玩意儿捉来已经四天了,放不起了。要是死了,吃起来就不鲜了。你弄好后就炒了吧,放大油抄,里面搁些鸡肉圆子,和黄蘑菇香沫儿,那叫一个鲜!”

  “不用你说,我知道怎么弄。”三妞儿他娘朝男人摆摆手,示意他自己去忙,自己再度往脸盆里倒了井水,开始处理起小网兜里的‘山娃娃’。

  不提三妞儿的爸妈是怎么在家忙活的,单说卫霄在竹制躺椅上端坐着诵经,一说便是两小时。如今,他叙说经文时可不是只有徐为民一家旁听了,村里有好些个媳妇、婆子从家里搬了个小凳子坐在卫霄周围听讲。甚至,还有几个老头子带着不好意思的儿子入门听教。亏得卫霄一咏起经书便神游他方,沉浸在各色的意境中。要不然,他还真不好意思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念经呐。

  诵完大悲咒,卫霄便住了口。梅香递上一杯子香浓的蜂蜜菊花茶,卫霄笑呵呵的接过,冲对方点头道谢后,用小胖手捧着瓷杯,仰头咕嘟咕嘟喝起来。不多时,就把杯中的菊花茶喝了个精光。

  “长得真好。”

  “可不是?”

  “要是我儿媳生下这么灵巧的娃娃,就是让我少活十年,我都愿意。”

  “你看他吃茶的样子,多有意思!”

  “他还谢梅香呢!不愧是好人家的孩子,就是知礼数。不像我们村里的小孩,只知道疯玩。”

  “要是我的孙子有他一半……”

  “我也不多求,只要有个孙子就心满意足……”

  卫霄那胖嘟嘟又精致可爱的模样,深入旁观者的心。让那些六七十岁还抱不到孙子的婆子、老头们眼馋得紧。小媳妇、小伙子看着也心热,几乎忍不住想上前把卫霄抱回家去了。

  众人正说嘴间,三妞儿她奶悄悄起身凑到贺大娘身边,与她打了招呼,说要把卫霄抱回家去吃饭。因为集会当日徐为民说过的话,贺大娘不便阻止,只能点头同意。详细问过三妞儿她奶,知道对方要让孩子去吃两顿,中饭和晚饭都在三妞儿家吃。想必三妞儿家的人想让小金童在他们家多留一会儿。贺大娘也不多话,只说等孩子吃过晚饭后,要早些送回来。

  三妞儿她奶没想到贺大娘这么好说话,赶忙谢过,又拍着胸脯保证,一定让儿子在晚上七点前把小金童送回村长家。

  午时十分,众人一脸羡慕的目送着三妞儿她奶抱着小金童回家吃饭。一个个暗自咬牙,思索着该怎么找些好东西,把小金童迎回家才好。可不能眼睁睁看着别人家媳妇的肚子都鼓起来,生下小金孙,自家却连孙子的胎毛都没摸着。

  好香啊!

  卫霄一进三妞儿家的院子,就嗅着一股非常好闻的肉香味。三妞儿的爸妈嘻笑眉开地迎到院门口,把卫霄接到了后院庭心内榉树下的阴影里,树下已经张开了饭桌,摆好了碗筷,就等三妞儿她娘上菜了。

  三妞儿她奶本想抱着卫霄吃饭,卫霄不喜欢别人喂饭,开口让她把自己放到小竹椅上。

  “这……”三妞儿她奶怕孩子不会吃,糟蹋了儿子的一番心意。

  卫霄见三妞儿她奶有些踌躇,便重申了一遍道:“宝宝自己会吃饭,奶奶放宝宝自己坐。”

  “妈,让孩子自己吃吧。”三妞儿她爸边说,边悄悄冲着老娘示意道,只要送子小金童高兴,随便他做什么。就是饭菜让小金童弄翻了,那也是小金童自己弄翻的,菩萨不会怪罪。

  等卫霄入座,三妞儿的家人才陪着坐下,因为桌子不大,三妞儿她爸不让女儿上桌。三妞儿可怜兮兮地站在一边,黄色的小脸瞅着亲娘一次接一次送上桌的菜肴,咬着下唇不停地踩着脚尖。

  “让她坐下一起吃吧。”三妞儿她娘瞧着女儿馋嘴的样子,心里头也不是滋味,但怕女儿的吃相难看,触怒了小金童。没想,送子小金童竟开口邀女儿坐下。三妞儿她娘怕婆婆,和孩子的爸推辞,慌忙拉过女儿,把她按在桌脚边的座位上。

  三妞儿她爸见状心下犹可,三妞儿的奶奶却因为媳妇的擅自举动很是不快。然,送子小金童就在眼前,便是生气也不好当场发作,只能撇了个碗筷给孙女,自己拉着椅子坐近些,以防孙女和小金童抢东西吃。

  “宝宝,吃菜吧。”三妞儿她爸见卫霄坐着不动,就夹了一块‘山娃娃’的腿肉,送入卫霄面前的小碗中。

  卫霄眯眼笑道:“谢谢你们请宝宝吃饭,不用给宝宝夹菜,宝宝自己会吃。大姨还没来呢,宝宝等她一起吃。”

  “不用等她,不用等她!”三妞儿她奶挥着筷子道:“她还有个汤要做呢,等她来菜都凉了。”

  “宝宝,你先吃吧,啊!大姨等会儿再吃。”三妞儿她娘听了卫霄的话很感慨,觉得不愧是送子小金童,说话就是有礼貌还贴心,怪不得菩萨喜欢。自家村子里哪有这样懂事的孩子哦?

  卫霄当下不再说话,拿起筷子往小碗里夹菜,夹得满满的,都要掉出来了。老婆子、三妞儿她爸不敢说什么,倒是三妞儿还小,平日里又被她娘护着,还看不懂大人的眼色。见卫霄夹了很多好吃的菜,看不过眼道:“你一个人夹这么多菜干嘛?你吃的掉吗?我奶,我爸还没吃呢!”

  要是平时三妞儿这么说,她奶、她爸自然要好好夸她。但今日请的是送子金童,不管对方怎么胡来,就是把饭桌掀了,他们也只能赔笑。三妞儿她爸一听女儿的话,手就痒。若不是怕吓着卫霄,几乎要扬手一巴掌甩向三妞儿那张小黄脸上了。

  卫霄也不与小女孩驳嘴,等夹好菜,捧着小碗放到一边,朝三妞儿她爸道:“这碗给大姨留着,我们吃饭吧。”

  “哎!”三妞儿她爸本以为卫霄是护食才夹了那么多菜,此时才明白小金童夹菜是为了留给还在做汤,耽误了吃饭的孩子她娘。顿时心里一阵激荡,脑子里热乎乎的,觉得跟前的胖宝宝怎么看怎么喜人,难怪村长家的人总说孩子好,他原还不信,现在才知道对方没说假话。甚至,说得还不够明白,根本没说出宝宝有多么懂事。

  三妞儿她奶又递了一个小碗给卫霄,卫霄夹起‘山娃娃’的肉塞入嘴里,一股鲜甜的滋味瞬间酝酿开来,吃得卫霄圆溜溜的眼睛都弯成了一道月牙儿。咽下‘山娃娃’的腿肉,卫霄又夹了个鸡肉圆子,一口咬下,圆子里混入的‘山娃娃’的汤汁一下子在舌尖上炸开,吃得卫霄不住地点头。

  三妞儿她爸见卫霄吃得高兴,刚欲说话。却见孩子她奶仿佛要冲小金童说什么的样子,赶忙悄悄摆手,示意老娘不要说话,让自己开口。三妞儿她爸讨好地看着吃得满嘴流油的卫霄道:“宝宝,好吃吗?”

  “嗯,好吃。”卫霄抬起头回答着三妞儿她爸的话,并从衣兜里掏出贺大娘给准备的小手绢,擦了擦小嘴边的汤汁。

  “好吃就好,好吃就好!”三妞儿她爸本是不想说的,但瞧着卫霄白胖的小脸心里头就热乎,忍不住问道:“宝宝啊,你说大姨她能给我生个胖小子吗?”

  这是讨口彩。

  卫霄在村里住了这么长时间也不是白住的,周围所有的人的话和举动都瞧在眼底。知道徐家村生子艰难,而自己一来,村长家的儿媳妇便有了身孕,所有被村人视为送子小金童。卫霄不清楚梅香在这时候怀孕是巧合,还是真与自己有关。

  若是被人绑架之前遇到这样的事,卫霄一定认为是无稽之谈。但那天他诵经逼退了蚯蚓一样的虫子,卫霄以为,很可能是蛊虫。由此可见,这个图元星和地球是不同的,蛊虫可不是小说里的东西,而是存在于现实中的活物。说不定,世间还真有些邪门歪道。这样的话,他的经文应该可以克制这些东西。

  徐家村生女不生男,便是女孩也来之不易的事肯定有古怪。或许,是什么邪物缠上了徐家村的人。所以,年轻的小媳妇生不出儿子。而他来了之后,梅香因为每天听他念经而怀了孕……卫霄只是猜测,但多听经书可能是有点用的。如此想着,卫霄虽没有说三妞儿她娘一定会生儿子,但给了个妥善的法子。“今天下午,我在你们家说经,大伯和大姨都好好听听。以后没事的时侯,你们也来徐爷爷家,听我念经,身体会好。”

  “好,好!”送子小金童虽没有保证孩子她娘会生大胖小子,但说了要在他家念经,肯定是求菩萨保佑他们一家。三妞儿她爸自我叮咛道,自个儿不能太贪,金童赐福就得接着,不依不饶的还不让小金童生气把原本要送出的福气给扇没了啊?反正,只要自己再多下力气,多买些好吃的贡给小金童,他就不信自家已经生过一个女儿的媳妇,会输给村长家那四年不见有孕的儿媳。

  三妞儿她爸心里想通了,招呼起卫霄的殷勤劲儿就更足了。简直就想把桌上的好菜全塞到卫霄的肚子里,卫霄虽然控制了食量,仍让三妞儿她爸给闹了个腹胀。卫霄喝完牛肉汤,在三妞儿家的后院里溜达消食,忽然听到隔壁传来骂声,不解地看向亦步亦趋跟在身后,生怕他跌倒的三妞儿她奶。

  三妞儿她奶倒也没有遮掩,嘴角一撇,鼻子一哼,往骂声传来的方向不屑地翻了个白眼道:“就是前几天想把你抢去的徐二家,他家那老婆子最会折腾人。每天都这样,没一天不骂的,我都听烦了。”

  听着三妞儿她奶的话,卫霄想起了那个满面横肉,还狠狠拧了他一把的老婆子,微微皱了皱小眉头。

  “麦子,你去割草啊?”不多时,一个瘦弱的小女孩从三妞儿家的园子边走过,正巧让三妞儿瞧见。刚吃了好吃的三妞儿忍不住炫耀道:“我刚才吃了牛肉,可好吃了。还有那个‘山娃娃’,你没有吃过吧?”

  麦子也不说话,低着头往村外走,卫霄却发觉女孩的那双眼睛偷偷地瞄着自己。麦子?对了,村里人都说是麦子把他从河里捞上来的,想把自己抢回家的老婆子当日也这么说,想必不会错了。卫霄细观着这个叫麦子的小女孩,女孩头发枯得像杂草,脸色也是蜡黄色的,比三妞儿还难看。卫霄觉得对方救了自己,自己不知道也就罢了,但现在自己看见了,并还有余力的情况下,总得帮对方一把,哪怕为对方做一件小事也是好的。

  “你等等。”卫霄冲麦子招了招手,让她停步,接着昂首看向三妞儿她奶道:“奶奶,家里还有馒头吗?能给她两个吗?她肯定还没吃饭。”

  “这……”三妞儿她奶虽然看重送子小金童,却因为生性小气,有些不乐意。想不答应吧,又怕小金童怪罪,只得吱吱唔唔的不说话。

  “怎么啦?”刚把剩菜拿回灶房的三妞儿她爸回到院中,就见自家老娘面色有些难看。知道亲娘脾性的三妞儿她爸急忙上前询问。

  卫霄把原话说了一遍,对着小指头道:“大伯,你给她两只馒头吧。宝宝晚上不在你家吃饭了,就当这两个馒头是宝宝的晚饭吧。听说是这个小姐姐把宝宝从河里捞起来的,不管怎么样,宝宝也要谢谢她。”

  三妞儿她爸挥臂道:“哪里的话?怎么就不吃晚饭了?生大伯的气啦?不过是两只馒头,当什么事儿啊?孩子她妈——,拿三只馒头来!”三妞儿她爸心怒自家老娘太小气,都招呼小金童吃那么多好东西了,还计较这一点干嘛?不过两只馒头,还是小金童亲口讨要的,说不得就是给自家积福的。哪料,险些让福气飘走不说,还要惹来祸事。

  三妞儿她爸不敢当着小金童的面与亲娘争论,只好高声叫灶房里的媳妇拿了馒头给隔壁家的麦子垫肚子。

  麦子瞅着三妞儿她娘递上的馒头,不敢接。还是卫霄让三妞儿她爸抱着,取过三妞儿她娘手里的馒头,硬塞到麦子的怀里的。麦子离开前,定定的注视着卫霄,好半晌才捧着馒头往村外去。

  “唉——!有她那样的奶奶,真是苦了孩子了!”三妞儿她妈望着麦子离开的背影,轻轻地摇了摇头。

  三妞儿她爸横了媳妇一眼,压低了嗓音道:“小声点,别让人听见。”

  “怕什么?她作出这样的事,还怕人说啊?”这事,三妞儿她奶倒是帮着媳妇的。三妞儿她奶一直与隔壁的麦子她奶不对付,时有龃龉。这次麦子她奶出了个大丑,直叫三妞儿她奶做梦都笑醒。

  三妞儿她爸怕老娘又闹出幺蛾子,催促着老婆子道:“妈,晚上做汤的黄头蘑,心尖菇不够,你去问问其他人家有没有,有的话买一点回来。”

  等打发走了三妞儿她奶,男人抱着卫霄玩闹了半天,才送他到树下的竹榻上睡下。等卫霄午睡起来,送上玉米汤,待他喝完,才开始讲经……

  晚间七点整,三妞儿她爸把卫霄送回了村长家。卫霄离开了半天,别说梅香、贺大娘,连徐为民、大牛都想得不行。孩子回来后,怕他吃得不好,还准备了好几样糕点。

  卫霄吃得饱,贺大娘准备的甜点没了用武之地,但梅香还是给卫霄热了一杯羊乳,准备放凉了,等卫霄口渴的时侯喝。大牛笑着把卫霄抱到天井里,让贺大娘在木桶里倒了热水给宝宝洗澡。

  土家的皂胰子往身上一抹,搓出一层细密的泡泡,卫霄光着小身板坐在木桶里,由着大牛给他冲澡。从头顶往下冲,非常带劲儿,把卫霄洗得干干净净的,活像只剥了壳的白煮蛋。洗完澡后,大牛把卫霄抱到耳房内的小床上。梅香怀孕,不宜有房事,加上卫霄不喜欢闻到土烟味,徐为民、贺大娘又认为让送子小金童和儿子、儿媳一屋,可以保证生出个大胖孙儿。为此,卫霄的小床被挪到了耳房内,并在卫霄的指点下,放在天窗下头。

  午夜,大牛因为口渴起来喝水,走近小木床时,看到床上的宝宝正坐着念经。大牛稀奇地看了许久,直到卫霄张开眼睛,才不好意思的回身往床上去。大牛却不知,在他转身的那一刹,卫霄的眼瞳微微地收缩,眯眼盯着舒郁普照下大牛那缺了一半,脑汁横流的后脑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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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1章 吓坏老人了

  “大牛啊,你今天咋起得这么早啊?”贺大娘在天井里吊着井水,把清凉的水倒入木桶里,让丈夫徐为民把木桶中的水往灶房的大缸里送。贺大娘抬首看了看才蒙蒙亮的天,又回头瞅了瞅打着呵欠走出门的儿子,疑惑地询问道。

  大牛伸了个懒腰,活动了一下肩膀道:“总是呆在家里也不是个事儿啊!我想到镇上去找找,看看有没有我能做的活计。”

  “要我说,还是别去了。”贺大娘把湿漉漉的手往围兜上擦了擦,盯着儿子一脸不认同的神色。“梅香就要生娃了,你不守在她身边,出去干啥呀?咱家几辈子都是地里刨食的,你好好种地就是了,还到镇上找事做呢,我听着就不靠谱!”

  大牛没有争辩,探身从房门边的木架子上取出脸盆,吊了桶井水倒进铜盆里,把脑袋往水里一浸,胡乱抹了两把后用贺大娘递上的毛巾把脸擦干。

  倒完水,坐在院子里抽旱烟的徐为民见儿子那滑溜的表情,就知道他没有让老婆子说动。徐为民低头想了想,用烟杆指着儿子大牛道:“你真想去镇上找活做?那以后咱家的五十亩地靠谁种去?”

  大牛嘻嘻笑道:“我只是去打短工。昨儿晚上乘凉的时侯,听隔壁徐田叔家的宝树说,他前些日子在工地上搬砖,给人打下手,就是花点力气,每天能赚上一两块,好的时候有三四块。镇上这样的活计很多,做一天结一天的工钱,我想着梅香要是生了,咱家花钱的地方就多了,总要先备着点钱才好。”

  未等徐为民发表意见,旁听的贺大娘白了儿子一眼道:“你急个啥呀?家里缺了谁,还能缺了我金孙的东西?家里要是真没钱了,我就拿出棺材本儿,反正不会叫孩子受委屈。”

  “妈——!我这不是不想让你们掏家底吗?”大牛苦着脸道。

  “给金孙花钱,老婆子我乐意!”贺大娘冲着大牛插腰瞪眼的,只差没把手指头戳到儿子头上。

  “妈……”

  “算了,让他去吧。”徐为民吐了口烟雾,一锤定音道。

  “孩子他爸……”

  徐为民摆摆手,撇眼斜视着满面忧心的老婆子道:“他要去就让他去。大牛只在他舅家做过木工活计,也没自己出去闯过,哪里知道做短工的辛苦?是该让他出去走走,练练他的胆子,叫他吃点苦头才晓得做什么都不容易。”

  “他爸……”

  “唔哇,唔哇……”

  贺大娘还欲再说些什么,不料竟听到正于耳房内熟睡的宝宝哭了起来。这可是大事啊,宝宝可是来他们家送子的小金童,怎么能让他哭呐?而且,宝宝来村里之后,他们从没听他哭过,今儿是怎么了?

  不说贺大娘心急,就是徐为民父子都变了脸色,一个个用最快的速度冲进了耳房。徐为民甚至都没想到去顾及儿媳还在床上睡觉。

  “宝宝怎么哭啦?来,让奶奶看看,是不是身上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啊?”贺大娘一马当先地奔入耳房,却见儿媳梅香已经被孩子吵醒了,正准备钻出帐子去抱孩子,被婆子推入蚊帐,示意孩子由她来照顾,让儿媳妇再多睡一会儿。

  贺大娘一把搂过卫霄,摸了摸他的小屁股,是干的。老婆子横了由于心急而误闯小辈睡房的丈夫一眼,拉着他快步出了耳房,并留下大牛,要他好好安慰一下梅香。怕梅香是被哭声惊醒的,或许已经吓着了肚子里的金孙了。

  “宝宝,你怎么啦?为啥哭啊?告诉奶奶啊?”贺大娘同徐为民一起出了房门,边走边摸着卫霄的小身子,怕他有什么地方伤着了,却还不知道说。

  卫霄没有答话,只是在心底暗自庆幸,庆幸大牛还在家里没有出门。实则昨夜卫霄看到大牛的死相后,下决心一定要在之后的二十四小时里拖住大牛,不让他离家,最好呆在自己身边。哪知,卫霄早上醒来,张开眼睛往大床上一看,草席上只剩下梅香一个了,惊得卫霄赶忙大声哭叫,企图把村长家的人引来。到时,就是大牛已经出门了,也能因为他不停地哭闹叫徐为民把儿子追回来。

  好在不用那么复杂,大牛还在家里,他有的是办法不让对方出门。卫霄举起小胖手,装模作样地擦了擦眼角根本不存在的泪水,随即对着贺大娘、徐为民抛了个傻乎乎的微笑。喜得徐为民夫妻俩不停地摸着卫霄的脑袋,早把他为什么忽然哭叫的问题甩到了脑后。贺大娘甚至还猜测,会不会是孩子做了噩梦惊着了。为此,在伺候卫霄吃过早饭后,贺大娘便往村里最擅泅水的人家去,央求着捉一只王八,说是要给家里的小金童补身子。

  那户人家正愁没有好东西招待送子小金童,哪里肯收贺大娘的钱?对方拍着胸脯保证,在两日内捉个大王八给小金童送去,并还问了贺大娘好些关于卫霄的事。比如,小金童是怎么从扬子河上飘来的啦、小金童是不是真像村里人说得那么灵验啊、小金童的脾气好不好啊、小金童比较喜欢什么样的吃食,等等一些徐家村的人都非常想知道的话题。

  贺大娘当然把卫霄夸得天上有地下无,说得旁听者是一愣一愣的。当然,卫霄也确实是贺大娘见过的最懂事、最乖巧、最好带的孩子,与她话中的说辞也差不离就是了。

  “叔叔,和宝宝玩。”卫霄紧紧地抓着大牛的衣领,死不撒手。

  “宝宝啊,放开叔叔好吗?叔叔今天去镇上有事啊!”大牛无奈地看了眼在一边等着自己的徐宝树,嘴里不住地劝说着卫霄放开自己的领子。但卫霄就是不应,嘟着小嘴坐在大牛的怀里,牢牢地扯着他的前襟,令大牛极为尴尬。

  梅香笑看着狼狈的大牛,却也不愿卫霄耽误了丈夫找事做,拍了拍手吸引卫霄的注意力,张开臂膀道:“宝宝来,姨姨抱——!让叔叔走吧,啊!咱们不理他。”

  卫霄撇过脑袋不看梅香,让梅香吃了一惊。

  “宝宝啊,叔叔晚上回家再陪你玩,先放开叔叔。叔叔从镇上回来的时侯,给你带好吃的糖,还有放了豆沙的小兔包子,怎么样?宝宝想吃吗?想吃就放开叔叔。”大牛见媳妇败下阵去,只得再接再厉地劝说,甚至还开口许下诺言。

  徐宝树对大牛夫妻俩摆不平一个孩子,很是看不过眼。上前几步,冲大牛指点道:“用力拉开他就是了,他力气有你大吗?有什么好怕的?就是手被拉断了,也是他自找的。”

  如今卫霄在村里的名气,徐宝树当然是知道的,但他根本不信。徐宝树从十六岁开始便到镇上做活,每每会听到一些大事,回村后讲给村里人听,众人都听得一惊一乍的,让徐宝树很是得意。长此以往,徐宝树对着地里刨食的村人,很有些优越感。总觉得村里人愚昧,而自己却像城里人说得那样‘世人皆醉我独醒’。

  这次村里传出送子小金童的谣言,徐宝树不知在背后笑了多少次。家里的老头子徐田要请小金童吃饭,也被他推脱着按下不提了。现在见卫霄不乖,徐田心里不耐烦,自然就说出了这样一番不顾卫霄死活的话。其中,多少也有些吓唬孩子的意思,想着吓吓孩子,让孩子怕得放手,再接受大牛、梅香等人敬服的目光。

  “天杀的东西,你胡说什么呢,啊?宝宝可是小灵童,你以为他是咱家二丫头啊,叫你说打就打,说骂就骂!不过是个打短工的,每次说话还神气的不得了,你算什么东西啊?有本事生个孙子给我抱呀!呸!你个混帐东西。要是送子小金童气着了,看我不拍死你!”隔壁徐宝树家的老爷子徐田刚巧从村长家院外走过,听到自家小子当着灵童的面说出这么大逆不道的话,吓得险些跌倒,恨不得立时窜入院中往儿子那不把门的嘴上抽个十来下,让小金童消消气。

  “爸……”徐宝树因为亲爹一点不留情面的呵责,脸一下子红到发紫,又由紫转黑。如果这话是别人骂的,徐宝树早就挥着拳头上了,怎奈对方是自己亲爹,不能动手还不能动口,骂得徐宝树那叫一个憋屈。若不是怕转身就走会在丢脸之后,被他人加上无礼、斤斤计较、小心眼这样的流言,徐宝树早就没脸站在院子里了。

  梅香见徐宝树的脸阴得几乎滴水,怕对方和丈夫的关系闹僵了,慌忙伸手去抱大牛怀里的卫霄,想把他扯到怀里,让丈夫和徐宝树尽快离开,也能少些尴尬。

  哪料,卫霄感到梅香的拉扯后,双臂一圈揉住大牛的头颈,一副谁劝也不离开的架势。直闹得大牛一个头两个大。大牛去镇上是为了做短工,总不能抱着孩子去吧?再说,孩子来历不明,是他们强留下来的。要是有心人问起来,又该如何回答呢?

  就在徐宝树想要跺脚先走时,贺大娘从外头回来了,大牛仿佛看到了救星一般,朝老娘招呼着,让她把卫霄抱走。

  “这是怎么啦?”贺大娘瞅着众人古怪的脸色,不解地询问道。

  梅香快言快语的把因由解释了一遍。

  大牛满以为自家老娘会把卫霄带走,谁知贺大娘双手一拍,挑眉笑道:“既然宝宝叫你在家陪他,你今天就别去镇上了。”贺大娘本就不愿儿子去吃苦,此时,卫霄已经架好了梯子,贺大娘哪会错过时机?赶紧借机道。

  “娘,你怎么这么说啊?我到镇上又不是去玩的。”大牛深锁眉峰,心里很是不痛快。

  旁侧的徐宝树算是看出名堂了,村长家的人都对这个飘来的野小子宝贝着呢!哪里肯动手硬扯?可要是不对卫霄动粗的话,怎么把孩子拉开啊?就当不愿耽误时间的徐宝树想开口说自己先离开时,一直在后园里浇菜的徐为民提着吊桶回到前院,未待儿子求助,徐为民便正色道:“今天不要去镇上了,留下来听小金童念经。”

  “爸……”大牛不明白先前答应的好好的老爷子为什么突然变卦了。

  徐为民狠狠瞪了大牛一眼道:“你看小金童什么时侯和我们闹过?他不让你去镇上,肯定是有用意的。”

  卫霄听到徐为民的话,不由得为对方的睿智肃然起敬。而大牛的心也因老爹的话,微微一凛。

  “大牛,你不去,那我走了啊!”徐宝树看了大牛忽变的脸色,知道对方是不会跟他去镇上了,便朝着大牛挥挥手,示意自己走了。

  “叔叔,你也不要去,留下来陪宝宝吧?”卫霄倒不是对徐宝树抱有好感,而是对方明显是和大牛一起去镇上的,说不定还会整日呆在一起做工。真要是这样的话,大牛出事,徐宝树会不会有事呐?现在自己吵着留下大牛,不是什么秘密,边上还有徐宝树的老爹看着呢。假如徐宝树出了什么事,隔壁的徐田家会怎么想?多半会闹起来吧?说他救大牛却不救自家儿子。卫霄不愿面对那样的麻烦,很干脆地提了一句。当然,对方不听劝的话,那就不管他的事了。

  徐宝树还没说话,他老子徐田闻言,腿脚一软差点摔跤,当场捉住要往村外溜的儿子,把他压在村长家的院子里,说是让他听小金童念经,一步都不能离开。而徐田自己则守在一边,生怕儿子阳奉阴违,偷偷跑去镇上。

  “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舍利子,色不异空,空不异色,□□,空即是色,受想行识,亦复如是。舍利子,是诸法空相,不生不灭……”

  如果说不能去镇上叫大牛失望的话,那徐宝树便是愤怒了。徐宝树眯眼盯着大槐树下说经的小身板,心头的怒意似汹涌的大海起伏不定。而且,徐宝树身边还有几个小媳妇朝他窃笑,眼中明晃晃的表现出看好戏的样子,让徐宝树在尝过被老子打压的憋闷后,又引来了另一波的闹心。

  “如是我闻.一时、佛住王舍城、耆阇崛山中,与大比丘众万二千人俱.皆是阿罗汉,诸漏已尽,无复烦恼,逮得己利,尽诸有结,心得自在……”

  时间慢慢地过去,日上中天。

  “宝树,宝树,醒醒啊!回家吃饭了。”徐田拍了拍在椅子上睡熟的徐宝树,没奈何地摇了摇头,觉得儿子真是不争气,也不知道在送子小金童面前好好表现一下,竟在听经的时侯睡着了。徐田好似看到自己的金孙长上翅膀飞走了,心下一恼,重重地揪起徐宝树的耳朵。

  “唉呦!谁?好疼,好疼!爸,放手,放手!”徐宝树是被右耳上的刺痛感惊醒的,方要动手,却见是自家老爹揪着自己的耳朵,立马讨饶道。

  “哼!”徐田翻着白眼丢开儿子的耳朵,还把手往衣摆上擦了擦,好像手上有什么脏东西一样,看得徐宝树心底一阵无奈。徐田看都不看儿子的脸色,觍着脸朝躺椅上的小金童打过招呼,扯着刚醒来还模模糊糊的儿子走出了村长家。

  徐宝树走在回家的路上,心里有些纳闷。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睡着的,明明起先是一个字也听不进去的,还装着一肚子怒气呢?可是,他确实睡熟了,醒过来后不仅觉得精神气爽,而且那满腹的怨气也不见了。徐宝树人有些油滑、势利,却并不笨,当下便觉得卫霄有些本事,或许真像村里的老人说得那样,是个有福的灵童。因此,午后不用徐田叮咛,徐宝树亦没再提去镇上的事。傍晚时分,自己乖乖地搬了个小凳子去村长家听经,看得徐田直说儿子开窍了。

  三日后。

  “爸——!妈——!爸……”

  “叫那么大声干什么,你要吓死我呀?”贺大娘见儿子大牛满头大汗地跑进家门,嘴里还嚷嚷个不停,怕他吓着正午睡的送子小金童和房中补觉的梅香,赶忙起身训斥道。

  大牛喘了口气,挥手拭去额头上的冷汗,咬咬牙冷静了片刻后方压低嗓音道:“徐二家出事了。”

  “出了什么事啊?”听到儿子的声音,从后院赶来的徐为民奇道。

  “徐二和他爸死了。”

  “什么?”贺大娘、徐为民互瞅了一眼,俱看到对方眼里的惊异。

  大牛拿起桌上的凉开水喝了一口道:“你们知道徐二他们怎么死的吗?就是那天我说要去镇上打短工,宝宝不是不让我去吗?现在有人来村里了,说是那天去镇上的公交快要到镇上的时侯,和一辆卡车撞上了,因为撞得太厉害,车上的人没一个活下来。徐二跟他爸乘上的就是我和宝树准备坐的那班车。幸亏,那天没去。”

  徐为民、贺大娘闻言心脏扑通扑通直跳,吓得面无人色。

  “爸,徐二家来的人让我叫你过去。爸,你怎么啦?”大牛到此时才发觉贺大娘、徐为民的脸色白得骇人,赶忙上前两步,欲扶着两人坐下。

  徐为民轻轻摇头,摆手道:“不坐了,你扶我去徐二家。”跨出门前,徐为民回头冲着同样失魂落魄的贺大娘吩咐道:“你去老文家,问他家买几条鳝鱼。再去小免那儿,买两只兔子。再看看有什么好吃的东西,都买回来。晚上好好烧上一桌,给咱家的宝宝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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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2章 又敬又是畏

  “唉,你听说了吗?徐二和他老子死了。”

  “村里出了这么大的事儿,连县里的人都来了,我怎么会不知道?作孽哦,留下家里三个孤女寡母的……”

  “其实,我早看出来了,徐二家迟早要出事,谁叫他们家里人都不晓得积德呢?除了他们家的麦子,其他的人都不怎么样。麦子她奶就别提了,一天到晚爱占便宜,我家的鸡不小心飞到他家院子里,没等我去要,就已经宰掉吃了。我上门说理,这婆娘居然还说我嘴馋,想贪他们的鸡肉,你说气不气人?”

  “原来你也吃过那婆娘的亏啊?去年我家地里种了春棒子,被她偷摘了好几篮呢!开始我还不知道,那臭婆娘是半夜里去偷的,也不怕被蛇咬死!说来巧了,有一天我有事找三妞儿她奶,路过她家门口,闻到一股春棒子的味道。”

  老婆子缓了口气,平了平心绪,方继续说道:“老姐姐,你是知道的,咱这里都种秋棒子,只有我家种春棒子,那时候村里哪有棒子的味道啊?再说,徐二家的人都小气,肯到镇上出钱买吗?我心下起疑,就到地里望了望。哎呦喂哦!这一看可把我心疼坏了。中间那几株杆子上的春棒子都被掰掉了,不过,弄得零零散散的,叫人不仔细瞧就看不出来。”

  “那后来咋样了?”旁侧的婆子追问道。

  “我晓得那婆娘贪心,肯定还会来偷。就让丰儿去守着,还真让他给逮着了!可惜,那会儿我家小子还小拉不住人,被她逃了。第二天我堵在她家门口想讨个说法,谁知道那婆娘反咬一口,说春棒子是她从远方亲戚家讨来的,我见不得她家好,所以胡诌想害她名声。”

  “笑话,她在咱徐家村里,还有什么名声?看她那张脸,就知道不是个好东西!连外头来的人,也骗不了。”

  “可不是么?我想狠狠吵一架,骂得徐二家的人都不敢出门。可惜让我家老头子拉回去了,说什么大家一个村里的,抬头不见低头见,吵翻了太难看。再说,只是丢了几篮春棒子,也不值几个钱。”

  一边的婆子边摇头边叹气道:“那些个老头子都这么想,我丢了鸡气不过那会儿,我家老头子也是这么和我说的。依我看,咱就是放过她太多次了,才让她越来越不要脸!”

  “就是。还有她家的男人,婆娘做了那么丢人的事,从来不出来说句人话,当没事一样,路上看见我还笑呢!你说,这要脸皮多厚才能这样啊?”

  旁侧的老婆子点头道:“村里人都知道徐二和他老子人不怎么样,村里的老头、小子看见他们都没话说,有活计也不找他们。所以,他们不是总到镇上去打短工吗?这不,出事了吧?还是平日不积德啊!”

  “他家媳妇也不是个好的。只知道自己吃饱,闺女被婆婆打骂从来不劝着,护都不护一下。才几岁的孩子,连个饱饭都没吃过,看她那张小脸都黄成什么样了啊!”

  “唉,可怜啊!生在徐二家便是她命里没福!”

  “倒也不是这般说。”

  “怎么?”

  “人的福气还是要自个儿去修的。麦子不是从河里把小金童给捞起来了吗?小金童这些天一直让村长家的大牛给麦子送吃的,说是麦子救了他,他要报恩呢!麦子那苦孩子,总算吃到饱饭了。”

  “是吗?这送子小金童可真是不错!我听三妞儿她奶说,小金童可懂事了,和我们村里的孩子大不一样。”

  “那是!咱村里的野孩子哪能和小金童比?那可是好人家的孩子……”

  “罗大娘、方大娘!”有人路过村口冲正在说闲话的老婆子们打招呼。

  婆子们回首一瞅,却是徐田家的小子徐宝树,对方左手提着个竹编的箩筐,右肩上扛着半扇猪肉,笑嘻嘻地经过她们身边。

  “宝树啊?这箩筐里装着啥啊?”

  “没啥好东西,就两只鸽子。”徐宝树有些爱显摆,何况是村里的人,没什么能瞒得住的,当即回道。

  方大娘嗔道:“鸽子还不是好东西啊?老婆子我这么大年纪了都没吃过。”

  “嘿嘿。”徐宝树笑了两声,悄声道:“我也没吃过啊,要不是为了招待小金童,哪里舍得买啊!”

  “你们家也要请小金童座席?”罗大娘疑惑道:“前些天在打谷场上乘凉的时侯,还听见你说不信小金童的事呢!这才过了没几天,就转了性儿啦?”

  徐宝树讪讪一笑道:“那是我不懂事嘛!我这点见识,咋比得上大娘你们哪?唉,我爸让我快点回去,我媳妇还等着我手里的菜呢!大娘你们再聊,我走了啊!”

  罗大娘望着徐宝树离去的背影,缓缓摇了摇头,瞥向身畔的婆子道:“你说这事儿?我怎么觉得有些不对啊?徐宝树这小子,可是我从小看到大的,不像是说变就变的人呐?”

  “光想有什么用?反正没什么事。走!去问问。肯定有人知道!”方婆子拉过罗大娘的胳膊就往徐田家走去。

  天下从不乏好事者,而一个秘密只要有两个人知道,它便不再是秘密。这不,不过半天的功夫,送子小金童救了村长、徐田两家儿子的事就传遍了徐家村,震惊了所有仍对灵童的事心存疑惑,还在观望的村人。而‘送子小金童’的名头也变成了‘送福小金童’,听着更响亮了。

  晚间纳凉时分。

  “你听说了吗?”

  “你知道了么?”

  “啥事儿啊?”

  “村长家的小金童救了大牛和徐宝树的命!”

  “怎么说?”

  “十二号那天,徐宝树他们本来是准备去镇上的,也想和徐二他们一样坐早上八点的那班车。结果,他们出门的时侯被小金童拦住了,小金童抱着大牛不撒手,他们就没去成。”

  “唉呦,这里头可有些蹊跷啊!说不准,还真是小金童保佑呐。”

  “可不是?听说小金童从来没闹过,就那天吵着不让大牛去镇上,肯定是知道要出事呀!”

  “这可真吓人!要是没有小金童提醒,大牛他们不就……”

  “就是,所以我说……”

  几个爱显摆的村人正给不知情的小伙子、小媳妇们说着最新的传闻。而那些消息灵通的人,亦在说着日后的打算。

  “我们当家的,准备明天去百花村弄几瓶上好的蜜糖。村长家的梅香说,这个小金童爱吃!”

  “咱家老头子和小子今天下午已经进山去了,说要打只白嘴鹿给小金童送去。那玩意儿可鲜着呢,就是不好捉。”

  “我家小子本还想捉只王八请小金童座席,谁知道徐隆家的往小金童那儿送了好几只大鳖,我家哪里还拿得出手哦!”

  “你们替我想想,咱们村子附近还有什么好吃的不?”

  “田嫂子,你的荷叶糕不是做得很好吃吗?怎么不给小金童做啊?”

  “这么贱的东西,哪好意思给小金童捎去啊?”

  “贺大娘不是说了吗?最重要的是心意。就是一只桃子,一只香瓜也能送去。咱没本事的,就往这量上计较。”

  “唉,这倒也是条路子。你们看……”

  “那明儿我们一起去……”

  徐家村的打谷场就在麦子家门口不远处,众人的话一句不落地传到了麦子她奶的耳朵里。老婆子正为丈夫和儿子的死伤心,等听清了村里人的闲话,一时火冒三丈。猛地从躺椅上站起来,拔腿便往村长家奔去。

  “咦?那不是麦子她奶吗?她跑得这么快,是往那儿去啊?”

  “走,走,去看看去!”

  在打谷场上乘凉的众人把麦子她奶的举动看在眼里,纷纷好奇地跟了上去。

  “你怎么那么狠心啊?还说是菩萨座前的金童呢!你的心肠咋怎么硬哦?眼看着我家的人去死,就是不说!老婆子得罪你,我家儿子和老头子可没得罪你啊?唉呦,我不活了,你干脆连老婆子一起收去好了!”

  众人刚到村长家的院门外,麦子她奶已经躺在地上打滚叫骂了。口口声声地暗示是小金童把她家的男人害死的,要是小金童给他们家提醒一声,她家儿子和老伴就不会死。

  徐为民沉着脸骂道:“你胡说什么呢?谁知道那天你家的人会去镇上啊?你们有来我家打过招呼吗?”

  麦子她奶手脚乱舞,像个消地光的赖皮小孩,她嘶声力竭地喊道:“他不是小金童吗?什么不知道啊?还用得着我们来说吗?摆明着就是他想害死我家的男人。天啊!这样恶毒的人还能叫什么小金童?我呸!老天不长眼呀……”

  啪啪啪!

  贺大娘从徐为民身后蹿出,扑上去噼里啪啦地抽了麦子她奶五六个耳光,并指着她喝道:“再敢胡说,小心我把你的牙都打掉!”

  “你敢!”

  “你看我敢不敢!”

  面对凶神恶煞般的贺大娘,欺软怕硬的麦子她奶还真不敢硬顶。她看到周围旁观的众人,混沌的眼珠子一溜,放声哭闹道:“唉呀,儿子、老头啊,你们怎么就早早的去了哪?留下我一个老婆子,让人欺负啊!村长的婆娘就能这么不讲理吗?就能随便打人哪?村里这么多人,咋没人帮老婆子说句公道话啊?老兄弟,老姐姐呀!谁能帮妹子一把呀?二子可是在你们眼底下长大的啊,你们忍心……”

  麦子她奶唱作俱佳地说个不停,却抹不去往日的不得人心。闹了大半天竟没人帮忙说上一句,恨得麦子她奶在肚子里不停地咒骂,诅咒看好戏的人都不得好死。

  众人瞧着麦子她奶的眼神就像在看猴戏,麦子她奶初来的气势被打压的所剩无几,叫骂声是愈来愈低。徐为民见状,冷着脸上前道:“马上滚回去!看在你家男人刚死,你又是个糊涂人的份上,今天这事就算了。不过,你给我听明白了。要是你再胡说八道,说小金童不是的话,就给我滚出徐家村!我们村里可容不下不知好歹的东西!”

  “对,滚出去!滚出去!”人群中的徐宝树、徐田老爷子、和几个吃过麦子她奶大亏的人纷纷附和道。有人带头后,不一会儿,让麦子她奶滚出徐家村的声音便越来越大,吓得麦子她奶不敢再吱声,只能灰溜溜爬起身往回躲。逃跑的步调比起来村长家闹事那会儿,更快了好些。

  闹事者走了,村长一家回头安抚受惊的卫霄,堵在门前的众人也都散开了,往打谷场上搬了凳子回家,嘴里还不住地骂着麦子她奶不懂事。

  午夜,村内好几家的婆子睡不着,拍醒身边的丈夫。

  “老头子,我想来想去,觉得麦子她奶说得还真有些道理。你说,会不会小金童真的知道徐二他们会死啊?要不然,为什么会拉住大牛和宝树呐?”问话之时,婆子感到浑身都是令人心颤的凉意。

  “这还用问?小金童肯定知道嘛。就是知道,才能救下大牛他们。”老头子睡得正熟,却被自家婆娘叫醒,顿时没好气地回道。

  “那他咋不跟徐二说呢?就这么看着他们去死啊?还真是狠心!”

  “你这婆娘瞎咧咧什么呢?”老头子转了个身,瞪着婆子道:“你就是到寺庙里去算命,还得让人看看面相呢!徐二他们出门又没去村长家,小金童怎么能知道啊?”

  老婆子呐呐道:“倒也是。”

  “再说了,咱求神拜佛最讲究个‘敬’字。麦子她奶对小金童那么无礼,小金童能保佑他们一家吗?”老头子哼声道:“你给我放聪明点,别有人说什么就信什么!麦子她奶今天去村长家,你以为她去干什么?就是去骂小金童啊?她是去讹诈钱呢!”

  “怎么说?”老婆子疑惑道。

  “我打听清楚了,这次的车祸不关开公交的人,是撞上来的那辆车不好。不过,卡车司机死了,车也坏了不值钱了,对方家里更没钱。公交车里死了那么多人,死人怎么赔啊?就算公交所给补上一点,也不会太多,麦子她奶能愿意么?但她想闹,也找不到卡车司机家啊?这会儿听到小金童的事,不就借机讹诈上了吗?”

  老婆子不敢置信地摇着脑袋道:“真是这样啊?我还以为麦子她奶是太伤心了,所以才……她就不怕遭天谴?”

  “她怕什么?”老头子嗤笑道:“她要是怕,还能做那么多偷鸡摸狗的事儿?”

  老婆子奇道:“她要是不信这些,干嘛还上村长家抢小金童,平白无故得罪人啊?”

  老头子哼笑道:“你看她哪次有便宜不占的?”

  “这倒是。”

  “好了,睡觉吧。有什么事,明早再说。”老头子刚欲入睡,忽然冲婆娘提醒道:“你好好给咱家小子和媳妇说说,让他们对小金童恭敬些。徐二和他老子的死,和小金童是没关系,可说不准就是菩萨见不得有人对小金童不敬,才惹来的祸事呢?还有村长家的大牛他们,可能注定有这场难,但他们对小金童好,就让小金童救下了。”

  老婆子不解道:“那死的也该是麦子她奶吧?”

  “头发长见识浅了不是?”老头子横了身旁的婆子一眼,低声道:“麦子她奶一下子成了寡妇,又死了儿子,媳妇肚子里还没怀男娃。你想想她今后的日子吧!我告诉你,有的苦了!”

  婆子细思恐极,辗转难眠,第二天起了个大早,出门到后山上采蘑菇。回家后宰了一只大白鹅,放上菌菇炖了大半天之后,让媳妇端到村长家去,指名要给小金童的。并且,一再叮咛媳妇要对小金童恭谨。

  这一天,村长家的饭桌上摆满了各色的吃食,因为菜肴太多,一个桌子上放不下,还到隔壁徐田家借了个饭桌才堪堪摆下。吃得卫霄唇角流油,腮帮子又鼓了一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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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3章 冰火两重天

  悠闲的日子总如白驹过隙,卫霄到徐家村已经有七个月了,这百来日里村里的人都好像过节一样,每家的伙食俱往好里整。今天不是东家甜,便是西家香,旮旯里的村落竟处处飘着鲜美的滋味,把路人都给熏醉了。

  “徐隆家的,你这是带着秋姐儿上哪去啊?”

  徐隆家的边扶着儿媳,边朝问话的人摆手道:“原来是罗大娘啊?我家秋姐儿有点不舒服,我带她去隔壁村的赤脚医生那儿看看去。”

  罗大娘嗔怪地白了眼徐隆家的,语重心长道:“赤脚医生只能救救急,要是秋姐儿真不舒服,你就该带她去县里的那个什么……对,叫医院的地方看看。”

  “她也没啥大事啊。”徐隆家的为自己辩驳道:“只不过晚上心里闷睡不着觉,这两天做事总是丢三落四的罢了。”

  “徐隆家的,罗婆子的话你还是听着的好。”出门来找罗大娘闲唠的方大娘,听了徐龙家的话插口道:“如今小金童在我们村里,要送子给你儿媳呢!要是秋姐儿在这时候病了,害她没能怀上,那还不亏死了?”

  “哼!”未待徐隆家的说话,刚巧从罗大娘家院门外走过的麦子她奶冷哼道:“我说,都过了半年了吧?你们送这个送那个的,结果得了个啥呀?我早看出来了,他就是个骗人的。可我好意提醒你们,你们偏就听村里最小气的人家的话,不听我的。看看,吃大亏了吧?没得儿子还闹出病来,肯定是被灾星害得!他们家就是想骗好吃好喝的,才胡编出什么送福小金童的话。屁呢!胡扯!有这么好的事,他还会被丢在箱子里飘到我们村里来?还用得着我家麦子去救?”

  这话,麦子她奶不是第一次说了。因为一连几个月徐家村里头都没传出好消息,一开始夹着尾巴做人的麦子她奶,才又活蹦乱跳了起来。村里人不是没想过麦子她奶的话,可是,他们也不是没脑子的。谁见过拜菩萨去一两次就能灵验的?起码也得连续拜个两三年才能成事吧?何况,有梅香和大牛、徐宝树那样的珠玉在前,村里人虽心里头着急,却并没有认为卫霄是骗子。反而是上窜下跳,从不说吉利话的麦子她奶,被徐家村的人厌到了骨子里。可惜,当事人还不知情。

  麦子她奶越说越起劲儿,嘴里的唾沫横飞,但说了半天却无人搭话。气得麦子她奶咬住满是沟痕的嘴唇,吊起三角眼瞪视着面前的罗大娘等人,目光最后落在徐龙家儿媳的身上紧紧地盯住,阴惨惨的讥笑道:“不听我的话,你们等着吧,等着一家子都生病吧!钱都买吃的送到灾星肚子里去了,病了也没钱看,还想生儿子,做梦呢!明明是个祸星,偏有人……”

  徐隆家的本来还不想和麦子她奶计较,一来知道她是什么德性,二来对方死了丈夫、儿子,要是吵起来,肯定会被人说闲话。哪料自己退一步,对方居然得寸进尺地诅咒起自家人来。徐隆家的胳膊一挥,冲着麦子她奶说个不停的嘴上抽去。

  麦子她奶因为站着稍远,险险躲过了徐隆家的巴掌。一时气急败坏,心中恼意更盛,正欲破口叫骂之际,方大娘撇了撇嘴,奚落道:“老婆子听村长说过,咱村里要是有谁胆敢对小金童不敬,就赶出村去。看来,有人年纪大了,记性不好,忘了!罗婆子啊,走,我们去村家长,和贺妹子说说听到的稀奇事儿。咱村里那只老王八,又要张嘴咬人了!也不晓得,这次要是王八咬不到人,会叼谁家的鸡,要偷谁家的菜了。”

  “你……”麦子她奶被气得浑身发抖,有一肚子的刻薄话,却由于太激动而骂不出来。

  “你什么?说啊!”罗大娘一直是村里最泼辣的娘们,此时瞋目狠狠地瞪着满脸通红的麦子她奶。好似对方要是说出不中听的话,她就要上前厮打,把往日的帐放在眼下一起算一般。

  麦子她奶一惯欺软怕硬,见面前的众人都怒目而视地对着自己,心下骇然。可又不想示弱,当即一扭身,疾步向远处奔去,边走边说着家里有事忙得分不开身。直到走到转角处,才回头冲着方大娘几人喝道:“你们等着吧,等着吧!不听我的话,有你们哭的时侯呢!”说完,闪入拐角处。

  “呸!”徐隆家的朝麦子她奶逃窜的背影啐了一口,随即和罗大娘、方大娘打过招呼,拉着儿媳妇往村外走去。

  一路无话,徐隆家的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儿媳秋姐儿虽感心下烦乱,却不敢打搅婆婆的思虑。直到走入村外右手边的分岔口,秋姐儿才慌忙提醒道:“妈,我们不是去隔壁村吗?怎么往这条路上走啊?”

  徐隆家的闻言侧脸瞥了身旁的秋姐儿一眼,抿了抿嘴,打定主意道:“我带你去县里的医院看看,要是有什么病也早点治,总不能别家人生娃了,你的肚子都没大,还不叫徐二家那老不死的婆娘笑话?”

  秋姐儿晓得婆婆叫麦子她奶给气着了,赶忙劝解道:“妈,你别气了!和这样的人计较,划不来!我们别去镇上,家里的钱不多了,还是省着用吧。我没什么病,只是心里烦,过几天就好了。照我说,连赤脚医生那儿也不用去。”

  “不行。”徐隆家的勾着儿媳的胳膊,正色道:“罗大娘说得对,还是去看看得好。你要是身子有病,就算小金童发力,你也受不住呀?不行!”徐隆家的愈说愈觉得就是这么回事,拉着不怎么情愿的秋姐儿登上了去县里的公交车。

  下午三点时分,炙阳挂于当空,挥发温暖的光辉。而徐家村那静默的村口,亦迎来了徐隆家的笑声。

  “啥事这么高兴啊?”

  徐隆家的扶着一脸娇羞的秋姐儿走过打谷场,正遇上出门的三妞儿她奶。三妞儿她奶随口问一句,徐隆家的此刻正憋着一肚子高兴的话,就怕没人问。三妞儿她奶一提,徐隆家的咧嘴笑道:“三妞儿她奶,你不知道,咱家秋姐儿有喜了!”

  “啥子?有喜了?”三妞儿她奶听了徐隆家的报喜声,一双老眼猛地瞅向秋姐儿的肚子。那眼馋的样子,真像是恨不得把秋姐儿腹中的娃娃塞到自家儿媳的肚子里才好。

  “是啊!”徐隆家的拍手道:“秋姐儿这几天有些不舒服,我带她去县里头的医院里看诊。哪知道她是怀上了,才身子乏不舒坦呢!回头,让我家小子去捉几条鳝鱼,这个味道鲜能下饭。唉呦,我不说了,今天累坏了,秋姐儿还要好好休息呢。”

  三妞儿她奶送着徐隆家的走远后,也顾不得去交好的婆子家闲聊了,一跺脚转回家,把徐隆家的事儿给儿子、媳妇说了。

  “按理说,要怀也该我家先怀上啊?咱可请了小金童好几次呢!”三妞儿她奶嘴里说着,眼睛看向三妞儿她娘的肚子。

  三妞儿她爸低喝道:“妈,别胡说!徐隆家的秋姐儿有喜了,就说明小金童确实在发力,就看我们能不能接到这个福气了!再说,这里头要说个心诚则灵,拜佛拜菩萨都是这个理儿。徐隆家的可没少给小金童送王八和鳝鱼,虾子都是整筐整筐的送的。”

  三妞儿她奶先往自己的嘴上打了一巴掌,又计较起儿子的话来。“徐隆家的心诚,咱家心就不诚啦?不行,我现在就去后山挖些送福小金童喜欢吃的冬笋来,咱给他做个冬笋老鸭汤,晚上让你媳妇给他端过去。”

  “行了,妈。你先别折腾。”

  “我这怎么是折腾呐?我还不是为了咱金孙……”

  三妞儿她爸挥手打断了自家老娘的话头,轻声道:“我明天一早带孩子她妈去县里的医院里看看。”

  “看啥呀?她又没病!”三妞儿她奶瞪了不争气的儿媳一眼。

  三妞儿她爸解释道:“要是没徐隆家的事,我还真没想起来。这些天我摸着三妞儿她娘的肚子,总觉得和以前有点不一样。说不定……是有了。”三妞儿她爸越说心里头越热乎。

  “真哒?”三妞儿她奶睁大眼,视线移向儿媳妇看不出起伏的肚子,一骨碌站起身,扯着儿子向门外推。“你还等什么呀?带着你媳妇儿去县里的那啥地方看看去呀!”

  三妞儿她爸心底也急,但比迫不及待的老娘要想得多。“妈,现在都是啥时侯了?我们到县里,医院都关门了,医生也回家了,还看什么啊?再说,末班车是五点钟,要是去的话,肯定赶不回来了,咱今晚要住哪儿啊?”

  三妞儿她奶虽然性急,却不是胡搅蛮缠的主,只得同意了儿子的话。心里藏着个念想后,看着儿媳妇择菜喂鸡的便有些坐立难安了。三妞儿她奶干脆接过媳妇手里的活计,让她去村长家听小金童念经。

  三妞儿她娘被婆婆缠的没法,在丈夫的示意下,带着家里的红豆红枣薏米羹往村长家去了。

  “宝宝啊,这是我今天去镇上买的糯米糕。这家的蒸糕最好吃了,是咱镇上有名气的。来,吃一块吧?叔叔喂你啊!”

  “宝宝,喝一口羊汤吧?这羊是自家的,每天吃得好,也长得壮。我今早宰的,新鲜着呢!里面我放了红枣、枸杞、还有小半块灵芝,可补了!”

  “宝宝看,这是你喜欢吃的蟹肉包子。我特地给你去抓了螃蟹,挖出来做的蟹肉包啊!吃一个吧?”

  “宝宝……”

  穿得像个球一样的卫霄坐在垫着兔皮、鹿皮的藤椅上,四周围了一圈人,手上都端着好吃的,不停地恳求着卫霄吃自家带来的东西。

  “这是怎么啦?你们怎么都想着这时候送东西来?”

  卫霄身边的人太多,三妞儿她娘根本挤不进去。只能走到贺大娘身边,把手里的砂锅交给贺大娘,让她端入灶房里。贺大娘还不知道徐隆家的喜事,只见村里人一窝蜂的跑来向自家宝宝献殷勤,简直丈二和尚摸不着脑袋。

  因为没有显著效果,加上冬日的吃食本就不多,大家都勒紧了裤腰带过活。所以入冬以来,村里给宝宝送吃食的人家少了,每日来听经的人也减了不少。可不知怎么的,今天三点后,忽然来了一波又一波的人,挣着抢着求宝宝吃东西。贺大娘都看傻了眼,瞅向三妞儿她娘疑惑地询问道

  三妞儿她娘脸色有点讪然,主要是这个月来,他们家送小金童的吃食也越来越少。一来家里没钱了,二来,自己的肚子总是不鼓起来,婆婆有话说。有时候,三妞儿她娘空手来村长家听小金童说经,心里都惭愧得很。今日,这愧意就更深了。三妞儿她娘扭捏了好一会儿,才小声道:“徐隆家的秋姐儿有身孕了,今儿去县里头查出来的。”

  “原来是这样!”贺大娘没好气地冲堵在卫霄身边的人翻了个白眼,觉得他们都是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主,太势利。

  不过贺大娘也明白,村里的人都穷,平日什么也舍不得吃,给宝宝送来好吃的,都是从自家嘴里省下来的。甚至,有人家为了招待小金童吃一顿好的,之后要喝半年的白粥。再则,穷人家求神拜佛一年也不过一两次,所以,有些话还是不要说得太明白的好。

  贺大娘看着人群里吃的脸颊鼓鼓的宝宝,微微地笑着。自从宝宝救了大牛,村长一家就把宝宝当作自家的孩子了,对他们而言,只要村里的人对宝宝没有恶意就好。至于吃的,他们家不稀罕!宝宝好带着呢,吃过山珍海味,回到豆腐白菜,宝宝也不吵不闹的。而今,村长家的人怕委屈宝宝,只要徐为民、大牛兜里有点闲钱,就会给宝宝买些好吃的,就怕送东西的人越来越少,让聪明宝宝的心里有想法。

  傍晚,徐隆家的送来了一袋子黄鳝。大牛数了数,一共有八条,每条都有宝宝的小胳膊粗细。贺大娘本欲推辞,让徐隆家的带回去给儿媳妇吃。但徐隆家的说了,是送给小金童的,万万不能再收回去,贺大娘只好收下,准备明日杀了黄鳝给宝宝炖鳝鱼粥吃。

  因为冬日严寒,大家都早早睡下了。谁知,徐为民刚躺到床上,就听见院外有人拍门。作为一村之长,徐为民只得又爬起身,赶去屋外看情况。

  贺大娘在床上眯着眼等人,哪料,徐为民竟一去不回了。贺大娘不放心,也穿了衣服出门看究竟。这一走,两人到大半夜才被大牛接回家。进了家门分头睡下,大牛悄声入了耳房,怕惊动睡梦中的媳妇梅香。哪里知道梅香根本没睡着,公公、婆婆被人叫走,闹到最后,连丈夫也不得不去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作为心思敏感的孕妇,梅香哪里睡得着?

  大牛一回来,梅香便追根究底。大牛倒也不瞒着媳妇儿,娓娓道来。竟是麦子家又出事了,这事儿,还有些说不出口。原来,是徐二和他老子留下的风流债。徐二和他爸总往镇上去,村里人也没想过有什么问题。哪知道他们居然在镇上找了个相好的,和人住一起了。而且,往来已经三年了。

  对方也是一对母女,还是比徐家村更穷困的地方逃难出来的。据说,是徐二先勾搭了对方的女儿,一来二去的,徐二他爸也跟儿子姘头的妈好上了。这对母女知道他们有家室,但不吵不闹地跟着他们,倒也得了父子二人的欢心。平日里,徐二父子总在镇上住大半个月,才回村两三天,转眼又到镇上去了。

  在今晚的吵闹中,大牛等人才知道,徐二父子在外头赚的钱都给了情妇,只拿出一点给麦子她奶做家用。麦子她奶是又气又怒,恨不得打杀了那对狐狸精。但叫对方有恃无恐的是,徐二的姘头肚子里有娃了,说是徐二的。到大医院里去查过,是个男娃。对方说了,如果麦子她奶给钱的话,她就把徐二的孩子生下来。要不,她就打胎。

  其实,大牛想告诉村里人,去医院里检查身孕,医院里的大夫是不会告诉你孩子是男是女的。这对母女明摆着,是来讹诈麦子她奶的。但大牛深恨麦子她奶当时推自家媳妇,害得梅香差点落胎的事。何况,麦子她奶还总是在村里说小金童的坏话,大牛不下套子已经是宽厚了,哪还会帮着麦子她奶分析啊!

  而且,麦子她奶也不是那听人劝的。在大哭大闹后,居然真的让那对母女住下了,说是要等孩子生下来,看是男是女再说。如今,麦子家还在吵呢,但十有□□徐二和他老子的姘头是住下不走了。

  梅香听得一阵唏嘘,骂徐二和他老子不是好东西。大牛嘴上认同,但也知道麦子她奶和麦子她娘是什么样的人物,觉得徐二父子出轨,虽于意料之外,却亦在情理之中。

  这晚不仅是村长家的人知道了徐二家的丑事,起码打谷场附近的人家都看到了姘头上门的好戏。此时,这些人家的掌家人正在提醒家里的老婆子和小辈,要对送福小金童恭敬,不管是当面还是背后,都不能说小金童一句坏话。

  有那不知好歹的,说徐二的姘头有了身孕,不算坏事。却被长辈狠狠训斥了一番,说了些仙人跳的事,来点醒无知小辈。更让对方比较着徐隆、徐二两家往日的行事,再看看今日徐隆家的喜事,瞅瞅徐二家的祸事,便知道该怎么做了。

  “今天,我还听到麦子她奶说小金童是灾星呢!”

  “这无知婆娘,自己找死!你看前儿她消停的那会儿,家有什么事儿吗?刚太平几天,又要作死。真是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啊!否则,都大半年了,这姘头怎么会现在才找上门?还是得罪了小金童,菩萨看不过眼,降灾来了。老婆子,明天记得陪媳妇去县里医院回来的时侯,给小金童买些好吃的。”

  “这还用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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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4章 冲撞的后果

  “南无、喝啰怛那、哆啰夜耶。南无、阿唎耶,婆卢羯帝、烁钵啰耶……”

  咦?又来了,这种感觉又来了。好像有人在偷偷打量着他,那目光令卫霄非常的不舒服。已经是第几次了?卫霄边自问边说经,还掰开小胖指细数,并分神往人群中扫视,欲找出那个不怀好意之人。

  然而,近来徐家村就像过年一般,或许说,比过年时还热闹。每天有人送吃的不说,卫霄早晚念经的时侯,院子里是坐满了听众。外围的人连椅子都没处放,只能站着听讲,那一个个高大的身影,把篱笆和土墙围了个严严实实。就如此刻,仿佛徐家村的人一时间都拥到了他的面前,园内挨挨挤挤的几乎没有立足之地,倒把冬日光秃秃的小院衬得格外有生气。可是这么一来,让卫霄仰着小脑袋在一堆人中找嫌犯,实在太为难他这个小身板了。

  当当当当……

  当村长家厅堂内的老桌钟敲过十五点,卫霄亦说完经闭上了小嘴。围在院中的人一拥而上,纷纷开口怂恿卫霄跟他们回家吃晚饭。那一张张嘴说得卫霄应接不暇,最后甚至争吵起来。

  “宝宝已经去过你们家好几次了,你怎么还好意思跟我抢啊?”

  “还说我呢!你也可以多请几回呀,谁拦着你啦?那是我比你心诚!”

  “你……”

  “宝宝,你别听他们的,到叔叔家去吧。咱家今晚吃……”

  “唉呦,看看你那年纪,还好意思让宝宝叫你叔叔呀?”

  “厥癞子!你小时候肚子饿,我看你可怜,还给你吃过饼呢!今天也敢跟老婆子抢?”

  “我……”

  “奶奶——!”被众人堵在藤椅上的卫霄,冲着灶房门边的贺大娘张开由于穿得太多,而显得笨重的胖胳膊。

  贺大娘赶忙推开人群上前,一把抱起胖宝宝,冷着脸朝争执的众人喝道:“吵什么吵?也不怕把孩子吓到!”说着,还用掌心轻拍卫霄的小背脊。

  在场之人讪讪的不敢说话,见卫霄以圆润的小屁股对着他们,心下十分懊恼,暗骂自己太莽撞了。

  自从徐隆家的秋姐儿去县里的医院查出有喜后,村里人都带着媳妇往县城里跑了一圈。之中,还真有不少怀了身孕,自己却没发觉的小媳妇儿。一时间,送福小金童的名号如日中天,深深地刻入了徐家村人的心坎上。

  而今,没闻喜讯的人家,求着小金童送子。而得了福分的村人,则想为自家求个大胖小子。这不,整日的花样百出,连村里最豁达大方的贺大娘看着,也为对方的花钱如流水感到惊叹。想必,这些人是打定主意,便是掏光家底也要达成抱上儿孙的心愿了。

  半年时间的磨合,贺大娘已经把卫霄当自己的亲孙来疼了。如今,是越来越不愿卫霄被别人家抱走了。可是,卫霄是送福小金童,是整个徐家村的福星,并不是他们一家能独占的。何况,她家老头子还是一村之长,若是村长不公,就更会被人说道了。

  不得已,贺大娘为卫霄挑了个脾气爽利的人家去座席。当罗婆子抱着卫霄走出村长家之时,没抢到小金童的人尽皆用羡慕、嫉妒的眼神目送着婆子离开。

  呼啦呼啦……

  院子里人多,卫霄还没有察觉,一出院门被狂风一刮,才感觉到真的已经是冬日了。卫霄望着夕阳中村落内树木凋零的景象,想着初到徐家村的情形,不由得一阵感慨。

  “宝宝冷吗?来,奶奶给你套上头巾。”罗大娘瞅见怀里的宝宝缩着肩膀低下了脑袋,以为是孩子冻着了。赶忙解下自个儿的头巾往卫霄的头上戴。

  “不要,宝宝不冷,奶奶自己戴吧。”卫霄用小手推开了婆子欲往他头顶上遮罩而下的头巾,摇着小脑袋拒绝。倒不是卫霄体谅老人,而是他有点小洁癖,不喜欢用别人贴身的东西。

  “这……”

  陪着罗大娘一同走出村长家的方婆子见老姐妹有些为难,插口劝说道:“宝宝说什么,你就听着好了。反正几步路的事儿,马上就到家了。再说,你看看他的小脸,多嫩啊?肯定没冷着。”

  罗婆子听着方大娘的话,认真凝视着卫霄圆润的小脸蛋,忍不住摸了摸,果然像方婆子说得那样,又光又滑的,颜色白里透红,和村里孩子的面色一比,简直是云泥之别。罗大娘笑叹道:“宝宝长得真是好,不愧是……”

  “嘘——!”方大娘突然出声打断了罗婆子的话头,并用眼神示意对方往前看,却不是前几天从镇上来,去麦子家闹事的母女二人是谁?

  村里人对这两个女人是不屑的,同为女人的罗婆子、方大娘更是看对方不顺眼。这事要不是出在徐二家头上,村里的娘么们早就上门帮着受气的媳妇打骂去了,哪还会任由她们住下,在村里晃荡?

  更叫村人不喜的是,如今村内藏着送福小金童,要是被对方晓得了,不知会弄出什么事儿来。徐为民倒是想把母女俩撵出徐家村的,但对方口口声声怀着徐二的骨肉,说什么都不走。他们倒是可以强来,但硬把对方拉出村的话,万一中间有个碰撞什么的,让女人的肚子落了胎,可怎么办?最关键的是,麦子她奶想要这个孩子。既然苦主把人留下了,别人还能有什么话说?

  为此,村里人只能把嘴巴闭闭紧,不能再叫卫霄小金童了,必须喊宝宝。虽然送吃送喝的那番做派,依然让人怀疑,但至少这点事可以往喜欢孩子上推。而且,徐为民反复警告过麦子一家,叫她们不要乱说话,特别是关于小金童事情。若是说漏嘴,徐家村没人容得下她们。怎奈,虽是叮咛多次,但村人仍是对麦子她奶不放心,怕她合不上那张喜欢胡诌的臭嘴。

  此时狭路相逢,罗婆子挑了挑右眉,示意方大娘往弯道上走,欲绕过母女两人。

  方婆子却悄悄摆了摆手,微微摇了摇头,暗示这么做反而让对方起疑。因此,仍是拉着罗大娘往前走,欲快步掠过母女二人。

  “大娘啊,你们抱着孙子出门走动啊?”

  “哎呦喂,这孩子长得可真漂亮啊!咱镇上都没见过这么好看的大胖小子!”

  母女俩不知出于什么目的,明明看到罗婆子、方大娘都沉着脸,却微笑着上前打招呼道。

  方婆子、罗大娘对母女二人视若无物,脚步都没缓一下,一个大跨步跃过了徐二父子的姘头,往家门走去。边走边意有所指地说着,有些个肚子大了的女人,就应该好好躺在屋里休息,不要到处溜达,要是不小心动了胎气,可就竹篮打水一场空了!

  “这些老甲鱼,以为自己真是个东西,还敢瞧不起人了?妈!你看她们那样子……”年轻女人挺着肚子,牙咬睨视着离去的方大娘等人,眼中充满了恨意。

  中年女子瞪了身侧的年轻女人一眼,低喝道:“别说了,我们回去。”

  “回去干什么?听那死老太婆骂街啊?”年轻女人头一扭,显示着自己的不情愿。

  “你当她放屁好了,反正也听不了几天了。”中年女子翻着白眼,瞅向年轻女人的肚子道:“徐二已经死了半年了,再等下去都要生了。你还装的了吗?”

  “你是说?”

  “昨天我去镇上,已经和那些人说好了,让他们这几天晚上都等在村外。等交了货,你欠的债就一笔勾销。”

  中年女子眼中满是冷意,年轻女人却因为惊喜而没有注意,急切地追问道:“真的?”

  中年女子没有回答,哼声训斥道:“以后找男人,给我放聪明点!如果再闹成这样,我可不会帮你了!”

  “妈——!”年轻女人娇嗲道:“我今年才几岁?看男人的眼光自然没有妈好……”

  “这不是有没有眼光的事儿!”中年女子举手戳了戳年轻女人的脑袋,喝叱道:“这是看你有没有脑子!徐二那短命鬼也就算了,是运道不好。可后来的万赌鬼呢?长着一张小白脸,除了骗骗女人,还有什么用?我劝你别跟他来往,你就是不听。结果怎么样?他还不出钱,把你押给赌场的人。要不是我拼死拼活的把你拉出来,好说歹说地求着赌场的人让我们用货物交换,你现在还在暗巷子里接客呢!”

  年轻女人被中年女子说的面上一阵红一阵白,好半晌才按下心头的怒意,觍着脸赔笑道:“干妈,都是我不好,不该不听你的话。你对我的好,我都记在心里了。今后,一定会孝顺你的。”

  “算了吧,我也用不着你孝敬,只要你听话就好。”中年女子摆手让年轻女人先回麦子家,自己再往村里走走,到取货的时侯也不用手忙脚乱了。

  此时,罗大娘已经走远了,母女俩的对话,卫霄是听不见的。但他趴在婆子的肩头向后看,却能感受到对方那若有似无的窥探,一如他每日念经时收到的刺目的眼光。

  关于这对母女的闲话,卫霄听过多次。但眼下,却是卫霄第一次看到她们。然而,不过一个照面,卫霄的心已微微下沉。他隐约察觉,对方是冲着他来的。但到底要对他做什么,卫霄不明所以。卫霄知道,这样的事最好告诉村里的人,让他们把自己护起来。可是,他该怎么说呢?

  就在卫霄暗自思索的当儿,徐二的姘头已带着□□妈训斥后的一肚子怒气回到了麦子家。年轻女人一入门,那双轻浮的,带着不正经的圆溜溜的眼珠便往屋内转了一圈,见麦子她奶和赔钱货都不在家,便翘了翘嘴角,冲灶房里的徐二媳妇高喊道:“给我倒杯红枣茶来,我嘴巴干了。”

  年轻女人等了两分钟,不见徐二媳妇送茶来,拍着桌子怒骂道:“那只下不出蛋的鸡,还不快给我端茶来!我好心给你短命的老公生儿子,你倒拿捏起来了?你算什么东西,啊?不过是丫头的命,给我提鞋都不配!你知道你老公怎么说你吗?他说,和你在一起的时侯,一点味道都没有,你比不上我一个小指头!哈哈哈,怪不得留不住老公呢!看你长得那个样子,哪个男人看得上眼啊?你……”

  年轻女人还要说下去,转首间,见徐二媳妇满脸怒容地站在自己背后,吓得年轻女人刺的一声站起身,指着对方喝问:“你想干什么?”

  “你没怀孕,你的肚子是假的!你知道,我是怎么发觉的吗?”沉默的徐二媳妇忽然像拔取了塞子的香槟酒,猛然间把一肚子话都喷了出来。“照理说,你的肚子都六个月了吧?哪能什么都不扶,一下子站起来?你去村里看看,有没有你这样的?装也装的像点吧!还有,要是你真的怀上了,能不忌口吗?昨天我特意做的蟹黄包子,你吃了不少吧?大前天,那碗木耳韭菜饺,好吃吗?红枣汤里,我还加了两把山楂,要是你肚子里真的有娃,早就掉下来了!”

  “你,你这个……”年轻女人气得手指发抖,她没想到一直被她看不起的徐二媳妇竟然算计她,而她自己却一无所知,还被对方骗得团团转。年轻女人抓起桌上的茶杯就朝徐二媳妇的头上丢,被徐二媳妇躲开。茶壶碎了一地,但没有丢中目标物,年轻女人哪能解气?

  年轻女人咬着贝齿想了想,娇声谩骂道:“对,我是没有怀徐二的孩子。你把徐二当宝,我却看不上眼呢!要不是他赚了钱孝敬我,我连看他一眼都恶心!告诉你吧,天天骂你打你的徐二,看到我不高兴,会给我下跪讨我开心呢!他不让我做菜,怕我伤了手。连一杯开水,都要自己去烧。我来红潮的时侯,他整夜给我揉肚子!哈哈哈,你享受过这些没有?你只配让他打吧?你嫉妒吗?你这两天晚上都说不好吧?妒嫉得想把我撕烂了吧?可惜,就算你杀了我,也改不了你老公把我当作宝,把你当成草的……”

  徐二媳妇冷眼望着讥笑中的年轻女人,扭身便要出门,嘴里说着要把她假装怀孕的事嚷嚷的全村人都知道。

  年轻女人气急败坏冲上去,一把拦在徐二媳妇身前。徐二媳妇已是恨极,哪里甘心息事宁人?一个要出去,一个要阻拦,两个人拉扯着厮打起来,我抓你一把,你捏我一下,我抽你巴掌,你踢我肚子……

  两人打得鼻青脸肿,谁也不比谁好半分,头发乱成稻草窝,嘴角都流下了血渍。年轻女人在徐二媳妇再次用拳头捅自己胸口的时侯,疼得用尽全力狠狠推了徐二媳妇一把。徐二媳妇一个踉跄往后跌去,正巧踩在先前破掉的茶壶瓷片上,脚一滑,猝然仰天一跌,只听砰的一声,木桌碎成烂渣子。而徐二媳妇倒在泥地上,也不起来,就这么睁着眼睛一动也不动地瞪视着年轻女人。

  年轻女人重重踢了徐二媳妇一脚,但徐二媳妇依然不动声色,年轻女人感觉不对,蹲□去,伸出两个手指放到徐二媳妇的鼻尖前。不过半分钟,年轻女人的脸色瞬间煞白,一屁股跌倒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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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5章 熊熊的大火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年轻女人的一颗心跳到了嗓门眼,头皮发麻,发丝都炸了开来。她不敢去看徐二媳妇那双不瞑目的眼睛,她感觉无论自己躲到哪个角度,总是避不开那该死的,像死鱼般的眼珠地凝视。

  年轻女人不愿去看徐二媳妇那张透着死气的脸,但不知怎么得,她的目光就是无法移开。女人藏着深深惧意的眸子,正盯着身畔的死尸,她的心蹦蹦直跳,又懊恼又惧怕,又悔恨又愤怒,酸涩的滋味在女人的舌根上漫延开来。这一瞬间,年轻女人觉得自己完了,她杀了人,杀人是要枪毙的。

  可是,要不是那个女人太过分,自己怎么会和她吵起来?如果不吵起来,自己又怎么可能不小心推了她一把,害自己杀人了?不,不对!是那贱人自己不小心摔死的,跟她没关系。对,就是这样!和她一点关系都没有。

  想到这里,年轻女人惨白的脸上,总算浮现了一丝生气。

  可是,有人会信吗?屋内只有她和烂货两个人,说不定她们吵架的声音,隔壁的人家都听见了。虽然,不会听得多清楚,但肯定能把她的声音认出来。不行!她不能再呆在这儿!

  思及此处,年轻女人撑着胳膊就想起身,但塞着棉花的肚子却让她难以行动,更使女人一下子想起了来徐家村的目的。

  她是从山沟沟里逃出来的,为了不嫁给邻村的傻子。出来后,吃过很多苦,直到遇上了干妈。干妈收留了当时才十四岁的她,并教了她很多东西。两年多前的某天,她听了干妈的话勾搭了去镇上打短工的徐二。但是,她并不喜欢徐二,徐二大了她一轮不说,长得也难看。所以,在徐二偶尔回村的时侯,她又和万成好上了。

  万成和她年纪相当,长相又英俊,就连镇上有钱人家的小姐也喜欢他。她拿着徐二给她的钱替万成买衣服,给万成打扮,让他看着就像大城市里来的人一样。她同万成勾着手出去看电影吃饭,路上总有许多女人用妒恨的眼神看着她,让她心里既高兴又得意。

  谁知,她对万成掏心挖肺的好,万成却一点都不把她放在心上。徐二父子一死,她没了钱,万成就开始给她脸色看。还想让她去接客,拿她的卖身钱去赌。她不愿意,万成倒也没逼她,她当时以为万成还是顾念着她的好的。哪里晓得,万成这么做不过是想让她没有防备。隔天,万成便拉着她出门,说是赌钱赢了一大票请她去看电影。却把她带到了一条偏僻的小巷子里,她察觉不对的时侯,已经来不及逃了。

  年轻女人恨,恨被心爱的男人出卖。让她在那条她再也不愿想起的可怕的小巷里,接着一个个连脸都看不清的客人。恨过之后,她又怕,怕自己没多久就会死在小巷子里。可她还这么年轻,她不想死。但她没有钱给自己赎身,她的钱都花在了那个把她当作货物抵给赌场的男人身上了。

  那段日子里,为了方便接客,她整日都光着身子,没有衣服穿。甚至,连哭一声都不行,哭了就会被打,一天不给饭吃。这时候,她又想起了徐二的好。徐二虽然难看了些,但从来都把她捧在手心里,连一句重话都不敢说。想到徐二的音容,她忽然记起对方说过的话,当初她是当笑话听的。

  徐二说,他们村口的那条河边上飘来了一个小孩子,因为孩子没死,虽然才两三岁大,就被村里人当作有大福气的人,偷偷养在村里,还叫什么送子小金童。本来,她也不会记那么牢,只是有两次徐二喝酒有些喝醉了,就说了很多胡话。

  其中,一次是哭诉,说养着孩子的人家里那个四年连个蛋都没生的儿媳妇居然怀孕了。徐二一面吵,一边还闹着自己给他生儿子,并承诺要是自己生了大胖小子,他一定和家里的黄脸婆离婚,把她娶进家门。可惜,她不想去乡下过苦日子,而且也不愿生徐二的孩子,所以一直偷偷喝避孕药。

  还有一次是怒骂,骂他的老娘让他在村里头丢脸。徐二说自家的老娘觉得小金童确实有福,能给人送子。就想偷到自己家去,让小金童给他们家送个大胖小子。结果人没抢着,反把自家给赔进去了。他为了不被赶出徐家村,得赔上一百五十快,那可是四、五个月的工资了。当日,她听了徐二的话也生气,怕徐二为了还债,会减少给她的支出。没想,这事儿才过几天,徐二就出了车祸,和他老子一起去了。

  她那时已经没法子了,头也昏了,不管徐二说的是真是假,也顾不上赌场里的人信还是不信,反正把所有知道的事都跟关着她的人说了。她怕赌场里的人以为她说谎,还让对方去问自己的干妈。

  不知道赌场里的人是不是也稀罕那个小金童,反正在她等得快要发疯的时侯,被放出了小黑巷,干妈在巷口接她。对方要求她们用徐家村的小金童去抵债,并且还划下一个月的期限。她想过马上离开这里,逃到另一个地方去。但干妈说家里的东西都让赌场的人收走了,她也是好说歹说,才让对方给她们这个机会的。而且,她一路上感到有人悄悄在背后盯梢自己,很显然,赌场的人不信她们,时刻都防着她会逃跑。

  为了自己的命,她只能来了徐家村偷小金童,甚至,她不知道事成之后,对方会不会依言放过自己,但她没有选择。干妈让她装成大肚子的女人找上门去,因为在徐二的口中,徐家村的人都很少生儿子。何况,现在徐二和他老子都死了,哪里还生得出儿子来?不管她是谁,光凭她肚子里的遗腹子,就能让失了主心骨的寡妇婆娘们眼热地放不开,忘记她们偷汉子的仇。

  果然,和干妈说的一样。开始老婆子又吵又闹,扇了干妈的耳光不说,还想来掐她的肚子。干妈护着她,把老婆子拉开,到一边劝说,说她肚子里的孩子到医院里查过了,是个男娃。老婆子才变了脸,推了村里人的话,让她们住下。

  但她们虽然进了村,也住了一段日子,却连小金童的手都没摸到。眼看时间一天天的过去,一个月的期限也没有多少天了。可是,村里的人对她们母女俩都很防备,看着她们的时侯,眼睛里全是看不起的讥嘲,害她连个笑脸都装不出来。更令她恼火的是,徐二家的黄脸婆也总是这么冷冰冰地看着她,让心里头又急又烦的她忍不住发火,才闹出了眼下的惨剧。

  不行,她不能再想下去了。要是有人来了……年轻女人赶紧平了平气息,咬牙站起身,拖着徐二媳妇的脚,想把她拉到屋内的床底下去,藏一会儿是一会儿。然而,年轻女人刚把徐二媳妇拉出一小段距离,就看到对方拖过的泥地上留下了一道血印子。年轻女人只得放下徐二媳妇的脚,吃力的弯腰把对方架起来,托入她如今暂住的耳房内。

  等塞好了尸体,年轻女人早已满头大汗。但她没有休息,立刻回到厅堂里,蹲□取过旁侧的茶壶碎片把泥土上的血渍铲掉,并用脚把铲出来的新土磨平,随即带着染血的泥土和碰过血迹的瓷片往村外走,到了扬子河边把东西抛入湖中。

  方才走出麦子家门口时,年轻女人冲屋里喊着让徐二媳妇快点做晚饭,等她回来了就要吃。年轻女人说得很大声,仿佛想营造出徐二媳妇还活着的假象。但年轻女人明白,自己把尸首放在床底下不是个事儿,总会让人发觉的。最好晚上等别人睡熟了,把尸体弄出来丢到河里去。可要是在那之前,死人已经被找到了怎么办?

  年轻女人急得抠破了掌心,甚至异想天开的想着现在徐二的老娘和那赔钱货,或是她的干娘已经回了家,如果找到了死人,反倒是她们在而她不在,她们的嫌疑比自己更大才对!虽说是强词夺理的话,但已经走投无路的年轻女人只能用这样的方式来宽慰自己了。

  “快点!快点!”

  “梅香,忍着点,这就送你去医院。没事的,啊!”

  “大牛他爸,小心板车翻倒!”

  “你跟来干啥呀?让宝宝一个人在家啊?快回去!”

  “这是哪儿的话啊?我让罗婆子替我照看宝宝一天,留在家里我不放心。”

  “你这婆娘……”

  “好了,好了!贺大娘去也好,没个女人在,万一梅香半路上生出来了呢?还是快推吧,早点送到医院早好!”

  “算了,还不快过来!”

  “好,梅香,疼就叫出来啊!妈在这儿陪你……”

  村口突然蹿出十来个人,吓得年轻女人魂飞魄散,以为徐二媳妇的尸首被发现了,对方是来捉她的。当人群走近了,年轻女人才看到被众人围在当中的板车,原来竟是村长家的儿媳妇不足月就要生,还是难产,村里人束手无策之下,不得不把人送入城里的医院求救。

  村里的来人看也没看年轻女人一眼,飞快从她身边掠过。倒是尾随其后从村内找出来的中年女子没好气地冲年轻女人喊道:“你在干什么啊?我不是叫你回去等我吗?怎么走到这里来了?”

  见干妈找来,年轻女人又是一惊。但她从对方的话里得出徐二媳妇的尸体还没有被发现,心下微微松了口气。虽不愿回去,但此时天色已黑,她徘徊在村口反而让人起疑,只好任由中年女子拉着她往回走。

  两人并肩走着,一路上听好些人说着村长家的事,中年女子当下就敲定主意,要在今晚动手。年轻女人不想同死尸睡在一起,自然出言附和。

  “那懒惰婆娘到底死到哪儿去了?她要是不想回来,就让她一辈子别回来了!烧个饭都会把饭烧焦,连饭桌都被弄塌了,她要是回来,看我不抽死她!去去去,没你的饭,你不是有小金童给你送吃的吗?还来吃我老婆子的饭干嘛?滚出去!跟你娘一个德性,都是猪投胎!还有那两只狐狸精,也不知道跑哪儿去了。是不是又和谁勾搭上……”

  未进门,母女俩就听到徐二老娘的喝骂声,接着赔钱货从屋内跳出,从身边窜向院外。平日听到这些叫骂觉得万分厌恶的年轻女人,此刻却因为心虚,不敢再与之对骂,心脏也七上八下地跳个不停。

  “麦子她奶,火气不要这么大嘛!”中年女子仿若没听到麦子她奶的谩骂一般,勾着干女儿的胳膊入内。自己跑到灶头上盛了饭,一碗给女儿,一碗自己端着吃。

  麦子她奶哪里会等母女俩吃饭,早就挑了最好的饭菜吃了,此时正擦着嘴,瞥向年轻女人道:“你们看见我家那懒婆娘没有?隔壁人家说,听到你和她吵过架。是不是你……”

  “你什么呀?”年轻女人而今最听不得别人怀疑她的话,怕得立即跳起脚来,厉声反驳道:“你那个好媳妇天天找我碴儿不说,我求她给我倒杯水也不肯。就吵了两句,她还用水壶丢我,我怕伤了肚子里的孩子,就躲出去了。临走的时侯,还提醒她做饭,你要回来吃的。鬼才知道她去了哪儿!

  中年女子想了想道:“会不会去村长家了?他们家的事可闹得够大的,村里人都去看了。”

  “啥事儿啊?”

  “你不知道?”中年女子故作吃惊地把梅香动胎气,又遇难产的事给麦子她奶说了。

  “该!让他们欺负老婆子!菩萨看着呢!这会儿遭报应了吧?哈哈哈……”母女二人不再说话,沉默地扒着涩口的饭食,不一会儿在麦子她奶的笑骂声中收了饭碗,回了耳房。

  年轻女人一入房门就觉得浑身发抖,但害怕身畔的中年女子看出些什么,只好咬牙忍耐。两人都觉得今夜是最好的下手时机,但现在摆在眼前的问题是,徐家村内每家人的人口不多,两三个却是有的。她们两个没什么力气的女人,能抢得过对方护着的小金童吗?再说,她们总不能到屋里去把人弄出来吗?那究竟要怎么下手呢?

  母女俩思来想去,想了许多法子都一个个推翻。哪料,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屋外麦子她奶嚷嚷着要去着赔钱货和懒媳妇的一句话,让年轻女人计上心头。

  年轻女人让干妈怂恿徐二老娘去找人,她到灶房里把菜油倒在茅草屋上,然后再点把火。村里的房子不是茅草房,就是泥屋,都经不起烧。眼下正是冬日,天干物燥。加上晚间风势大,要是村里有屋子着了火,哪家人睡得着?未免波及自身,必然都会跑来救火。在慌乱之中,她们总有抢到小金童的机会。

  因为想不出更好的主意,中年女子同意了年轻女人的计策,让干女儿留下,自己陪着麦子她奶出去找,并且想在半路上分开,转道罗家看看有没有机会出手。而留下的年轻女人要保证在她和老婆子离开家门后,立刻着手烧屋,而且要从里屋烧起,不能轻易让村里人把火扑灭。等火势燃起,年轻女人必须看准时机叫人救火,并在众人被火光吸引后,悄悄隐入人群里,跑去和中年女子会合,一同联手把小金童抢走。

  为防出错,两人又对细节勾画了一遍,欲待时过九点后,便开始行动。在等待的时间里,为了让麦子她奶不上床睡觉,或是出门找人,中年女子拉着婆子到耳房里打牌,是玩钱的。徐二他爹说过自家老婆子的不喜之处,爱赌也是一条,虽说村里人赌只是赌个小钱罢了。中年女子来时把工作都做足了,自然不会忘了能投其所好的事。

  如此,麦子她奶因为中年女子的一句赢钱算你,输钱算我的,而加入了玩牌的行列,把被自己骂出门的孙女和不见了的媳妇抛在了脑后。三人坐在双人床上打牌时,年轻女人想到屁股底下的死人便坐立难安,倒是麦子她奶因母女俩的放水赢了好几块,一连玩到九点多,中间都没打过呵欠。

  当舒郁挂上中天,中年女子便担心起徐二媳妇和麦子,说她们两人从没有这么晚还不回家的事,唆使着麦子她奶去找人。麦子她奶本不愿去,还怀疑起中年女子哪里生出了这般的好心。中年女子就说,要是徐二媳妇想不开有个好歹,或麦子出了什么事,村里人肯定会说是她们母女害得。中年女子说着,还把桌上的余钱推到麦子她奶面前,就说买个心安。

  麦子她奶刚赢了五块钱,这会儿中年女子又推给她两块,麦子她奶高兴地合不拢嘴。当下不再说什么,套上头巾跟着中年女子出了门。

  年轻女人目送着中年女人和麦子她奶跨出院门,终于把堵在嗓门眼的寒气嘘了出来。她急匆匆跑进灶房,取了菜油和煤炭奔入耳房,咬着下唇半眯着眼不敢看床下的尸体,扭头把菜油洒在死人身上,并朝床底下塞了不少煤块。接着把床上的被子撕破,放到各个房间里,还从院子里的稻柴堆上搬了很多干草进屋。然后,从耳房开始点火,接着是主屋、仓库、灶房……

  噼里啪啦噼里啪啦……

  火焰熊熊的燃烧着,从火苗蔓延到房屋的各个角落,只用了短短的五分钟。当火苗把眼前的茅草屋吞灭的时侯,年轻女人的心底方松了口气。即便最后火焰还是会被扑灭,但只要死人被烧成灰了,还有谁知道究竟呢?年轻女人眼中的橘红色越来越亮,渐渐的转为金黄,冲天的火光在女人的脸上洒下了一片金光,亦照亮了那双充满了迫切、渴望、紧张、欢喜、释然、甚至扭曲的双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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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6章 怎么选都难

  待火势喧嚣,熊熊的火焰蹿上屋顶后,年轻女人用力扯了扯身上的衣物,扒拉着尚算整齐的发丝,故意把外套弄得皱巴巴的,头发揉得乱糟糟的才停下,让自己显出极度惊惶与狼狈的样子,方吸了口气大声喊道:“来人呐,救火啊!来人呐,救火啊——!”

  “干嘛呢?怎么这么吵啊?”

  “怎么回事?外头吵什么呢?我才刚睡过去!”

  “叫什么哪?去看看去,这是不让人睡了啊?”

  “天!老婆子快把人喊起来,快——!”

  “来人啊,来人……”

  年轻女人叫了两分钟,打谷场周围已睡下的人家的灯火都再度亮了起来。好些人披着衣裳出门查探,当看到烧成火团,把整个打谷场都映红了的麦子家,俱震惊地合不拢嘴。

  呼啦呼啦——!

  狂风呼呼的吹着,把麦子家屋顶上燃火的茅草吹得漫天皆是,有吹进隔壁三妞儿她奶家的、有送入稍远处方大娘家屋顶上的、有飘落徐隆家的牛棚里的……纷纷扬扬,把小半个徐家村都照亮了。更令村人恐惧的是,多数的火星子都吹到了打谷场上,把场内一堆堆的草垛子都引燃了,转眼间就要烧起来……

  村人都明白,如果真让打谷场上的草垛子都烧着了,那是扑不灭的。草垛子是由一捆捆扎紧的干稻草堆成的两米高的圆柱,最上面摆成三角形的尖顶,以防狂风把草垛子吹倒。粗粗看去,草垛子就像一间没有开门窗的童话小屋,近观才知道是稻草堆。这样的垛子,只要给它一点火星就能在两三分钟内把整个草堆都拖进火焰之中。何况,而今还是干燥的冬日,如若打谷场烧成了火海,再让风一吹,把带着火苗的稻草吹散开来,那打谷场周围的人家……

  咣咣咣……

  “快!快,快!”

  “起火啦——!”

  “来人啊——,着火啦——!快起来救火啊——!”

  “起来啊,起来啊,着火啦!打谷场都烧着啦!”

  瞧见火势众人愣神过后,急忙回屋套上衣裤,有人拿木桶吊井水救火、有人拽着铜脸盆满村敲打着告知失火的消息、有人翻出旧棉被往上泼冷水 ,把浸湿的棉被盖到冒烟的草垛子上去……现场乱成一片,年轻女人正想乘机溜走,却被眼尖的方大娘一把抓住手腕,阴着脸质问道:“你想去哪儿?麦子家怎么会烧起来的?不会是你放得火吧?”

  年轻女人的心跳几乎停了一拍,她紧咬着牙关才没让自己失态。年轻女人挣了挣被方婆子捏住的手腕,却难以甩脱,而旁侧有几个眼尖的也赶了上来。年轻女人只得忍下拔腿便逃的*,吸了吸鼻子,哭诉道:“怎么会是我放得火?就算我不是你们村里的,也不能这么冤枉我了!”

  “那你倒给我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年轻女人低头垂眸,眼珠子正骨碌碌的转着。“我刚刚坐在屋里犯困,想要上床睡觉的时侯,闻到一股烟味。我拉开门一看,厅里头都是火,我想去扑火,可腰又弯不下来,只能出来叫人……”

  “都快九点半了,你怎么还没上床睡?”旁听者中有婆子指出疑点,方大娘几人纷纷用猜忌的目光打量着眼前的年轻女人。

  年轻女人摆手道:“根本不是你们想的那样!麦子她娘不知怎么的晚饭只烧了一半就出门了,到九点还没有回来。麦子也被她奶骂走了,和她娘一样没回家。我娘怕她们出什么事,会让人怪到我们娘俩头上,就拉着麦子她奶一会儿去找。谁知道,她们才出去没多久,就出了这样的事。”

  老婆子们倒也没问年轻女人为什么不跟着老娘去找人,毕竟,对方是孕妇,村里也没个路灯乌漆墨黑的,让她一块儿去找人的确说不过去。

  “算了!方婆子,有什么事待会儿再问。先救火要紧!”有人提醒道。

  “对!老婆子真是差点误事!”方大娘冷觑了年轻女人一眼,就丢开了抓在掌心里的手,转出屋里端了脸盆掏了水往打谷场上赶去。婆子们见方大娘离去,亦尽皆散开了。

  年轻女人知道众人对她有怀疑,好些人虽然在救火,但眼光时不时放在她身上,害得她不敢立刻走人。年轻女人只得缩着肩膀,扶着大肚子,装弱势地贴在方大娘家门前的土墙上。

  “你别站在这儿,我走出走进的,要是一个不小心撞了你,还不得赔药钱啊!”大家都在救火,方大娘也来回跑了好几次,每次都瞅见站在家门边,什么也不做只晓得哭哭泣泣的年轻女人,心里很是不耐烦,却又不好让个孕妇去做事,只能在口上训斥几句。

  没想,年轻女人正等着方大娘这几句话呢!未待方婆子再说什么,年轻女人已经哭着走开了,那副悲怨的样子好像被方大娘狠狠打骂了一样,还引得几个回门灌水的人朝方大娘看了好几眼,气得方婆子冲着年轻女人的背影啐了好几口。

  不提年轻女人怎么往罗大娘家去的,单说念完经的卫霄刚趴下,就被咣咣咣的敲打声惊得张开双眸,罗家的人亦接二连三的起身出门,随后又翻转回家取了木桶、脸盆跑去打谷场救火,只留下忐忑不安的罗大娘陪着卫霄守在屋内。

  “也不知道烧成什么样了!”罗大娘走到窗边,遥望着打谷场的方向,瞧着村落中那一间间遮挡着自己视线的屋子后闪起的橘色火光,啧啧地乍舌。

  村里出了火灾,卫霄哪里睡得着?他举起胳膊喊人要抱抱,想让罗婆子揉着去窗边看看。罗大娘听到卫霄的话,扭头往回走,就在从窗户边偏身的那一刹,卫霄看见罗大娘的脑门上开了个血洞,一*腥红的血水噗嗤噗嗤的飞溅出来,洒的房内到处都是。

  死相!又来了!

  卫霄眯起眼,垂首沉思着自问,罗大娘的死会不会与自己有关?自从傍晚看到那对母女,知道她们对自己不怀好意,卫霄就时刻警醒起来。他本想等吃好晚饭,由罗大娘把他送回去之后,把事情告诉徐为民。就说母女俩身缠霉运,有她们在徐家村就不得安宁。卫霄以为,对他的话深信不疑的村长一家,定然会把母女俩赶出村子的,就算麦子她奶寻死觅活的,也不会有人帮忙说话。

  卫霄想得挺好,但事情却出了意外。梅香忽然要生了,还是难产,村长一家都送她去城里的医院里求救了。他今晚只能留在罗大娘家休息,什么话也说不成。非但如此,村里竟还起了火,眼下照顾他的罗大娘更是面缠死相。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巧合?一个偶然,卫霄相信,但一而再,再而三的巧合,不仅让卫霄怀疑,更使他心惊。

  令卫霄焦急的事,罗大娘很可能马上就要出事了,那现在该怎么办呐?卫霄咬着小唇瓣,拧起小眉头。罗大娘家的房子靠近村口,离着火的打谷场有一定的距离。此时,一村的人都聚集到村内,反倒是罗大娘家附近都没了人。卫霄暗道,留在屋里,反而比去打谷场更危险。

  想到此处,卫霄忙抬起小脑袋,向伸手抱他的罗大娘要求道:“奶奶,带宝宝去打谷场,宝宝要去找叔叔跟姨姨。”

  “不行!宝宝要乖,咱们不能去。你和奶奶坐在家里,等你叔叔、姨姨回来再说。”罗大娘不是村长家的人,虽知卫霄有福气,但不会事事听他的话。在罗大娘看来,打谷场上正危险,人来人往的都在救火,怎么能把孩子抱去添乱呢?再说,要是一个不注意,让孩子被火烫伤了,她咋给村长家交待呢?

  看罗大娘坚决的样子,卫霄就知道她不会妥协。卫霄转首间,突然看到房门,想起什么般地冲罗婆子喊道:“奶奶,外头的门关了吗?”

  罗婆子见小小一团的孩子,面朝自己认真地说着话,感到好笑又好玩,一把抱起他搂了好一会儿方道:“关什么门呀?咱村里还能有坏人?再说,奶奶家也没什么让人惦记的,你叔叔、姨姨他们还在外头,说不准还会回来拿什么东西呢!门开着,走出走进的也方便。”

  卫霄一再央着罗婆子把门关上,罗婆子固执己见就是不关,还当卫霄是和自己玩闹呢。卫霄也不好直说不关门罗婆子会死,因为,他不能确定关了门罗婆子是不是真的就能保住性命。时间慢慢过去,卫霄急得心头冒火,突然他昂起下巴,面朝罗大娘正色道:“奶奶,叔叔要出事了。”

  “你说什么?”送福小金童救了大牛、徐宝树的事在村里传遍了,罗婆子怎么会不知道?此刻,听到卫霄的话,自是大惊失色,一把拽紧了卫霄的胳膊,厉喝道。

  卫霄感觉被罗婆子捏住的胳膊上有些疼,但他十分了解对方目前的心情,也不废话,直说道:“奶奶,你马上去打谷场把叔叔找回来,让他不要救火了。”

  “这……”这是真的吗?罗婆子见怀里的孩子言之凿凿,不愿信,又不敢不信。

  “快去啊!”卫霄打声喝道。

  卫霄的催促声,让已陷入手足无措的罗婆子急匆匆地往屋外走。卫霄却阻拦道:“宝宝留在家里,你一个人去打谷场吧,可以走得快点。还不快走!”

  只套了两件里衣的罗大娘把卫霄放在床上,连外套都顾不得穿,便疾步而出,卫霄未免她走得慢,甚至没让对方锁门。当然,卫霄此时就是说了,罗大娘也未必能听入耳,她现在的全部心思都放到了在打谷场上救火的儿子身上了。

  其实,卫霄是可以让罗大娘抱着他一起去的,但卫霄知道罗大娘带着自己,很可能在半路上碰到冲着他来得母女俩,那么为了从罗大娘的手里抢夺他,罗大娘依然会出事。所以,反倒是有他作陪更危险。卫霄不是好人,如果可能的话,他也不愿出此下策。但明摆着罗大娘会死,而死人照样救不了自己,他又何必再拖上一条人命呐?而且,罗大娘若是走得快点,把儿子叫回来,可能还来得及……

  不行!他得躲起来。从思索中清醒的卫霄打量着罗大娘的房间,除了一张双人床别无他物。他要躲的话,只能钻到床底下。卫霄知道藏在床上也肯定会被找到,但自己要是缩进角落,对方要把他抓出来却困难得多。有洁癖的卫霄此时只能咬牙妥协了,哪料他还没跳下床,房间的门已经被拉开了。

  啪嗒啪嗒,嗞啦——!

  来了!卫霄闻声望去,正屋门前站着的不是每日间以古怪眼神偷窥自己的中年女子是谁?

  中年女子见卫霄已经转首看到了自己,慌忙压着嗓音急喝道:“不许说话,要不然打死你!”中年女子怕孩子还小听不懂,所以露出恶狠狠地表情,欲震慑住卫霄。接着,她两个跨步来到床边,俯身就要捉床上的卫霄。

  卫霄一个蹿身,躲过中年女子探向他的爪子。中年女子连抓数下,也没抓到卫霄,忽然灵机一动,抓着床单往外一拉,卫霄一下子随着床单倒向床外,被等在床边的中年女子抓个正着,并一把捂住卫霄的小嘴,跨步冲向门外。

  “谁?”中年女子刚掠出院门,就见一道黑色的人影正从村内赶过来。瞅着走路的样子,隐约有点像自家的干女儿,中年女子赶忙喝问。

  年轻女子同样吓了一跳,直到听出是中年女子的嗓音,才松了口气。“干妈,是我。”

  “还不快走!”中年女子亦不多话,夹着卫霄扭身便往村口跑,年轻女子边跑边从腹部掏出塞入的大包棉花,丢弃在路旁,快步赶上中年女子。

  看到中年女子时,卫霄为什么不叫?因为他很清楚,周围的人家都去救火了,叫了也没人听见。卫霄亦没有表现出不同于孩子的聪慧,他是为了麻痹敌人。这么做的话,至少可以为之后的逃跑留下更多的余地。

  卫霄从这件事中,感到自己虽然死后重生,经历了很多事情,但仍不聪明,处事也不够果断。他要是刚见到这对母女的时侯,就让罗婆子折返回村长家,编个理由把对方赶出去。或是,在方才罗大娘的儿子、儿媳妇去救火的时侯,吵着一起去。也许,他眼下就不会处于被动的地位了。

  这两天,卫霄也确实想离开徐家村。村里的人把他当作福星敬拜,他的压力太大了。卫霄怕哪一天,无法达成村里人的心愿,或者有村人发生意外,自己会被迁怒。但不管怎么说,他也没想过用这样的方式离开。

  “货呢?”

  逃出徐家村的中年女子方转过村口扬子河边的弯道,就看到一辆面包车停在岔道口。面包车里的人显然发现了中年女子等人,拉开车门询问。

  中年女子急忙把夹在臂腕间的卫霄递了过去,车里叼着烟的男子借着舒郁的光芒,好好把卫霄看了一通,满意地点了点头,把卫霄抱进了车内。

  中年女子跟着男人跨上了面包车,被她身后的年轻女人一把扯住。“干妈,你上车干什么?”

  “你傻呀?村里丢了孩子,会不出来找?我们跑得过这些种田的泥腿子吗?还不快上来!说好了,大哥们会带我们一程的。”中年女子挥手扫开干女儿拉着自己衣摆的手,钻入了车厢。年轻女人无法,只得跟了上去。

  “放开我弟弟,放开我弟弟!把我弟弟放出来!”

  坐在车门口的男人正要关门,被突然从草丛里蹿出的小姑娘吓了个半死。

  “去去去,滚开点!他妈的,你不要命了是不是?还不快给我滚!”男人想把堵在车门口的女孩推开,小姑娘却死死的扒住车门,就是不让开,嘴里还不停地尖叫。“放开我弟弟,放开我弟弟!我知道你们抓了我弟弟,我刚刚看见了,弟弟被你们抓进去了!你们是拐子,你们把我弟弟放出来!快放出来!”

  小姑娘叫得越来越大声,司机朝身后的男人冷喝道:“你有病啊?要让她喊到什么时侯啊?你连一个小孩都制不住呀?还不快把门关上!要等村里的人来抓啊?”

  中年女子侧头往车门外看,惊呼道:“是麦子啊!她怎么会在这儿?”

  “你认识这个小孩?”司机的声音有些阴沉,带了点威胁的意味。

  中年女子赔笑道:“我哪里认识她?只知道她是村里的小孩罢了。我也不知道,她怎么会在这里。”

  司机心惊道:“不会是有人看见你们动手了吧?小孩子看见,大人会不看见吗?彪子,快!”

  “妈的!她不想走,就别走了!干脆把她拉上来算了!”面包车里钻出个满脸凶相的男人,看来就是司机口中的彪子。彪子伸手,与坐于车门边的男子一起使力把小姑娘拉上了面包车。车门砰的一声关紧,车灯乍然亮起,车子一摇一摆猛地驶向右侧的公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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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7章 等待着时机

  正当面包车开离徐家村时,村内的打谷场上也迎来了救火的□□。不知刚从哪里回来的麦子她奶,看到住了大半辈子,如今却被熊熊火焰吞没的茅草房,整个人都懵了。好半晌才回神,其后又哭又闹,说自己的棺材本都在房子里,哭着哭着还要冲进火场里找钱。被村人拦住,仍厮打个不停。一时间,婆子的哭闹声、火焰的噼啪声、脚步声、泼水声、劝解声、指责声……响彻于被火势照得通红的打谷场上。

  就在这场喧闹之中,罗大娘淌着泪寻觅着自家小儿,怎奈救火的人窜来窜去,老眼昏花的婆子哪里找得到目标?一连拉住好几个人问儿子在哪儿,对方都摇头说不清楚。骇得罗婆子以为自家儿子已经遭难了,一屁股坐倒在地,吓得高声啼哭起来。不多时,便有人上前询问,罗大娘哭得涕泪横流,嘴里虽说着什么却口齿不清,众人哪里听得明白?直到有人找来罗大娘的小儿,倒在泥地上的婆子才停了哭喊,一把抱住自家小子,从头到脚摸了一遍。末了,还要拉着儿子往家去。

  火势还在蔓延,罗大娘的儿子哪里肯依?罗大娘因为太激动,肚子里的话竟一句都说不出口。讲了半天,驴唇不对马嘴。更因为风势加大,火焰再一次高窜,罗大娘的儿子又拿着木桶跑入了火场。罗大娘紧跟着上去劝说,三三两两围在一旁的人,竟没一个顾得上问起留在罗婆子家里的卫霄。

  咕噜咕噜……

  面包车的车轮在柏油路上飞快的转动着,车内很安静。麦子被拉进车厢后便没有再大吵大闹,但那个叫彪子的男人仍紧拽着麦子的手腕,一脸凶相地睨视着她。仿佛只要麦子一个不听话,巴掌就会抽到那张皮包骨头的姜黄色小脸上。

  被压在男人怀里的卫霄扭着小脑袋打量着面包车里的情形,车内加上他自己,一共是七个人,那对把他从村里偷来的母女、忽然出现的麦子、还有连同司机在内来小村外接应的三个男人。

  这是辆小型面包车,其内共有十二个座位,司机位于车头的驾驶座上,他右手边的副驾驶座正空置着。驾驶座的后面是一个可以容纳三个成年人同座的长条靠背椅,其位正对着后车厢的拉门,而卫霄此刻就由男人抱着,坐在长条椅最外侧的那个位置上。男人是侧坐的,也就是说,他背向车厢左侧的车窗,面对着拉门,男人的脚甚至就踩在拉门上。由于男人不按常理的坐姿,卫霄可以很轻松的把车内众人的动向一览无余的窥入眼底。

  卫霄悄悄从男人的怀里探出小脑袋,看到中年女子坐在自己的斜对面,也就是面包车右侧,贴于拉门边的单人座位上。叫彪子的男人则拉着麦子靠于卫霄右手方的双人座上,即是卫霄所在的三人长条坐椅后并列的座位,与中年女人的座位并排于一条横线上,只是中间空了一个座位,成了过道,所以比之前的三人座少了个位置。而年轻女人则位于面包车最后排的,挤一挤能塞入四个人的软椅上。年轻女人没有坐到里侧,而是紧紧地扒在中年女子背靠的单人坐椅的椅背上。

  刷!

  干什么?

  卫霄正观察着左右之人的神情,忽然抱着他的男人双臂一探,拉开拉门处的车窗,托着卫霄的肩窝把人举起来,颇有兴致地侧身借着舒郁的光芒,细观起卫霄的模样。

  “三癞子!你这是干什么呢?外面的人要是看到我们怎么办?还不快把窗关起来!”司机从后视镜内向后看,突见三癞子打开了车窗,当即怒喝道。

  三癞子一点没把司机的怒火看在眼里,仍顺着舒郁的白光瞅着卫霄,咧嘴道:“斌子,你就是死讲究?天都这么晚了,又是乡下地方,路上能有什么人啊?我只是想仔细看看她们嘴里说的送子小金童,到底是不是那么神而已!”

  司机,也就是三癞子嘴里的斌子瞧着三癞子那肆无忌惮的模样就有气,他冷着脸眉峰深锁,眼内尽是恼怒,但藏在暗中没有让后座之人察觉。冬日晚间的狂风,一股股从开启的车窗外向内灌,吹得斌子的头颈处冷飕飕的,心头怒火更胜。他一连吸了几口气,方压住了心头的怒意,沉声道:“现在看完了吧?看完了就把窗关起来。小心点总是没错的,要是出了什么差儿,龙哥问起来我们怎么说?”

  三癞子撇撇嘴,悄悄往驾驶座的方向横了一眼,才没好气的拉上了车窗。

  “喂,你看出什么来没有?”一直沉默的彪子猝然开口道。

  三癞子正因为司机的威胁暗生闷气,却也不敢得罪龙哥身边的打手,他把压在臂弯中的卫霄像车座内侧一抛,靠着椅背回道:“切,不过骗人的把戏罢了,两只眼睛一张嘴,和我们有什么不一样?嘿嘿,送子小金童,笑死我了!”

  “你们要是不信,干嘛让我们来抓孩子?”年轻女人觉得不对劲,耐不住心头的寒意,质问道。

  三癞子闻言扭过头,呵呵嗤笑地斜视着躲在最后一排坐椅上的年轻女人,嘲讽道:“真是傻子,怪不得会被人卖了!你这样的女人我们见多了,为了逃出去,什么骗人的话都敢说。居然把个兔崽子说成灵童,哈哈哈……”

  三癞子好半天才止住笑声,翘起二郎腿,指尖敲击着沙发道:“不过,我们手里确实缺货,这样的小孩越多越好。你如果说的是真话,这个小孩是无主的,那把他从村里偷出来,村里的人敢报警吗?这不是白捡钱的好事吗?我们为什么不要?假如你说的是假话,也不要紧。反正是你去偷,得手最好,失手了也和我们没关……”

  “三癞子,你的话太多了!”斌子从后视镜内瞪视着三癞子,再次提醒道。

  “行了,行了!”三癞子摆了摆手,轻嘲道:“怪不得兰姐总说你是管家婆!”

  “你……”

  “别吵!有什么事,到了地头再说。”彪子冷喝道。

  彪子是天哥近来倚重的亲信,三癞子、司机斌子都不敢触其锋芒,只得暂时按下心头的不满,闭上了嘴。一时间,车厢内寂寥无声,直到中年女子示意自己要下车,僵滞的气氛才被打破,于对话中逐渐消散。

  嘎呲——!

  “喏,这是答应给你的。”司机停下车,右臂往左侧一捞,取过副驾驶座上的黑色塑料袋抛给单人座上的中年女子。

  中年女子赔笑着解开塑料袋,看了眼袋内的票子,笑嘻嘻地拉开车门,弯腰跳下了车。年轻女人紧随其后,刚要跨下车门,却因身后探出的一条臂膀牢牢的缠住腰身,而惊叫起来。“干什么?放开我!我不是已经把孩子给你们了吗?”

  “到了我们手里的货,就没有还能溜出去的!”三癞子紧紧搂住年轻女人,把脸贴在尖叫的女人耳畔恶意的讥笑道。

  “你们骗我?”中年女子能离开,还从中得了好处,而自己却不能走。年轻女人哪里还不知道自己被骗了?她的心好似一下子被甩入了滚烫的热油里,疼得死去活来,又恨得痛彻心扉。年轻女人想破口大骂,但心中仍存有一丝期盼而紧咬牙关忍了下来。她煞白着脸冲着三步外的中年女子哭喊道:“妈——!我跟了你那么多年,你怎么忍心把女儿丢下啊?只要妈救了我,我……”

  立于舒郁白光中的中年女子沉下脸,打断年轻女子的话头道:“漂亮话谁不会说,可是能信吗?我养了你那么多年,你却听个小白脸的话,被人骗去抵债不说,还把我供了出来。要不是你,家里的东西会被人搬光吗?这些也就算了,可你千不该万不该弄出人命!我留着你干嘛?替你吃官司吗?”

  她怎么知道的?是不是还有别人看见了?

  年轻女人的眼瞳陡然收缩,她以为错手误杀徐二媳妇的事没人晓得。哪料,此时中年女子给了她重重一击。正当年轻女人因震惊而神思恍惚之时,拉门倏然合上,女人的眼前突然一黑,身子由于面包车再度启动而一个踉跄跌入三癞子的怀中。

  “不,放开我,放我走!你们怎么能说话不算话?放我走,放我走——!”年轻女人一想到那个充满臭味,永远看不到天日的黑巷就浑身发抖,忍不住尖叫起来。

  噼啪!

  年轻女人摔入三癞子的怀里,他抱着温香软玉倒也乐得吃些豆腐,谁知女人不识好歹大喊大叫闹开来。三癞子赶忙一把拽住女人的头发,扭过对方的脸,反手就是两巴掌,抽的女人嘴角破裂渗出血丝。

  “不——,不要打我,不要打我!”年轻女人在黑巷里被人打怕了,眼下在昏暗的车厢内,让她有种重回小巷内的错觉,一时怕得哆嗦,抱着男人的腿哀求道。

  三癞子把女人踢开,厉声骂道:“臭□□!真是欠打!你再敢乱叫看看,看我不把你抽死!你个……”

  在三癞子的骂声中,车子不急不徐的行驶着,忽然双人座上的彪子开口道:“斌子,就停在这儿好了!你们不用等我,先走吧。”

  嘎吱吱——!

  车轮方停止转动,彪子便拉开车门一跃而下,跳下车厢后,反手把车门拉上,并朝斌子挥了挥手,示意他开车先走。轮胎开始转动,面包车愈行愈远,把彪子的身影抛在了脑后。

  彪子下车干什么啊?分明是前不挨村,后不着店的地方。卫霄蹙眉凝思,忽地心田一凛道,该不会是去解决前头下车的那个中年女人吧?

  未等卫霄细想,三癞子不知想到什么,阴阳怪气道:“每次都这样,这种外快什么时候轮得到我们去拿啊?”

  “切,让你去你敢去吗?这可是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的真把式。”司机冷嘲道。

  “有什么不敢的?我们哪个手上没沾过血?”三癞子翻着白眼道。

  司机就喜欢和三癞子抬杠,哼着鼻子道:“你的身手能和彪子比吗?那婆娘知道我们那么多事,心思杂人又狠,若是让她逃了,谁知道会闹出什么乱子啊?要不是怕她死在车里,划破车皮留下血迹,万一警察查起来看出些什么,刚才早把她一刀宰了。”

  听到此处,年轻女人从呆滞中清醒,一扫悲愤之态,疯狂的大笑道:“活该!活该!我就知道她会有报应的!我就知道!哈哈哈……报应啊!报应……”

  “闭嘴!”三癞子踢了女人一脚,站起身把她推入三人座的内侧。

  卫霄避开女人撞向他的身子,挥动四肢一骨碌的向外爬,刚要爬出座位时被三癞子一把提在手中,怒叱道:“臭小子!给我坐好,再乱动我打死你!”

  “不要,宝宝冷,要坐到后面去。”卫霄挥舞着手脚,拍打着男人抓着自己的胳膊。

  啪!

  三癞子对着卫霄的脸颊就是一个耳光,边打边骂道:“让你听话你听不懂啊?妈的,找打!”

  “呜哇呜哇,啊——!不要,宝宝冷,宝宝不要坐在这里!宝宝要坐到后面去!呜哇呜哇,呜呜呜……”

  “不准打我弟弟,不准打我弟弟!我打死你,打死你!哇啊……救人啊,救人啊!不准打我弟弟,不准……”

  三癞子的打骂没有让卫霄闭嘴,反而让他扯开了嗓门哭闹。连先前规规矩矩坐在双人座上,让人忽视的麦子都冲出了座位,双拳猛地往男人的腰间噼里啪啦的招呼着。

  啪啪,啪啪!

  三癞子气得踢开身侧的麦子,一连赏了卫霄四个嘴巴,打得卫霄白嫩的脸蛋肿成青紫色。嘴里的皮都破了,让卫霄吐出两口血沫子。

  “啊,唔哇……”

  “三癞子,别把人打坏了,他可是老王要的货!要是让你打坏了,伤了什么地方,你自己去跟天哥说去!”司机从后视镜内观察着车内的情形,忍不住警告道。

  三癞子一手提着卫霄,边瞪视着斌子,冷喝道:“你说得倒容易!那你说怎么办啊?他们哭这么大声,要是车子到了镇上,还不叫人听见啊?”

  “那就让他坐到后面去啊!”斌子一脸看傻子地瞅着三癞子道:“他只穿了这么点衣服,肯定是叫人从床上抱出来的,当然冷咯!他不过是个小孩子,懂什么事,冷了自然会哭。只要他不闹着下车,要坐到后面你让他坐过去好了。他一个小孩,还能闹出什么事儿啊?”

  斌子暗藏笑意的目光让三癞子很是不舒服,可他又说不出什么反驳的话来。手里的小兔崽子还再哭,三癞子想继续抽打,又怕真的误了天哥交待的事,只得手一甩儿,把卫霄丢在车厢的地板上,任由麦子抱起她口中的弟弟,倔强地瞪视着自己。“你们滚到后面坐好,要是再闹出事……”三癞子话说到一半,冲着麦子、卫霄举起手捏了捏拳头,威胁之意溢于言表。

  “姐姐,我们到后面去。”卫霄拉了拉冰着小脸与三癞子对视的麦子,示意她抱着自己一起到最后一排位子上坐下。

  麦子不再理睬三癞子,搂着卫霄转身往后走,卫霄推着麦子坐到年轻女人之前坐的位置上,并让她把脚也放到座椅上,而他自己则爬到麦子腿上坐好。

  “他妈的,又想让我抽是不是?都把脚给我拿下来!以为是你们自己家呢?你们这两个小……”三癞子本就在生气,看着麦子和卫霄的坐姿心头越发的生气,猛地站起身,朝后座奔去。

  说时迟,那时快!

  当三癞子的手就要抓住卫霄的胳膊时,车厢骤然间晃动,面包车剧烈的打着转,把三癞子一下子甩得东倒西歪。此刻,三癞子已经顾不上去管卫霄和麦子坐姿的那点小事了,他抓着椅背,回首看向车头。却见年轻女人站在驾驶座后,伸出胳膊紧紧地勒住斌子的头颈,不管斌子怎么打骂就是不松手。斌子因为窒息,右手放开了方向盘,欲扯开颈项内死缠着的手腕,左手也使不上力,嘴角不停地流下唾液。

  “贱人,你敢!”

  三癞子艰难地转过身,三步并两步地往前冲。年轻女人听到了三癞子的声音,急得上半身向前一探一扑,左手抓住方向盘猛地乱转起来。瞬间,面包车飞快的转着摇着,仿佛是一条受了伤的毒蛇,没有规则的在柏油路上乱窜着。

  “给我住手!”三癞子在车厢内跌跌撞撞的扑向车头,终于伸手扯住年轻女人的头发,并要朝她的头颈处抠去时,年轻女人大惊失色地回手自救。不想,她刚一放开抓着方向盘的手,方向盘便呼啦啦的转动起来。车子往路边冲去,一下子飞跃而出,跌下了十米高的斜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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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8章 最后的黄雀

  “弟弟,弟弟醒醒!”

  “呜……”卫霄听到有人在叫自己,方欲睁开眼却感觉浑身的骨头都在刺痛。卫霄有一刹间的迷茫,但很快他想起了目前的处境,他出车祸了,面包车冲出柏油路,掉下了陡峭的斜坡。在车子跌落的那一霎,麦子和卫霄正斜身躺在最后一排的四人座上,卫霄紧紧抱住麦子,并叮嘱对方牢牢抓住左右两侧的椅背。

  一阵失重感过后,身子猛然一沉,飞坠而下。耳畔听到的是女人的惊叫和男人的怒吼声。不过眨眼间,车头已与地面相撞,车身顿时扭曲变形,其内的椅架亦在击撞之下压成一团,墨色的车窗和挡风玻璃碎成无数片,碎渣哗啦啦的跳窜开来,射向车厢内的每一处……

  卫霄不清楚自己是什么时侯失去意识的,也许是玻璃碎片爆射的那一刹,或是在面包车与地面冲撞后的,那一系列挤压、侧翻、掀倒的余波中昏倒的。卫霄此时虽然还没有睁开眼睛,但他的思维已经清醒了,正极力挣扎着想立刻苏醒。因为卫霄深知,目前的处境太危险了。

  从身下的不适感,卫霄能猜出自己仍在车祸现场,那么先前在车头争执的三人中是否有人活下来、汽油会不会因撞击而泄漏发生爆炸、去处理中年女人的彪子迎头赶上路过此地时,会不会恰巧听到麦子呼唤他的声音……

  卫霄已经使出吃奶的劲儿了,怎奈,他的手指和眼皮都没动一下。不得已,卫霄只能在心中默念起地藏经,一遍两遍,慢慢的,卫霄感觉自己的手指能动弹了。但随之而来的痛楚,也更为清晰了。

  “无上甚深微妙法,百千万劫难遭遇。我今闻得受持,愿解如来真实义。南无本师释迦牟尼佛,南无本师释迦牟尼佛。如是我闻,一时佛在忉利天,为母说法。尔时十万无量世界……”

  待卫霄在腹中念完五遍地藏经,他终于张开了双眸,一张蜡黄色,脸皮上布满细微血口的小脸凑在他面前,正焦急地蠕动着嘴巴不停地叫喊他。

  “别……”卫霄的喉咙很干涩,身上的每一根骨头都冲卫霄叫嚣着自己的存在感,疼得卫霄紧咬着失却血色的嘴唇,深吸了一口气,方艰难地启口,坚持着把话说完。“别叫了,不要让人听见。”

  麦子很听卫霄的话,他不让说就不说话,立即闭了嘴静静地坐在卫霄身畔。卫霄昂首看了眼漆黑的天色,暗暗松了口气。他努力地撑着胳膊起身,打量起四周的环境。他已经不在车内了,而是躺在草丛里,显然是麦子把他从面包车里拖出来的。

  面包车的残壳就在二十米外,车身整个翻转,车轮朝天车顶反置于地面,由于激烈的冲撞,原本平滑的车顶仿佛是一张被人揉过的废纸,凹凸不平的贴在泥地上。车子前后左右的车窗尽碎,卫霄以为面包车掀翻后,他和麦子很可能掉到了车顶上,麦子醒过来之后,拉着他从破碎的后车窗内出来的。

  “救命,救命!救救我,救命……”

  咦?车里还有人活着啊?卫霄微微蹙眉,招了招手,示意坐在一边的麦子把自己扶起来。

  嘶,好疼!

  卫霄刚撑着麦子的手站起身,脚底板踩到泥地的那一霎,疼得他龇牙咧嘴。卫霄抬起小胖腿,低头瞅了眼左脚的脚底板,上面有一道血口,明显是被玻璃割伤的。卫霄默默叹了口气,他被中年女人偷出来的时侯,只套着内衣,连鞋子都没有穿。没有厚实的衣物保护,难怪车祸时撞得这么疼,连脚底板都出血了。

  卫霄停下脚步,并抬起小腿,麦子自然是看到了。她的眼睛没有卫霄那样在黑暗中视物的能力,但此刻舒郁高高地挂于当空,卫霄白皙的脚底板上的那道狰狞的血口自是显得格外的分明。麦子赶忙撕下衣摆处的布条,给卫霄包扎,一边说道:“弟弟,我抱你过去。”

  “你身上有什么地方疼吗?”脚底板受了伤,卫霄当然不想走路。但麦子是个小孩,还是个常年被打骂的小孩,可能自己身上疼都不知道说,万一因为抱着他而加重对方的伤势,这样的事卫霄可做不出来。

  麦子摇头道:“没有。”

  卫霄往麦子的身上扫了几眼,并让她对着自己转了个圈。然后,拉起她的手,指着女孩手背上玻璃的割伤,问道:“这里疼吗?”

  麦子摇了摇头,随即又点了点首。“有一点。”

  “那比这个还疼的地方有吗?”卫霄没看到麦子的衣服上有大量的血迹,但他更怕撞击而引起的内出血。

  “没有。”

  卫霄不愿耽搁太多时间,当即拍板道:“你先抱我一会儿,万一有哪里疼,一定要跟我说,知道吗?”

  “嗯。”麦子颔首把卫霄抱了起来,先是踉跄了几步,仿佛还不习惯抱卫霄这般的重物。但马上脚步变快了,显然适应良好。

  “我很重啊,你抱得动吗?”麦子的步伐趔趄时,卫霄有些担心地询问。

  麦子紧紧搂着卫霄,冰冷的小脸上带了点笑意道:“弟弟很乖,不重,比水桶轻。”

  麦子的话,让卫霄想起了徐家村里每家人家提水的大水桶,一桶水,连着木桶的重量大概要三十多斤左右,不是成年男子,单手是拿不动装满水的水桶的。所以,徐为民家的人把吊桶里的水倒入木桶后,多数都是大牛、或是徐为民提着木桶往灶房倒水的。但听麦子这么说,显然在她家这个重活是她包下了。

  卫霄轻轻地摇头,觉得麦子活的很辛苦,而现在自己让一个七八岁的小姑娘抱着,有些过意不去。但这时麦子已经揉着卫霄走到了车子的另一边,卫霄的注意力,很快被车头的惨景吸引了过去。

  面包车的车头已被碾压的不成形,司机斌子的头被砸成肉饼,三癞子则让车身破损后裂开的铁皮穿胸而过,张着眼死不瞑目,嘴里、下巴、头颈、胸前都是血,还是湿的,显然是不久之前才刚从他的咽喉里喷撒出来。

  令卫霄吃惊的是,年轻女人竟还活着,也许是驾驶座椅替她挡住了一些冲力。如今,她正划拉着十指,一点点的从车窗爬出来,但爬来爬去就是爬不出车厢。卫霄让麦子把他放下,弯身朝车内一探,才明白年轻女人的腿让变形的车座死死压住,除非用蛮力把车座拆开,她是出不来的。而且,女人的胸口正淌出血丝,看来是受了重伤,能活到现在已经是奇迹了。

  “救救我,拉我出去!”已是强弩之末的年轻女人在绝望中看到了卫霄和麦子,赶忙挥手求救道:“麦子……麦子,救救我!你没有地方去了对吧?只要你把我拉出去,以后我来养你。我不会打你骂你,每天给你吃肉……”

  麦子冷冷地俯视着不停说着承诺的年轻女人,放开卫霄,慢慢走上前。年轻女人以为说动了麦子,满脸血渍的脸上浮现出惊喜的笑容。然而,下一瞬这股喜意又转为深深的恐惧。因为,年轻女人竟看到麦子蹲□捡起了一块石头。“你想干什么?不要过来,走开!”

  啪啪啪!

  麦子没有表情地抓着石头走向年轻女人,在对方的尖叫中,举起石块一次次的砸向年轻女人的脑袋。年轻女人想躲避却根本转不开身,欲伸手推开麦子,胳膊竟软绵绵的,一点力气都没有。年轻女人从讨饶到喝骂,又从哭喊到诅咒,麦子的手始终没有停,直到年轻女人不再发出一点声息。

  卫霄站在一旁,什么话都没说,更没有出声阻止。他不想让年轻女人活着,要是他们留下年轻女人就这么走了,对方肯定会泄漏他们的行踪。但卫霄没想到的是,自己没行动之前,麦子会对年轻女人出手。

  麦子站起身,举手想把石头丢到一边的草丛里,被卫霄制止。卫霄示意,让麦子去翻死人身上的口袋。麦子听话的执行命令,从斌子、三癞子的衣兜里掏出两个皮夹交到卫霄手里,卫霄看了看,一共是五百二十块六角七分,算得上是一大笔的钱了。

  卫霄把带血的石头塞到麦子的衣袋里,忍疼拉着她走了一小段路,随后两人缩到草丛里,由卫霄低声开口询问。

  “你要回家吗?”

  麦子摇头,脸上有点茫然地说道:“姆妈死了。刚刚那个人和姆妈吵,这样推姆妈,姆妈跌到地上就不动了。我亲眼看到的,阿奶也看到了,阿奶说姆妈死了。”

  什么意思啊?卫霄有点听不明白,只知道麦子她妈和年轻女人吵起来,可能出了意外,让年轻女人打死了。但是,阿奶看到了是什么意思?就是说,那个满脸横肉,到村长家抢过自己的老太婆,也看到年轻女人把儿媳妇打死的事?这老太婆不是很喜欢把事闹大吗?为什么村里一点动静都没有?还让那对母女能分出手来把他偷走?莫名其妙!

  卫霄心底有许多疑惑,但此刻不适合问。卫霄拉着麦子的手说道:“你不想回去了对吧?”

  “嗯。”麦子狠狠点着下巴,定定地望着卫霄道:“弟弟到哪里,我就到哪里。”

  卫霄不晓得麦子为什么叫他弟弟,但这个不是重点。他确实不愿回徐家村了,主要是彪子这些人怎么看都是黑社会的。如今,三癞子、斌子两人死了,站在他们后面的人肯定会追究。特别是彪子还活着,他见过自己和麦子的长相,等得知车里没有他们两个尸体,第一站肯定会去徐家村。

  徐家村太小了,根本藏不住秘密。而卫霄更不信人性这玩意儿,悬赏一百块,有人可以控制住自己的贪念不说出消息。那么一千块、一万块呢?若是金钱攻势没用,那么抓住村里人的小辈,或是怀孕的孕妇逼迫其家人,还能保得住机密吗?不,绝不可能!徐家村不能去!

  从车上听到的消息看来,这些人和半年前的那次绑架案没有关联。抓他的原因不过是因为刚巧缺货,可能是抓他去买给求儿子的人家,或是把他交给老叫花子,让他跟去讨饭,甚至是买给暗地里贩卖器官的黑市……

  卫霄抿了抿小嘴唇,他不能落到那些人手里。可是,要怎么离开呢?镇上肯定有彪子他们的眼线,特别是自己只穿了这么点衣服,太醒目了。想去警察局求助吧,又怕警局里也有对方的人,卫霄有点走投无路的感觉。

  卫霄仰起小脑袋,凝视着墨色中那一轮皎洁的舒郁,松了松眉头,拉起身侧的麦子,离开柏油路,往阡陌纵横的稻田间走去。而今,他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走了约摸半小时,卫霄的脚底板又开始火辣辣地疼起来。麦子把卫霄抱起来,往其指点的方向走去。卫霄为了转移麦子抱着他的沉重负担,小声询问道:“你刚才说,你阿奶看到那个女人把你妈妈打死了,是怎么回事啊?你阿奶没有找她算帐啊?”

  “没有。”麦子咬着唇瓣道:“我和阿奶从外头回去看到她们在吵,阿奶就在窗边看,看到姆妈不动了。阿奶想骂人,叫那个女人的姆妈拉走了。那人女人的姆妈跟阿奶说,让她先不要吵,等事情办成之后,再加她三百块。”

  卫霄狐疑道:“什么事情啊?”不会就是抓他交货的这件事吧?他就想嘛,照麦子她奶那个性子,不把对方打死就不错了,怎么可能和丈夫外头养的女人同居一室呢?另外,年轻女人是假怀孕,就算外表看不出真假。以这样的身份上门的人,麦子她奶会不摸一把,不细细检查过?很可能,她让中年女人买通了,中年女人可能骗她说,自己和女儿与徐二父子没关系,只是找个由头抓他来的。让麦子她奶先收留她们母女俩,等事情办成时,给她一笔钱。麦子她奶那么贪财的人怎么可能不答应呢?

  本来嘛,他这个送福小金童就和麦子她奶有过结。现在,徐二死了,就算他有福气,又能送子,对麦子她奶而言也是没有一点用处的。而且,看着村里别人家的儿媳妇一个个的鼓起肚子,岂非愈发的膈应麦子她奶?如今有好处,又能报复他,麦子她奶怎么不可能不做?

  只是,卫霄没想到麦子她奶亲眼看到麦子她娘被人打死,居然丧心病狂到为了一点钱,就当作没看到。正当卫霄感叹之际,麦子思索片刻后摇摇脑袋道:“麦子不知道什么事。”

  “没事,不知道就算了。”反正他也猜出来了,卫霄不自禁地嘟起小嘴,觉得自己总被人算计,实在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

  “麦子偷偷去看过姆妈,姆妈的头后面都是血,有木头戳在头发里面。晚上,麦子躲在门外面,还听到那个女人的姆妈拉着阿奶去找姆妈。姆妈不是在床底下吗?麦子听不懂。”

  卫霄知道麦子是在倾诉,也是在发泄。所以,卫霄只是静静地听着,没有发表意见。

  “阿奶她们走出去以后,那个女人就到灶房里拿了菜油倒到屋里,还把外头的干稻草也搬进去,房子一下子烧起来,烧得很亮很亮。麦子一直跟着那个女人,她不知道。后来麦子看到弟弟,弟弟被那个女人的姆妈抓在手里,麦子想救弟弟……”

  原来是这么回事!从麦子的话里可以得知,年轻女人失手杀了麦子她妈,麦子、麦子她奶、中年女人都看见了。除去麦子不说,麦子她奶和中年女人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都没有说出来,把年轻女人蒙在鼓里,让她以为自己犯下的罪行只有天知地知。

  然后,梅香的意外,让母女俩打定主意要在今晚动手。但麦子她奶很可能不知道,所以被中年女人骗了出去。麦子她奶可能以为对方想处理床底下死人的尸体,所以才跟着中年女人离开的,她不想等村里人发现的时侯,让别人以为她一早就知道了。

  麦子她奶一走,年轻女人立刻用引火烧房来吸引全村人的主意,让她们母女能趁乱把他这个目标物偷走。麦子她奶眼下肯定看到了被烧成废墟的茅屋了,也不知道有多后悔呢!

  中年女人此刻十有□□已经死在彪子手里了,也不知她死前有没有后悔。而年轻女人可能万万没想到她以为藏的好好的秘密,竟有三个当事人看见,并且仿佛命中注定一般的,让她死在了被她杀害之人的女儿手中。

  而所有的人,斌子、三癞子、中年女人、年轻女子可能死也没想到,自己这个被他们认为是盗世欺名的送福小金童的眼底,正映着他们在舒郁白光之下的各种死相。

  当中年女人抱着他跑出罗大娘加的时侯,看到了她被削没了五官,捅成血洞的脸。一上车,他就透过挡风玻璃射入的舒郁的光芒,看到司机斌子挤压成肉团的死相。在车子上,三癞子打开车窗的时侯,看到了他那死不瞑目的样子。年轻女人一直没事,直到中年女子下车,她离开了最后一排的座位,冲到拉门边在白光中照映出被砸的稀烂的脸庞……

  这件事中,谁是知了、谁是螳螂、哪个是黄雀、而藏在阴影中的枪手,又是谁呢?卫霄想到此处,唏嘘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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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9章 天生的演员

  天色在卫霄和麦子行进的脚步中慢慢泛白,经过河塘的时侯,卫霄掏出麦子口袋中那块带血的石头抛入湖中。接着继续上路,边走边想,卫霄脑海中涌现出许多出路,都被他一一推翻。虽然,卫霄现在身藏五百多块,在徐家村这样的小村落里租个小茅屋可以住上两三年。但到个陌生的地方居住,以他和麦子两人的小身板能守得住兜里的钱吗?显然不可能,只怕钱被抢走不说,还会叫人卖给人贩子。

  如今,这附近肯定是不能呆了。一男一女两个小孩,女孩约摸七八岁,男孩看着三岁左右,在彪子那些黑社会的眼里是挂了号了。这么明显的目标,在人流稀疏的乡下,随便问一声就知道了。而他与麦子年纪又小,也不能去山林里躲藏。否则,每天吃什么?万一遇到野兽怎么办?冬天没有被子,没有挡风避雨的地方怎么活下去?

  看来看去,好像只有回闻家一途。可是,卫霄心里非常不愿意。倒不是说回到闻家会面对不知名的危机,而是闻家的人根本不重视他。要是闻家如乌俞市遭遇地震那会儿请来佣兵,这大半年里会找不到他吗?显然,对方要么只是象征性的找了找。甚至,更有可能的是,所有的人都闭口不言,把他当作不存在了。反正,他原本就是闻家的一个污点。

  卫霄心道,闻天傲的人生还真是一场悲剧,闻家没有人喜欢他。孔知心、沈惠茹把他当作灾星、闻鼎虞、闻镶玉把这个重孙、孙子视为可有可无的人、而闻君耀就最奇怪了!一开始呢,对他比亲生女儿还好,导致他被沈惠茹嫉妒。自从他去了医院,闻君耀突然间对他冷淡起来,直到在地震里,自己救了对方,闻君耀才又接着对自己表现出善意。闻君耀如此多变的性格,实在让卫霄难以招架。

  而且,卫霄以为,只要闻君耀想,找他的事应该不难。可是,很明显闻家的下一任掌家没有把他接回去的意思。他倒也没怪闻君耀的想法,地震时救闻君耀,多半也为了自救。要是,闻君耀死了,他在闻家会更难过。何况,说到底自己也只是对方的侄子,还是占了闻家长孙、闻君耀长子名头的孩子。

  这般如此,卫霄想了很多,却没有一条法子可行,心底十分的烦躁。不由得暗骂自己多事,若不是他一定要从废墟中找来许医生的遗物,就不会看到那封古怪的信。没有那封绝笔信,慧莲不会离开。按慧莲每日亲手为他做饭的谨慎,他极可能不会被偷出去……要是没有这一连串的巧合,他又怎么会落到如此百般为难的地步呐?

  诶?对了!

  卫霄心猛然一提,说到许医生的遗物,他就想到了而今在他名下的那两间房子。虽然,乌俞市内的那一间震塌了,但有保险公司的赔款。而乡下的那一幢没有坏,还能住人。他可以和麦子先到那里住一段时间,再作打算。可是,卫霄拧起小眉头,他不知道那幢房子的确切地址,手里也没有钥匙。

  算了,先去找周国正吧。对方好像在桃丰市内的舒心律师事务所里做事,他可以去那里找人。对方看在许医生的面子上,应该不会为难自己的。反正,不行的话,大不了回闻家。就怕闻家到时候不认他,要来个亲子鉴定。虽说,这可能性很小,但卫霄相信,沈惠茹会提出来的。唉——!卫霄摇了摇小脑袋,心道不管了,走到哪儿是哪儿吧。

  既然有了目的地,接下去要做的事便要往目标靠拢。首先……卫霄眺望着不远处,在晨色中慢慢显现的宁静的小村落,转首看向身侧绷着小脸的麦子。

  咚咚咚,咚咚咚!

  “谁呀?”睡房中的男人忽然听到敲门声,支起胳膊撑着上半身,冲着屋外喊道。

  咚咚咚,咚咚咚!

  “咳咳咳,咳咳,三儿他爸,你出去看看吧。”

  男人瞅了眼不停咳嗽的妻子,翻开被子起身,穿鞋披上棉衣,并把同样要钻出棉被的老妻再度推回了被窝,叮咛道:“天还早,你身子不好,多睡一会儿吧。到六点钟,我来叫你。”

  “算啦!看天色都快五点了。”女人握住男人欲压实被窝的手,一边钻出棉被,一边咳嗽道:“咳咳,反正我也咳得睡不着,不如起来的好,躺着咳得更厉害。咳咳咳……”

  男人知道劝不住婆娘,只得把一腔的不满撒到屋外敲门之人的身上,昂起脖子拉开主屋的房门嚷道:“谁呀,大清早的敲门!不知道你婶子正病着吗?你……”

  “三儿他爸!”女人套上棉衣疾步赶上,扯了扯男人的胳膊,狠狠瞪了他一眼,小声道:“都是村里的人,抬头不见低头见,你这是干什么呢?”

  男人见自家婆娘的脸都气红了,赶紧赔笑道:“我只是气他光敲门不说话嘛!有急事叫一声就好,敲门敲得这么急,把你吵醒……”

  咚咚咚,咚咚咚!

  “行了,别说了。咳咳咳……”女人用手掌捂住嘴,咳了几声,让丈夫先去开门,看看是谁再说话。

  男人拉开了灯,走到门边抽去插销,拉开木门,只见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一脸紧张的站在门口,仰头看着自己。男人微微愣了一下,当即往院外环顾了一圈,一个人影都没有。男人耸起眉峰低头打量着女孩,觉得瞅着脸生,不像是村里的孩子。方要张开询问,却被身后探出的婆娘抢了话头。

  “唉呦,哪里来的孩子?这是咋了?”女人毕竟比男人细心,一眼就看到了小姑娘脸上的伤痕和手背上的割伤,赶忙把人拉进屋,并叫丈夫把门合上,落下插销。

  小女孩未语泪先下,膝一曲腿一弯就要跪倒在女人面前。

  “唉呀,你这是做什么?可不是叫婶子折寿吗?”女人急得连咳嗽都忘了,一把托住孩子,把她按在长凳上,自己在一边陪坐,并细细观察起女孩的模样,越看越是心惊。小姑娘脸色蜡黄,头发没有油光,枯成稻草杆子,那幅枯瘦的小身板,明晃晃就是被常年虐待的证据。心软的女人一阵咂舌,极是不忍地询问道:“孩子,别怕啊!给婶子说说,你是从哪儿来的?咋会跑到我家来敲门呢?”

  小女孩咬着白惨惨的下唇,浑身不住地哆嗦,但就是不作声。女人劝了好几次,方才让她开了口。“我叫麦子,是从家里逃出来的。伯伯,婶子,你们可别把我送回去。呜呜呜……”

  女人拍着麦子单薄的肩膀,劝说道:“别哭啊!来,跟婶子说说,到底是咋回事啊?”

  麦子抹了抹泪,吸了吸鼻子,用湿漉漉的目光凝视着女人道:“我爸去外省做工了,一年只回村一次,我家没房子,和大伯家一起住。爸每次回来都把在外头赚的钱给奶奶,奶奶转头又给了大伯。前些天,奶奶死了,大娘要把我们赶出去,我妈和她挣了几句,大娘推了我妈一把,我妈跌在地上不动了……”

  “不动了?”男人瞠目道:“不动了是什么意思啊?”

  坐在长凳上的女人白了丈夫一眼,怪他冒然打断女孩的话,恐怕会把小姑娘吓着。赶紧安抚道:“没事儿,咱不理你大伯,你接着说,啊!”

  “我妈不动了,大娘吓得脸都白了,一下子跳起来,逃到外面去了。我偷偷进门,想把姆妈拉起来,可是拉不动,她头下都是血。”麦子指了指自己的后脑勺,哭着说道:“我把姆妈的头推起来一看,姆妈头发里插了一块木头,是大娘推她的时侯,姆妈撞在木头桌上,把木头桌撞塌了,木头片插到头里去了。”

  女人闻言脸色剧变,皱着鼻子摇着头道:“作孽哦!”一旁的男人虽没说什么,亦是满脸不忍。

  “我想跑出去叫人救姆妈,刚巧大伯、大娘跑了回来。什么都不说,就把我的嘴巴堵了关到房里,还把姆妈塞到床底下。”麦子说着两眼都充满了恨意,牙齿把嘴唇越咬越紧,几乎咬出血丝。

  “咳咳。”女人咳了两声,不敢置信地望着麦子道:“那你是怎么逃出来的?”

  麦子深深地看了女人一眼道:“今天晚上,大伯、大娘把菜油倒到姆妈身上,还把点了火的稻柴抱到房里来。我被关着的两天里,把绑在手上的绳子磨开了,火一窜起来,我就逃出去了。”

  “没让你大伯、大娘看到?”

  麦子摇了摇头道:“他们都不在。大娘把菜油往姆妈身上倒的时侯,我听大伯在外面叫她快点,他们要一块儿去村长家打牌。”

  夫妻俩对视了一眼,看到彼此目光中的了然,把跟前这个叫麦子的女孩说的话在心里划出了一个大致的轮廓。

  麦子她奶生了两个儿子,家里没房子,只能住在一起。小儿子出门打工,大儿子在家养老娘。老娘是个偏心的,把小儿子赚的钱都给了大儿子,大儿子一家对麦子和她娘不好。等老娘一死,就想把小弟一家赶出去,谁知道一个不巧,把弟媳妇打死了。大儿子夫妻俩都是黑心肝,一不做,二不休想把知情的侄女灭口,还想借着这把火,把弟媳妇的尸首一起烧掉,让人以为麦子母女俩是不小心被火烧死的。

  他们装作去村长家打牌,是为了让人都以为着火的时侯,他们不在家里。而且,主宅肯定是留给大儿子的,要是烧掉了,村里人必然觉得是大儿子一家吃亏,怎么会想到是他们私下里动得手脚哪?说不定,还要怪死掉的麦子和她娘不小心连累人呢!

  男人是愈听愈气,在屋里不停地走动,嘴里骂骂咧咧的。女人倒还留了个心眼儿,继续问了几个细节,麦子没有一丝迟疑地答上了。

  “婶子,我来敲你们家的门,是实在没法子了。我怕等火灭了之后,大伯、大娘看到我没死,会出来找我。要是我被他们找到……”麦子说着又要下跪,被男人一把抱起来,压在长凳上坐好。

  男人沉着脸,挥手道:“就算他们找过来,我也不会让他们把你抓回去的。要不,等会儿,我送你去镇上的那么什么局子里去?”

  “咳咳,是警察局!”女人冲丈夫横了一眼,又看了看麦子,摇头道:“这事行不通,就算孩子说的是真话,她还这么小,有人会信吗?咳咳咳,还有,前儿村长家的电视你看了吗?电视里说,人家警察破案要说个证据。现在,孩子她娘被火烧掉了,她怎么死的,谁能说的清呢?你把孩子往局子里头一送,等她大娘、大伯来了,说这孩子平日在家总是骗人,你说警察信谁?咳咳咳……”

  “不是,还有她村里人帮忙说话吗?”男人反驳道。

  女人起身戳了戳自家男人的榆木脑袋,没好气道:“这孩子她爸常年不在村里,和村里的人都没有交情。他大伯、大娘却在面前,村里人能帮个没人撑腰的孩子说话?”

  “婶子,我说的是真话。”麦子掀起衣袖,露出被常年虐打的痕迹。“这是我奶奶、大伯、大娘他们打的,他们每天要我四点起床挑水、洗衣服、洗菜,还要我……”

  “别说了!咳咳咳……”女人看着麦子细小的胳膊上那一道道的伤痕,心里很不是滋味。但她不能因为女孩可怜,就让自家缠上这些扯不清的事。何况,其中还有命案。女人咳嗽了几声后,替麦子把衣袖翻下拉好,拍了拍她的手道:““婶子信你,可是,你太小了,警察不信啊。”

  麦子定定地看着女人道:“婶子,我不要去警察局,我想去找我爸。”

  女人没料到麦子有这个想法,忙问道:“你知道你爸在哪儿吗?”

  “嗯,我知道。他在桃丰市。”

  “桃丰市?桃丰市离我们这里可远了,坐火车都要两天呢!你真的没记错?”

  麦子点头道:“是在桃丰市,爸跟我讲过,我不会记错的。”

  “咳咳。”女人一副不认同地摇首道:“你想怎么去?一个人去找?要是你爸不在桃丰市,去别的地方了怎么办?就算他还在桃丰市,那里可是大地方,你以为那儿就像我们这个村子这么小啊?到时候,眼睛一抹黑,你怎么找人啊?要是碰上坏人,把你卖了怎么办?”

  “婶子、大伯,你们放心,我肯定能找到我爸的。要是不行,我到了桃丰市就去警察局,让警察伯伯帮忙找。”麦子眼角垂泪,呜咽道:“我已经没办法了,留在这里没住的地方,还会被大伯、大娘找到……”

  麦子身边的夫妻俩都不是狠心人,可他们穷,养不起多出来的一张嘴啊。无况,这里离麦子他们的村子肯定不远,留下这孩子又瞒不住村里人,必定会是个麻烦。因此,男人和女人面面相觑却无言以对。

  麦子拉住女人的手摇晃着哀求道:“婶子,你让大伯送我去县城里吧,求你了!我自己坐火车去桃丰市找我爸,不会麻烦你们的。我身边还有点钱,能买火车票。”

  “你哪儿来的钱啊?”

  “是我爸每次回家偷偷塞给姆妈的,姆妈藏在屋里,被我翻出来了。”麦子翻起衣摆,从里侧的衣兜里掏出一叠纸币,足足有二十张,每张都是十块的印着开国元勋头像的纸币。

  男人看着麦子手里的钱,吞了口唾沫,被女人听到了,抬手重重地敲打男人的背脊。当男人的视线与之交会时,女人的厉目射出锋利的眼光,狠狠地刮着男人的脸皮,示意他不要丢人现眼。

  要是有了钱,就能带你去看病了。我这不是瞎想想嘛?又不是真的要去抢孩子的钱。男人把自己的想法从目光中透露给妻子,眼神说不出的哀怨,透着一股子委屈劲儿。

  未等女人再表示什么,麦子已经数出三张纸钞,递向旁侧的女人。

  “你这是做啥呀?”女人奇道。

  “婶子,我不让大伯白送我。这些钱是订金,只要大伯把我送去县城里,到了火车站,我还给大伯三张。”麦子快言快语道。

  那就是六十块!不少了,都抵得上三个月的工钱了!他在地里刨食,细细算下来一个月才不过二十块,有时候十五都不到。这笔钱真是老天送来的横财,有了它,孩子她娘就能去医院看病了。再说,现下正是农闲,他送孩子去县城一点不耽误事情。

  男人咧开了嘴,正想点头答应。却见自家婆娘把钱推了回去,急得他不停地朝老妻使眼色,对方却好似没看见一样,冲着麦子嗔怪道:“你一个小孩子家家的,婶子还能要你的钱?婶子只是不放心你一个人去那么远的地方,不过,你一定要去,婶子就让大伯送你去。到时候,跟火车上的人打声招呼,让他们多照顾你一点。钱的事就甭提了,要不,婶子可生气啦!”

  “婶子……”

  麦子还要再挣,却被女人按下。女人咳嗽着说道:“咳咳,你遇到这样的事,婶子不能把你留下来,已经算对不住你了。要是还拿你的钱,那婶子还是人吗?婶子现在就去做米粥,待会儿吃了早饭,就让你大伯送你去县城里。”女人示意麦子把钱卷拢,放回自己的衣兜里。

  “三儿他娘……”

  “好了,你不用说了,就这么定了!”男人还想再挣一挣,却一连吃了女人的好几个白眼,只能哼了一声走到一边坐下。

  “坐着干嘛?咳咳。”女人轻踢了丈夫一脚,下巴朝正屋内一点道:“还快去把衣服整整,再洗把脸,等天一亮,就送孩子去县城。我说的话,你听到了没?”

  男人赶忙起身往房里走,倒是麦子竟也随着男人起座,但没有跟着他往内,而是抽去插销,拉开大门夺步而出。

  “咋了?咳咳咳……”

  女人不知为什么麦子坐得好好的,会突然站起来往外走,想要拉住麦子的胳膊,却被自家男人拉住了手腕缓了一缓。就这么耽误了片刻,麦子已经三步并两步走到院外,从路边的草垛子后头抱出个冻得直哆嗦的胖娃娃,回到了夫妻俩的面前。

  “这是?”从麦子到草垛子后抱出个胖娃娃,女人的嘴就没合上过。直到麦子两人凑近才醒过神,指着胖娃娃追问道。

  麦子紧紧搂着卫霄,警惕着注视着夫妻二人道:“这是我弟弟。”

  女人急忙把人拉进门,一边拍着掌心道:“都入冬了,这娃娃才穿了这么点衣服,可不要冻死吗?你刚刚怎么不把弟弟抱进来,把他一个人放在外头,就不怕把人丢了啊?”女人边说边细瞅娃娃,娃娃长得极好,胖嘟嘟的,眼睛亮晶晶的黑的发紫。可胖娃娃脸上却被打得一片青紫,唇瓣都破了,嘴边还有些血渍。女人看得很是不忍,想把人抱进怀里哄哄,麦子却死死抓住不放手。

  “这是你亲弟弟啊?”女人见麦子那紧张劲儿,倒也不敢硬抢,随口问道。

  麦子颔首道:“嗯,亲弟弟。这两天弟弟看不到我和姆妈,弟弟不肯吃饭,被打成这样。大娘还让弟弟冻着,说他不听话就不给穿衣服。我逃出来的时侯,把弟弟也带出来了,那些人都在救火,没人看着弟弟。我被关在房里的那两天,听到大伯、大娘说要把弟弟卖了,我不能把弟弟留在哪儿,弟弟在哪儿,我也去哪儿。”

  女人摸了摸卫霄肿胀的脸颊,叹息道:“这娃子长得多好?亏那些烂了心肝的也下得去手!”

  “可不是?”中年男子倒也喜欢卫霄,见状又把麦子那不存在的大伯、大娘骂了个狗血淋头。

  看卫霄冻得手脚僵硬嘴唇发白,女人慌忙叫丈夫点了灶头烧了热水,给两个孩子都擦过身,又翻出了自家考去镇上上学的儿子小时候的衣服给卫霄和麦子换上。对于夫妻俩贴心的照顾,卫霄奶声奶气的道了谢,并乘着女人去灶房煮粥,男人往库房给自行车打气的当儿,在屋里念了几遍大悲咒和般若波罗蜜多心经。没有人注意到,在卫霄咏诵经文之后,女人的咳嗽声渐渐变得不那么频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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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0章 这么惨怪谁

  “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啊?路上没出什么事吧?你把人送到火车站了吗?”女人把锅里热好的饭菜端上桌,拉开长凳让丈夫坐下,并替他拍了拍身上的风尘,一边关切地询问道。

  男人端起桌上的饭碗,举起筷子夹了块红烧土豆塞入嘴里,又拿起筷子往口中扫了几筷饭,等吃下半碗饭,垫了垫肚子方说道:“一路上倒没遇到什么事。就算遇到他们的大伯、大娘,对方能料到我后座两边挂着的竹筐里装着他们的侄儿、侄女吗?我回来的晚,主要是走小路去的县城。到城里已经快中午了,等我停下车歇一歇,吃了你做得馍馍,就带他们去买了几件衣服、鞋子和吃的,那胖娃子还让我给他们一人挑了一只小水壶,能挂在肩上在火车上倒水喝的那种。接下来,就去火车站,我跟车站里的人打了招呼……”

  “你没说他们姆妈被打死的事吧?”女人不放心的插口道。

  “我有那么傻吗?”男人横了自家婆娘一眼,又扒了两口饭道:“我就说他们姐弟俩让大伯一家虐待,奶奶死了就被赶出来,这两天他们大伯缺钱,还想把侄女、侄儿弄去卖掉。孩子求到我头上,我也看不过眼,这会儿把他们送去桃丰市,让他们去找在外头打工的亲爹。”

  女人追问道:“火车站里的人怎么说?”

  “这还用问?”男人把空碗递给婆娘,女人又替他盛了一碗塞入他的手中。男人笑呵呵地吃了几筷,方斜视着妻子,挥动竹筷道:“你也知道那个小姑娘能说会道的,再拉起袖子把旧伤给人一看,谁还会疑心啊?还有那个胖娃娃,往他们面前那么一站,哎呦喂!那些火车站里的人各个都想抱他,还不停地骂他们大伯、大娘没良心,拿了弟弟的钱却不照顾孩子。一个劲儿的说我心肠好,还跟我保证,一定帮忙在火车上照看孩子,把他们送到桃丰市,还会托熟人带他们去找爹。”

  女人叹了口气道:“到底还是好人多。像麦子她大伯、大娘这样的人到底世上少有。这两个孩子也是倒霉,生在这样的人家。要我说,他们的亲爹也不好,要是……”

  “行了,行了,别说这些了。”男人怕婆娘多思伤神,转移话题道:“我是把他们送上火车后才回来的,所以晚了点。回来的时侯走的是大路,三个多钟头就到了。你不知道,我们前面那条柏油路上出了大事啦!”

  “啥事啊?”女人也不愿违逆丈夫的好意,住了口不再说孩子的事,接过男人的话头,故作诧异地疑问道。

  “听说是今早有辆车从柏油路上翻下来,死了人。”男人夹了口热豆腐,边吃边说道:“你看,都这么晚了,出事的地方还有人呢!有的拿着电筒在照,旁边围了一圈人,路都不好走。我只好停了车下来推,离我们这里也没多远,就两三里路的事儿。”

  女人此刻倒真起了好奇心,挑了挑眉道:“真的啊?都快八点了,还有人哪?三儿他爸,那些人是警察不?”

  “瞧着不像。天黑,看不太清楚。不过,有两个脸上有疤痕,走起路来流里流气的,瞅着不像好人。”男人回忆了片刻,摇了摇头道。

  “唉呦!那你还敢停下来啊?万一……”女人惊慌道。

  “怕啥?”男人横眉竖眼地瞪视着自家婆娘道:“我行得正坐得直,还能怕他们?”

  女人伸出食指戳了戳男人的额头道:“你不怕,我怕,行了吧?诶?你怎么会知道出了什么事啊?他们跟你说的?”

  男人微一沉凝,压低嗓音道:“他们问我早上出门的时侯,有没有看见柏油路下面的车子。我说早上出门走的是小路,没往那边去。他们就说车子从柏油路上摔下去死了人,车里没了两个孩子……”

  “唉呀,不会是……”

  “嘘——!”男人横了婆娘两眼,叮嘱道:“不管是不是,反正人都送走了,左右也没人看见,不妨事。这些人看着就不像好人,咱也算做了回好事。你把嘴巴闭闭紧,千万不要让人知道今天的事。就是咱三儿回来,也不许跟他说。”

  女人一手按胸,一手握拳道:“这还用你说?不过,要是这些人说得是真的,那两个孩子算是怎么回事儿啊?”

  “那小姑娘不是说过她大伯、大娘要把他弟弟卖掉吗?我估计,十有□□是人贩子?只是,咱也不能平白无故得罪这些坏痞子,就当没看见吧。”男人嘴里啧啧有声,叹了口气道:“那两个孩子看着不像是会骗人的。再说,他们还那么小,没人教他们,咋会编出那么多话来呐?等两天,咱打听打听,我们这儿的村子里头昨儿有没有哪家失火,就晓得他们说的是不是真话了。”

  女人推了推丈夫的胳膊,轻声道:“你说,他们要是真被人贩子抓了去,是咋逃出来的啊?”

  “你管这么多干什么呐?女人就是喜欢瞎琢磨。”

  女人没有理会丈夫的轻嘲,接着推测道:“他们不会是车子翻了之后逃出来的吧?怪不得那胖娃娃脚底下,还有麦子的手背上有割伤,只怕是玻璃划得。要真是这样,车里的人贩子都死了,就他们姐弟俩活着,那可真是命大啊!”

  “好了,还越说越来劲了!”男人嚼着嘴里的青菜,咽下最后一口饭,把饭碗交给女人后,忽然察觉什么般地惊呼道:“三儿他娘,你咳嗽好像好多了?我回来到现在,都没听见你咳过。”

  “唉呦!你才发觉啊?”女人得意地笑道:“是好多了。也不知怎么的,我吃过早饭就觉得不大咳了。菩萨说做好事有好报,依我看,我这就是得了好报了!”

  女人说着去灶房把碗刷了,又替丈夫倒了洗脚水端到他面前,男人怕弄湿棉裤,脱了裤子往女人手里一丢,让她去放好。没想,女人刚提起裤子抖了抖其上的尘土,便有几张花花绿绿的纸头从裤袋里飘了出来。女人捡起来一看,竟是十块钱一张的纸钞,气得女人两个跨步冲到丈夫面前,一把拧起男人的右耳,喝道:“我不是让你别收孩子的钱吗?你怎么不听呢?他们已经这么可怜了,你还好意思……”

  “我哪里知道啊?”男人苦着脸,摊手喊冤道:“你说了不收,我敢收吗?再说了,只有那小姑娘也就算了。现在,她还要带个更小的一起上路。姐弟俩那么可怜,我哪好意思拿啊?”

  “你真的不知道?”女人虎着脸逼问。

  男人忍着耳朵上传来的刺痛,摇了摇头。

  女人放开丈夫的右耳,数了数手里的纸币,一共是六张,就是当初麦子说好的六十块,一分不少。女人长叹了一声道:“唉——!穷人家的孩子就是早当家。你看他们,小小年纪竟想这么多事。我们不过顺手拉他们一把,他们就想着回我们的礼,怕欠了我们的情。这些孩子都是好的,只可惜投错了胎,受苦了。”

  不提夫妻俩之后如何的感叹,只说离他们三十多里远的徐家村,此时已大闹过一场,而且至今仍没有坠下序幕。

  原来徐为民一家连夜把梅香送到镇上的卫生院,由卫生院开着救护车带到县里的大医院进行剖腹产。梅香在凌晨两点被推进手术室,清早五点方送入病房。这次手术和一路上零零碎碎的钱,用光了徐为民家大半的积蓄,但依旧叫他们一家笑得合不拢嘴。梅香生了一对双生子,是的,两个大胖小子!

  贺大娘、徐为民自从见过乖孙的面,整个人便如秋风中的枯叶,激动的浑身发颤不说,眼睛都呆直了,下意识地翘起唇角露出个笑脸,却不晓得自己在高兴什么。陪着同来的村人亦隔着婴儿房的玻璃窗,眼馋地望着其内的双胞胎,并紧盯着孩子不停地发出惊叹,等护士把婴儿抱下去放入小床,众人才回过神。

  其后,走廊里瞬间响起一连串的恭喜、徐为民喜极而泣的哭号、贺大娘双手合十谢天谢地谢菩萨的欢叫声,直到护士走出婴儿房制止,才把恋恋不舍的徐为民、贺大娘劝走,回到了梅香的病房。贺大娘等人回来后,又换守在病床边的大牛去婴儿房看儿子,当然同样是咧着嘴回房的。

  大牛这一来一去用了二十多分钟,乐傻了的徐为民总算按下了心头的喜意,搓了搓手掌朝一旁听着村人恭维话的贺大娘吩咐道:“老婆子,你和宝树他们回去吧!”

  “啥?叫我回去?”贺大娘竖眉瞪眼道:“凭啥是我回去啊?要走你走!我的大胖孙子在这里,我回去睡得着吗?”

  在旁人善意的笑声中,徐为民嘴一撇,白了贺大娘一眼,冷喝道:“你忘了家里的宝宝了?”

  “对,对!宝宝还在罗大姐家等我去接呢!”贺大娘也是一时乐疯了,才把卫霄抛在了脑后。实则,比起佛祖、菩萨、神仙什么的,在如今的贺大娘心里,她家的小金童要厉害多了。她嫁到老徐家求了二十多年,才求到儿子。还以为这辈子抱孙子是没指望了,哪里知道小灵童一来,一直没有动静的儿媳妇马上怀上了不说,还一次得俩,还是双胞男娃。眼下,就是让贺大娘立刻去死,她也能瞑目了。

  接着,不用徐为民叮嘱,贺大娘呆到九点便出了医院,回村前还买了大包小包的吃食,大部分都是给卫霄买的,余下的一些是要回去煮汤,到时候让人送去医院里给梅香补身子的。不光贺大娘,跟来的村人无不掏钱买下各色的吃食回家,皆欲贿赂送福小金童,让家里也添上一双胖小子。

  众人是怀着欢天喜地的心情步入徐家村的,贺大娘更是希望一进村,村里的人都围上来问她家的事才好,让她可以好好炫耀炫耀自家的双胞胖孙儿,叫全村的老婆子、小媳妇们都用羡慕的眼神看着她,并狠狠落之前暗地里说他家媳妇不能生的混帐的脸面。哪料,贺大娘搜肠刮肚的想了很多夸奖亲孙的话,可一路上任是没遇到一个人,直到经过打谷场,看到所有的村人都围在打谷场上,不知在干什么。而四周俱是烧得破破烂烂的房子,方才隐下了脸上的喜色。

  “爸,这是怎么啦?”未待贺大娘发问,血气方刚的徐宝树首先忍不住冲着人群里的老子询问道。

  “唉——!”徐田边拍着大腿,边摇头的把昨夜发生的事说了一遍。

  徐宝树听完呆了呆,随即大声嚷道:“小金童不见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你们这么多人看着他一个还守不住啊?”

  “咱昨夜都在救火……”

  “唉,都怪麦子她奶!”

  “我们哪知道会出这样的事……”

  刺啦!

  在众人的辩解声中,贺大娘的手一松,提着的塑料袋都掉到了泥地上,袋中的东西滚落出来撒了一地。贺大娘身侧的徐宝树赶紧把人扶住,人堆里有眼色的慌忙递上一把椅子,把贺大娘扶上去坐好。

  徐宝树是个极有小心思的人,却也很会利用这些小心思去牵动人心。当即双臂插腰,放声道:“你们还不知道吧?梅香今儿一早生了两个大胖小子,两个啊!村长家有一对大胖孙子啦!大家别忘了,这两个胖小子可是小金童送来的!我今天还特地买了好吃的,想回来孝敬小金童,让他也给我家送两个大胖小子呐!现在倒好,你们跟我说小金童不见了,连他怎么不见的都不知道,那咱要往哪儿去找啊?你们今后还想不想抱孙子了?”

  众人闻言先是一愣,不过须臾,一个个哭丧着脸,交头接耳地说起话来,尽是悔不当初的声音。

  “罗婆子!”贺大娘终于从悲怒中清醒过来,猛地跳起身,冲到人群里,一把抓住罗大娘的手腕,呵斥道:“你当初是怎么答应我的?我把宝宝好好的交给你,你倒好,不过一夜的功夫,就把人给我弄丢了!你这是安得什么心啊,啊?”

  罗大娘被骂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她早就悔得肠子都青了,也叫同村的人都埋怨了一遍。但她真的不是故意丢下小金童的,可而今小金童不见了,便是罗婆子有一千一万个冤枉和不得已,也没人愿意听。

  最后,还是由方婆子领头,招呼徐隆家的、罗大娘的小儿等人上前把贺大娘、罗婆子两人拉开的。徐宝树的话,也令方婆子心疼了许久,她家的儿媳妇才刚有动静呢!谁知道是男是女?但要是有小金童在村里,还愁抱不成孙子吗?现在倒好,闹成这样!还不如昨夜别救火的好,反正泥坯房子不值钱,只要把屋里面的东西搬出来,烧光也不心疼,到时候再砌一间就是了。可是,谁能想到有人会趁着火灾偷走小金童呢?

  方大娘心头恼火,却也不能看着老姐妹被逼死。只得把昨夜火灾时,看到的关于徐二姘头行事的可疑处说了出来,并告诉贺大娘,麦子的娘死在火场里,几乎烧成了灰。而暂住在麦子家的母女俩却不见了,连麦子也一起失踪了。还有人在村口捡到了一个棉布包,不知能派什么用场,但疑似是伪装大肚婆用的。

  村里人见识不多,但亦不是傻子,都认定火灾和小金童被偷的事与那对母女俩有关。若真是这样的话,那让她们留下来,每天和她们住在一个屋檐下的麦子她奶必然也脱不了干系。所以,他们此刻聚集在打谷场上,就是在逼问麦子她奶关于那对母女的事。可是,麦子她奶油盐不进,任凭他人怎么威胁怒骂就是不松口,反倒开始在地上打滚说着村里人欺负她,把她的房子烧了,害死她家的儿媳妇的话。并要求村里人给钱赎罪,要是不依,她便要去城里告官。

  有人听不下去同麦子她奶争论,但麦子她奶岂会与人讲理?胡搅蛮缠的一口咬定昨夜的事都是村里人听了村长的挑唆后做下的,就是看她家没了男人,所以想霸占她家的田地。众人都觉荒谬,可麦子她奶就敢把这样荒诞的事说得冠冕堂皇。

  对于麦子她奶的诬蔑,贺大娘是恨不得撕烂了那张胡言乱语的嘴巴。贺大娘知道和对方说不清,亦不愿与麦子她奶废话,冲上去就是十几个巴掌,扇得麦子她奶哭天抢地的要去死。贺大娘让人站开,任由麦子她奶躺在地上要死要活,一个人去做独角戏。

  贺大娘不再理会麦子她奶,招过徐隆家的小子让他骑车去医院把徐为民叫回来。徐为民回村的时侯,脸都气白了,二话不说便让村人把麦子她奶赶出徐家村,根本不愿再听什么解释。

  麦子她奶挥打着四肢,不让人接近。可她毕竟老了,被几个男人抓住手腕反臂一压,就推出了打谷场。麦子她奶没想到徐为民不问她两只狐狸精的消息,也一点都不顾忌自己威胁他的话,说赶就赶,她连讨价还价的余地都没有。麦子她奶这时候才知道怕,嘴里开始说讨饶的话,但她喊得嗓门都哑了,亦没人为她说上一言半语,任是被压出村口,丢在了柏油路上。

  “村长,这样的人你把她赶出村,咱都同意。可是,咋不先问问那两个女人的消息呐?你家如今是抱上孙子了,可我家的媳妇才刚挺起肚子呢!要是找不到小金童……”有人忍不住质问道。

  徐为民正为自家宝宝被人偷走的事恼恨,听对方言下颇有怨意,顿时没好气地回道:“你傻啊?自己想想,那婆娘是什么德性?她家的房子都被烧了,要是真知道那两个女人住什么地方,会不说吗?只怕一早就告诉你们,让村里的人替她去抓人了。”

  众人闻言,仔细思索了片刻,还真是这么回事。看来,徐为民小气归小气,村长的位子还真不是平白坐上去的。村人感觉有了主心骨,纷纷问徐为民接着该怎么办,咋样才能把送福小金童再迎回徐家村。

  徐为民的意思是报警,无论如何,孩子的安全最重要。但村里人一听便摇头,如今徐二媳妇死了、麦子不见了、小金童又是他们硬留下的,要是让麦子她奶的一张臭嘴胡扯上几句,警察说不定还真会怀疑昨晚的事是村里人做的呢!何况,就算警察找到了小金童,也不可能还给徐家村了,肯定要把孩子送到他亲生父母手里去的。这样没一点好处的事儿,谁会做?

  但徐为民做了,因为这件事连村长的职位都卸下了,甚至被拘留了十来天,还被罚了款。村里有许多人都说他傻,但大半年后,怀孕的小媳妇们一个个临盆,便让人傻了眼。当初反对徐为民报警的人家生的都是女孩,唯有力挺徐为民的几家得了儿孙。好些人悔得扇自个儿巴掌,骂自己是蠢货,明知小金童是天仙下凡,得了他的赐福后,竟因为一己私心罔顾小金童的安危,难怪徐为民一家会越过越好,而自己却空欢喜一场!

  而那时,早已被徐家村村民遗忘的麦子她奶,正躺在县城的主道边乞讨。老婆子的眼皮下瘪,显然失了其内的眼珠,两条小腿扭成奇怪的弧度,让人看着既可怜又恶心。路过的人偶尔会往她面前的搪瓷碗中抛上一两枚分币,每当老婆子听到咣当当的声音,麻木的心又再度被撕裂,悔恨的狂潮一次又一次把她淹没。

  当年,麦子她奶被村民推到柏油路上后,本是要立刻返回徐家村的,但她刚想离开,就被一些不认识的流氓抓住了。对方把她扔到车上,问了她很多事,有她知道的,也有她不知道的。麦子她奶一惯欺善怕恶,被那些凶神恶煞一吓,便什么都说了。她以为把事情说出来,对方就会放自己走,哪知她被捉到小屋里让人弄瞎了眼睛,打断了腿,毒哑了喉咙。

  虽然那些人往麦子她奶嘴里塞了药,但那种撕心裂肺的疼痛,依旧让麦子她奶以为自己会死。然而,命运却让她活了下来,成了一个乞婆。她而今每天早上让人拉出去乞讨,晚上拖回小屋躺尸,吃得是酸臭的烂食,睡得是凹凸不平的泥地……

  麦子她奶发不出声音了,但她仍是在心里不停地骂,骂徐为民一家、骂徐家村所有的人、骂不听话的麦子、骂那对欺瞒她的母女、骂把她抓来当乞婆的流氓……骂引来这一切倒霉事的送福小金童!骂过之后,便是悔恨,悔不该嫁到徐家村,恨天下所有的人。麦子她奶从没有反省过自己是否做错,也许她明白自己错了,但落到如今的地步认错也已经于事无补,支持着她活下去的,便是心头的那股恨意。怎奈,不管她如何的憎恨和怨愤,她仍会这样悲惨的活下去,直到死亡。

  这些都是后话不提。此刻,卫霄正坐在梅州通往桃丰市的列车上,欣赏着车窗外掠过的风景。他深知自己的离开会给徐家村带来什么样的震荡,但涉及到自己的安危,卫霄从不含糊。所以,卫霄没有想过让送他来火车站的男人回徐家村送口信,哪怕这会让徐为民等人好受许多。卫霄而今能做的,只是在腹中默默的念经,希望徐家村那些真心对自己好的人家都能心想事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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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1章 危言与耸听

  喀嚓喀嚓喀嚓,呜——!喀嚓喀嚓喀嚓……

  “就是他们啊?”

  “是啊!”

  “作孽哦!”

  “就是!也不知道……”

  卫霄、麦子静坐在绿皮车厢内看着车窗外由于天色渐黑而显得乌压压的风景,耳畔传入乘务员针对他们姐弟俩的隐晦的怜悯声。卫霄极其不喜他人议论自己的事情,但买票时要是不打招呼,不让男人把自己编造的话变本加厉的说给车长、乘务员等人听的话,以他和麦子这样没人带的小孩是不能单独坐火车的。为了能顺利的到达桃丰市,一二的不适他都忍了。

  “现在是顺景时间十八点三十分,您乘坐的是梅州开往雾都酂虞的三八四零号列车。我们将经过武渊、丰州、茂源……”

  “宝宝,麦子,你们要吃什么?”身穿墨绿色制服的乘务员正推着餐车从过道内经过,笑眯眯地低下头,冲着麦子和卫霄柔声询问。

  麦子没说什么只是微微摇头,从刚买的背包里掏出一袋称斤两散卖的饼干,五毛一斤,是麦子吃过的最好吃的零食。

  女服务员瞧着麦子那姜黄色的小脸很是心酸,她想到自己小时候在乡下老家受到的不公平待遇,也是整日劳作还要照顾弟妹,只是不像眼前的女孩被打骂的这么严重而已。幸运的是,她嫁了个好丈夫,眼下才能过得那么好。女服务员想着想着心软成一团,伸手取过一个塑料袋,往内装了两只面包,犹豫了一下,又加了几块豆腐干,塞入两袋小包装的荔汁牛奶,放在麦子面前的小桌上。

  “姐姐,给钱。”卫霄拉了拉默不作声的麦子的衣袖。

  “不用,不用!”女服务员探身摸了摸位于坐椅里侧,倚窗而坐的卫霄的小脑袋,笑了笑道:“这是阿姨请你们吃的,不要钱。”

  卫霄当然明白女服务员的意思,但他不喜欢欠人情,所以决意要付钱。怎奈,麦子递出纸钞对方就是拒而不收。而且,很快又推着餐车步向了下一节车厢。卫霄急忙拦住把自己的话当圣旨的麦子,避免她追着女服务员去还钱,那样太引人瞩目了。火车上小偷小摸的人很多,他可不愿成为对方眼中的肥羊。卫霄想着等女服务员回来的时侯再好好谢谢对方,边从塑料袋里拿出面包,扯开其上的包装纸塞入麦子手里,示意给她吃。

  麦子咬了口香甜的面包,一股奶油的滋味从她的舌尖绽开,虽然她脸上的表情依然木呐,但瞅着卫霄的目光更专注了。

  卫霄觉得有些压力,麦子这个小姑娘似乎把他当成亲弟弟了。大概是徐二一家子自麦子懂事起,就在她耳边唠叨想要个儿子、孙儿什么的,并以麦子不是男孩而责打她。让麦子非常希望有个弟弟,可能在她小小的心里以为有了弟弟,奶奶和父亲就不会再打骂她了。因此,当初麦子看到河里的小身影时,便不由自主地把人捞了起来。

  在卫霄看来,这些年地狱般的生活,使麦子的性格扭曲的厉害,而其中那份对弟弟的执着,更让她产生了病态的占有欲。无论自己说什么,不管对错,麦子都会听。而且,还会按他的话去做。卫霄没有学过心理分析,但多少也明白一点麦子的想法。

  因为麦子她奶的缘故,村里的人即便同情麦子,也没有人对她伸出过援手。只有自己,在她饿肚子的时侯,让村里的人给她馍馍、馒头吃。他是至今为止,第一个对麦子好的人。所以,原本就对他有异样感情的麦子,立刻就把他当作了亲弟弟。昨夜,麦子跟着年轻女人出村可能是想报母仇,但真正让她不顾害怕跳出来面对三癞子等人的原因,却是他这个弟弟。

  卫霄有些感慨,他让村人给麦子饭吃,对他而言不过是举手之劳。而且,他也没叫村人给麦子吃多好的东西,只是些剩饭剩菜而已。结果,对方却奋不顾身的来救他……要不是麦子,他未必能这么容易地从面包车里逃出来。甚至,可能死在车祸里。

  擦啦擦啦。

  卫霄拿出塑料袋里剩下的面包,拨开包装纸咬了一口,慢慢咀嚼。居住在徐家村的大半年里,他想过很多东西。自重生以来,他有好几次被视为灾星,更碰到了各种匪夷所思的事情。比如,一出生就遭遇换子风波、被养母仇视卷入婆媳之争、去医院治病从人见人爱转为厄运娃娃、难得出门吃饭遇上特级大地震、静待家中祸从天降被绑走……

  细数这一系列大大小小的险境,可能比一脚踏入棺材活了一世的老人的一生还要精彩。问题是,他才三岁,就已经发生了那么多事,还是一波接一波根本无法预料和停止的危机。那今后会怎么样呐?卫霄十分怀疑自己能否顺利长大,要是死在某次逆境之中,他一点也不会觉得奇怪。

  卫霄以前没多想,只当身边的意外都是偶然。但如今却不得不深思,这一切是不是有着什么规律,仿佛一环扣着一环,永无止境一般。对了!就如同那个让他惧怕的山洞内所遭遇过的事一样。虽然这个世界比曾经进入的恐怖山洞大了数千万倍,但遇到的事情却相差无几。只在于,一个是置身于明确的危境中,而另一个较为隐晦,直到昨晚出车祸,他才确定了这个悲剧的事实。

  为什么呢?卫霄自问。照理说,贺家人死了,他的霉运也应该散了才对。何况,他的出生年月日,早就和前一世不同了。但为什么还是一样的倒霉,甚至,还有加剧的趋势?难道,这个世界也有人向自己下咒吗?还是他逃出了山洞,但没能避开那份厄运?

  卫霄想不明白,手里的面包很香,此时却味同嚼蜡。

  “咳咳。”

  麦子的咳嗽声,惊醒了沉思中的卫霄。卫霄转首一看,麦子涨红了脸,正用拳头敲打着胸口,原来是面包太好吃,麦子吃得太快噎住了。卫霄取出塑料袋中的荔汁牛奶,让麦子咬碎牛奶包装袋的一角大口喝,把食管里的面包咽下去。

  “土包子。”

  “乡巴佬!”

  这列火车是傍晚四点半从梅州凤田出发的,而今已经晚上六点半了,途中经过三站,上来了不少乘客,这些半途上车的人大多是没有座位的。此刻发出讥嘲的,便是先前以为卫霄、麦子占座位而吵着让他们起身让座的旅客。

  因为,火车站规定一米二以下的孩子不用买票。当然,每个成年人只能带一个免票的孩子,多一人就要买半票,对于这样的孩子是不提供座位的。可惜,这次想占便宜的人失算了。卫霄、麦子买的是全票,而且,还是车站内的职员互相凑钱帮两人买的。卫霄虽欲推辞,带他们来县城的男人却替他们应下了。无奈之下,卫霄只能接受了这份好意。同时,也设绝了他人侵占座位的可能性。

  卫霄还记得斜对面的情侣被乘务员喝止不要抢小孩的座位时,那难看的脸色。当时,周围也有些窃窃私语的笑声。卫霄不明白,对方觉得丢脸为什么不离开?但前世,卫霄也碰到过各种的难堪,有时还不能逃避,得在原地硬撑到底。

  卫霄心道,这对情侣,大概是手中火车票的位子就在这列车厢,而他们的旅程还有很长一段路,所以想等座位上的人下车后落座吧。当下也不计较对方出言不逊,自顾自取出塑料袋内的牛奶慢条斯理地喝了起来。

  哗啦哗啦哗啦。

  “让一让,大家让一让!”

  餐车又回来了,而且伴随着女服务员凌乱的脚步。卫霄想道谢,对方却没给他这个机会。女服务员一下子从麦子身侧掠过,冲向前方的车厢,身后还跟着个三四十岁,身穿棕色僧衣的和尚。

  卫霄方才想过自己的处境,眼见又出现了怪事,赶忙拉过麦子,贴近她的耳边吩咐,让麦子跟着和尚去前面探听消息。卫霄其实是想自己去的,但自己一走,麦子肯定要跟着去。这样的话,位子就被别人占去了。到时候要回来又得请乘务员帮忙了,卫霄觉得不该太麻烦别人。再者,有不少乘客站在走廊上,他人又小,挤来挤去十分不便,只能退而求次,让麦子能听就听,听不到就回来。

  卫霄举臂低头,从肩上取下新买的水壶交给麦子。告诉她,要是女服务员问她干什么的话,就说是去讨水喝的。麦子听了卫霄的吩咐,不舍得看了卫霄一眼,但仍是起座跟上了和尚的脚步。

  “你有什么事就在这儿说吧。”车长示意乘务员把车厢后的门关上,女服务员固定好餐车,转身掠过步入车头驾驶台后方休息室内的和尚,正欲合上厢门却被一只小手抵在了门缝中。

  女服务员赶忙把门打开,见门口站着的小孩是麦子,心头的恼意倒是去了大半。她低声问麦子有什么事,麦子依样画瓢,把卫霄的话又重复了一遍。女服务员本欲让麦子把水壶交给她,自己先回座位坐好,她待会儿再给送过去。但麦子说弟弟被面包噎着了要马上喝水,女服务员瞅了瞅只有七八岁,懵懵懂懂的麦子,干脆把人拉进了门,飞快地合上了门。

  车长看了眼多出来的孩子,倒没有多说什么,再次把注意力集中在和尚身上。休息室内坐着几个乘务员和检票员,其中有人站起身帮麦子倒水,余者皆以疑惑的眼神打量着面前这个不请自来的访客。

  “阿弥陀佛!”和尚双掌合十唱了个喏,随即正色道:“小僧是个走南闯北的行脚僧,今日到这里欲化一段劫难。请施主在下一个车站把车停下,不要再往西行。若一意孤行,西去之路有来无返!”

  作者有话要说:不知道怎么回事,今天发烧发到38度5,》《,所以写的少了,感觉很难受啊,一度还想睡觉。我居然坚持没睡,太不可思议了。》《

  请大家表嫌弃今天的短小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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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2章 异能报废了

  “滚!”

  简短有力的粗话从麦子的口中蹿出,让卫霄短暂的楞了楞神,他可以想像到那个和尚听到话时的表情。“开火车的人真是这么说的啊?”卫霄有点不敢相信,这个世界的人,或许更准确一点应该说丰国的人,明明挺迷信的啊?怎么会这样呐?

  “嗯。”麦子边点头,边把橘黄色的水壶递给卫霄。

  卫霄接过水壶转开盖子,小心翼翼地贴着壶嘴喝了一小口,水还很烫难以入口。卫霄了乍了乍舌把瓶盖拧紧,举起小胳膊,把水壶重新侧挂于腰间。并示意麦子做自己的事,不必再理会自己。

  麦子很听话,默默地坐在一边,让卫霄能静下心来分析目前突发的意外。简单地说,就是和尚预言这列火车再向西行会发生事故,但列车长不信。

  和尚是不是如当初自己看过的玄幻小说里的人物一般,会预言凶吉?这个世界是否真的有所谓的高人存在?卫霄没办法给自己一个确切的答复,但他暗暗沉思道,上辈子他是到最后才知晓自己被强迫转运的事。如若不是在当时那样的环境下,他肯定会把这件事当作可笑的故事。然而,‘转运’却真的成为了现实,他便是对方口中的倒霉鬼,要不是那番切身之痛,卫霄可能到死都还无法置信。

  也就是说,那个无神论的地球,确实客观存在着科学之外的神秘力量。而这种能力,改变了他的命运。那么比地球上的人类更迷信一些的图元星呢?便是有奇人异士,应该也在情理之中吧?别的且不论,他的异能就是个活生生存在的最好的例子。

  俞江医院里的医生和护士的迷信,徐家村人的狂热,是他亲眼看到和体会过的事。既然这样,车长为什么不信和尚的话呐?不是说,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吗?这可是关系到一车子的旅客,几百个人的生死啊!卫霄不明白,车长不信也就罢了,为什么还对和尚出言不逊呐?

  卫霄疏漏的是,医院的人之所以害怕卫霄,谣言漫天,是因为死了好几个人,而且有许医生在背后刻意推动流言。而徐家村的人深深的渴求着儿孙的降临,初时他们也不信卫霄的,只是死马当活马医罢了。直到亲眼见到卫霄带来的好处,才开始疯狂起来。可车长与和尚呢?他们不过才初次见面。

  实则,这方面就是卫霄为人处事的短板了。他上一世和今生虽然遇到了各种各样的险境,但阅历依然不丰富,主要是指怎么捉摸人心这方面。

  图元星的人,和地球上的民众并无二致。有信佛的、信道的、信各类宗教的。好比地球上的Z国,其中不少人平日里会去寺庙拜拜佛啊什么的,但要是一架飞机正要起飞,忽然跑来一个人跟驾驶员说,飞机会失事。不管这机长是信佛、信道、还是信耶稣基督的,只怕都恨不得扇对方一巴掌,立刻命令机场警卫员把人押出去交给警察才罢休。

  这个问题便要涉及迷信的深浅度了,要知道,将信将疑、坚信不疑、狂热信仰这三个词汇的程度,可谓天渊之别。遇到眼下这样的事,除非预言者是个德高望重之人,比如梵蒂冈教皇级别的人物,或听者是狂热的教徒。否则,任何有理智的人,都不可能去轻信一个刚见面的人说得话啊?要是随便谁来说一句,车长马上就奉为神旨,那飞机、火车、轮船等等的交通工具还要不要使用了?交通公司的损失谁来补偿?而且,即便人命关天,但若是当事人不信的话,亦不过是对牛弹琴而已。

  卫霄弄不懂车长的态度问题,就开始分析起和尚的举动。卫霄不明白和尚为什么不跟总站说明情况,而是亲自坐上这班他口中会失事的列车,来与车长闲聊。卫霄的脑海里掠过几个可能性,一是,和尚到现在才猛然间感觉到三八四零号列车会出事,不得已只能告知车长。二是,他确实有预言的能力,但别有用心。第三,和尚根本是个骗子,说些危言耸听的话来骗钱。

  卫霄之所以想这么多,是因为他既不想死,又怕麻烦。如果确有其事,而车长依然坚持上路的话,他就只能带着麦子下车了。那么,如何辨别和尚预言的真伪呢?想到这里,卫霄忽然松了口气,别人也许会难倒在这个问题上,但对他而言却非常的容易。只要……

  噼里啪啦噼里啪啦……

  “下雨了!”

  “这都入冬了,还下这么大的雨啊?”

  “我昨天特地听天气预报,明明说这几天都没雨的。”

  “下站就要下车了,伞都没一把。到时候……”

  ……

  就知道不会那么容易!

  卫霄那胖嘟嘟的,如今又被打成青紫色的小脸拧成一团。他本欲拉着麦子到舒郁的光芒下照上一照,来判断和尚说的是真是假。结果倒好,法子刚想出来,天上就下起了瓢泼大雨。巧的卫霄都要以为老天故意和自己作对了。

  那么眼下该怎么办?没有舒郁,他的特异功能就等于作废了。卫霄不自禁地对戳小胖指,一边默念起经文,压下心头烦躁的情绪。不怪卫霄烦恼,主要是三八四零号列车在下站继续西进,而他选择下车的话,之后要怎么去桃丰市呐?

  他和麦子能上火车,送他们来火车站的男人功不可没。在某些问题上,大人说话总要比小孩更让人相信。比如,他的脸被打肿,麦子身上有常年虐待下产生的伤痕,这些都能让人相信他们确实生活在不幸的家庭中。但是,没有大人带着去站内打招呼,就两个小孩到火车站买车票说是要去远方的都市找爸爸,售票员能给票吗?不用试也知道结果。

  除去火车,还有长途客车这个去目的地的方式,但卫霄不愿做这样的选择。长途客车站或许没有乘火车那么严格的规定,但同样的,风险也会加大。长途客车虽然名为长途,但也不可能真的从一个省跨越好几个省开个几天几夜,顶多也就一两千公里内往来,这还要是两处地点都非常出名,游客很多,中间的路况良好的景点才有。

  也就意味着,卫霄要乘长途客车的话,很可能中途要换车。汽车站人流大,历来是藏污纳垢之地,卫霄可以肯定,他和麦子这般的肥羊只要一下车,必然会被拐子盯上。而要摆脱地头蛇,恐怕又要费上极大的力气了,卫霄觉得得不偿失。无况,长途客车要坐上好几天,路上会发生的事实在太多了。所以,如若可能的话,卫霄还是希望在这辆被和尚预言过会发生不幸事故的火车上一直坐下去,直到火车驶入桃丰市。

  “不听贫僧之言,你们会后悔的!”

  “你不用跟我们说,跟我们说也没用。到下一站的时侯,去跟站长说去!”

  “贫僧当然会去说。可是,火车入站只停五分钟,哪里来得及?为什么贫僧劝了施主那么多话,你们就是不听?难倒你们不把车里乘客的性命放在眼里吗?”

  “唉,你不要胡说啊!要是再乱扯下去,待会儿停车的时侯,我可要报警啦!现在你就给我回到位置上坐好,还有半小时就进站了,有什么事你去站里说。”

  车厢内突然响起的争执声打断了卫霄的思绪,卫霄抬头看到身着棕色僧衣的和尚,由两位沉着脸的乘务员推着跨入自己所在的车厢。卫霄听到三人的对话,其余的乘客自然也听见了,和尚的话非常有煽动性,一时间众人纷纷交头接耳。旅客中有几个站起身想要质问乘务员,但对方已经步入了下一节车厢。

  卫霄心道,假如有手机就好了。遇到目前这样的难题,往总站打个电话,就能听对方的调度了。但,这只是如果。在没有指示的前提下,列车长不能在车站多停片刻,因为这将使火车晚点,耽误下一次进站的时间,甚至在一连串细微的改变之下,可能引发火车相撞的事故。

  噼里啪啦噼里啪啦……

  卫霄无奈地瞅着车窗外数以千计喧嚣着抽打着玻璃的雨丝,雨水像瀑布一样倾泄而下,冲刷着布满风尘的玻璃窗。因为和尚留下的话,卫霄周围的乘客都激动地交谈着,他们从那短短的一句话中猜测出无数的答案,有较为接近事实的,也有天马行空的,令卫霄不得不佩服起人类的想象力。

  照麦子方才复述的话,和尚的意思是火车再开下去会出事。可惜,对方并没有说事故地点在哪儿?可能性太多了,也许是下一站发车后不久,或许是一天之后,甚至有可能到雾都境内才遇险。卫霄微微摇了摇头,他不知该如何抉择。在卫霄看来,无论哪条路都充满了荆棘,反正只要有他的地方,倒霉事自然而然就会缠上来。卫霄不禁猜想,要是自己主动下车有没有可能火车就算脱险了呢?

  卫霄是个非常敏感的人,对于别人说他是灾星的话,一开始自然嗤之以鼻,但碰到的意外多了,卫霄心里不是没有触动的。究竟是自己引发了事故,还是倒霉的他总往事故边凑,这是两种截然不同的因果,卫霄期望不是前者。

  作者有话要说:依旧在高烧中挣扎,眼睛睁不开头昏耳鸣,写到现在只有这点字,我都想撞墙了。谢谢大家的鼓励和关心,可惜,我的身体太不争气了。T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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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帖际遇:倚楼听风雨误食神秘果实,增加10点阅历点数。
第103章 吓死个人了

  “宝宝在想什么啊?”之前,送卫霄面包、牛奶的女服务员不知何时走到了麦子的身边,她摸了摸卫霄的脑门,取出臂膀里夹着的毯子往孩子身上盖,一边说道:“都快九点了,你们早点睡吧。别怕,啊!我晚上走过的时侯,会看着你们的。”

  卫霄刚巧脑中冒出有个问题,忙询问道:“阿姨,下一站到下一站要开多少时间啊?”

  “下一站到下一站?”服务员有点听不懂卫霄的意思,想了想才道:“你是说等会儿进站之后再出发,到下下站要开多久对不对?”

  “嗯。”卫霄点头。

  “要四个钟头。”女服务员见卫霄一本正经地点着小脑袋,那可爱的模样叫乘务员咧开了嘴,冲着麦子、卫霄笑了笑才解释道:“后面的站点都离开的比较远,每次要四五个钟头才能到站。你们要去的地方还要开上一天两夜呢,不要怕坐过头,到了阿姨会叫你们的。”

  四个钟头,足够死上千百次了!卫霄如今是进退两难,而他对自己这种优柔寡断,永远瞻前顾后无法果断下决定的性格,非常的厌恶。怎奈性格这种东西一旦养成,要改变它是相当困难的。若不然,也不会有江山易改,本性难移的说法了。

  “乘务员,刚刚有个和尚说,你们不把车里乘客的性命放在眼里,是什么意思啊?”

  女服务员的脸正对着卫霄,卫霄看到其眼中闪过的不知所措与焦虑,服务员的嘴唇蠕动了一下却没有开口。卫霄明白女乘务员的为难,和尚的话在她心里留下了阴影,或许乘务员中有不少人希望停下火车,等弄清楚事情真相后再上路,虽然明知这是不可能的事。其实,这种事怎么说呢?根本就像马后炮一样,要等事情发生后,才能让人相信和采取应对的措施。眼下空口无凭,说者毫无压力,倾听的人却左右为难。这不,女服务员还要为和尚的话做遮掩,免得车厢内引发暴动。

  “啊?”女乘务员整了整神色方挑眉瞥向问话的乘客,故作不解道:“有这回事啊?我怎么不知道?”

  “我听见了。”

  “我也听见了,他就在这儿说的。”

  “你真的不知道,还是假的不知道啊?我刚才明明看见那个和尚跟你一块儿到前面去的。”

  “对啊,你们是不是瞒着……”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地逼问乘务员,其中有几个嘴里冒出的话非常尖刻。卫霄望去,却是先前被女服务员呵责过不要抢他们座位的那对情侣说的。女乘务员推开人群往车头的方向去,并表示众人有疑问的话可以去问车长、或是乘务长。

  在座的大部分旅客也不过是出于好奇心,没存着什么打破沙锅问到底的劲头。还有些人则是兴灾惹祸,看见大家一起遇到倒霉事会感觉兴奋,这样的人根本不想找出原因,只希望谜底藏的愈深愈好,让左右的人担心的时间更长一点,更害怕一点,自己从他人的恐惧感中得到乐趣。因此,乘务员离开也没人跟着去追问,只是没好气地靠在坐椅上嘀咕了几句。

  火车没坏,车上也没被装炸弹,乘客中更没藏着穷凶极恶的杀人犯,和尚上下嘴皮子一碰就想让火车停驶,根本是为难火车上的工作人员。不停吧,心里就怕有个万一,到时候有几张嘴也说不清。停吧,又没发生事故,简直是搞封建迷信,玩忽职守的典型。

  卫霄觉得要解决这件事,还得等火车靠站的时侯把原委告知站长。只是在短短的五分钟内很可能无法决断,说不定还要打电话联系总站。那么等火车开往下下站的四个小时里,应该能得出结论了。怕就怕火车在这段路途中出事,卫霄无意识地嘟着小嘴,决定看下一站到站时,和尚下不下车再做决定。

  如果,和尚说的是实话,火车再开下去真的会出事,那么和尚会坐在随时可能出事的车上等死吗?其实,卫霄更希望看到的是雨过天晴,火车驶出雨雾的包围圈,进入舒郁普照下的大地,比起别人,他自然更相信自己。

  “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舍利子,色不异空,空不异色,□□,空即是色,受想行识,亦复如是。舍利子,是诸法空相,不生不灭……”

  卫霄因为一夜没睡,有些犯困。他怕自己会无意中睡着而错过了站头,便开始默念起心经。卫霄不知道的是,从他念出第一个字起,被男乘务员押着送去后车厢内坐好,合拢双目拨着念珠诵经的和尚猛地张开眼睛。

  噼里啪啦噼里啪啦……

  唔——,好冷!

  卫霄伸了个懒腰,揉了揉酸涩的眼睛,手背擦过脸颊竟感到脸上湿漉漉的。

  怎么回事?卫霄拧起小眉头,睁眼就看到面前半开的窗户。这辆火车,如同地球上七八十年代的列车一样,车窗分上下两层,下面半扇窗户是可以往上掀开的。但若是窗关得不紧,狂风与雨丝就会飘进来,打湿车厢内的小茶桌和坐椅。而卫霄,就是这么被唤醒的。

  对了,他还在火车上,正等着到站时看和尚的举动,再考虑下车还是继续乘坐。那他方才是怎么了?睡着了?他明明在念经啊,怎么会睡着呢?那现在火车开到哪儿了?被冬日的冷风一吹,卫霄倏然清醒,刚欲转首询问麦子,侧脸转首的短短一刹之间,竟让他的骨子里生出一股寒意。

  车内的旅游、头顶上方架子上的行礼、小桌上的吃食、地上的碎屑……所有的东西都不见了。车厢内空荡荡的,静的吓人,或者不能说安静,只是没有了各种杂音,使得铁轨磨擦的声音,和越来越大的雨势拍打着车窗的噼啪声,愈发的清晰了。

  卫霄昂首环顾着车厢内的环境,确实是他之前乘坐的三八四零号列车。他面前的小茶桌的桌脚上,有个不起眼的脚印,是他刚上火车那会儿发现的。既然,他还是在原地,那车上的其他人去哪儿了?卫霄听着耳畔喀嚓喀嚓的列车行进的声响,心渐渐下沉。

  卫霄悄悄挪到坐椅边缘,探出小脑袋,左右望了望,可以看到前后连接的两列车厢内亦是一片空旷。卫霄小心跳下坐椅,站到过道中央,沉思片刻后迈开步子往前走。

  噼里啪啦啪哒噼里啪啦……

  雨乘风势,噼啪噼啪的敲击着玻璃窗。卫霄的小身影在空泛的过道中慢慢走着,于灯光的照射下,时不时地拉出一道黑影。好几次卫霄觉得不对劲,忍着害怕回过头,却只看到自己身后的影子。卫霄加快脚步,往车头的控制室赶去。这么一跑动,卫霄方才看出了蹊跷。车顶上的灯火竟是愈来愈暗了,卫霄正欲仰起脑袋仔细查探之时,突然车厢内的车灯嘎吱喀呲的响了起来,一时间卫霄眼前的景象忽明忽暗,不过须臾灯火泯灭,整列火车都陷入了黑暗之中。

  虽然没了光线,但对于能在黑夜中视物的卫霄而言,并没有什么大问题。可是,眼下的形势实在令人怀疑,卫霄觉得就像前世小时候看过的恐怖片,主角莫名其妙的陷入陌生的环境,没有头绪的奔走,每到一处都仿佛正步入凶犯的陷阱。譬如刚才车灯骤然熄灭的情形,就是恐怖片中常用的一招。而此刻的自己,就是影片中的倒霉鬼。

  卫霄心里有很多疑问,但他知道不会有人告诉他答案,他只能自己去找。然而,卫霄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还该往前走,他如今能面不改色的站在过道里,实在应该感谢当初那个诡异的山洞,他在里面学到的第一个能力就是胆色。

  喀嚓喀嚓啪哒喀嚓喀嚓,噼里啪啦啪哒噼里啪啦……

  不对!

  卫霄凝神倾听着周围的动静,猝然间脸色一窒,转身就往车头处狂奔。他一直有种被窥视的感觉,好似被什么紧盯着,那种感觉让卫霄非常的不舒服,既有刺骨的恐怖感,又令人作呕。卫霄才跑了两步,骤然间被脚下的东西一绊,整个人跌了出去。卫霄以为会摔得生疼,眼睛下意识地闭起来,没想到自己没跌到冰冷的塑料地板上,而是撞到了一个相对而言较为柔软的物体上。

  虽说没有摔在地板上,但还是有点疼。卫霄龇牙咧嘴地张开眼,猛然间眼瞳急剧收缩,为了防止自己叫出声,卫霄一下子捂住自己的嘴。他正贴着一张被压成肉泥的脸,脸上的五官卷成一团,红白相间的脑汁覆盖在稀烂脑袋上,眼珠脱出眼眶挂在脸颊两侧晃荡。卫霄吸了两口气,鼻尖尽是血腥味。他支撑着双臂起身,微一踉跄,举臂随意一抓,刚巧拉住一只冰冷的手掌。

  卫霄不用回头也知道是什么。死尸,他的眼前,或许应该说车厢内到处是尸体。他不是不小心跌倒的,而是被死人的肢体绊倒的。这些尸体不知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其中有两具还是他在车站休息室内见过的乘务员的尸首。

  卫霄扫视着四下里的惨景,不知何时完好的车厢已经破成烂铁,周围的玻璃窗俱皆破碎扭曲变形,桌椅也被挤压成一堆废墟。而死者就在这堆废墟之中,有让玻璃扎破肚子的、有被坐椅压成肉饼的、有摔断脖子的、有削掉头盖骨的……一个个可怖的死相,一双双不瞑目的眼睛,触目惊心!

  噼里啪啦啪哒噼里啪啦……

  噼里啪啦啪哒!

  啪哒!

  不好!

  因为突如其来的惨景,让卫霄在一瞬间忘了自己的处境,等听到近在咫尺见的脚步声,才顿然惊醒。对!一直令他深深恐惧着的,就是藏在风雨和铁轨磨擦声中的脚步。然而,就算他想逃,前面也已经没有路了,早被尸体堵住了出口。

  扑通扑通扑通……

  卫霄的心砰砰直跳,他知道有人在他背后,而且来意不善,但他不敢回头。该怎么办?怎么办?卫霄不停的自问,陡然间,卫霄的右肩一沉,不自禁地望去,只见一只手正按在自己的肩头,让他骇然的是,这只手竟有六个指头。

  “南无、喝啰怛那、哆啰夜耶。南无、阿唎耶,婆卢羯帝、烁钵啰耶……”

  急剧的恐慌,使得卫霄下意识地念起大悲咒。一字一语,飞快的蹿出卫霄的唇瓣,顷刻之中,卫霄整个人被白色的光芒笼罩。卫霄感觉右肩上的手掌似乎在拼命地使力,正当对方要抓住他时,自己的胸腹之中忽地冒出刺眼的金光,一下子爆射开来。紧接着他眼前一亮,猛地跳起身来。

  “弟弟,你怎么啦?”

  卫霄没有回答麦子的疑问,他的额角、背脊、手心里俱是冷汗。而令他的脸色由红转白的,则是喇叭里响起的那段话。

  “尊敬的旅客们,三八四零号列车即将从平码站出发开往杜茳,请各位乘客……”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大家的鼓励和关心,烧已经退了点了,现在已经三十七度五了,好多了。^_^

  刚刚写文写到车厢里的灯都熄灭的时侯,我妈突然悄无声息的走到我身边,我吓得叫起来,真的吓死了,从来没被这么吓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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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4章 原来不是梦

  他竟睡过头了!

  喇叭里传出的声音明显就是每次列车将要启动时的播报,卫霄只来得及掀开毛毯拉住麦子的胳膊,还未等他开口让麦子起身往外走,列车忽然一个震荡,让梦中惊醒后一跃而起站于座位前的卫霄微一趔趄,仰天跌靠在后座上。耳畔听得喀嚓喀嚓喀嚓,由慢到快的铁轨磨擦的声音,和火车头处响起的呜呜的鸣笛声。不经意中侧首而望,车窗外的景色一扫而过,所有的一切都昭示着列车已经离开站台,他错过了下车的时机。

  “弟弟……”

  既然事已至此,再懊恼也已无用。卫霄迅速调整好心态,复又坐上绿皮硬座,边冲着身侧担心地凝视着他张口欲言的麦子摆了摆手,示意对方不要问,他没事。

  “唉唉唉!你走来走去干什么?回去坐好!”

  “要上厕所的话后面也有,你到这里来干什么啊?”

  “贫僧又不是嫌犯,为何不能走动?”

  “那你现在这样一会儿朝后面走,一会儿到前面来,到底是要干什么啊?”

  “就是!你会影响到车厢内其他乘客的休息。你……”

  卫霄刚要分析眼下的处境和之前做得那个骇人的恶梦,猝然间,后头那一列车厢中不知怎么得起了龃龉,吵嚷声越来越近,似乎正在往这边走来。对方的声音卫霄都听见过,正是那个危言耸听的和尚,和先前押着他回座位的两个男乘务员。

  和尚怎么还在火车里?他不是说,过了平码站,火车很可能会出事吗?为什么不离开?卫霄因为和尚尚在车内,心下倒定了一定。如果和尚说得是真话,除非本人找死。否则,不会明知危险还留在危境之中的。照和尚之前的作为看来,对方不像是个要寻死的人。

  卫霄心头疑惑,返身跪坐在坐椅上向后张望,不只卫霄,除了对任何事都仿若没有好奇心的麦子,车厢内大部分的乘客都回身向后看,几个好事者更是站起身凑到后门边看戏,要不是怕引起同一车厢内的人不满,只怕没座位的乘客把门都给堵住了。

  “请你去后面坐好,不要给大家添麻烦!”

  “大师不会又想去找车长吧?不好意思,他没有我们这么清闲,现在没空。”

  “贫僧不是想找车长,只想找出祸事的源头。贫僧说过,这辆车再往西去……”

  “你怎么还胡说啊?刚才停车的时侯,我们叫你,你不答应。光闭着眼念经,就是不下车去站里说。好嘛,停车装作没看到,车一开就又闹起来。我告诉你啊,你最好马上去位子上坐好,要是再闹事,我们可要不客气了!”

  乘务员的语气很不好,完全把和尚当成无事生非的危险分子了。卫霄听出来了,也知道对方为什么会有这样的转变。男乘务员方才说和尚在到站时没有下车,从这件事中他们得出的结论是,和尚说谎。要是和尚说得是实话,在车长拒绝停车后,他为什么不去游说站长呢?分明之前和尚自己也说过要去找站长的话,可是他食言了。再者,就像卫霄想的那样,乘务员也认为和尚倘若确实有些道行,看出些什么来了的话,绝不可能坐在一列随时会出事的火车上。如此一来,乘务员为和尚贴上了骗人的标签,说起话来自然不再有所顾忌了。

  “让你回去坐好,你听不懂啊?”

  “哎,你们怎么推人呐?”

  “你……”

  “小心!”

  卫霄看不见人,只能听到争执声。似乎是和尚不听劝,执意要往前走,被怒火中烧的乘务员推了一把。可能和尚站立不稳要跌倒,一瞬间,卫霄瞅见几个站在门边看戏的乘客都探身举臂作势要去扶什么。也就在这一刹,卫霄从人与人交错的缝隙之中,猛然窥见车厢后连通门的边缘处扒着一只手,手腕的边缘处贴着僧衣特有的宽大的赤色衣袖。而令卫霄黑眸微凝的是,其上赫然长着六根手指。

  扑通扑通扑通……

  一霎间,卫霄的心脏几乎跳出喉咙,脑海内一片空白。在他的理智还没有作出反应前,他的身体已经本能地转向,重新端坐于座椅上,并盖上毛毯缩回了的角落内。

  扑通扑通扑通……

  是那个和尚,是那个和尚的手!怎么肯能?卫霄的眼瞳微微收缩,心跳如雷。

  “弟弟……”麦子觉得卫霄那苍白的脸色非常的难看,而他从火车出站醒来后就一直不对劲。

  “嘘——!”麦子的声音惊醒了混沌中的卫霄,卫霄做了个闭嘴的手势,并让麦子侧坐,稍稍遮掩住自己。麦子依着卫霄的指示行事,没有再多问半句话。

  眼前的手掌和他梦中见到的一模一样,卫霄非常肯定,梦里扣住自己右胳膊的手,就是刚才看到的那一只。但是他无论是上辈子还是此生,都没有见过六根指头的手,怎么可能做梦梦到呐?

  难倒,对方跑到他梦里来了?卫霄的掌心里滑腻腻的,都是汗水。他想静下心好好想一想究竟是怎么回事,但又怕漏听了和尚的话,来不及由他的话作出应对。

  “让一下,大家让一下。”

  “怎么了?”

  “怎么又是你?”前方的通道处传来嘘嘘嗦嗦的声音,其后穿着深绿色铁道制服的乘务长步入车厢,夺步窜至后方的通道门边冷喝道。

  兴许,和尚有什么话要说,但乘务长没有给他这个机会。“你什么都不用说了,现在就请回到位子上坐好。如果,你再闹事的话,我们可要采取强制措施了。小李、小赵,扶他下去坐好。”

  说是扶,其实不过是监督手段,只听和尚沉声道:“不必了,贫僧自己会走。”短短的一句话,使卫霄紧绷的情绪一下子松散开来,倏然瘫倒于车座之上。

  好戏散场了,围在门口的人纷纷回到原位。卫霄往车座内挤了挤,并拉着麦子往内坐,接着抬起小脸邀站于座位边的男人入座。男人推辞了两下,见卫霄确实诚心减轻自己的负担,才连连道谢着入座。

  座位当然是两人坐才舒服,卫霄之所以让座,是怕和尚去而复返。卫霄不善于捉摸人心,但对某件事的看法,却往往格外的明锐。就像此刻,他让出一个座位,让男人坐下,挡住内侧的麦子,再由麦子遮掩自己。他缩到最里侧,从头到脚都盖上毯子,叫麦子把背包压在自己身上,并侧靠着他。如此一来,除非一开始就知道座位上有两个孩子,若不然,还真看不出里侧微微的凸起物是个孩子,多数人都会以为是行礼,或是衣物。

  卫霄这么做,是因为他在梦中感到尾随在自己身后的那股恶意。六指手就来自恶意的源头,对方似乎想抓住他,但失败了。如今,卫霄知道了六指手的主人即在咫尺,怎么还敢掉以轻心?卫霄听之前看守和尚的乘务员话中的意思是,和尚在来他们这边的时候,已经去过后车厢了。和尚说要找出祸事的根源,别说乘务员不信,卫霄更不信。要是和尚真有这个心,何必要到此时才开出手?

  但若和尚说得是假话的话,那他出于什么目的要到处走动呐?甚至,宁可得罪车上所有的乘务员。不会是……想及此处,卫霄的心遽然一窒,他回忆起乘务员说过,火车进入平码站时,和尚闭着眼念经,他们提醒他下车也不搭理。而那个时侯,他正在做梦,梦中出现了他从未见过的六指手。然后,他被吓醒了,紧接着就听到和尚到处巡视的事。

  卫霄有十分的把握,和尚当时是冲着自己来的。是的,和尚在找自己。梦中抓不到,就想在现实中找。是的,和尚眼下虽然退回去了,可这件事肯定还没结束!卫霄不知道和尚为什么要抓自己,但他以为绝不会是什么好事。所以,才不能把自己藏起来,至少不能让和尚一下子就找到。

  早先,他问过女服务员,从平码到下一站还需四小时。即是说,他要在火车内困上四个小时,卫霄本欲躲在厕所里。可转而一想,如果躲在厕所间,时间一长必然被外面内急的乘客敲门,他不开门,反而更引人瞩目。因此,只能采取目前这样不是办法的办法了。

  “姐姐,等会儿要是那个给我们毛毯的阿姨来问你怎么把椅子让给别人坐,你不用说话,就嘘——一声,再指指你里面,意思是我睡着了,她肯定就不会多说了。要是别人来问你什么,你都当成听不懂,特别是有和尚过来的话,一定要趴在我身上装睡,别让他看见我。”卫霄拉起毛毯招了招手,让麦子把耳朵贴向他掀开的一角,轻声吩咐。

  麦子凝眉问道:“和尚是坏人?”

  卫霄点头道:“我要是被他看见就会让他捉走了。”

  “我不会让弟弟被捉走的。”麦子一边保证着,双手不自禁地握起拳头。

  “我知道。”卫霄对麦子很放心,但仍不忘叮嘱道:“你打不过他的,不要让他看出来你里面还有人就好。你要是想睡,就靠在我身上睡好了,接下去不要再跟我说话,我要想些事情。”

  卫霄没有骗麦子,他确实有很多问题要思索。就刚才同麦子说话的时侯,他又想到了一个问题。他之前以为自己做了个梦,而和尚通过邪术进入了他的梦境之中。但若是事实正好相反,也即是说,并不是自己在做梦,而是他因为某种原因被对方发觉了,和尚运用法术把自己引入他编织的幻境之中……

  可是,为什么?卫霄不是为和尚找上自己而奇怪,卫霄通过徐家村的事,知道自己确实有些神通,但和尚是怎么察觉到他的呐?卫霄可以肯定,和尚之前两次路过他所在的这节车厢之时,都没有向他看过一眼。可以确定当时的和尚并不在意他,甚至不知道他的存在,那是什么暴露了自己呐?卫霄拧起眉峰,左思右想都猜不透这个原因。

  算了,不想了!卫霄思索了半天还是没有头绪,干脆把这个问题放到了一边。随即嘀咕道,他就觉得奇怪,明明自己默念经书是为了不打瞌睡,谁知一个疏忽就身在梦境里了……对了!经书!念经!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大家的鼓励,看到好多朋友都投雷给我,万分感激。写文也有倦怠期,谢谢你们的支持,我努力坚持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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