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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荐书籍] [穿越┊重生] 《重生农门骄》作者:一手消息——JJ男主文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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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 重生农门骄
进度 已完结
首发地址 http://www.jjwxc.net/onebook.php?novelid=19747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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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介 这是一个男人穿越成家族嫡长孙之后宅斗官斗一把抓的故事.

穿越后计划安排表。

第一:接回被送出去的亲妹妹

第二:努力读书,在古代,当官才是硬道理

第三:摆平撒泼老太太,心狠亲四叔

第四:抱对大腿混官场,为后代子孙不用缴税而奋斗

第五:找个美娇娘——这条有点难,是听从父母之命还是自由恋爱,要庶女还是嫡出,貌似有的磨……

扫雷PS:鉴于现在好男人都被基友啃了,好作者都写耽美了,习惯男女搭配干活不累的我就只写正常向言情文了。男主绝对1V1!当然现代男人在古代求配偶,过程必然是曲折的,结局必然是美好美好滴。鉴于古代凶残恶劣的环境制度,所以给男主开了金手指——空间。不过空间运用比较少,只是为了让男主能活下去的工具而已,要奋发向上还是靠自己。雷空间的妹纸请点叉叉哦。

古代的妹纸们,你们准备好了么,不纳妾长得帅有才干的佳婿来了,开抢了啊!!!!!!
关键字 穿越时空 种田文 宅斗
本帖最后由 苏陌 于 2014-12-25 08:00 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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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苏陌: 完结奖励~纹银 + 100 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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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风云出我辈,一入江湖无尽期。皇图霸业谈笑中,不胜人生一场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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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帖际遇:苏陌邀请好友喝茶,花费46两纹银。
(补)作者有话要说:

想了下,战争场面没在这里写了。这文到这里可以算是完结了,但是又没完结。主要是我太久没更,又考虑到大家有些喜欢看战争场面有些喜欢看言情场面,于是我决定这文就在这里完结,也不在这里写番外。但是我开个新文,把李廷恩登基为帝和感情线的故事在新文里面写,这样至少有二三十章不用收费吧,o(╯□╰)o。新文链接地址我马上去弄好放出来,大家接着在新文那儿看就行了。至于前面有些跨度太大的线索,我会在新文里面陆陆续续以番外补上。

新文明天就开始更。。。。女主第一章就会出现,大家不用猜了,第一章开头的女主就是李廷恩的真命天女!!!
新文链接:http://www.jjwxc.net/onebook.php?novelid=23217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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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岁月如刀,斩天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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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8章 改元

  从安候在书房外,眼睛红红肿肿,显见方才已是哭过,见李廷恩过来,他迎上去喊了声大都督。
  
  李廷恩没有理会他,径自入了书房。从安站在门外把守,这一坐,从日朗明光直到寒星鸦雀,书房中传出李廷恩的声音,“来人。”
  
  从安推门而入,跪在地上。
  
  “传虎卫军,神武军,天策军,狼骑军,破刀军五军中将军入都督府,民生司,宣抚司,谋术司等八司大使赞画入明堂殿等候,令朱成刚率中卫军巡查西北,各方州府闭门宵禁,凡有擅来往出入者,皆斩。令后营军自明日起征发民户,凡军户备录,皆入军营,但有不从,皆斩。令西北商事诸会长,与商事司登记粮草军备,调发车马,若敢违令,皆斩。令谍卫分军入各州各军,查巡都护府!”李廷恩坐在椅上,目色凛凛,字字句句平静道来,唯有数个皆斩,透出杀戮之气。
  
  从安似乎早有预料,在地上磕了头,缓缓退了出去。一刻钟后,西北大动!
  
  翁同素等人被连夜叫气,得知李廷恩下的一条条令以后,先是倒抽一口冷气,而后反有一种轻松释然的感觉。既投效西北这条船,便早已知道会有今日。成王败寇罢了,况以如今西北的情形,朝廷实在并无多少胜算,一旦功成,便是他们这些从龙功臣封侯拜爵之时。
  
  此时此刻,翁同素与河峻难得抛弃罅隙,联起手来。坐在一道低声交谈,双方意见一致,都觉得这起兵檄文还是应当以清君侧,平藩王为主。
  
  涂天刀坐在边上搓手,两眼放光的喃喃道:“干他娘的,等啊等,老子终于等到这一天了,听说京城里头那些贵女个个皮肤嫩的能化成水儿,待大都督上了龙座,老子也请大都督给俺赐几个美人。”
  
  边上的周川哈哈大笑,“老涂,你啊,就惦记着女人。”周川并非西北人,乃是陇右道世族之后,自幼喜武事,原本被家族嫌弃。李廷恩势力发展到陇右道后,周氏眼看西北崛起,故将周川这个原本的家族弃子送到西北投效李廷恩。若成,周氏自会发展壮大,若败,周氏可以轻而易举的开脱出去。不过周川的确有真本事,才到李廷恩麾下不足一年,便接连立下数场军功,并且成为一块标靶,为李廷恩吸引来不少世族之后,扩展了李廷恩在世家大族中的势力。
  
  涂天刀以往与周川不和,这会儿倒看周川格外顺眼,笑嘻嘻问他,“周兄弟跟咱们这些粗人出身不一样,想必知道这京中哪家的姑娘最美?”
  
  周川瞥了他一眼,见对方两眼放光的等着,心下一笑,低声道:“你别说,还真有一家的姑娘,是出了名的美貌。”
  
  “哦?”涂天刀穷苦人出身,这辈子没别的爱好,就是爱美人,爱金银。自跟随李廷恩后,金银是不缺了,照理美人亦是不缺的,多少巴结的人挑选各地美人送来。然而西北的美人,身材高挑,野性火辣,吃带刺的花,吃久了不免腻味。他十分想换换口味,更想尝尝的,是那些曾经深藏闺中,锦绣堆里养出来的娇滴滴贵女。那滋味,想来定是非同一般。
  
  不仅是涂天刀,许多武将这会儿听他们说这个,倒也围了上来。眼看大都督即将兴兵,这心里跟一把火一样在烧,趁大将军没来,说说女人,倒也是件好事。想着将来的富贵温柔乡,那点本就不多的畏惧心思,便也没了。
  
  周川看一帮纯粹的武夫个个眼放绿光,心底一晒,卖了半天关子才慢慢悠悠道:“已故太子太傅,一等文忠公姚太师早前曾是探花郎,俱家父说,文采出众之余更有鼎盛之貌,加之其儿孙的妻妾个个风姿出众,膝下孙辈便有潘安之貌。何况姚家书香传家,儿孙皆要苦读诗书,腹有诗书气自华,想一想这等人家教出的孙女儿,当是何等出众。姚家根基虽浅薄了些,可姚家的孙女儿,在京城却是一等一的出挑。”这话并不算胡言乱语,姚太师相貌的确出众,出仕后还曾被当时的几位公主同时看中,想要招为驸马,为此还起了不小的争执。只是姚太师发妻乃是其恩师之女,从小青梅竹马,又温柔秀丽,姚太师坚决不肯休妻另娶。天子看中姚太师才华,又不*儿们因此争斗丢了皇家颜面,令人管教公主,赐诰命给姚太师发妻,才将此事压下,不过至今仍是一桩美谈。当时还有人戏言,五朵金枝,一家姚郎。
  
  有这样的祖父,孙儿孙女想要容貌丑陋都不成。姚家的姑娘,或许德言功并非个个出众,容这一项,却算是贵女里的头等。
  
  “好!”涂天刀听的心旌动摇,待周川说完便一拍大腿,嚎叫道:“待老子到了京城,就先到姚家,请大都督挑个姚家的闺女给老子做二夫人。将来生几个闺女,也不像家里的几个丫头见不得人了。”涂天刀家中早有发妻,贫困时所娶的屠户之女,容貌丑陋,为人粗俗。他投军发迹后倒不曾嫌弃妻子,只是这妻子生了五个女儿,个个都生的丑。自己闺女不嫌弃,仍旧惋惜没得儿子。后来有了银子有个妾室,儿子是有了,他又想要几个娇滴滴的女儿,如今听说姚家的事情,自然上心了。
  
  周川笑倪一眼他,端了茶淡淡道:“涂将军若想跟大都督做连襟,只怕家中的嫂子须要将正室的位置让出来才行。”
  
  “你什么意思?”涂天刀瞪了眼。
  
  边上的翁同素等人商议定后,听到这边的消息,过来打听两句,笑着对周川道:“周将军何苦卖关子,那姚家的四姑娘,分明是咱们将来的主母,主母的姐妹,如何能与涂将军做妾室?”若事成,以大都督的为人,姚家的姑娘即便做不成皇后,少说都是个贵妃,敢让姚家的女儿去做妾,这些武夫?
  
  翁同素与河峻对视一眼,心中都是不屑。眼下大都督打天下还用得着这些武夫,等江山鼎定,这些人再如此不知轻重,怕是……
  
  涂天刀脑子转了好几圈,这才明白过来,差点拔刀去砍周川,“你个狗东西,你敢耍老子!”幸好被边上的人架住了。
  
  周川眉眼不动,任凭旁人将自己来开,对耳边的劝说却充耳不闻。心道我与西北这些人绑在一处作甚,正要好好闹几场,我与他们不合,方才有真正建功立业的机会,眼看大都督即将龙腾,此时不表心意,何时才表?
  
  涂天刀骂骂咧咧两句,转身挑了个远远的位置坐下,却与西北一干交好的武将对了个眼神,各自有些心知肚明的意味。
  
  朱成刚自后堂走出,站在台阶上,冷冷喝道:“大都督到。”
  
  明光堂中一众人立时屏气凝神站起身来,垂头恭迎。
  
  李廷恩一身铠甲,持剑步出,见到殿中众人,没有一句拖沓,只道:“翁同素,写檄文罢。”事到如今,他已不必说鼓动之语。
  
  翁同素大喜,顾不得其余赞画嫉恨的目光,起身回话,“大都督,臣下以为,这檄文还当以清君侧,定藩王为主。”
  
  “清君侧,定藩王……”李廷恩唇角噙着一抹笑意喃喃念了一遍这六个字,心中全是铺天盖地涌起的讥讽。
  
  他清什么君侧,定什么藩王!
  
  “清君侧,定藩王!”李廷恩念了数遍,一次比一次声色渐厉,忽的他一剑斩下,将面前的桌案砍做两段,冷冷道:“不必欺世盗名。我李廷恩,既敢兴兵谋反,就敢告诉天下人,我非一心一意的忠臣,我李廷恩,是一个休教人负我的逆臣。我兴兵,是为自身性命,李氏血债,宗族昌盛,臣下荣华!朝廷不仁,我李廷恩便敢不义。翁同素……”
  
  “大都督。”翁同素被李廷恩的话说的一头冷汗,战战兢兢的应声。
  
  “布告天下,朝廷更迭,谁主江山,且看鼎盛兵马!”李廷恩眼中全是凝结的森寒,一字一顿,“我李氏数百族人血仇,待攻破京城之日,必以宣家人头为祭。”
  
  “大都督!”翁同素大惊失色,与河峻等人一道跪在地上,“大都督,此檄文一发,只怕天下世家士子多……”谁打天下之初不找一个光明正大匡扶社稷的由头来笼络人心,尽管有识之士都知晓这是砌词狡辩,可这话却为有心投效的人给了一个台阶,能让他们体面从容的来投效,不必担当一个乱臣贼子的骂名。而若真按着大都督的檄文来布告天下,那些有心投效的世家才俊,只怕碍于声名,亦不敢轻易来投了。
  
  “照着本将的令行事。”李廷恩目光有如实质压在翁同素身上,眼神扫过数名自世家投效而来的臣属,他冷冷一笑,“我李廷恩麾下早有精兵良将,天下人才何其多,我李廷恩不屑诡辩,更不用心有两意之人为臣。”
  
  听出话中决然,翁同素心下无奈,与河峻对视一眼,都知李廷恩是打定主意。再衡量一番西北与朝廷乃至各处藩王格局的势力,只能欣然领命,“臣,领命。”
  
  泰和元年二月初九,西北都护府大都督李廷恩一纸檄文,布告天下,天下震动,三日后,大燕遍地烽火。
  
  两年后,李家军攻入京城,大燕十八位公主郡主率领府中女兵护卫共三千人在宫门外与李家军死战,无一生还。宫中宋妃胞弟宋祁澜亲手溺杀外甥,剑斩胞姐,自决于昌庆宫。昭帝得知消息,在亲卫护送下逃往皇陵,放下断龙石,自此消失人间。麒麟卫都督沈闻香率人打开城门,恭迎李廷恩入宫。
  
  元和元年六月初七,李廷恩登基为帝,立国号为华,自此改朝换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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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7章 姐妹

  深夜寒风卷起风沙打在脸上,犹如刮骨的钢刀,加之昼夜兼程,奔袭了四个时辰,就算是长居西北业已习惯西北气候的红妆军也觉得有些忍不住。女子,终究是不比男人。何况今夜情形特殊,一个个皆紧绷着心神,与身体上的疲累结合起来,一个个都显得分外衰弱。

  前方不远处便是衡谷,杜玉华站在山坡上掏出长筒镜望了望,望着暗夜中山谷里面的星火,一时没有说话,寂静中唯有她火红披风猎猎作响之声。

  “郡主……”红雀走过来,见到杜玉华脸上的寥落,心底也有些心疼。她早年并不喜欢眼前这位郡主。自小出身穷苦人家,后来是为了家里人狠心投了红妆军,跟在瑞安大长公主身边出身如死,自然不会看得上依仗权势在京都横行霸道的皇室郡主。就是被挑中来西北,她尽心竭力,为的依然是瑞安大长公主的嘱托,然而过了两年时光,渐渐也被改头换面的这位郡主折服了。

  这是个好姑娘,奈何天不从人愿。

  红雀心中唏嘘,神色却很坚定,出言催促,“郡主,咱们时间不多,衡谷眼下没有提防,不如出其不意攻进去。”

  杜玉华摇了摇头。

  李廷恩是什么样的人,许多人一说起来会先说他身为农家子,凭借朝廷赏识才一步步有了今日的权势地位,然而竟敢生出不臣之心,实乃大逆不道。不管这话对与不对,这些人从未想过,正因李廷恩出身是一个农家子,却一步步走到今日,怎会是简单的人。

  衡谷是李廷恩铸造兵器的地方,当初李廷恩选择这里,难道仅仅是因这里有河谷方便建造工坊么?李廷恩看中的,分明是此处三面环山,唯有一处通道可以进出,便于防守罢了。

  杜玉华轻轻叹息,见到红翠的脸色,她知道对方心中在想什么,不由笑了,“姑姑放心罢,我既一步步谋划到如今,连李廷逸与李廷文都筹谋到生死不知,便不会再有回头路了。”事实上,早从她出京那一日在姑祖母跟前跪下以母亲的名誉许下毒誓,她就料到今日。

  李廷恩,并不是一个为了所谓的忠孝仁义就能甘愿任人折辱甚至将性命交托出来的人。事实上,李廷恩身上有一股从未见过的傲气,他从不愿让任何人为他做主。若他不是这样的狂傲,他有的是法子保全自身,还能在朝堂呼风唤雨,自己不会如此为难。

  然而若无这股压抑的很深的狂傲,李廷恩,也就不是李廷恩了。

  杜玉华唇角泛起一丝笑意,深吸一口气,风中刺骨的凉意顺着喉管涌入肺腑,叫她觉得心都被冻木了,然而正是如此,那点笑意却慢慢放大。

  她捏了捏拳,沉声发令,“把人手分作三队,一队潜入谷口炸毁哨探,一队冲入库房放火,另一队跟着我,尽力带走工匠,其余人等,无论妇孺老幼,皆斩!”

  “郡主!”红翠不由失声,她即便想让郡主手段强硬,可不过是怕耽搁大事罢了,杀掠妇孺,并不是她的意图。

  “不必再说!”杜玉华强硬的截断红翠的话,“即便李廷恩手下精锐尽潜,都派出去寻找李廷逸兄弟两,可衡谷非寻常所在,李廷恩留在此处的,必非寻常兵马。李廷恩手下的军马,你我都曾亲眼见识过。”

  红翠语结。

  李廷恩此人,即便对朝廷有不臣之心,可的确才干非凡。有人说他是文曲星,可自己更以为李廷恩是武曲星降世。轮练兵治军,故去的国公爷当是超凡出众,赫赫威名杀的边疆一干蛮人闻风而逃。不过就是国公爷,亦曾有败绩,只能压制那些蛮人罢了。可李廷恩,是彻底摧毁了蛮人的根基,杀的蛮人心甘情愿跪在地上求饶。比较起来,国公爷当年亲手□□出大长公主的兵法韬略,大长公主凭此也可纵横一干武将头顶。现今留下的那些人又如何是李廷恩的对手。

  红翠语音低沉,“正是他太强,殿下并非不惜才,可惜了,若裴炎卿再厉害些,殿下不会非除了李廷恩不可。”话中是说不尽的惋惜。

  大长公主曾痛骂裴炎卿是头蠢猪,在京都有多方暗中支援才勉强顶了个能与李廷恩分庭抗衡的局面,实则若真两方对阵,裴炎卿只怕连一个回合都过不了。既然费心竭力都不能为李廷恩寻个对手,就只能除了这个心腹大患。至于藩王之乱,红翠深知,在瑞安大长公主眼中,反倒及不上李廷恩危害。

  听她这样说,杜玉华心头凉意更甚,但她神色木然,没有泄露出一丝情绪,只是平静的道:“他从来擅长笼络人心。”说到人心二字,她明显的顿了顿才接着道:“这些工匠对他死心塌地,若不杀几个妇孺杀鸡儆猴,他们只怕宁死不会跟咱们走。至于那些顽固的,想必家人不在此处,到时一并杀了,他想要再造兵器也尚要时日,必能为朝廷减轻烦忧。”

  “可如此一来……”红翠犹豫的看了看杜玉华,心道,如此一来,哪还有缓和的余地。

  杜玉华眼中一片死寂,“既然做了,便做到底罢。”他的性情,既然明知自己算计了李廷逸,便会决然到底,如此,何苦再做儿女态。

  红翠心下暗暗叹息,面容端肃的领命,“卑职遵命。”

  红妆军自到西北,亦算是打了几场仗。就算是这回要和威名赫赫的李家军过招,这些女子心下惶惶亦没有退缩,依着命行事。

  一刻钟后,衡谷口前就暴起一声巨响,搭建左右的两处高台俱都被炸塌,上面行走的哨探跌落在地发出声声惨呼,很快就没了声息。立时一队女兵纵马冲了进去,另一队在杜玉华的带领下,隐在黑夜中,无声无息的潜入。

  可叫她们惊异的是,即便如此有意的弄出巨大的声响,明明处处灯火的衡谷中,却没有一个人出来对抗。

  杜玉华四处张望,停在一处工坊前,目光在一个灯笼前一望,瞳孔就缩了缩,随即厉声喝道:“退!”

  红翠举手一抬,示意麾下女兵聚集在杜玉华周围警戒。

  杜玉华勒住缰绳欲带人离开,却见数十个灯笼猛然炸开,微微泛出点灰色的蜡烛噼里啪啦犹如爆竹作响,原本应该静静熄灭的烛线上发出一阵阵浓重的烟雾,把她们的视线全部遮挡住。

  杜玉华飞快的从袖口上扯下块碎步包住口鼻依旧来不及,烟雾飘近,脑海中困倦之意袭来,耳边不断传入人倒地的声音,她心中一横,异常的并没有绝望的情绪,只是反手拔剑在手心一割,几可见骨的伤势带来的痛楚让她头脑猛然清醒不少。用碎步顺手包住伤口,她端坐马背上,漠然等待着。

  一割人影拨开烟雾,缓缓行到身前,见到她的模样,对方轻轻叹气,“姐姐,你不该来的。”

  等了一场,却等到一个万万想不到的人。

  无论如何压制,杜玉华心中此时席卷上的却是疯狂的怨恨,她眸中凝结成冰,不愿露出一丝一毫的怯弱,傲然望着眼前的人,“原来她把衡谷交给了你。”

  杜子鸢目光平静的看了她一眼,“是,衡谷从一开始,就由我掌管。”她停了一会儿,继续道:“我在衡谷,是以男儿面容行事,此事,除了我与他,谁都不知情。”

  “是啊,除了你与他,谁还知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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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帖际遇:情蕭修炼不当,损耗10点阅历点数。
第146章 剥茧

  余慈航没有被下入牢狱,而是直接被带到李廷恩面前。

  论起来余慈航算是李廷恩的师侄,余慈航亦曾大义灭亲上奏弹劾李廷恩,可两人尽管恩仇皆有,却是头一回见面。

  看着面前端坐如松,面如冠玉半点不带武夫鲁莽之气的李廷恩,余慈航定定看了一会儿后忽大笑道:“本官原以为是个弄臣,没想倒成了副秀才样貌。”

  当年李廷恩差一步便是数百年来头一位六首,直至如今,朝廷还有人称赞李廷恩是大燕真正的文曲星降世,余慈航以秀才样貌评判李廷恩,其中褒贬之意自然明显的很。

  从安向前站了一步。

  李廷恩抬抬手示意护卫们退下,看着余慈航,目光平静的道:“大师兄当年曾有信来,言你骨直气傲,如今看来,你乃不识时务。”

  “本官忠于朝廷,自然不用识大都督的时务。至于恩师厚情高义,来生自有报答。”余慈航满脸不屑顿了顿话,“师祖一声清名,全被你所毁,李廷恩,你当年为一农家子,得师祖栽培,朝廷重用,却在西北拥兵自重,不臣之心久矣。而今西面广袤之地,皆闻都督府不知有朝廷。你蒙蔽百姓,重用武将,来日天下大乱,百姓流离失所,你有何颜面见九泉下的师祖!”

  听这一篇正义凛然的话,李廷恩半点不意外,更不觉得动怒。若有感觉,唯有好笑之余那一点苍凉。

  “你们已经本将要反?”李廷恩微微前倾身子,眼光像狼一样锐利的盯住了余慈航。

  余慈航梗着脖子一声冷笑,“你若不反,早前为何不肯将神武大炮之技艺交予朝廷,又为何不肯将火枪分与四方镇守将领。将此等秘术藏于手中,年年征兵入伍,四处搜买人心,你若不反,桩桩件件乃是为何?”

  李廷恩没有回答余慈航的质问,右手食指中指轻轻并拢一搓,似是自言自语般喃喃道:“原来是为了神武炮。”

  简简单单一句话,说的余慈航面色立变。

  李廷恩唇角一抹讥讽分外明显,“本将一直弄不明白,为何你这出了名的耿介文臣会参与到如此阴谋之事中。如今总算清楚,或许在你的眼中,本将两个弟弟本就不算无辜,若能就此搅乱西北一滩浑水,将神兵利器送归朝廷,从此朝廷有压制西北之力,也算瑕不掩瑜,得大于失。如此,就算你余慈航背了一身污名,道德有亏,也是忠义两难全了。”

  带着凉意的讽刺话语瞬间将余慈航先前的满脸义正言辞剥夺的干干净净,他踉跄了一下,往后退了一退很快又朝前进了一步,竭力挺直了脊梁。

  李廷恩没有理会他,眼神有点放空的看着远处,“你们一开始的打算,就是西北的兵器。选中高家,不过是因高家被本将看中意欲联姻。兴许,你们还想让本将慌乱之下领兵亲自出去找寻廷逸,若能趁乱将本将击杀当然更好,实在不行,本将身边精锐调走泰半,守卫兵器库的人马必定减少,布置许多,就算硬闯军火库,也许都能弄走点东西。抑或你们还想劫走几个工匠。西北四处都在搜罗廷逸廷文的消息,对上了年纪的人反而不在意。要在此时带走工匠,必然 比寻常容易很多是不是?”

  余慈航额头汗珠成串坠落,到了此时他已不知该说什么。原本他打定主意,在官府等着李廷恩的人过来。天下人都赞李廷恩是重情之人,他既然身为石大人门下,李廷恩总会见一见,不会上来就动刑。当然他有把握就是动刑也不会吐露只言片语。可他好歹能拖一拖,大骂一顿也罢,论情论理亦好,甚至李廷恩留着他一条性命想从中得知事情的来龙去脉都成,这都是机会。总之要让李廷恩暂且回不过神想旁的事情。

  哪知不用他开口,李廷恩竟然已将事情猜测的七七八八。

  余慈航心中一根弦陡然绷紧,若李廷恩猜测到他们的目的,那李廷恩会不会同样已经猜到他们最后准备的杀招?

  事到如今,原本的谋划已经有太多超出预料。鲁莽冲动,本该得到消息就前往厉戎部救人然后栽在厉戎部手中的李廷逸没有出现,他们成功抹去了李廷逸的痕迹让大都督府的人遍查不成,自己却照样失去李廷逸的踪迹。此时此刻,不仅大都督府的人找不到李廷逸,他们同样找不到。李廷恩并非易于之辈,手中无人,先前想要借刀杀人之际就不能再用,李廷恩更不会奔赴厉戎。李廷恩坐镇西北,威名赫赫,有他在西北便难以成事,是以只得舍弃早前无数拉拢的正义之士联手掩盖李廷逸的行踪,只消李廷逸行踪成迷,李廷恩总要分出一二丝心神,多拖两日,不会不会亲自去找。谁知这一击照旧不成。李廷恩的确心慌却从未动过亲身出去寻人之意。而且短短数日,已然猜到自己头上,将事情来龙去脉拼凑出来。

  本就有了防备,此时定会加紧人手防守兵器库重地,他们的谋划,大抵是不成了。

  想到此处,余慈航心头一滞,如被利爪狠狠撕了一抓,瞪住李廷恩恨声道:“你生就如此才能,为何偏要做个奸贼!”若肯效忠朝廷,便是天下万民之福,自己不会顶着不敬师长的恶名,亦不会害得那许多义士全家乃至全族丢了性命。心狠手辣的大都督,此事之后缓过气来,如何会放过那些私下帮着掩藏李廷逸行踪的官吏们。

  这句指责让李廷恩倍觉好笑。

  “奸贼。”李廷恩眼中的苍茫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浓重的怨憎,“本将生于乡间,六岁入书塾开蒙,自小学的是诗书经义,记得是礼义廉耻。本将数位恩师,从来殷殷叮嘱,皆是效忠朝廷,造福百姓。若本将早有不臣之心,早便投身军营,不会十年寒窗只为科考!”李廷恩豁然站起目色中隐现一股少见的癫狂之色,“余慈航,你说我是奸贼。我只问你,我李廷恩一路上来,守了县城,击退流匪,事后可向朝廷要过封赏?金銮殿中,我文为第一,王太后一言坠入探花,将我擢入兵部行事,我李廷恩可有怨言。皇上用我查证陈年旧案,数次暗杀,亲信折损,家中亲人在河南府亦饱受攻歼,我可曾半途而废?京都大乱,皇上令我夺情,大长公主要我稳定朝局,我在青庐跪了七日七夜,请动归元先生重新出仕,朝廷又是如何对我?西北动乱,蛮族横行,我用家中产业招兵买马,驱逐异族,数次出生入死,还西北百姓一片太平安稳,朝堂之上那些文官清流,宗室重臣,又是如何评判我的功绩?”

  余慈航面对此等诘问,满脸愤愤之色,怒声道:“身为大燕百姓,为大燕效力乃是常理。身为朝臣,为朝廷效死命更是应当。雷霆雨露俱是君恩,别说朝廷还许以你封赏,不过一二折辱你便忍不得,就是皇上要你的性命,你也当自行割之以示忠诚之心!”

  李廷恩仰首大笑,走至余慈航近前,眼中一片血红,他亲手勒住余慈航的脖颈,语调中意外的显出几丝阴柔,“是啊,你们世学儒家,我李廷恩,比不过你们。”

  看余慈航被勒的脸色青黑,李廷恩唇角笑意渐增,徐徐道:“先生日日为善,毕生心愿只愿将秦家书斋开遍天下,为大燕培养士子。到头来只因王太后私心,朝廷争斗,先生无辜死于战火之中。老师生于永溪世家,清名满天下,辅佐三代帝王,却被逼的殿中自尽,朝廷连死后哀荣都吝与封赏。我数度将性命交托与朝廷,忘怀生死,这天下还我的,却不是公道,既如此,我只好自行讨一个公道了。我李廷恩的性命,自此之后,绝不交付旁人之手!”

  余慈航被他勒的几难呼吸,听完这番话仍旧勉力挣扎道:“你,你果真要谋逆?”

  “什么是谋逆?”李廷恩松手手中衣襟,看着跌坐地上呼哧呼哧喘着粗气的余慈航,含笑道:“大燕□□,当年不也是起兵谋逆多了前夏的江山?”

  “你……”余慈航压住心口恨恨道:“前夏殇帝倒行逆施,引得……”

  “大燕流匪滋生,藩王谋逆,贪官横行不法,民生凋敝,百姓度日艰难,大燕此时不也是天下大乱?连归元先生都死于昏君之手,这大燕,早该亡了。”李廷恩静静的看着余慈航骇然不信的面孔,淡淡道:“你以为当年瑞安大长公主为何肯放我出京,只因我手中捏着她与昭帝毒杀归元先生的证据。”若非如此,瑞安大长公主宁肯背上骂名也会在京都安上一个莫须有的罪名赐死自己。

  余慈航不敢置信的瞪大眼,“这,这,胡言乱语,胡言乱语……归元先生年过八十,淡泊名利,四朝元老,立下无数功勋,皇上怎会如此,怎会如此。”

  “他立的功劳太多太大,活的却太久了。”李廷恩面色平静如水,唯独眼中闪过一丝痛惜。

  他至今依旧记得归元先生出山时说的话——京都乱局平定之时,便是老夫的死期。

  他不信昭帝,却信了瑞安大长公主的毒誓,然则政治终归是政治,再欣赏的女中豪杰,在所谓的朝政大局面前,终归会变得面目全非。

  世人至今都言归元先生是因年事已高在勉力支撑着平定京都乱局后活活累死,谁又知道,是因归元先生重新出山就立下不世之功,名声太盛又身子康健才被昭帝与瑞安大长公主所寄,不愿朝政再被分割把持故而暗中令人下毒鸠杀。

  让他至今愧疚的,是归元先生明知面前是一杯毒酒却慨然喝下,只为给自己这个被归元先生认定的改世换颜之人留下一条生路。

  “老夫昔年曾教导过杜如归,直至教无所教,青出于蓝。老夫以为,能被杜如归选中,你必有过人之处,只可惜老夫年老体衰,等不到那一日了。只望你日后登于九重云霄,照拂老夫子孙一二。”

  言犹在耳,说话的老者在面前含笑饮下一杯毒酒,留下一个昔年朝廷御赐的酒杯。

  瑞安大长公主此生最意外之事,怕就是没想到归元先生竟有意用御赐的酒杯装了那看上去普普通通的一壶梨花酿。

  思及至此,李廷恩轻轻一哼,望着地上冷汗如浆仍旧迷茫的余慈航缓缓问了一句话,“与你共事之人,可是明慧郡主?”

  如雷霆一击,余慈航豁然抬头看着李廷恩,见其脸上笃定之色,只得连声苦笑。

  见此情景,李廷恩已不需他回答,面上无风无浪,唯独心口,骤然阵阵抽痛。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后天无更,大后天更,准备连写三天弄一个大章出来把这件事情一股脑儿写完再发。大家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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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帖际遇:情蕭寻得一处温泉,邀好友共沐,获得1点福缘。
第145章 动静

  “姑娘睡着了?”崔嬷嬷进来见李珏宁伏在案上,眼下一团青黑,身上还穿着头一日的襦裙,不由叹了一口气,亲自去里间拿了披风,搭在李珏宁肩上。

  “嬷嬷。”李珏宁模模糊糊感觉身边有动静,睁开眼见是崔嬷嬷,揉了揉掩住嘴打个哈欠,“信送出去没有?”

  崔嬷嬷环顾一圈,将服侍的丫鬟都打发出去才低声道:“信倒是送出去了,只怕老夫人是不肯照做的。再有永溪那头的人可不好打发,咱们想单把老夫人与大老爷六老爷两房头的人接出来,怕是不容易。老夫人也并不是那样的人,叫老夫人丢下庶出的几位老爷……”

  崔嬷嬷话中老夫人与大老爷六老爷指的是石定生的发妻与两个嫡子。石定生膝下七子,嫡出的只有长房与六房,然则石夫人性情温和端方,待庶子素来尽心竭力,并无苛待,照样有几分母子情分。

  李珏宁闻言沉默了片刻,“若按着我的意思,自想将人都打点的妥妥当当,只是大哥那头的消息才将送来,拢共来了多少人嬷嬷你是晓得的。咱们族人不少,只怕这一趟路上也不会少了折损。再要从永溪带人过来,若是太多,怕大家都走不了。”

  崔嬷嬷当然明白这个道理。

  数日前,有密信送入府中直接给了五姑娘,言京中变局动乱,只恐有人要趁机向河南府下手,大都督已派手下精锐前来接应族人及在河南府中的亲朋旧故。不过即便西北来人快马加鞭,京都毕竟离河南府更近,河南府已经许进不许出,城门严加搜查,旁人兴许还不晓得,可李家门前这几日多了不少身份不明的人游弋,城门口严查怕也是冲着李家。之所以还未动手,等的应该是合适的时机想要将人一网打尽。

  李廷恩在河南府经营多年,心腹故交不少,李廷恩不是会让人寒心的人,这一趟要迁往西北的人不少,一旦离开就是与朝廷撕破脸面,路途艰险,能在这个时候还挤出人手去永溪一趟把石家的人接过来,崔嬷嬷也知道李珏宁是殚精竭虑了,可她究竟是从石家出来的,眼睁睁看着石家危局近在眼前,她心里着实不好过。

  事关紧要,后宅里面只有李珏宁与崔嬷嬷晓得此事,旁的,全是外院的李四虎与从总管等在打理。李珏宁连续数日没有睡个囫囵觉,这会儿与崔嬷嬷对坐无言,不到半盏茶的功夫就接连打了几个哈欠。崔嬷嬷看她困倦,低声道:“姑娘再歇会儿罢,左右咱们还有几日打点的功夫。”

  李珏宁摇了摇头,有着心事想睡也睡不实,“族里头如何了,今晚你让从总管悄悄进来,我有话要问。”

  崔嬷嬷应了一声,忽听到外面传来一阵喧嚣的声音。

  崔嬷嬷从来最沉得住气的人这几日都被压得喘不过气来,听得外面闹腾,心里有火,开了门怒道:“还有没有规矩,竟在姑娘院里头吵闹,是谁在裹乱。”

  几个丫鬟唬了一跳,看崔嬷嬷动怒,打头的一个忙站出来道:“崔嬷嬷,是大太太说要回娘家叫菊英姐姐拦住了,大太太发脾气说要回家去住,菊英姐姐没法子,才叫咱们过来请五姑娘。”

  大都督费心竭力这个节骨眼上连精锐中的精锐都抽出来想要保全一干亲戚的性命,到头来家里人处处拖后腿,崔嬷嬷气的两腮颤抖扬声道:“不是说几位太太要吃的要喝的尽给弄去,安抚着才好。这么点事情你们都料理不好,家里头养你们做什么用处!”

  丫鬟们吓得瑟瑟发抖,崔嬷嬷虽严厉,骂起来人从不疾言怒色,话都不会高声说。这会儿发作,比往日更骇人了。

  “嬷嬷。”李珏宁从里面出来,一脸倦色道,“我过去瞧瞧罢,到底是长辈,咱们无缘无故接了她们在家又不许随意走动,她们自然是不舒坦。”

  李珏宁在家费心安排,李廷恩遣出去追李廷逸的人却迟迟没有回报的消息。

  听着下面的的斥候又一次回禀追错了道,辖下州府亦没有李廷逸与李廷文的消息报上,李廷恩面沉如水,怒到极致,竟然笑了。

  “好一招连环计。”

  翁同素捋了捋胡须,蹙眉道:“大都督,到了此时,已能断定四少爷与五少爷失踪之事却是朝廷一手安排。只怕他们先前想要动手的就不是高素敏,而是高七姑娘,说到底,还是想用高七姑娘将四少爷引出去。”

  李廷逸漏夜出府,先前众人都不晓得原因所在。后来高家传来消息,说李廷逸遣人去高家打听过高葛儿失踪的事。想到李廷逸素来的秉性,幕僚们便都猜测应是有人有意安排,先用高素敏失踪的事情引开众人的注意,再趁机利用高素敏对高家的熟悉将高葛儿掳走,最后剑指李廷逸。说到底,都是趁着大都督来的,能有手笔在西北做出这样的事情,除了朝廷,还能有谁呢。

  河骏也道:“大都督切勿忧心,就怕他们不动。既有人一路扫除了四少爷与五少爷前行的踪迹,无非是想以两位充作人质,两位少爷并无性命之忧。”

  难得的,翁同素附和了河骏的话,“对,大都督,眼下咱们一动不如一静。”

  “动静。”李廷恩眼中射出凌厉之色,“本将正是静的太久了。他们苦心想要让西北动乱,我便随了他们的心愿。”

  “大都督……”一干幕僚骇然失色望着李廷恩,唯恐李廷恩一个热血上头就胡来,那岂不是正中敌人奸计。

  说起来此事的确有几分蹊跷,偌大西面早已捏在大都督府手中,即便有三两个跳蚤又翻得起多大的风浪。大都督府四少爷在西面无人不知,大都督府寻人的令一发出去,顶多三两日,无论如何也该有些蛛丝马迹。再有,大都督派出去寻人的斥候乃是军中最丰富的老兵,哪怕西北风沙再大,一日过去什么都被掩盖了,可这些人在荒漠中都还能凭块石头断断有无人走过,为何这回连连追错路,走了几次岔路后就彻底失去了两位少爷的踪迹?

  这只能有两个解释,要么就是下手的人比大都督府那些千挑万选出来的斥候还要厉害,将两位少爷的踪迹掩藏的彻彻底底,还得买通不少底层官吏,叫他们帮忙掩藏消息。要么就是西北出了内奸,且就在大都督近侧,才能每每抢了先机。

  不管是哪一个猜测,能做到这一点的,都唯有朝廷了。除了朝廷,还有谁能许给比大都督更多的富贵。说到底,朝廷眼下能给的,更多是占着大义的名分,然则西北有许多底下的人,向往的恰恰是大义。还是大都督在西北经营时日不够长,只得在要紧的地方统统换上了心腹,一些小吏等位置为了笼络人心俱放过了。

  李廷恩没理会幕僚们心中的翻江倒海,走到书桌面前看过舆图后,喊了从安进来,“令人将余慈航带来。”

  “大都督,不能动余慈航啊。”翁同素吓了一跳,忙劝道:“大都督,余慈航在西北经营数年,在士人中名声颇盛。您早前大义为余慈航上书朝廷恕他罪过,若此时将人拿来,只怕西北人心惶惶,与您声名有损。再则目下余慈航与四少爷失踪之事并无瓜葛,贸然将人抓来,难堵悠悠众口。”

  “是啊,大都督三思才是,当初苦心经营,如何能就此毁于一旦。”河骏满脸忧虑之色。

  李廷恩神色近乎冷酷的望着他们,“我不动一动,只怕那些人要当我这大都督是泥胎木塑了。况……”他声调倏忽一沉,“我也想知道,这事背后到底是谁的手笔。”如此了解廷逸的性情,如此熟悉西北的官吏,如此清楚自己手下的斥候,真的是朝廷么,真的是那位远在京城依旧能算无遗策的大长公主。

  真想是她,却很可能不是她。

  李廷恩平素虽能纳谏,一旦下定决心却几乎无人能说动。好在李廷恩只要人将余慈航带过来,并未一怒之下干脆将那些早就怀疑不听话的小吏芝麻官们一网打尽,造成西北局势混乱,翁同素等人唯恐说的再多,李廷恩担忧李廷逸反而怒上加怒,做出牵连的祸事来便不敢再劝。

  安郅城离沙洲府并不远,加之有官道相通。李廷恩遣去的人快马加鞭昼夜兼程,第二日傍晚就到了安郅城。

  到了知府衙门的时候一片寂静空旷,连下人都不曾有一个,唯有余慈航一人官服官帽官靴穿戴整齐,坐在正堂中,望着门口进来的一行铁卫满脸不屑之色,“老夫恭候多时了。”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大家关心,暂时瞎不掉~\(≧▽≦)/~啦啦啦。有读者私信问我情况我简单说下吧。我现在西药基本上是不敢吃了,因为检查说我眼睛是正常,手术很成功。但实际上眼胀痛,光斑重影这些问题一直都在,老中医说是眼部经络的问题,这个据说西医是检查不出来的。我现在就是喝中药加按摩加针灸,写十几分钟就休息,又手残,有时候想一气呵成现实条件不允许,隔会儿再写感觉也没了,简直折磨死人。明天没事,明天有更。大家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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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4章 夜奔

  夜空如墨,李廷逸带着手下一干人等打马狂奔在前往落星峡谷的路上,时值深夜,西北本就地广人稀,此时更是无人走动,只余一行人擂鼓一般的马蹄之声,夹杂在风沙中袭来,叫人凭声股萧寒。正在此时,道旁林中忽响起一阵悠长的狼嚎声。

  松柏本就是劝说不下才捏着心陪李廷逸出来,一路七上八下,这会儿再听见狼嚎,终于忍不住了,朝马屁股上狠狠抽了一鞭子,到前头松青身边低声道:“得想想法子才是,消息来的不明不白,咱们就任着少爷朝那头去,真要有个万一,你我就是两个下贱人,两颗人头不打紧,大都督饶不过咱们家里人啊。”

  松青如何不明白这个道理。可他跟随李廷逸已久,最明白李廷逸的性子,拿定主意绝不肯听劝,今晚是把刀架在脖子上硬逼着他们这些手底下的人不许通传大都督就冲出了府门,这会儿都出来了,再要把人叫回去,如何能拦得住。

  松青苦着脸,方要说话就灌了一嘴的沙子,呸了两声才道:“你有本事你上四少爷跟前说去。”

  松柏被噎住,翻个白眼,“五少爷怎还没跟上来,好歹多几个跟的人,咱们……”

  正说着这话,后头就传来李廷文急促的呼喊声。

  “四哥,四哥……”李廷文叫了两声,见前方马队不停,只得快马加鞭,总算追到李廷逸身边。

  李廷逸原想不理会,任凭李廷文追一段路就罢了,哪知李廷文不依不饶硬是追了将近一个时辰。李廷逸没办法,只好勒住缰绳,瞪着李廷文道:“你这是作甚?”

  李廷文身子羸弱,不似李廷逸精于武技,追了这一路早就又累又饿,这会儿见李廷逸终于肯停下,不由松了一口气,一边张大嘴喘息一面道:“四哥,都这会儿了你还要往哪儿去,有何事情,明日再交待了人去办罢。”

  “不行!”李廷逸没有说是因了何事,只是一口拒绝,“你快回去,我办完事就回府。”说罢又要让人启程出发。

  李廷文其实并不知晓李廷逸这一趟出来是什么事情。说起来如今在西北这片地界上,只消李廷逸不是一心求死往厉戎部的低头去,李廷文并不是十分担心李廷逸的安危。不过李廷文对李廷逸算得上了解,在他看来,这个四哥有时胡闹归胡闹,到底还算懂得轻重,若无大事,绝不会三更半夜连禀报大哥一声都不曾就跑出大都督府。既然是有要事又无大风险,他这个当弟弟的,自然要跟着,好歹也算是多一个帮手。

  出来的时候李廷文就打算好了,凭他的人手,想要把李廷逸强带回去显然不成,只是劝一劝,若不成他就跟着,总之不能看着李廷逸就这么带着十几个护卫过去。

  此时看李廷逸脸上带着不耐的要走,李廷文也不劝了,直接道:“四哥要去就带上我罢,咱们兄弟两办了事儿再一道回大哥面前去领罚。”

  看他抓了自个儿的马鞭耍赖,李廷逸气的厉害,忍了又忍,压低声音解释出事情缘由,“我要去找高葛儿。”

  “高葛儿……”李廷文喃喃重复念了一遍这名字才想起这略微耳熟的人名主人是谁,不由大吃一惊,“四……”原本是想说四嫂的,想到高葛儿还未与李廷逸成婚,李廷文及时改了口,“高姑娘不见了?”这可是大事,定亲的姑娘不见了,也难怪四哥急的漏夜出门找寻。

  看李廷文这样子,李廷逸知晓若不说清楚事情来龙去脉无论如何是走不掉了,干脆将李廷文拉到一边。

  “高家以前与我定亲的高素敏,已经失踪一个多月了。阿蔚是我好友你也知晓,他总觉着高素敏失踪不同寻常,一直在暗地里帮着高作英查探高素敏的消息。五日前他告诉我说高素敏兴许是被马家的人匿藏起来悄悄送到了厉戎部,阿蔚说要去厉戎部边上查探一番虚实,临行前不止带了高家的人手,高葛儿还把我派去给她的几个护卫全给了阿蔚,阿蔚一再嘱咐我好好照顾高葛儿。今日我遣人过去给高葛儿送东西,才知道阿蔚前脚一走,后脚高葛儿就失踪了。高家的人不敢让我晓得消息,派人悄悄出去找。我得知后令人上高家逼问,这才得知高葛儿失踪多半是高素敏与外人联手,说出了高家地底的密道才将人掳走。”

  听着这一长串话,李廷文脑子木了木,很快明白过来,“四哥,你不敢让大哥晓得,是怕这桩婚事……你真的看上了高葛儿?”

  “瞎说什么?”李廷逸本来正暗自愤怒没及早将高素敏这祸害收拾个干净,弄得如今愧对友人嘱托,没成想李廷文又添了一笔,他气的差点吐血,狠拽了对方一把,神色变得比先前凝重许多,“阿蔚与我乃是至交好友,你以为我为何答应让他带着那点人手就去厉戎部边上冒险?”

  李廷文望着他,没有回答。

  李廷逸深吸了一口气,“阿蔚还查到一个消息,大姑姑的长女,咱们的大表姐,如今正在厉戎部中,为厉戎部左蠡王侍妾,膝下已有二子一女。”

  “什么!”任凭李廷文方才已经观着李廷逸神色在心里转了七八个圈,也没想到李廷逸居然会说出如此惊人的答案,当下顾不得许多叫了一声。叫完了不用对上李廷逸的一脸怒色,他已经晓得不对,顺势又将李廷逸朝边上拽了一下远离人群,声音有些发抖发干的追问,“四哥,你说的是真的,大表姐在厉戎部为女奴?”

  “这等事情我怎会胡说。”李廷逸怒道:“你忘了,早前咱们在河南府的时候就已经得知消息,大表姐当年顶替宋氏女被充为官奴,最早是发配在西南为矿奴,后来朝廷嫌弃女奴无力,又将西南的女矿奴尽数发往西北充入军营之中。姑姑得知这消息后登时晕厥,一直求咱们瞒下这消息,务必不能叫族里长辈晓得。我来西北之前,姑姑跪在我娘跟前恳求,叫我探探大表姐的消息,就算不能把人活着带回去,好歹要一副全尸,哪怕是一把灰也好,总要让大表姐落叶归根,有人祭扫。我自来西北就与阿蔚交好,大表姐的画像我是早就给了他的,阿蔚找了这许久才意外顺着马家查到大表姐的消息,没有七八分把握,我不会乱来让兄弟去冒险。”

  “老天……”李廷文被这么一震,后面李廷逸说的什么他几乎都已经听不见了,整个人浑浑噩噩的,直到眼前人影一晃,看到李廷逸转身要走,他才一把将人抓住,“四哥,你不能去,你今晚要是去别的地方,我都跟了你,可你要去厉戎部的地头,我绝不会让你去冒险。大表姐的命再要紧,无论如何也不如你!”

  随着最后一句话落地,李廷文头脑已然清明。姑姑是个慈和的长辈,大表姐命途坎坷,身世可怜,可那又如何。不提大表姐与自个儿连面都没见过,四哥却是从小一起长大,单是四哥姓李,是大哥最疼爱的胞弟,四哥的命就抵得过无数条大表姐的命了。

  李廷逸急了,“要高家的人说的是真的,高葛儿真是被高素敏连同马家的人带走,马家一直私下与厉戎部来往,他们一定会朝厉戎部走。高葛儿在阿蔚那儿见过大表姐的画像,要让左蠡王晓得大表姐与咱们李家的关系,大表姐全家都难以活命。再说阿蔚为了我的事犯险,我却护不住他的妹妹,护不住自个儿定亲的姑娘,这样活着我李廷逸还不如死了!”说罢一把甩开李廷文,翻身就上了马,也不等李廷文从地上爬起来,策马便狂奔而去。

  “四哥,四哥……”李廷文见着李廷逸独行而去的背影,恨恨一跺脚,朝吓傻了还没反应过来的松青等人喝道:“还愣着作甚,还不赶紧跟上。”

  松青松柏等人这才醒转过来,忙跟在李廷文后头撵了上去。

  一行人昼夜兼程,终于在第三日午后赶到了落星峡谷。

  落星峡谷连着厉戎部王族盘踞的孟苍山,自峡谷中间穿行过去后就是孟苍山脚下的一大片广袤无边的草原。李廷恩未到西北之前,别说是落星峡谷,就是挨着落星峡谷的天留城等地方都是厉戎部的地盘,自李廷恩来到西北后,厉戎部就被迫蜷局在孟苍山附近,仗着落星峡谷的地利才勉强能守住这一块生息之地。

  李廷恩碍于地势和其它一些考量只派军驻扎在的落星峡谷左面的三堡镇,筑高墙碉堡以戍守,至于落星峡谷右面一望无际的草原,便是厉戎部的地方了,目下暂且相安无事。

  到达三堡镇后,李廷逸拿出身份令牌,直接找了当地的驻军要了一份地图。

  作者有话要说:眼疾的问题很复杂,那天去复查被医生一说直接吓傻了。我反正是休息着更吧,今天就更这么多,啥时候状态好就更多一点,没办法给大家承诺什么了,因为目前在吃中药,有时间眼睛疲惫的很快,就会出现重影光圈这些现象我也没办法打字,彻底无语了,就去办个电信居然就出车祸恰好把眼睛给撞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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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3章 乱局(下)

      裴家不远的一条暗巷中,一名五十来岁,身板瘦削的老者缩着身子靠在墙边上,他满头花白的乱发,穿着一身破破烂烂还泛着馊臭的衣裳,面前摆着个破碗,里面零零星星放着几文铜钱。巡街的兵士这一两月都看见过这老头在附近乞讨,还听过一两句闲话,说原本是京郊村落的人,家中独子死了,儿媳妇带着家中的钱财跟行商私奔,临走前还欠下一大笔银子,没得法子才跑到京城来要饭。因这老头手脚麻利,时不时还会帮周边的茶楼酒肆做些粗活,老板们帮忙打点了巡城兵士们,才让这老头就是在宵禁的时候也能在这条暗巷中避避风躲躲雨。

      此时京都又入宵禁,看这老头还规矩,几个巡街的兵士互相看了两眼,当做回善事并未驱赶,装作没看见一样往前走去。

      他们一走,老头靠着的墙上立时跳下一个黑影,蹲在地上轻轻唤了一声,“赵叔。”

      赵安睁开眼,活动了番手脚,浑身关节发出卡擦卡擦的响声,站直身子后依旧还是那个干干瘦瘦的模样,整个人气势却陡然一变。

      他看似来浑浊的眼睛此时放出锐利的光,问道:“咋样了?”

      黑影低声道:“没有书信,只叫咱们无论如何留个活人回去将口信带给大都督!”

      赵安一点也不意外,大事未成,沐恩伯府若这点心思都没有,也没法立足这么多年了。他接过黑影递来的衣裳在黑暗中飞快的换上,低喝一声,“走。”

      两人一路穿过无数小道暗巷,中间时不时就会从黑漆漆的地方跳出三两个人与他们会合到一处,一直到守卫森严的北城门墙根下。

      赵安掏出怀中李廷恩给他的怀表看了看,“还差半个时辰,再等一等。”

      李老三搓了搓手,有些激动又有些担忧,“咱们这一把可捞的大,一网子把上官睿和裴炎卿这两个老东西都给捞进去了。”他原本就是个普普通通的下人,起初能跟到李廷恩做事都觉得是祖坟冒了青烟,谁想后来一步一步的,竟然能成了一名谍务司下头的一个队长。也许等大都督将来事成,他还有更好的前程。

      只消一想到能为子孙后代拼出个富贵命,李老三只觉得心头火热,仅有的那几丝担忧都消失不见,只是一个劲儿小声嘟囔,“长福这小子办事可得牢靠些。”

      正在用一个古怪的长筒朝城墙上望的赵安闻言朝李老三扫了一眼,吓得李老三打了一个寒噤,立时不敢再说话。

      能被选派到京都的谍务人员,都经过细心打磨,兴许本领各不相同,有一点却是相通的,那便是有耐心。当初将这些人带到京师来前,赵安都亲自过了眼,此时看到他们一声不吭伏在城墙下的烂泥里小半个时辰,心中有些自得,更有许多满意。

      须臾朱雀坊那头传来一阵喧嚣声,声音越来越大,如潮水一般朝北城门这头滚滚涌来。赵安蹭了两□子,像条蛇一样慢慢将身子抬起来靠着城墙往上爬到半截,瞳孔猛然一缩。他没有耽搁,轻快的滑到地面上,闭上眼在城墙上靠了一炷香的时间,有三个黑影到了跟前与他们会合。

      长福一把掀开脸上的面罩,亮晶晶的眼眸比天上的星子还要亮几分,他的眼底,还残存这一丝嗜血后的亢奋,“赵叔。”

      赵安嗯了一声,低声问,“都成了?”

      “成了,咱们的人借马氏的手把消息送到上官睿那儿。上官睿这种人,怎肯受这样的折辱,穿上官服就去了裴家,说裴炎卿不给他个交待明早就一头撞死在金殿上,连棺材都准备好了,还要家里的女眷去敲登闻鼓。他夫人把儿子侄子都叫去了裴家,咱们看准时机让裴家的人在一处和上官家没干系的宅子里给找了出来。”说到这儿,他嘿嘿笑了两声,“裴炎卿一看那小子的伤就气炸了肺,要和上官睿拼命。我趁机动了些手脚,就是不知道那两个老东西还能不能站起来。”

      “不能让他死了!”赵安横了一眼长福,淡淡道:“这条老狗少爷留着还有用处。”

      长福就是恨裴炎卿在京城都不消停,四处找李廷恩的麻烦。他当然也明白裴炎卿这时候也丝不断地,他们今日动裴望之都是冒险,当下闷着应了一声。

      赵安没有多理会他,拿起手中的长筒镜朝城楼上的瞭望台一看,做了个手势,叫人们都藏得严实些,直到上面一个满脸阴柔的男子带着近百人匆匆离去,他脸上终于露出一丝微笑,“这东西,总算走了。”他目色一厉,“咱们也该走了。”

      话音落地,十来人就退开两步,掏出事前备下的工具,将地上的烂泥抛开,往露出来的地上细细撒了一层银粉。银粉从有缝隙的地方渗透下去,他们就这这条缝隙用匕首一撬,地板掀起来,十来人极有秩序,悄无声息的挨个跳入露出来的地洞中,入了地道。

      长福一面在地道中行走一面骂,“狗,日的方雀,他再有本事,也想不到咱们敢接着上回的地道用!”

      “你小子,要不是世子爷应和着咱们弄出这么大的阵仗,连上官府的人都舍了,你以为咱们今晚能这么顺当?”这回地道出口已经近在眼前,李老三也没有担忧了,有时间和长福瞎扯,“唉,这裴老狗也算是个精明的,要不是这回眼看要绝了种,只怕咱们想让他和上官睿干上还真不容易。”

      “再怎么不容易他也断子绝孙了。”想到临走前对裴望之下的手,对裴炎卿动的手脚,还有放的那把火,长福心中得意无比,“要不是我后头给的那两下,方雀这杂碎不会跑回裴炎卿身边去守着。”

      “这倒也是。”李老三摸了摸下巴,啧啧感叹,“这方雀会不会是裴炎卿外头生的儿子,对裴炎卿也太忠心了。瞧瞧其余的人,总是银子能喂饱的。”不是银子喂饱了,今晚他们在北城门墙根下就算藏得再好,少不得也会露出点蛛丝马迹。

      十来个人就听着长福与李老三你一言我一语的瞎扯,嘴角都露出了轻松的笑意,这段日子他们在京中过的实在是太艰难了。原本在京都做间的人有三十多个,被方雀这条疯狗一咬,竟然只剩下了他们十几个人。虽说走上了这条路,早就知道有今日没明日是常事,可能活着,谁又会想死!

      一直到走出地道口,顺着运河走到京郊的松林,看到树下备好的马匹,他们才终于相信,自己真的从京城平安无事的逃出来了。一时间,这些久在刀口下讨命的汉子都忍不住热泪盈眶。

      赵安也知晓这些人这段时日过的艰难,是以开头李老三与长福插科打诨他都没有开口,这会儿他却冷了脸,“上马!”

      所有人立时回过神,分别过去骑了马,一路往西北而去。

      中间昼夜兼程,不敢有片刻歇息,经历刺杀无数,好在不仅有沐恩伯府沿途打点,这几年屈家,朱家王家还有李廷恩下头,明里暗里的产业也已经组成一张密密麻麻的大网,只要出了京城,赵安便似鱼入大海,有的是办法腾挪转身。因而即便方雀在确定裴炎卿的安危后,很快判断出中计,调派出精兵强将围追堵截,依旧被斥候经验丰富的赵安一一躲了过去。

      一行人风餐露宿,沿途换马,只用十日就赶到了西北的大都督府。

      “赵叔辛苦了。”李廷恩听得从安回报,说赵安亲自从京都回来,立时就明白必然是出了大事,当即披衣起身出来。

      赵安摇了摇头,面色沉重的将京都发生的事情一一道来,“少爷,瑞安大长公主病重,这又过了时日,只怕已经……世子的意思,一旦瑞安大长公主去世,单凭病弱已久的皇上只怕压不住朝局,咱们为了出京,又让上官睿与裴炎卿撕破了脸。”

      他没有再说后面的话,实则也不用再说。以李廷恩的才智,当然立时就能想明白,京都各处只怕此时已蠢蠢欲动,然而不管局势有什么样的变化,平衡被打破后,得胜的一方先要对付的,都是西北。

      对付了西北,可以杀鸡儆猴,更可以用富庶起来的西北充实金库。没有银子,争什么天下!

      骤然得知瑞安大长公主病重的消息,让李廷恩面沉似水,他思量了一番西北近几年的准备,若同时成为出头鸟对上藩王与朝政还有裴炎卿的胜负之数,心里略微有了底。然而一个念头飞快闪过,转瞬之间他就变得面如金纸,身子晃了两晃,幸而倚住后头的桌案,才勉强没有跌到地上。

      “少爷!”赵安大惊失色,他还没见过李廷恩如此慌乱的模样,照理来说,一个瑞安大长公主,还不至如此。

      李廷恩被这一声喊叫回了身,他就势攥紧赵安的手腕,眼中全是森森寒意,“来人。”

      从安很快从外面进来,见到李廷恩的模样也唬了一跳,“大都督……”

      “让虎狈立即带银甲卫回河南,将李氏族人全数接来西北!”李廷恩一字一句力重千钧。

      赵安这时候约略有点明白过来了,急道:“少爷的意思,有人要对河南府下手?”

      李廷恩初初有这个怀疑之时,心如擂鼓,一时神魂不稳,然而他毕竟非常人,很快就定了神,沉声道:“瑞安大长公主病重,中间可曾清醒过?”

      赵安愣了愣,随即飞快道:“有区封用针,当是醒过。”

      “那她就一定会动手!”李廷恩没有再多言,解下腰间的玉牌丢给从安,眼中泛起嗜血凶光,“去告诉虎狈,令银甲卫带上连发火枪,若有阻拦,格杀勿论!”

      从安当然只消李廷恩一贯对家人的重视,再说从总管与从平还在河南府,他不敢耽搁,忙跑着去找了虎狈。

      看着从安离去的背影,李廷恩心神一松,跌坐在了椅上。心中生出无穷无尽的惶惑与悔恨。

      一年前自己便想将家人族人都接到西北安置,只是那时西北情况未定,大都督一位引得天下目光聚集,自己担忧将人接到西北来会引得朝廷声讨之声更甚,也担心会有人趁着局势混乱下手,左右思量,便将事情拖延了下来。直到大都督之位落入手中,厉戎部又不安稳,高家事情频出,吸引了自己大部分心神。

      谁能想到,一贯身强体健的瑞安大长公主竟会在此时病重……

      自从自己立下平定威国公谋逆的大功,自己便是瑞安大长公主眼中非除去不可的钉子。瑞安大长公主数次动手数次不成,然而后来想杀,却捧出裴炎卿这头依旧不肯老老实实听话的猛虎,瑞安大长公主是迫于无奈,放纵自己在西北做大,以此互相制衡。可自己很清楚,在瑞安大长公主眼中,自己这个做过文官,后为武将之人,比裴炎卿更应该死。倘或不可选择,瑞安大长公主必然费尽心机也要先遏制住自己。

      瑞安大长公主杀伐决断,这样一个女人,不会和王太后一样犯下轻敌的过错,一旦出手,便是杀招。然而自己在西北她够不着,杀不了人,就会想要控制,能控制自己的,除了河南府的李家人,她还有什么办法?

      李廷恩越想越是后悔不迭,偏在此时,外头又传来下人的回报。

      “大都督,四少爷收了封门房送来的信,半夜带了人出去,小人们实在拦不住,三少爷已经追了出去。”

      “廷逸!”李廷恩豁然站起,脸上犹如冻了一层霜。

      他从不相信什么巧合,正值风声鹤唳之时,一贯知道分寸的李廷逸却半夜带人出了府门,还未曾来告知一声,这实在是逼迫着他产生不祥的预感。

      作者有话要说:卡的要死,只挤出来这么多,我明天从头到尾梳理一遍,后天再更。要不卡着写的情节不爽啊不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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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帖际遇:情蕭寻得一处温泉,邀好友共沐,获得2点福缘。
第142章 乱局(中)

      “再去找,找不回来望之,老子就把上官家的人全都挂到城门口风干!”昭帝为表恩宠,新赐给裴家的宅院原本是一座亲王府。先寿王无子,爵位被除,王府便空了下来。寿王乃太宗幼子,亲王府自然建的富贵逼人内中山湖园林,应有尽有,京都许多宗室都打过这做王府的主意,没想到落到了裴炎卿手中。然而就是这样一座巨大的府院,在裴炎卿的暴怒声之下,似乎也在瑟瑟发抖。

      凌波院的马氏听到隔壁博古斋传来的动静,给幼子擦汗的动作顿了顿,看躺在床上的小小婴孩眉头不安的动了动,她急忙轻轻拍抚两下,将婴孩重又哄睡了。

      站在边上的马平家的十分不安,动了两□子低声劝道:“夫人,您还是去瞧瞧罢,到底是伯爷的子嗣,真要有个什么闪失……”

      “我去瞧,我真去瞧了指不定别人这污水兜头就要朝我头顶倒上来。”马氏生着一双狐狸眼,浓眉却比寻常男子都更浓更黑,说妩媚算不上,说英气勃勃又被那双天生的眼给搅和了,此时眼底眉梢俱是讽刺寒凉之意,叫人看着无端端的便生出一股敬畏,“当初接人进门的时候没有告诉我,一应起居饮食都不要我插手,如今是死是活跟我也没干系。”说着她低下头柔和的看了小小粉嫩一团的婴孩,“我往后,守着福儿就是。”

      马平家的就不敢再说了,不过心中到底担心。正如夫人自个儿所言,阖府都晓得夫人与二少爷不睦,若二少爷真有个长短,这盆脏水,真是洗都洗不掉。最怕的就是伯爷以为夫人膝下添了三少爷,对二少爷就起了坏心眼,那才是倒了血霉。

      心里七上八下的,马平家的趁着马氏一心照顾孩子,寻机偷偷溜到博古斋那边打探消息。

      谁知她前脚才穿过那道垂花门,正走在小径上,远远的就看到外院大总管裴少带着一大群人小跑着往这边过来,就着他们手中连成一排几乎能照亮半边天的灯笼,她能看到有四个人手上抬着个滑竿,裴少还不时转身回去说几句话,似是在吩咐什么。

      自从裴炎卿从外头带回个十几岁的儿子后,裴炎卿与马氏原就寡淡的夫妻关系更是成了一潭死水。裴炎卿防马氏如防虎狼,将自己的乳娘之女翠娘叫去照顾儿子裴望之,又吩咐早年的亲卫鲁大鲁二去保护裴望之,一应饮食花销全都从外院单独剥出来,全不要马氏插手。马氏虽说出身将门,生母却是出身陇西大族,对裴炎卿不与自个儿商议便带回一个卑贱的外室子格外不忿,再看裴炎卿后来的行事,觉得裴炎卿这是在她脸上生生善巴掌,正好她厌恶这儿子的出生,就一直冷眼旁观,见都不愿意见这个孩子一面。

      裴炎卿与马氏如此,下头的人自然心中也添了几分禁忌。别人不在马氏的人面前提二少爷,马氏的人但凡遇到裴望之的事情不消别人提醒就先行避开。这会儿风声鹤唳,马平家的觉得这抬着的人说不定就是裴望之,原本想走开,奈何又实在想晓得点消息,就站在了道旁一丛桂花树后。

      裴少心中焦急,脚下几乎生了风,一贯警觉的他全然没察觉到府中会有人敢躲在树后,只是一味催促下人,“快些,再快些,伯爷还等着消息。”

      下人们心中叫苦,伯爷以前镇守宁远城还好些,自打调任京都,规矩一日比一日中,封了爵位后更是如此。他们已经恨不得生出八条腿,不过再慌再急,叫他们在府里飞奔,他们还没这个担子。

      一行人匆匆自马平家的面前而过,滑竿路过的时候马平家的壮着胆子,伸出半个脑袋朝上面被抬着的人望了一眼。她眼里还好,又有那么多灯笼,影影绰绰中这飞快的一眼也叫她看了个模模糊糊,叫她失望吃惊的是上头的人并不是裴望之,而是一名气若游丝,领口大开的女子。

      见是个女人,她当即在心里就啐了一口,回凌波院的路上自个儿还在嘟嘟囔囔,“呸,还以为伯爷多疼这野种,没想这时候倒还有心思找外头的狐狸精。”说着说着,她忽的一顿,“这人看着倒有些面善。”她停了步子就站在凌波院的门口翻来覆去的想,半晌一拍巴掌,提了裙角便往正房飞奔。

      在门口守着的丫鬟看马平家的回来上前奉承被她一把推开,心中不满之余还要挤出个笑,就看到马平家的被门槛绊了一跤却不用她们这些小丫鬟去搀扶便爬起来,径自跑进去,接着就听到里头传来一声马氏的惊呼。

      “真是芷兰?”马氏一手倚在桌上,咬紧牙关瞪着马平家的。

      马平家的苦着一张脸,“夫人,老奴就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编了这样的瞎话来唬您。老奴眼见着,三表姑娘情形不好。不说那身伤,但说这外裳都破了,被这么些奴才一路抬着进来,却连句驳斥的话都说不出来。老奴只担心伯爷那儿……”她没往下说,而是又道:“夫人快想想法子罢,老奴只担心拖得久了,就是表姑娘给救出来,依着上官大人的规矩,只怕表姑娘也活不成。表姑奶奶可是把表姑娘看成了眼珠子,到时候别说做亲戚,那是结仇啊。”

      上官夫人跟自家夫人原本是远房表亲,只是上官氏和夫人娘家根基可不一样,一个在天上一个在地下。当初夫人花了多少心思才叫上官夫人松了口认下这门亲,不仅是为了自个儿,还为了娘家。这要真叫伯爷对表姑娘下了狠手,那才真是白费了一番心思。再说上官大人位高权重,伯爷就这么把人家闺女绑了来,那两家还不成死敌?

      “裴炎卿!”马氏怒火烧心,脑子里重的发沉,她深吸几口气,来不及多想进去里屋摘下上头挂着的宝剑就往外走,“他要为个野种拖着全家去死,老娘还不乐意跟他陪葬。你去把我陪房的人全都叫出来,再赶紧去上官家报信。今日他妥妥当当把芷兰叫出来便罢,要是不肯……”马氏刷的一声抽出剑望着上面凛凛寒光森然一笑,“老娘跟他同归于尽!”

      马平家的骇了一跳,却也知晓马氏这是没了办法。

      伯爷权柄日重,性子越发不容人说话了。这时候因二少爷与表姑娘私奔却失踪的事情暴跳如雷,偏生先找到表姑娘,少不得要迁怒的。伯爷与夫人又夫妻情谊全无,也只能如此了……

      马平家的在心里嘀咕了几句,跑出去照着马氏的吩咐办事,她担心手脚不利落,在外头就抓了平素有几分憨傻木讷却十分听话的连枝,让她去外头叫马氏陪房来的马喜去上官家报信,她自个儿去找跟马氏嫁过来的护卫毛勇。

      马平家的不知晓,平日言辞木讷的连枝这一日口舌格外伶俐,以致她告诉马喜的话被改的面目全非却没有一丝破绽,最终酿成一场滔天大祸,使得是夜京都动荡,朱雀坊中械斗之声一夜未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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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1章 乱局(上)

      下马车的时候,安原县主一个踉跄差点磕到车辕上,边上的丫鬟急忙扶住她。

      “我没事。”安原县主安抚的拍了拍丫鬟的手,沉声道:“扶我进去见大哥。”

      丫鬟看着安原县主的脸色,不敢声张,哽咽着点了点头,扶了安原县主进去。到了兰香水榭见到万重文,本要开口,谁晓得一进去就看到屋中密密麻麻坐着的几个幕僚,个个眼中都似燃了一盏灯,灼灼的望过来,像是要吃人,就连万重文都是一脸急切,丫鬟满腹的话就不敢说出口了,恭敬的弯了弯身子便退出去关了门。

      “大长公主只怕不成了。”安原县主也知道万重文等人这几日已被折磨的心急如焚,看丫鬟退出去,不用万重文开口追问便先开了口,“太医院数名太医先行诊脉,终究拿不出办法。太医令区封最后用家传的十八逆命针法为大长公主吊住性命,姑祖母道皇上日前从皇宫宝库中取出了太宗时便留下的两枝千年人参,这两枝人参,都送到了公主府,只是公主是否有服下,到底一应手段能拖延多少时日,就连岑子健都不知晓。”

      “如此。”万重文听完,震惊之中更多的是一种果然如此的感觉,这十来日的折磨让他心力交瘁,此时知道一个答案,心更多的是落到了实处。不怕等来的是让人不想听到的噩耗,怕的是噩耗突如其来,让人措手不及。

      这些日子不单是万重文,所有人都被公主府禁闭的大门折磨的厉害。最叫人难受的是,所有给公主府诊脉的太医要么就是被扣在了公主府寸步不得离开,要么就是直接被昭帝诏入皇宫,是生是死都不知道,弄的数位太医院太医家人整日奔波,只想求一个明白。尤其让人瞠目结舌的是公主府门禁森严超出了人们预料,连着十来日,公主府中没有一人外出,唯有公主府下头的庄子上送来吃用等物。京中也不是没人在送东西的人身上探问一二,可惜这些人只管将东西送到角门,交给负责采买的管事验看过便随即被从头至尾在旁监督的护卫们押送出公主府,自始至终不敢有人开口说一句话。就是去公主府收夜香的人,候着的时候亦是虎视眈眈的四名女兵看着。

      这般阵仗折腾,起初两日京都人人以为瑞安大长公主只怕命不久矣,才会严加防范,为的就是恐防瑞安大长公主病逝之后消息立时 就传出去,好给朝廷争取一二缓和的时日。谁晓得一日又一日过去,昭帝却连上官睿等重臣都不曾召见,全然没有筹划对策的意思。

      到了第六七日上,人们越发坐不住了,京都开始有传言,道瑞安大长公主年少习武,又是皇室公主没,一贯保养的好,这回突然病重实则并非是病,而是有人厌恶瑞安大长公主多管闲事,出来稳固朝局,故而寻机给瑞安大长公主下了毒。

      这流言一传出,立时轰动京都,面上人人斥责为无稽之谈,私底下,大多人却都相信的很。

      瑞安大长公主这几年,实在是挡了太多人的路了。虽说瑞安大长公主力挽狂澜,让人称颂。可她的力挽狂澜则让其它人少了许多上进的机会。再说瑞安大长公主论辈分即便是许多藩王的姑母,可皇室里头,为了皇权连亲爹都能杀,一个姑姑,面上能震慑,私底下,盼望瑞安大长公主死的又有多少个?甚至,还有西北……或许应该说,尤其是西北。

      要知道,当初瑞安大长公主重新出山稳固朝局凭借的可不是赤手空拳,更不单是那一批昔年的武将。四年前岑国公没有出头,瑞安大长公主哪怕早年随老国公四处征战,在老国公麾下的旧部中有些威信,愿意在那风雨飘摇时听从瑞安大长公主出面亦只有少数几个性情尤为耿介的,毕竟她是嫁入国公府,却并非姓岑。瑞安大长公主在宗室勋贵乃至武将之中颇有微信,在文官中却没有甚大的根基。在经历过王太后乱政后,甚至有许多文官憎恨女子再度掌权,论身份,瑞安大长公主是嫁出去的女儿,还不如王太后。

      武将支持者不够,文官不肯受命,昭帝病重,这种情形下,瑞安大长公主固然尽心竭力,然而若非李廷恩横空出世,拿出石定生遗书,一一寻到石定生的门生旧故,尔后不知用甚方法说服了早在先帝时便在发妻前结庐守墓的先帝恩师归元先生出面,化解文官派系矛盾,单凭瑞安大长公主,当年的京都绝不会那样快速的稳固下来。可在归元先生耗尽心力配合瑞安大长公主稳定江山后,因年事已高,三月后便随即病逝。归元先生死后,李廷恩先是因撰写圣旨有误被昭帝斥责,后又因其叔父孝期纳妾被人弹劾,及至后来他孝期未满便回京待官,昭帝面前弹劾奏章一时如云。也正是在这个时候,是瑞安大长公主提议让李廷恩前往西北戴罪立功。

      李廷恩立下大功,却德行有失,发去西北并不算太过严厉的惩治,只是瑞安大长公主提议让李廷恩去西北做将军,就让人觉得有些古怪了。再到后来,李廷恩前往西北的路上屡屡被人刺杀,身边带着的护卫折损泰半,多亏最后**郡主带着女兵一路护卫,不知是明慧郡主手下女兵厉害,抑或刺杀之人碍于明慧郡主宗室郡主身份,一路刺杀者骤然就减少了许多,让李廷恩平平安安到了西北任上。

      这些事情,兴许以前谁都不会想到一起,然则这四年来,弹劾李廷恩者始终不绝,每至此时,瑞安大长公主一派的人都沉默不言,就由不得人不多想了。

      这几年李廷恩权柄日重,听得性情早不复之前温润,性情越发跋扈,杀人如杀鸡,哪怕心中只是狐疑,又会不会愿意放过瑞安大长公主继续在京都过高高在上人人敬仰的日子?

      京都各户都在心中敲着自家的一把算盘,眼看瑞安大长公主病重难支,在此流言沸腾之时,昔日曾不遗余力弹劾李廷恩的数名言官却诡异的沉默了下来,闭口不提此事,仿佛之前的风闻奏事都是一场笑谈。

      正是因这场流言,更是因这流言背后难用言语形容的沉默,终让万重文下定决心,在尝试过所有方法尽皆不行之后,告诉安原县主,不惜用任何代价,一定要探出瑞安大长公主病情的虚实。

      此时一旦落定,万重文闷了片刻,吐出一大口早已憋在胸中的浊气,下了决断,“让方琴动手。”

      有幕僚立时反对,“世子,此时上官家已无足轻重,咱们先前谋划的事何必再下去,若这会儿节外生枝,万一上官家查探起来,岂非是将人都引到咱们头上。”

      “裴炎卿不要紧。”万重文面色难看的摆了摆手,“叫他们闹一闹,咱们才能顺顺当当遣人将消息送出去。”

      安原县主闻言神色变了变,随即咬牙问,“大哥是要往西北送消息?”

      “不错。”万重文着意在胞妹苍白的有些古怪的脸上望了一眼,察觉到这会儿不是时候,勉强压下心头的惦念,解释道:“京都宵禁,看守城门的是裴炎卿的人,廷恩手下谍务司的人这几日也没法打探到公主府的虚实,他们想尽法子,甚至连城门都出不去,只怕廷恩至今不曾知道京中瑞安大长公主这一场病的实况。日前他们想挖出一条地道,前行的两人,才还没到西城门墙根下,就遇到堵墙,发出声响后,不等他们退出,就灌进来又有火把扔下来,活生生被烧成了灰。好在周围看守的人警戒,得知出事后退得快。”说到这里,万重文脸上满是惋惜之色,西北根基不稳,能派到京都来的谍务司人员,是花费多少代价才能栽培挑选出来,就这样死了两个。

      有幕僚跟着道:“不单是如此,这两日裴炎卿手下的方雀越发像条疯狗,四处拿人,贩夫走卒,老妇幼童,稍有差池就拿入大牢审问。他跟在裴炎卿身边多年,早年受过宫刑,一个家人皆无,乃是裴炎卿一等一的心腹。此人擅长阴诡之术,当年跟在裴炎卿身边驻守宁城时各种阴狠守城手段层出不穷,裴炎卿用他看守京都执行天子宵禁之策,京都便是铜墙铁壁,别说咱们想用信鸽,就是一只苍蝇,都休想在他眼皮底下飞过去。这几日为了往西北送消息,咱们伯府的暗哨也已经折损了不少。世子与大都督交好,本就是裴炎卿眼中钉,再这样下去,只怕消息还不曾送出去,世子安危已是危急。”

      此言一出,安原县主眼中就闪过一抹惊慌。

      “信之,不要胡言乱语。”万重文告诫的看了一眼方才说话的幕僚,再看安原县主脸色苍白如雪,想到这几日她的奔波,不由担心起来,温声道:“大哥无事,沐恩伯府这些年的根基并非空的,再说姑祖母还在宫中支撑。”他顿了一下,轻言细语的哄安原县主回去,“赶紧回去歇一歇,好好睡几个时辰,大哥还等你好好的给我分忧。”

      安原县主点了点头,临出门时回头一望,看万重文和幕僚说话时眉宇间笼罩的一层郁郁,心就揪了起来。

      她扶门片刻,眼中划过一丝决然,蓦的转身走到万重文面前,咬唇道:“大哥,岑国公病重。”

      “岑国公也病重了。”万重文正与两个幕僚商议如何将上官家那头的事情打点的半点风声都透不出去,乍闻还有些没回过神,唇角带笑似是安抚的回了一句,随即骤然清醒,沉声追问,“岑国公病重!”

      对上万重文陡然出现的锐利目光,安原县主如芒刺在背,微侧过身子,随着幕僚们停止交谈,屋中只回荡着她有些滞涩的嗓音,“岑子健并未直言,只是他出来见我,话到半途,公主府有人匆匆出来见他。我同姑祖母学了些唇语,辨认出那人只言片语。岑子健向我告辞时,我有意试探了两句,道国公爷早年征战沙场,亦曾受过旧伤,正值此时,国公爷又是朝廷顶梁柱,务必要好好保重身体。岑子健神色难看,勉强应了我一声却并未回答,只是告辞。我便猜测,岑国公应当是旧伤复发了。”

      “是了是了,若非岑国公也病重,这个关头,他不该是下令关了府门,反该出来招呼上门探病的人,稳定人心。”宋岩一拍巴掌,惊呼出声。说完这句,他忽而话锋一转,沉声道:“世子,如今岑国公病重,京中兵权只怕泰半尽付裴炎卿之手,裴炎卿数次欲对西北下手,咱们不能再等了。为今之计,只有乱中才能求一个……”

      宋岩的话并未说完,万重文已下了决断,“立即遣人去告诉方琴,明日之内我就要事成之音。”他说完将目光落在方才就有些回避的安原县主身上,语调无奈却透出一股强硬,“如锦,你先回去歇息。”

      安原县主欲言又止的望了一眼万重文,俯身行了礼后缓缓退了出去。

      见她的背影消失在门后,万重文不由紧紧攥了右拳。

      岑国公早年征战沙场,数次命悬一线,最危急的两次,一次被弩箭穿胸而过,一次被敌军马刀从左腰斩入,差点被一劈两半。这两次伤势给岑国公留下致命创痛,每每犯起来除开硬挺,最难受的就是喝药的时候气堵胸闷,哪怕是一丁点东西想要吃进去都不啻受一场活罪。

      岑子健见过两次岑国公喝药,大冷天的时节一碗药竟然生生喝出一头汗,这次岑国公病情比以往更严重,整日整夜的咳嗽几乎没有停歇的时候,已经数日饮食不进。到了这一步,父子之间再有什么都抛开了,每到喝药之时,岑子健就丢开一切亲自跑来服侍岑国公喝药。

      可惜就是他来,每次端了碗给岑国公喂药,满满一碗黑乎乎的药汁,亦只能喂进去一小半,好在下头的人总是一气儿煎四五碗药出来,洒出来了,咳出来了,一碗见了底儿换第二碗接着喂。总要将太医嘱咐的分量喝足才行。

      放下药碗,岑国公一面咳嗽,脸上却难掩欣慰之色,他看了看儿子黑沉沉的面庞,那上面都是血脉才能连起来的相似,语气不由自主温和许多,少了些许平日的冷硬,“那孩子走了?”

      岑子健正被丫鬟服侍着净手,闻言回头挑眉道:“你说瑟瑟?”

      听岑子健还在念叨安原县主幼时的小名,岑国公微不可见的蹙了蹙眉,只是也许念及今日父子间来之不易的和缓,兴许还有点旁的暂不可提的念头,岑国公没有将心中的不悦表现出来,只道:“这孩子你见一见倒罢了,家里的事万不可告诉她。”

      心中不悦的岑子健就用一种隐忍的口气道:“我知道。”至于与安原县主到底说了什么,他自问无须解释,更不屑解释。

      看着儿子的脸色,岑国公在心底轻轻叹息,面上却不曾露出来,反而越发温和的叮嘱,“为父没事了,你去看看你祖母罢。”

      岑子健摇摇头,“祖母才针灸过已经睡下,红英姑姑道谁都不得去打扰。”

      这个时辰针灸……

      岑国公望了望外头的天色,心就往下沉了沉,挤出丝笑意,“那你回去歇着,为父也得早些歇息。”

      看岑国公面色尚好,且久病的人要的就是好好歇息。这几日岑国公因伤病难以入眠,此时自己提出来要歇息,岑子健脸上神色都松动了许多,他很干脆的出了屋子,远远的还能听到他嘱咐下人们不要让人打搅的声音。

      老侃看岑国公眼角有一抹濡湿,自个儿亦十分激动,哽咽道:“国公爷,世子长大了。”

      “这小子,早就该长大了,不过就比之前好了一丁点,瞧你就挤出几滴猫尿,当年咱们在他这个岁数,都能独自领五千人和南疆那群野人杀个来回了。”岑国公面上这样说,眉梢眼角却俱是掩都掩不住的愉悦。

      老侃当然清楚岑国公口是心非,他也没有戳穿,伸出手背飞快的摸了摸眼角,感慨道:“国公爷,往后就要看世子爷的了。”语毕他话锋一转,“区封早前说过大长公主的病情,头一月每日只须针灸一回,多了则损耗元气。今日一早已经针灸过一回,这会儿再……要不要小人去……”

      “不必了……”岑国公满脸苦涩的摆了摆手,叹道:“娘的性情,我比你明白。你放心罢,说到底娘念着她的身份,也不会忘了这国公府满堂的儿孙。四年前我不愿出面,娘最后也没用孝道逼过我,我如今能做的,不过是装聋作哑。”

      看着岑国公的样子,老侃不好再多说什么,只能跟着叹气。

      岑国公咳嗽了两声,方要躺下,忽想到一事,示意老侃凑到耳边,低声叮嘱了两句,老侃听完,脸色数变却依旧二话不说的照着岑国公的嘱咐出去办事。

      没过多大会儿,老侃避开外头的人回来,手里还提着个大麻袋,一到岑国公屋里才打开,露出里面被劈晕的太医区封。

      ------------------------------------------------------------------

      瑞安大长公主倚在床上,无力的推开红英伸过来的手,一味坚持固执道:“令温穗去制药。”

      红英泪水涟涟掉落,“殿下,您如今的身子,只可用温补药方缓缓调养才是,怎能再用那些烈性的药材。”

      “温补的药方……”瑞安大长公主冷笑两声,逼视红英,“我的身子,还能温补?”

      红英神色一滞,避开了瑞安大长公主的目光,声如蚊蚋道:“就是不用这个,您又何苦用那等烈药。您不是不晓得,那样的药虽说能延……”她顿住话没有再往下说,转了话头,“您得吃多少苦头。”

      “我要撑到玉华回来!”瑞安大长公主目色冷冷,脸上透出一股决然之意。

      红英撇过头反手在眼上一抹,扯开一抹笑容道:“那奴婢去叮嘱他们这些日子多给您熬两碗参汤。”

      “用一支就罢了,剩下的给老大留着。”瑞安大长公主倚在迎枕上,并未全然反对红英的提议。她似乎不愿再多说自己的病情,阖眼一副似睡未睡的模样懒懒问道:“红蕊到哪儿了?”

      红英心里立时一个咯噔,“殿下,您真打算要走这一步。”一旦走了这一步,可就再也没有反悔的余地。

      与红英相反,瑞安大长公主神色纹丝不动,“放心罢,我叮嘱红蕊去做这事儿,就是倘或事不成,这国公府上下的安危。我不能对不起国公爷,可我也不能对不起父皇。这江山,是宣家的,这天下,是大燕的天下!”语毕,她忽睁开眼,紧紧攥住红英的手腕,恨声道:“只怪王氏这贱人,还有先帝,若不是我当年顾忌颇多,如何能让王氏败坏大燕基业至此!还有玉华那孩子……”说到此处,一股浊气阻到喉头,瑞安大长公主猛然一阵咳嗽。

      红英忙取了痰盂来服侍瑞安大长公主将那口浓痰吐出,“您不要太忧心,这局势,未必就像您想的那样糜烂。”

      瑞安大长公主无力的倚了回去,摆了摆手,目色中透出无法言喻的苍凉。

      周遭仍是富贵,京都依旧太平,可这富贵太平,还能继续多久。父皇,当年您为我赐封号瑞安,寓意皇室祥瑞,大燕安宁,奈何安宁不再,祥瑞不存了……

      瑞安大长公主一片为大燕殚尽竭虑的心思,为了多留些时日出来,甚至不惜用日日饱尝苦楚,用烈药延缓临死之期,每日倒到肚子里的大补灵药在她血肉里组成一道道脆弱由坚固的城墙,将她因病痛而即将崩溃的身体支撑起来。可所有太医乃至瑞安大长公主自己都知晓,这道看似牢固的墙只消找到那么一个点,轻轻一碰,便会轰然倒塌。然而瑞安大长公主没有选择,受命与昭帝无论如何要延长瑞安大长公主性命的太医们更没有选择,只得凭借宫中源源不断送出的灵药熬下去。

      直到七日后京中爆出一个轰动的大消息传到瑞安大长公主耳中,苦苦压抑已久的病痛陡然爆发,正如火山倾泻,一切前功,立时尽弃。

      瑞安大长公主吐血晕倒,岑国公等人却并未知晓消息,只因要去通禀的下人都被红英拦住了。

      数名太医满头大汗的围着瑞安大长公主救治了小半个时辰,浑身解数都使了出来,终于使瑞安大长公主恢复神智。

      瑞安大长公主情形过来的头一件事,便是屏退太医,独留红英一人。她攥紧红英的手,瘦的只剩一张皮包在骨头上的脸庞上不满了不正常的红晕,她一字一句几乎是从齿缝中挤出来,“八百里加急告诉红蕊,立时从晋城出发,昼夜兼程,务必要完成我交待她的事。拿了我的凤头杖交给绿霞,让她去奉天城,令熊源调遣护陵十军立时回京都戍卫京师。半月之后若西北再无回音,就让我早前安排好的人手去将玉华接回来,告诉他们,无论发生何事,一定要保住玉华的性命!”

      看瑞安大长公主一气儿说完这段话后红晕消散,面如金纸,红英泪落如雨,连声道:“记住了,记住了,奴婢都记住了,您歇一歇,歇一歇。”

      瑞安大长公主此时犹如一根燃到底的蜡烛,蜡油没了,灯芯也只剩那么一小截,甚至她此时能再度清醒开口,凭借的都不是太医们医术与灵药,更多的是靠着那一口心气儿,她自知若再倒下想要睁开眼便不知是何时,兴许永远都醒不过来,如何肯听红英的劝阻。一面飞速想着,一面一股脑儿将能想起来能安排的事情都倒了个干净,“我的事,谁都不要告诉。若我去了,你亲自换装入宫禀告皇上,将我留在翡翠匣中的信面呈。翡翠匣中还有一封信是给岑家儿孙的,待熊源领兵入京后,你再将我去了的消息告诉他们,叫他们为我发丧。还有你记得叮嘱他们,若天下局势颠覆,务必依我信中所言而行,否则便不堪为岑家后人!”

      听得前面还好,听到后面的话,隐隐知道第二封信中内容的红英痛哭流涕,伏在床榻前哀声道:“殿下,殿下,您怎能如此,怎能如此,老国公爷泉下有知,如何能瞑目啊。”

      “岑名啊……”瑞安大长公主努力在脑海中回想起当年初见时那个虎背熊腰威风凛凛的男人,本以为刻骨铭心,到了此时才发觉,分离的太久,竟然连面目都有些模糊了,记得最清楚的,唯有那个男人的一双眼睛,透着桀骜,透着肃杀,还有看向自己时那么一丝丝的怜爱。她心里涌上了一层层蜜,却被更多的涩覆盖住了,以致牵肠挂肚中竟不知到底是甜还是苦,,末了只得一声叹息,“是我对不住他。”

      虽说对不住,自己却依旧不后悔,那封信中所留下的东西,算是自己的弥补。就是不知黄泉之下,见了自己,他还愿不愿意唤一声卿卿。

      满腹怅惘中,瑞安大长公主缓缓合上了眼帘。

      “殿下!”红英发觉不对,猛的向前一扑,抖着手在瑞安大长公主脖间一探,继而纵声痛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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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0章 局面

      万重文早上起来,先饮了一杯玉泉山上送来的冷泉水。甘甜清冽的气息顺着喉管进入肺腑之中,激的他心神一荡,整个人立时从还有些混沌的状态中清醒过来。

      丫鬟服侍着更衣过后,在兰芝轩燃好万重文惯用的松香,才将万重文请过去,数个幕僚早已在那里等候。

      甫一盘腿坐下,幕僚宋岩就开了口,“裴叔阑那头已打点好,上官家这半年一直紧闭门户,家中子弟轻易不得出门。小人几个还在寻找时机。”

      宋岩的意思是静待良机,奈何万重文等不了了。

      端起面前的清茶品了一口,万重文秀如远山重影的眉蹙了起来,他沉默片刻方道:“告诉方琴,手上的人该动一动了。”

      “世子……”宋岩大吃一惊,和几个幕僚互看一眼,开口劝阻,“方琴是咱们费了多少心思才安插进上官家的人,她那儿要是动了,往后再要把人弄进去,只怕不容易。”

      不是不容易,而是根本就不行。

      当朝太师,一品大学士上官睿亦是出身大族,而且上官氏世居关内道。说句难听的话,上官氏在关内道名声赫赫之时,皇族宣氏的老祖宗还不知道在哪个地方放马牧牛。这样的人家,用的都是世仆,当然随着子孙繁衍,亦是需要新进人手。不过纵然要进新人,都会仔细挑拣,数年前便买回来精心培养,暗中查探,确定没有异心后才会放到主子们身边使唤。沐恩伯府以前只想安居与江北,更不想结仇,对这些京中重臣的人家一直都疏于打点。这两年为了撬开一道口子,花费了多少人力物力暂且不少,光是用来收买这些世家世仆的银子,就可以堆成一座银山。

      这方琴乃是沐恩伯府花费重金,打通无数条关节,才成功将身份挂在一个上官氏颇受重用的管事婆子娘家人身上。沐恩伯府从手上细作中挑选出和这管事婆子样貌有五六分相似的方琴,给她改换身份借着投亲的缘故送去上官氏为仆。有人为内应,方琴本身又机敏,才能成功跃升为上官夫人身边贴身服侍之人。

      上官夫人十分受上官睿敬重,本身又极有些本事,不仅管着内宅之事,外头的动静也是插手的。正因如此,方琴的作用就尤其重要了。

      这一些,万重文当然也知道,若非万不得已,他舍不得坏了这步好棋。

      “不要再说。”万重文伸出如玉指尖按了按眉心,淡淡道:“沐恩伯府选了人,就只能走到底。师弟交托此事,是对沐恩伯府的信任,无论如何,一定要办好。”

      幕僚们面面相觑。

      他们都是依托沐恩伯府之人,当然明白万重文话中之意。眼下西北几近自立为王,只差一层薄薄的窗户纸隔在那儿,与朝廷已成水火之势。

      事实上,一开始那位李大都督到西北去之时,他们谁也没想到短短近四年时光,局势居然就会走到如今这一步。初到西北,李大都督处境艰难,世子自然是看在当初的情分上,也有心想为沐恩伯府留一条后路,沐恩伯府多年根基不倒,靠的就是广结善缘,安居江北道,因而当初在朝廷多加援手,金银等物更是没有吝啬。谁能想到这位李大都督不仅文治厉害,武功更是超群。三年时间就能定了西北,把西疆都纳入囊中。到了这一步,已经不是别人担心的他能在朝廷重压之下苟延残喘多长时日,而是西北与朝廷面上的平静会何时一触即发。

      自古以来,武将军功过重,权柄过重,下场无非就是三种,要么就是自发告老还乡交出兵权,在朝廷时不时的敲打软禁中郁郁度过一生,后代子孙都低着头过日子,要么就是宁死不交兵权,守着一地顽抗,最后等朝廷抽出手,满族俱灭。最后一种,当然就是举兵谋逆,成则为帝,败则为寇。单看李廷恩之前一路落到逆境中的行事,就是最糊涂的人都清楚明白李廷恩的选择。

      至此,沐恩伯府因早年对李廷恩的帮扶,也就没了退路。

      他们这些幕僚,既然效力与沐恩伯府,命运便息息相关,成就是从龙之功,败,谁也别想独善其身。这会儿都是拼了老命的把浑身功夫都使了出来。

      只是要动方琴这颗重要的棋子,他们依旧是有点顾虑,。

      宋岩犹豫了一会儿后道:“世子,依小人的意思,事关朝政大事,只怕一桩儿女姻缘落在上官睿眼中着实无关紧要啊。”方琴这颗棋子舍便舍了,怕的就是舍了还毫无用处。

      闻言万重文轻忽一笑,语气十分让人玩味,“放心罢,上官氏这样的人家,恰要这样的棋路才可让他们恼羞成怒,来不及斟酌旁的事情。”

      既然上头的主子坚持,下面的人也没有必要非僵着了。

      宋岩点头应下此事,又道:“诚侯已经回京,世子要不要寻机见一见。”

      不知想到什么,万重文神色有些复杂,他摇了摇头,“不必,我们与他,若无必要,最好都别见面。”他停了一下,叮嘱道:“手底下人,亦不可过从甚密。”

      几个幕僚齐声应下。

      又商量了些旁的事情,外面家仆忽急匆匆进来禀报,“世子,瑞安大长公主重病,急招太医院数名太医入府。皇上已下旨,令御医往大长公主府诊治。”

      话音才落,万重文便蹭的站起身,急急追问,“而今病情如何,可有消息传出?”

      家仆垂首回道:“自太医入府后,公主府便紧闭大门,谢绝来客。咱们的人传出消息,说岑国公下令任何人不得在府中乱走,各安其职,若与逾越当即乱棍打死。大长公主身边的红菱姑姑调了数十名女兵看守在大长公主院中,咱们的人想了许多法子,都没法靠近。”

      “如此……”万重文喃喃念了一声,在屋中来来回回走了两圈,一咬牙道:“速去别院把县主叫来。”

      宋岩等人大吃一惊,却都沉默着没有开口劝阻。

      世子先前一直竭力将县主弄出这漩涡之中,然而县主身为沐恩伯府之女,享了荣华富贵,原就该担上一份责任。再有无论世子如何尽力,世人皆知县主姓万,难道远远将县主送去别庄居住,瞒住县主行事,事败之后县主便能撇开?

      说起来,那位岑世子对县主倾慕已久,奈何世子一直虑着县主心事,想着傅大人。只是傅大人与世子早便联手,将县主许给傅大人,除开能成全县主女儿心事,实在别无它用。他们进言多次,偏生世子心意坚决,兴许这一回便是转机。

      幕僚们心中窃喜,万重文此时却并不好过。眉宇间焦灼渐渐散去,重又笼上的,是一股难以化开的郁结。

      瑞安大长公主曾在数十年前便退居内宅之中,轻易不肯对朝政大事开口,却在四年前皇宫一场大火,京都剧变之时重新出山,出面召集了老国公麾下旧部,令他们稳住京师附近军队动向。她又连续半月奔走于宗亲勋贵之中,安抚人心,并且住进皇宫,亲自看守御医为病重的昭帝诊脉,劝服昭帝下旨京师宵禁,写出告天下书公告天下,声讨诸地藩王谋逆之罪,一步步稳固了动荡不安的朝局。

      这几年来,大燕战火频频,民不聊生,瑞安大长公主数次力挽狂澜却始终没有揽权逾矩之行,一直严加约束国公府子孙行事,轻易不许他们登上高位执掌重权,即便早前对王太后执政心有余悸的大臣们对瑞安大长公主亦是敬服。

      此时瑞安大长公主突传出重病的消息,一时京都便陷入一种诡异的氛围之中。

      昭帝膝下三子都未长成,昭帝自四年前皇宫大火后勉力支撑朝廷身体便每况愈下,皇室宗亲中,有能力的藩王都有不臣之心,大燕风雨飘摇,若瑞安大长公主这位威望忠心本领俱有的皇室长辈再一倒下,大燕目前还勉强撑住的平衡局面会立时被打破,这样的场景,京都无人想要见到。

      一时之间,公主府探病者如云,奈何有岑国公的令在,任凭府外的马车将公主府前后两条街道都堵了一个彻底,依旧没人能成功进去。饶是如此,亦有许多人派遣家中看重的子嗣就守在府外就近等着消息。

      岑国公打发走来送又一批拜帖的管事,冷冷哼了一声,神色不悦的叮嘱边上垂头丧气的岑子健,“你素日行事交友为父从未管束过。这会儿你祖母病重,为父由不得你胡来。沐恩伯府来的人,你一个都不许见。”

      岑子健埋着头,既担忧瑞安大长公主的病情,又唯恐方才回绝了沐恩伯府请见的帖子会让安原县主与自己越行越远,此时再听父亲的念叨,万般怒火都窜上心头。他蹭的一声站起道:“爹既然这样孝顺,为何当初不肯答应祖母出头联络祖父的旧部?”

      “你……”岑国公被岑子健这一句质问气的浑身发颤。看到儿子闪烁着怒火的眼睛,他想说什么,终究又忍下了。他其实也已经上了些年岁,连续数日为老母病况担忧,又要操心旁的事情,早便不曾歇好,此时怒火一激,脑中立时一阵晕眩。他撑着桌案定了定神,装出无事的样子缓缓坐下去,沉声道:“你祖母也是为父的亲娘,为父不用你来声讨,你只管安安分分呆在府中。为父不求其它,只消你这些时日好好看护着下面的弟弟妹妹,叫他们不要生出是非来,就不枉费你祖母疼爱你一场。”

      岑子健自小在瑞安大长公主膝下长大。岑国公常年在军中,为人严肃刻板,对儿女都用军规苛刻教导,岑子健和岑国公感情不深,时常爆发争执。这一回瑞安大长公主病重,最重要的缘由就是因这几年劳累太过,这令岑子健对无论如何不肯援手的岑国公越发怨愤。此时再听岑国公一言带过自己的质问,只要求自己老实听话,心中不满骤然爆发。一怒之下猛力拍碎身边的案几,拂袖出门而去。

      望着岑子健的背影,岑国公眼角濡湿,无力的叹了一声,立时就感觉到肋下一阵剧痛袭来,不由伸手去按住旧伤之处。

      “国公爷……”边上的老侃见此情景,急忙伸手扶了一把,要下人赶紧端药上来。

      “不必了。”岑国公摆摆手,接过丫鬟地上的帕子擦了擦额头上方才痛出的冷汗,苦笑道:“吃药已无用处,何必再喝那些苦汁子受一番折磨。”

      老侃见了心头难受,劝道:“国公爷,您为何不告诉世子,您不是不愿帮公主,而是要……”

      “这孩子性情鲁莽,一直又被护在国公府这面牌子底下,没有受过磋磨。我若此时给他讲这些朝廷大局,他一时想不明白,只怕反要弄出些大事。再说他和那李廷恩颇有交情,他一贯对朋友掏心掏肺,要他相信李廷恩有不臣之心是难上加难。倘若他写信去质问……”岑国公苦笑连连,“罢了罢了,我这当爹的人,早前没有好好教导过他们,累的母亲一直操劳,如今也算是我能为他们做做当爹该做的事。只怕我还能多撑一些时日,慢慢教他懂得些大局。”

      老侃眼中立时含了泪,却知晓岑国公说的是大实话,连声安慰,“国公爷放心,世子是懂事的人,领兵打仗又颇有天分,只消好好教导,必然能撑起这幅担子。”

      “是啊,这孩子性子是直了些,这领军打仗的本事倒是真不差,是咱岑家的种,是老子的儿子!”岑国公话中满是自豪欣慰之意,不由大笑了两声,却不慎又一次扯动伤口,再度痛出一身冷汗。

      两人正絮絮叨叨说着话,一名给瑞安大长公主诊脉的太医进来拜了一拜。

      见得太医,老侃随即站回岑国公身后木然一张脸,岑国公坐直身子,正色道:“王太医,家母病情如何?”

      王太医一脸的为难,拖了一会儿没有说话,待见岑国公脸色越发难看,这才硬着头皮开了口,“国公爷,殿下年事已高,早前战场上曾受过重伤,当时便未妥善调理,只是后来回京多得太医院以灵药强行压住伤势,方才看上去有体健之貌。只是近年劳累于政事,心力交瘁,旧痛新病一时齐齐爆发出来。正如一锅沸水,原就是滚烫,不过底下少了些柴火,方才不曾沸腾而出,此时猛火加下去,只怕是……”

      “不要说这些。”岑国公最厌恶支支吾吾拐弯抹角的人,怒道:“母亲到底如何?”

      王太医方才本想缓缓将瑞安大长公主病情说出来,此时吃了一吓,不由伏地颤声道:“多则三月,少则半月。”

      “什么!”岑国公暴怒而起,随即脑中如被惊雷劈中,眼前一黑就往地上栽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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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9章 将发(下)

      高作英回来后得知高素敏要杀高葛儿之事,二话没说,直接找了高大老爷。

      “事情到这会儿,压也无用,不如先遣人去都督府禀告一声,再将阿敏送去宁远。”

      “送到宁远去?”高大老爷大吃一惊。

      宁远城挨着五芒山,以前就是一片荒凉的草原,西北人称鬼据草原。那里瘴气横行,五芒山上又野兽孽生,就是蛮人都不敢轻易踏足,只在每年秋冬之时逼不得已将牛羊赶到鬼据草原边上放牧。就是如此,蛮人每年死在那儿的人也不在少数。直至后来西北发展起来,人丁兴旺,钟道长等人带着一干医士制出对付瘴气的良药,李廷恩又令麾下大军以枪炮猎杀一部分五芒山上的凶兽,将它们驱赶到山中深处,不敢再肆意出山捕杀百姓。再以军户先行前行草原开荒屯田,世人眼见确无大风险,且鬼据草原上的土地的确肥沃,一座宁远城终于拔地而起。

      然而一座新城,不是说建起来就能建起来的。若有选择,许多人依旧不愿往那头去,眼下宁远城中,不是李廷恩迁过去的军户,便是实在活不下去冲着宁远城分给的地才过去的穷人家,还有的,便是大户人家在那头建了农庄派去打理的下仆,亦有做生意的商人。

      高作英开口要送高素敏去宁远城,实在大大出乎高大老爷的意料。

      高大老爷是个有自知之明的人,他自家晓得长子早就青出于蓝,自放权之后,平素从不轻易开口驳回长子的意思。只是高素敏是他宠爱多年的嫡女,纵使闯了大祸,要叫他把高素敏送去宁远城,他是舍不得的,为难了半日道:“何至于此,咱们备下厚礼送去都督府,实在不成,葛儿那孩子惯是懂事体贴的秉性,就叫她与四少爷说说好话便是。”

      高作英脸色当下十分难看,“爹,正是葛儿懂事,咱们便不能叫她白白吃了这个委屈。阿敏犯错,便该严惩,怎可因被伤之人懂事就将事情抹了过去。长此以往,阿敏如何能教好。”

      高大老爷脸上讪讪的说不出话来。

      说起来,对高葛儿这个侄女儿,他半点感情都无,自然是偏着亲生女儿的,闷了一会儿方道:“你娘那头……”

      “不能再叫娘守在阿敏跟前了。”高作英一说起高大太太满脸的不悦,“把阿敏送去宁远城呆两年,若她受了教训,以后再接回来为她寻一桩妥当的亲事,若还不行,就在宁远城挑个咱们家中放出去的。”

      事到如今,高作英连将高素敏送到厉戎去的心思都不敢再有。这样一个行事冲动暴躁毫无头脑的妹妹送过去,只怕不仅不能帮忙暂且缓和一二,兴许还会提前引爆厉戎部与大都督的矛盾,若打乱大都督的谋划,高家上下都要人头落地。既然连颗棋子都不能做,也只得将人送出去在没有父母庇护的地方关起来严加管教,若能教好,自是皆大欢喜,毕竟是嫡亲胞妹,实在不成,就随意配个高家出去的家生子罢,保了一辈子衣食无忧,算是做大哥的尽心了。

      “挑咱们家放出去的人?”高大老爷又是一骇,只是看看长子的脸色,他这回没有再为女儿求情。

      他已经是坐五望六的人,家中事情多半也都交给了儿子打理,他再偏爱女儿,都晓得女儿日后是要靠兄长的。眼下长子分明十分厌恶女儿屡屡闯祸,偏他又不能说儿子一心为高家打算是错,这正是他从小的教导,亦是愿意早早放出交出权柄的缘由。再说下去,儿子管都不愿意管,直接将女儿丢到高家哪处产业上,就算眼下他能庇护一时,百年之后,女儿又当如何是好?不如一切依着儿子的意思,还有些指望。

      再说,这个女儿,的确是该管一管了。

      想到出生时在襁褓中粉嫩娇憨的小女儿长成了如今的模样,高大老爷在心中深深的叹了一口气,摆摆手道:“罢了罢了,都随你罢。”

      得到高大老爷允准,高作英便去告诉了高大太太。

      高大太太一听便厥了过去,高作英吩咐人请大夫请医女,一应照顾的妥妥帖帖,只是任凭高大太太如何哭闹,都不肯答应改变主意。

      高大太太哭的喘不上气,见高作英就是不松口,怒道:“你既容不下你妹妹的,我这就带她回湪城,不在这儿碍你们的眼!”

      听得高大太太要回娘家,高作英脸色一变,继而正色道:“娘要想回外祖家散散心,儿子这就去与您备车。”

      “你……”高大太太未曾想没得只言片语的挽留,一时只觉得心凉,恨恨的拍了两下床,原先的作态变作真心。一叠声吩咐人下人去收拾东西,又令高作英去将高素敏放出来,“把你妹妹放出来,高家她呆不住,你也不用再关她。我这趟回去就与你舅舅他们商量阿敏的亲事,我在湪城还有个宅子,亲事定下,也不用你们来送嫁,我自个儿安排人就是。”语毕放声大哭,“我不用高家出一针一线,你们只当阿敏死了,给她留一条活路罢。”

      高大太太是真的伤了心。

      她娘家早已没落,这些年一直靠高家扶持。早几年娘家曾遣人来说要联姻,儿子的亲事她都做不了主,女儿是眼珠子,她在外人面前将娘家捧得再高也晓得,娘家日子一日不如一日,女儿嫁过去除了带去大批嫁妆帮扶娘家,是过不上好日子的,故而她从来不曾松口过。

      没想到眼下为了女儿不嫁到宁远城,要回去求娘家嫂嫂了。

      高大太太悲从中来,捂了脸哀哀直哭。

      高作英头皮发胀,却没有安慰高大太太一字半句。他原本是想要硬下心肠将高素敏送到宁远城去,连管教嬷嬷他都已经安排好了。如今看到高大太太这幅模样,心软两分。

      罢了,先带去外祖家罢,要能定下亲事,嫁到外祖家不失为一件好事,只怕不能如愿。

      高作英亲自看人收拾了东西,安排了马车,又令人瞒着高大太太先给高素敏灌了一碗安神药才将人送到马车上,对高大太太只说是闹过头睡着了。

      高大太太已不太相信手底下人的,自个儿亲自摸了摸女儿的脉,仔仔细细的检视一遍,方才相信女儿并无大事。

      临行前高作英有意交待跟的人,“四个时辰喂一碗汤药,务必不能在中途生出差错。到了湪城,一应听包嬷嬷话行事。”末了又安排数十个护卫跟从。

      费尽心思的安排,五天后高作英却收到一个叫他头皮发炸的消息。

      “小人一路护送太太和姑娘,每日按着您的吩咐一到歇脚的地方便先煎药给姑娘送去。行到万安县,姑娘受凉发了热,太太一直守着。请了大夫过来开药,太太亲看人煎药喂药,小人也怕姑娘吃的安神药与去热的药有妨碍,就与包嬷嬷商量了,先将安神药停上两日。原想姑娘病着,谁晓得第二日丫鬟送早食屋里就没了人影。”吴老三一面说一面心惊胆颤打探着高作英的神色。

      暴怒过后反而是一脸平静的高作英问了一句,“太太如何?”

      吴老三忙道:“太太就是急的厉害,催了咱们回来报信,请您赶紧再多派些人手过去寻。再有……”他犹豫了一会儿,硬着头皮道:“太太的意思,这事儿还得请大都督帮帮手,知会了各处府城衙门才好。”

      出乎吴老三意料的是高作英居然没有发作,只道:“我知道了。你去高绘那儿再点几个人手,务必照料好太太。”

      吴老三死里逃生一场,爬在地上磕了几个响头才退出去。

      望着他的背影,高作英冷冷的哼了一声,喝令人将心腹毛丕燕叫了来。

      “去查查高素敏这些时日都与谁来往。”

      不是高作英小看自己的亲妹妹,就凭高素敏的头脑,哪怕是借她人马都不能悄无声息的从他安排的人手下逃脱。高素敏能离开,这事情背后必然有人打点。

      他倒要瞧瞧,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想借高素敏给他高家没脸。

      原本高作英以为背后的人既然将高素敏弄出去,意就是在高家。毕竟高素敏本人既不了解高家的经营,更没有大本事。再有高素敏即便得宠,对大户人家来说,一个女儿,到了要紧的时候,舍出去其实真没甚大不了。说来说去,把高素敏带走,能做的不过就是坏一坏高家的名声,恶心高家一二罢了。

      这样的手段,在高作英看来其实颇上不了台面。倒像是高家几个对头家中的子弟使出来的手段,不能对高家伤筋动骨,反而结下死仇,着实划不来,精明的人都不会这样做。再有这儿是西北,不是繁华江南,更不是鼎盛京都。一个高素敏,想坏高家所有儿女的姻缘,简直做得一场美梦。

      只是派出去的人半月搜寻,依旧没找到高素敏的下落。外头亦并未流传出有关高素敏的风言风语,高作英渐渐发觉事情有些不对了。

      这种事情,可以拖延个三两日,却不能拖延太长时间。否则给了高家机会,还有何用处。下手的人扣着高素敏按兵不动,后头目的只怕不是那样简单。

      直到入了正月,高作英心中越发没底,这事就像一块石头压在他心上,一日弄不清楚对手的意图,他一日没法还击。无奈之下,他不得不改变先前的打算,亲自去了一趟都督府。比较起来,高大太太的缠绵病榻,哀哀祈求,对他反倒不是多大的事了。

      临近年关,李廷恩事务繁杂,既要巡视军营处理军中事务,还要召见归顺的部落首领,西北数处新城迁移过去的百姓更要细细安抚。更别提往朝中各处送去打点的东西,哪怕麾下幕僚赞画如云,他也连着数日只小睡三两个时辰了。

      听得高作英求见,他手上只是停了一停,便约略猜到高作英的来意。

      高素敏失踪的事情他早就知晓,若非高素敏失踪,他不会拦下暴跳如雷要去高家找人算账的李廷逸。不过高素敏失踪这么长时间,不仅是高作英吃不准,就是他,也有些意外了。

      他想了一想,将手上一封京中来的邸报放到一边,吩咐道:“把人带去清言堂。”

      高作英在清言堂有些魂不守舍的坐了半刻,看到李廷恩从偏出掀了帘子出来,赶紧起身恭迎。

      李廷恩没有发话,端了茶盅抿了一口才道:“坐罢。”

      高作英心中立时一个咯噔。他以前来,大都督并未曾这样轻慢过,看样子,到底是因此事生了祸端。

      他有些忐忑的坐下去,将高素敏失踪的事情说了,解释道:“大都督,小人知道此事早该来禀了您。只是近日家母缠绵病榻,一味苦苦哀求。舍妹虽糊涂,却与小人一母同胞,小人实在是想保住她一条性命。”

      李廷恩脸上神色寡淡,闻言并未说话,对着碧绿茶水上的浮沫轻轻吹了一口气方才问,“高素敏在家都见了些什么人?”

      得了李廷恩问话,高作英才松了口气。

      高家在西北根深蒂固,他在高家说一不二。论起来,他已经许久不曾品尝过在人面前战战兢兢的感觉了。可面对眼前这位大都督,他回回见了,都从心中自生出一股畏惧。

      这位大都督,不像是以前朝廷遣到西北的文官,高家与西蛮有联络,在西北经营多年颇有根基。没有高家的支持,那些文官别说征收税赋,就是西北这些旱民都无法控制。年年都要从高家库仓中借调大批粮食赈灾。西北下头的吏员是早就被高家喂饱了的,没有高家的答应,他们连一道政令都发不出去。这样的文官,高家怕什么。

      至于武将,手下一大帮要吃要喝的,光靠朝廷那点搀沙子的陈粮,炸营都不知道要发生多少回。再说和蛮人提着刀拼命可不是件简单的事情,西北穷困,油水又炸不出来多少。那些大老粗们多少要靠高家给脸面帮忙做些谋划才能挣银子安抚下头的弟兄。说句难听的,以前西北好几个将官大意被蛮子抓了,还是高家出面帮忙用银子赎回来的。这样的武将,在高家面前也直不起腰。

      然而面前这位大都督,他能挣银子,能屯田,之前麾下缺人缺马都不肯低一低头收高家送去的银子,宁肯长途跋涉花大银子从东疆一带运马过来。待到他麾下兵强马壮,杀的蛮子血流成河后,尽皆俯首后,高家就更拿捏不住了。何况这位对敢和他作对的文官也毫不手软。之前高家曾试图挑动一二文官上折弹劾,状告其大量扩充军户,以致州府之下竟无良民,无法征收税赋之事。谁知这位不惧流言,更不将名声当一回事。朝廷顾忌藩王流匪之乱,对西北有心无力,眼睁睁看着西北一步步坐大。反倒是上折子弹劾的几个文官,数月之后便都暴毙。不是死于马上风,便是邀了青楼名妓赏月时失足跌死。死状难看,名声更难听。这几个人都是上了折子之后才死的,所有人都晓得是谁谁下的手,偏偏苦无证据,连朝廷都无法做主,倒将几人功名尽皆革除。自此之后,西北畏惧面前这大都督几如猛虎。

      光是这些都不足以让高作英惧怕,他毕竟常年和蛮人打交道。让他骇然的,是西北数家巨商,在李廷恩出兵攻打蛮人时,悄悄在西北囤积货物,以致流言滋生,民间出现数起打砸商铺,暴民械斗之事。李廷恩胜仗归来,听闻事情,定了一个囤积居奇之罪,将这些巨商人家全都拿入牢狱。能在西北成为一方富户,后面自不会没有人撑腰,这些人原本还稳如泰山,就是高作英都以为李廷恩不过是敲打一二,要将这些人都处置了,往后西北商事要如何经营,兔死狐悲,就不担心再无人赶来西北经营。这样又要如何拿出银子来养麾下的兵马。谁知短短数日之后,李廷恩下令查抄这些巨商的家宅,连墙壁都全部敲开外壳,把里头的银砖全部撬下带走化开,整整抄出一千多万两银子。李廷恩没有得到朝廷允准便抄家,原本有无数人弹劾。只是抄出这样一笔巨款之后,朝廷风向就变了,最后留下四百多万两,剩余八百万两银子,全部押送上京解了朝廷燃眉之急。

      最要紧的,是在这些商户人家之中多多少少都抄出了与蛮人来往的证据,李廷恩给这些人定下一个通敌卖国之罪,是为十恶不赦罪名之一,无人敢再为这些人张目。

      那一段时日,滚滚人头,杀人如杀鸡的阵势,实在是叫西北剩下的这些巨户人家胆寒了。在西北这片地面上生存,要想发家,谁家私底下没有和蛮人有来往?

      最叫高作英无话可说的是李廷恩在西北抄过家杀完人,西北的商事却并未陷入混乱。只因那边牢狱里的人还没人头落地,这头已经有不知何时就安排起来的数家商行入了西北,在将军府举行的拍卖会上以高价分割接手了这几家留下的产业。至此,物价稳定,市井从容一如往前

      眼见此种种手段,高作英为了高家,实在是不得不怕了。哪怕以前一直想做条压住龙的地头蛇,亦只能甘心俯首。

      当然,高作英常年与西北各家来往,被抄的几户人家到底有多少家当,他不说了如指掌,七八分底他能摸到。这几家合起来别说一千多万两,就是三千万两家产也不一定能打住。西北是穷,可只是百姓穷,银子都在有数的人家手中。李廷恩手中有银子有兵马,往后前途不可限量,这才是高作英在那几家被抄之后最先归顺的一大缘由。

      面对李廷恩,高作英早已是心服口服,加之敬畏无比,本是一心效忠为高家谋一个大前程的。

      这时候被李廷恩问起来话,他半点都不敢隐瞒,将这些日子查探得到的消息一一道来。

      “舍妹性情刁蛮,闺中好友并不多,唯有马家三姑娘与舍妹交情颇好。舍妹失踪之前,唯有马家三姑娘曾差人送过两回东西。只是小人曾交待过下头的人,但凡送给舍妹之物,都需仔细查检。舍妹失踪之后,小人也仔细查问过外头看守的下人,都道马家三姑娘送来之物不过是些小姑娘喜欢的杂物,并无出奇的地方。”高作英犹豫了一下,解释道:“马家三姑娘前年与安郅城余知府家的嫡次子定了亲。”

      李廷恩面无表情的脸上就添了一抹笑意。他看了一眼恭恭敬敬的高作英,缓缓问,“余慈航的儿子?”

      “是。”高作英垂头道:“马家之前祖辈都是做的皮毛生意,后头家里开了几家酒肆,还从朝廷竞得一个酒牌。大都督掌管西北之前,西北地头上种出来的粮食都不怎么好。马家手头握着几个商队,在陇中一带有交际,从陇中运来的粮食酿出的碧如酒卖的极好,马家产业越做越大,只是这两年……”不知想到什么,高作英顿住话没敢再往下说了。

      他不用再说,李廷恩都已经明白,也想起了这马家是何方神圣。

      当年他在西北推行火棉种植,马家,是最早站出来反对的人家。原因嘛,倒也简单的很,若火棉能保暖,马家依为根基的皮毛又当如何是好?

      再到后来他用良种种出来的粮食酿造出的美酒,在西北为了打探消息开设的数家茶楼酒肆。看起来,倒是桩桩件件都堵在了马家的财路上。难怪直到如今都硬着脖子和自己对抗。

      李廷恩淡淡一笑,语气十分温和的感慨了一句,“原以为这脖子当会硬到底,没想竟然选中了余慈航。”

      高作英听到前面一句,已经打了一个寒颤,后头就更不敢说话了。

      以前他们是不晓得,可在余慈航写了那篇轰动天下上奏朝廷的讨逆书之后,他还有什么不清楚的。

      这余慈航,出生江南世代书香人家,当官兢兢业业,颇为尽心,当年是自请来到西北,可惜能力有限,好在品性极好,这些年也算为西北做了一些事。奈何此人性情耿介,极为看不惯李廷恩这跋扈掌权,拥兵自重的大将军,时常上书朝廷要小心李廷恩这武将有不臣之心。在朝廷人命李廷恩为大都督之前,余慈航听到消息,更割腕取血,写了一封讨逆书。内中直言李廷恩数年在西北经营,如今西北人人皆知大将军,早已忘了朝廷,麾下将领目中无人,全然不听朝廷调遣。蛮人封李廷恩为主,却不是向朝廷归顺,祈求朝廷将李廷恩调回京师严加看管,派人接手李廷恩手中兵权,以免酿成大祸。

      这些年参奏李廷恩的人实在太多,余慈航并不是头一个。然而敢直言不讳的说李廷恩就要谋逆的,余慈航却实打实的是第一人。吸引天下人注意的,还在于余慈航特别的身份。余慈航乃是石定生三弟子吴和林的关门弟子。算来,余慈航应当是李廷恩师侄。

      时人讲究天地君亲师,同一门下,并且是长辈,却被晚辈以血书弹劾,对李廷恩的名声是个巨大的冲击。若非李廷恩此时已经是武将不再是文官,这一封血书,不仅可以阻断李廷恩的仕途,甚至能让李廷恩身败名裂,家族不保。

      只可惜让许多人失望的是,朝廷接到这封血书,虽说多日在朝议都争执不断,最终昭帝还是下旨安抚了李廷恩,相信李廷恩向朝廷效忠之心,并且斥责余慈航逾职,将余慈航降为从六品,暂且留待原职,罚俸三年以此作为惩戒。原本昭帝还要让余慈航亲自向李廷恩斟酒赔罪,奈何余慈航宁死不从,最后吴和林写了一封书信与李廷恩,代余慈航赔礼,李廷恩又上书朝廷,道余慈航是一片效忠朝廷之意,他一身肝胆并不惧怕流言,这才将此事慢慢压了下去。

      不过经此一事,余慈航名闻天下,西北亦人人都晓得,哪怕余慈航在安郅城已经是个空架子,却照常是个硬骨头,且李廷恩还对这块骨头颇有些没办法。

      此后不用李廷恩发话,下面的人在李廷恩面前,从来都不敢提前余慈航三个字,这一回,高作英算是实属无奈。

      只是要叫高作英相信外面的传言,说李廷恩顾忌颇多,拿余慈航没法子,高作英是全然不信的。

      李廷恩沉默了一会儿,眼神有些微放空,忽低声叹息,“老师门生无数,正经收入门墙的弟子却少。昔年,我也是老师关门弟子……”

      正是因关门弟子四字,他当初对余慈航轻轻放下。可惜了……余慈航,原本算是一个好官。

      “高作英……”

      听得李廷恩一声唤,高作英忙正色束手待命。

      李廷恩扬了扬眉,缓声下令,“你亲自带人去马家要人。”

      “是。”虽说没有证据,一应只是推测,这样上门难免会空手而回,高作英却依旧没有丝毫的犹豫。

      “本官会让人跟在你们身后。本官倒要看看,马家上下的脖子,到底有多硬。”李廷恩冷笑一声,继续道:“若马家请出余慈航,你不用再管,本官自有定夺。”

      “小人知道了。”

      李廷恩停了一会儿,目光落在高作英头顶,温声道了一句,“高家的姑娘,还需好好教养。”

      高作英心中一个激灵,立时表了立场,“大都督放心,小人往后定当严加约束。”

      毕竟是高家的家事。再说这事情到了这个地步,早就不是小儿女之间的私情争斗。李廷恩没有多言,嗯了一声道:“廷逸今日本就要去高家,你出去之后便叫上去他。今日之事,不要在他面前露了口风。”

      高作英一一应下,躬身退了出去。

      他离开之后,李廷恩细细思量了所得来的线索,从中捕捉出不少看起来模糊的讯息。突的,他脑海中灵光一闪,有道看不见的线,像是把什么东东隐隐约约连在了一处。

      作者有话要说:事情太烦躁,我也很暴躁。我继续写,明早还有一章。说一下,高素敏的事情是一个大副本的开端,也是一个转折点,大家耐心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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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帖际遇:情蕭误食神秘果实,增加3点阅历点数。
第138章 将发(上)

      高大太太和几个内院管事婆子对完帐,见得边上摆了一筐新送来的沙柑,一个个黄澄澄的十分可爱,就吩咐身边的茗香赶紧给女儿送一盘子去。

      茗香应了一声,拿来个水晶盘,仔仔细细放了一大盘,出了屋门口脸就垮了下来,“大少爷下了令,谁也不许去鸾院那头,这盘沙柑可怎么送进去。”

      和她一起送东西的锦绣也为难,想了想道:“太太那头还得先瞒着。不是说开了窗户每日送饭,晚间还得进去两个丫鬟收拾屋子呢,咱们把沙柑给了看守的婆子,叫她们或是从窗户送进去,或是晚间时候捎带去,左右没有敢贪了这东西。”

      谁敢贪那位主子的东西啊。

      两个丫鬟正往外头走,不妨迎面歪歪扭扭窜进来个莽撞的小丫鬟,两人还来不及发作,那小丫鬟从地上爬起来就哭道:“不好了不好了,八姑娘拿了剪子,说要杀了七姑娘。”

      沙柑掉了一地,名贵的水晶盘也摔得粉粹,可这会儿茗香两人统顾不得这些,更不敢再将高素敏被高作英关起来的消息瞒下来,拉着小丫鬟就折返回去。

      高大太太还没来得及从女儿被儿子关在屋子里还叫人看守的消息中回神,就听说女儿要杀人,头顿时一阵阵的发晕。

      “赶紧,赶紧去翠院。”

      高大太太推开来搀扶她的人,着急忙慌的往高葛儿院子赶,路上审问起来身边的丫鬟,才晓得前几日高素敏就在李家送给高葛儿的东西上动手脚,把虫粉掺到胭脂里头。谁晓得高葛儿拿到李家给的上等脂粉,自个儿舍不得用,先去给了自己的生母赫连姨娘。幸而赫连姨娘用的也少,只是涂了薄薄一层,饶是如此,一张脸都起了一大片疙瘩。

      若在往常,这不过是件小事,别说是毁了赫连姨娘的脸,就是要了赫连姨娘的命,又算的什么。

      然而大都督府要娶的人换成了高葛儿,高作蔚又与李廷逸交好,赫连姨娘母子三人在高家的地位便截然不同了。再有赫连姨娘母子几个到底是二房的人,这样明目张胆的谋害,就是生生在高二太太脸上扇巴掌。原本二房依仗长房,没指望便罢,既然有了指望,高二太太与高二老爷自然希望庶女嫁过去能拉拔下几个嫡出的儿子。为了安抚二房,不用高大老爷发话,高作英便做出让人打了高素敏二十竹板,又令人把她关了禁闭。

      恐防高大太太求情,高大老爷与高作英都吩咐下人不许告诉高大太太,只说高素敏最近脾气坏,不愿意出门。

      想到一桩好亲事被二房一个庶女抢了过去,高大太太也心痛女儿,偏生丈夫儿子都不支持她讨一个公道,面对大都督府,这个公道也讨不起,高大太太这段日子什么都惯着,听下头人说女儿不乐意出门,并未怀疑,只是每每有好吃的好玩的都让人送,就这样把事情瞒了下来。

      这会儿听茗香说高素敏已经在屋里关了十来日,高大太太又心痛又愤怒,一个耳光就扇了过去,浑身发颤的大骂,“作死的东西,我身边容不下你,滚到二房去奉承!”

      茗香委屈的红了眼圈,明明晓得高大太太是迁怒,一个字也不敢说,只是死死的咬住唇。

      好在高大太太这个时候担心女儿,没心思多计较,只是打了一个耳光就走在了前头。

      茗香擦了把泪,赶紧跟在后头。

      高大太太过去的时候高素敏已经被制住了。

      西北民风彪悍,稍微有点银子的大户人家都喜欢给孩子请几个拳脚师傅,不途能对付蛮子,就是打起来的时候总要能跑得动。高家是西北数一数二的巨富,膝下儿孙自然也是学过功夫。只是像高葛儿这样之前连饭都吃不饱,还要高作蔚去外头挣银子来开销的庶女就不成了。高葛儿小时候吃的苦头太多,生的瘦弱,倒有几分似江南女儿的弱柳之姿,这些日子才补回来一点。只是她从小操持家事,要管着母子三人的吃用,还要照顾因生产而缠绵病榻的赫连姨娘,性子十分坚韧。故而这回高素敏提着剪子过来找麻烦,她除开开始的时候没回过神,被高素敏伤了胳膊,后头倒是凭着一股韧劲儿硬是和学过功夫的高素敏斗了起来。

      不过力量悬殊,她用插瓶砸了高素敏手,只将对方手上划开条口子,高素敏用剪子戳她两下,生生就将她肩上背上戳出几个血窟窿,就是这样,她最后也凭着狠劲儿抓住机会握住了高素敏的剪子,把一双手弄得血肉模糊也没有松手,若非如此,等不及高作蔚听得消息过来,就已经送了命。

      因李廷逸给高作蔚在大都督府谋了个差事,高作蔚这几日都忙着和新立的城防所一群人到处熟悉。今日是恰巧在街面上买到东西回来要送高葛儿,院门口看高葛儿院里的丫鬟个个神色慌张的跑出来,想喊又不敢喊的模样,觉得不对,三两步奔进来把高葛儿救下,一巴掌将高素敏扇到了地上,又令人请大夫,把高素敏捆起来。

      高素敏在高家积威已久,就是高作蔚翻了身,下头的人也颇犹豫,倒不是怕高大太太和高素敏,而是怕高作英。

      高作蔚看到高葛儿的伤势,气狠了直接上去亲自动手罢高素敏五花大绑,先去里头给高葛儿上上药。

      高大太太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高素敏被塞住嘴,像头畜生一样摔在窗棂上的情景,她登时心痛欲死,厉喝道:“还不快给姑娘松开。”

      “不许松!”高作蔚听到高大太太的声音将手中的药瓶交给丫鬟,叮嘱她继续为高葛儿上药,自个儿掀了帘子出来对着高大太太喷火的目光毫不示弱道:“大伯娘,家有家规,八妹不是头一回对家里的人动手,这一回甭管您说什么,我也要讨一个公道!”

      “你……”高大太太神色一怒,才要破口大骂忽想起这已经不是早前随她搓圆揉扁的二房庶子,只得勉强压下怒气,好声好气的先赔了不是,“阿蔚,阿敏这孩子是被我惯坏了,可她这些日子受了不少委屈,她年纪还小,你就体谅她这一回罢。”

      “大伯娘说的哪里话,要说体谅,侄儿早就吩咐葛儿绕着八妹走。谁想葛儿老老实实呆在屋里,八妹都能过来杀人,既如此,侄儿实在就体谅不成了。”高作蔚目色一冷,看看高大太太眼中的恨意,再看着高素敏的凶光,冷笑道:“若大伯娘不乐意等着大伯父他们回来家规处置,横竖葛儿是许了人家的,侄儿倒是愿意去说一声,就说葛儿受了伤,要把婚期延一延。”

      高大太太几欲晕倒。

      她为何要对一个庶子低头,就是不想让这件事传到大都督府去。自从和大都督府定亲的换了人,女儿已经谋害高葛儿好几回,有两回是在外头,没来得及压下来,第二日李家那位少爷就找上门。一回把女儿扔到了马粪堆里,一回把女儿差点生生女儿手腕给折了。对高葛儿小打小闹后果尚且如此严重,要再让李廷逸晓得女儿要高葛儿的命,李廷逸岂不是要女儿的命?

      高大太太又气又恨,眼皮一个劲儿的跳,须臾过后忽跪到了地上,哭道:“阿蔚,大伯娘以前是没照管过你,可大伯娘也没亏待过你,大伯娘求求你,就饶了你妹妹一回罢,往后大伯娘定然好好管束她,不叫她再闯祸。”

      高大太太跪下去的时候高作蔚就唬了一跳,急忙往边上让了一步,又赶紧让人搀扶高大太太。谁晓得高大太太横下心,就是不肯起来,高作蔚心中怒火冲天,却拿高大太太这种无赖法子全然没有办法,只得勉强松了口,道事情就让大房自行处置。

      给个晚辈下跪才换得女儿平安,高大太太也没脸再继续呆下去,连高葛儿都不曾探视,带着还被绑着的高素敏就走了。

      望着远去的背影,高作蔚心中回想起来的是高素敏临走时酷毒的目光,不知道为何,他心中付出一阵不祥的预感。

      “哥。”高葛儿手上包了一层又一层,伤的这样重,她倒浑似个没事人,看高作蔚一脸凝重,先道:“究竟是长辈,还有大哥在,这回就算了,想必往后就是高素敏自个儿想来,大伯娘也会牢牢看着他。”

      高作蔚哼了一声,看着铜盆上呗映红的水,怒道:“我明日就去给你找几把匕首回来,她再敢如此,只管一刀了结了她!”

      高素敏已经不是跋扈骄纵,是全然不将人命当做一回事了。

      高葛儿摇了摇头,“她安分了十来日,照说不会突然昏了头,这事儿只怕另有内情。”

      “有什么内情?”高作蔚嗤了一声,“就是被纵坏了。这事儿你别管了,要不是看着你没伤到要紧,就是她们母女跪上几个时辰我也不会松口。”

      高葛儿看着高作蔚怒气未平的模样蹙了蹙眉,她打小是看人眼色长大的。兄长要在外头挣钱,她就在后院和下人主子们打交道,唯恐哪里出差错,家里数得上的脾气秉性她都很清楚。

      高素敏骄纵是骄纵,真要提着剪子就过来杀人却未必有这样大的胆量,这事儿,是真的不对。

      可究竟,是哪里的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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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7章 隐杀(下)

      姚二太太带着女儿坐在马车上,今日礼了一天的佛,虽说泰半时间是坐在庙里头备下的房间歇息,可要应付一道去上香的各家太太夫人,仍旧不是个简单的事情。此时她靠在车上闭目养神,姚清池年龄小,精神头依旧很足,坐了一会儿觉得憋闷,不由掀开将车窗开了个缝,偷偷朝外头观望。

      就像额头上也生了一只眼一样,闭眼养神的姚二太太掀了掀唇,“清池……”

      平平稳稳的调子立时就让姚清池怏怏然关了车窗,重新端正身子老老实实坐在那儿一言不发。

      察觉到女儿的不悦,姚二太太心下微微一叹,睁开眼问,“你觉得咱们家这马车如何?”

      如何?姚清池觉得姚二太太这句话问的当真可笑。上千两银子香木造的车厢,大的能隔出三层,前头坐粗使丫鬟,中间坐贴身丫鬟,最后坐主子,层层都用木门阻挡,门上嵌金镶玉,连摆放在马车内的案几都是整块碧玉所雕。这样的马车,就是王公贵族之家也没多少能拿出来,还有什么不好的,至少比以前强多了。就是祖父在的时候,姚家人也过不起这样的好日子。

      想到姚二太太这样问话的缘由,姚清池小声道:“娘,我晓得了。”

      “傻孩子。”姚二太太伸手在女儿头顶抚了抚,温声道:“娘出身不高,你外祖家是个穷的,将来娘也给不了你多少添补。你在姚家过惯了好日子,这两年更是养的精细。可你要晓得,眼下咱们这日子,吃用毕竟不是自个儿的。这是沾了那头的光。这马车,也是人家孝敬你爹的。一旦你出嫁,姚家的好处半分你都沾不着。娘眼下管的你严,都是为了你好。”

      姚清池心中闷闷的,扯着姚二太太手撒娇,“娘,咱们真要那样做,就不能想想别的法子。咱们家里头这两年能发迹,不还是靠着李家。这门亲事又不是看着姚清词才结,靠的全是祖父的脸面,我……”

      “不行!”姚二太太脸色骤然发沉,目目光森冷的告诫女儿,“李廷恩以前或许是个良配,为了你,娘拼下性命不是不能帮你谋划一二。这会儿,你就别想了。他已经是都护府大都督,一旦与姚家退亲,绝不会再任凭折辱娶一个姚家的女儿。再说你外祖虽不济事,这两年也结识了几个人。朝堂上日日都有人弹劾,这样的武将,没几个是有好下场,别看他现下风光,将来抄家灭族只是迟早,娘不会眼睁睁看着你掉火坑里头。”

      想到李廷恩那张俊美的脸庞以及逢年过节往姚家送来的节礼,再想想方家为自己说的那门亲事,姚清池真是越比越憋屈,心中满是不甘,“外祖就是个小吏,他哪晓得什么朝廷大事,就是喝二两酒,还是管您要银子呢。再说了,都说朝廷要收拾李廷恩,要没收拾成,他将来可就是……”

      “住口!”姚二太太听女儿看不起娘家时就已经恼怒非常。方家是不怎么样,可娘家是一个女儿的脊梁骨,能不能在婆家站直身子,在儿子成年有本事之前就全看娘家了。她心里能对娘家的情况有数,却不能任凭女儿看不起娘家。她本想教训女儿几句,猛不丁听到后头的话,骇出一身冷汗,声色俱厉的就捂住了女儿的嘴,眼睛朝木门那儿望了一望,不管方才这话漏出没有,今日带出来的人都不能再留。好在今日有盘算,带出来的都是不是心腹。

      这样心思绕了一圈,再看女儿已经被憋的脸色青黑,才松了手,压低嗓门恶狠狠地告诫,“这等事情是你能说的,听娘的话,安安分分在家等着,娘一定会为你寻个好人家。”

      姚清池方才一时上火胡说了话,这会儿吓得心扑通扑通乱跳,当下不管什么就急忙点头,“娘,外头翠儿她们……”

      “放心。”姚二太太看着女儿怕的冷汗直冒,不忍心再说她,只是轻轻拍了拍她的手。

      姚清池又是一阵点头,这下顾不得什么都督夫人的美梦了,忙着追问,“外祖父那头说的准不准,娘,我就是担心您把这事儿办成了到时候大舅母她们又变了卦,看着外祖父给我挑个好人家半途便截了去。”

      “放心罢,有娘在。”姚二太太唇角勾起一丝冷笑,“娘可不是你二姨。”

      当年家里黑了心肝想把自个儿嫁给个五六十的老头子做填房自个儿还在闺阁里都能另外寻到一条出路,这会儿手上有人有银子,还能任由她们被糊弄了去。娘家当然是要照管,只是若敢跟自个儿玩心眼子,非叫他们全都摔的头破血流不可!

      姚二太太压下心思,担心女儿仍旧对李廷恩有想头,盘算了又盘算,拉过女儿贴身耳语叮嘱,“娘并非全然听你外祖家里唬弄,只你爹不济事,你大伯父倒是个明白人。你大伯母三天两头去找那姚清词缠磨,若在往常,你大伯父早就管束起来,这会儿偏不声不响。既如此,你外祖说李廷恩的事情,十之**就是真的。李家,不是好去处。”

      的确,爹是个糊涂人,大伯是撑家业的人。

      李家当真不能嫁。

      姚二太太这番话成功浇熄了姚清池对李廷恩最后一丝绮念。她此时甚至有些希望这门亲事能继续下去,让姚清词嫁过去往后跟着被砍头或是充为官奴。只是想到一荣俱荣的道理,这念头只得打消了。

      算了,权当放她一马罢,左右这门亲事一旦退了,往后姚清词的亲事就握在娘手里头,往后磋磨她的机会有的是,还有那些嫁妆,嫁不去李家,就都是自个儿的了。

      一想到姚清词那屋里这几年进来的好东西,姚清池浑身火热。

      母女两低声又絮叨了几句,平稳前进的马车忽的一顿,姚清池差点一头栽倒,幸而被姚二太太及时拉了一把。

      饶是如此,姚清池也气的厉害,大声喊外头的丫鬟去斥责驾车的车夫。

      过的片刻,丫鬟进来,脸上全是慌张之色,“六少爷叫大少爷抓到了祠堂里头。”

      “什么!”姚二太太猛的站起,顾不得头顶撞到车壁上传来的剧痛,面目狰狞着问,“到底怎么回事?”

      “就是,他凭甚把我六哥抓到祠堂里头去?”姚清池也跟在后头追问。

      丫鬟自己都弄不明白,如何能够回答,看姚二太太一脸要吃人的模样,只得出去把外头出来报信的宋喜叫进来。

      宋喜是姚二太太好不容易在姚家安插下来的心腹管事,花了无数心血才能在外院插下的一根钉子,为了笼络他,姚二太太把身边精心培养,原本打算拿来哄姚二老爷的贴身丫鬟都嫁给了宋喜。因打算用在刀口上,又怕姚大太太警觉,姚二太太轻易都不敢喝宋喜联络,这时候却什么都顾不得了,看着宋喜进来就问,“到底出了什么事?”

      宋喜瞅着空子出来本就担了干系,赶路又全是风尘,整会儿整个人像是从泥地里拔出来的一样,跪在地上一面呼呼喘息一面急促道:“大少爷不晓得从哪儿带出来的人马,事前并未声张,回来就直奔苍梧院拿了六少爷。小的见势不好,赶紧打发人去叫大太太和二老爷,就是二少爷都出了面,只是大少爷拿出了过世老太爷的印章,又跟赶回家的大老爷关在书房里说了一阵话,大老爷出了后便亲自发话,说不管大少爷做什么,家里上下谁都不得阻拦。大太太与二少爷都不敢再说,二老爷闹了两句,被大老爷叫人关在了屋里头,小的实在没法子,看着大少爷把六少爷押上马车,只得打发人悄悄跟了一路,见着是往北郊祠堂里去,这就赶紧来报信。”说着宋喜脸上就带了泪,哀声道:“二太太,您快想想法子罢,眼看六少爷是被大少爷带去祠堂,小的就是想找个人来与您报信都不成,这帮眼皮子浅的东西,小的实在没法,花了五十两银子才能从马房那儿要了一匹马出来。”

      他这番哭闹自然是另有打算,一则是装的可怜些,尽心尽力些,免得姚二太太迁怒,二则也是表明他已尽了全力,算是仁至义尽。毕竟他是姚家的老人,不是姚二太太带来的陪房。我冒着风险过来报信,再有得寸进尺的事情你也别找我了。

      只是他这会儿的歪心思就是姚二太太听出来也没有心思去跟他计较,此时姚二太太满心都是自己的儿子。

      在姚家,自姚太师死后就是平素看起来最精明的姚大太太在姚二太太看来都不过是一把好使的刀罢了,是帮自己冲在人前把拦路的绊脚石都除掉的好兵器。唯有两个人,姚二太太是真正惧怕。

      怕姚大老爷,是因姚太师死后,姚大老爷手里头就握着姚家的权柄,姚大老爷要不喜欢一个人,不用任何阴谋诡计,就能把他打到地底下翻不了身。再有,就是一直隐居在京郊庄子的姚凤清,哪怕姚凤清久已不在姚家出现,姚二太太依旧记得当年她第一次用法子算计姚凤晟时就被姚凤清看穿后对上的那种洞若烛火的目光。

      姚凤清,是姚太师一手教出来的姚家嫡长孙,就是姚家全认为姚凤清已经成了废人,她依旧认为,这是一个可怕至极的废人。

      这个废人,几年来第一次回家,头一次出头对付的不是不安分的胞弟,而是自己的儿子。

      这一刻,姚二太太只觉得浑身的血都被冻住了,身体一阵一阵的发冷。

      她沉默了一会儿,死死地咬住了唇,几乎是从牙缝中挤出一句话,“回去,找姚清词!”

      “娘……”姚清池一句话方才开了个头,就被姚二太太脸上那种几近疯狂的神情给吓住了,闷闷的坐在边上不敢开口。

      出了这样的事情,外头的车夫也怕的厉害,使劲儿往马屁股上抽鞭子,不用催促便用了比往常少多半的时间赶回啦姚家。

      到了家门口,姚二太太全然不理会早就候在侧门边上的一应心腹婆子陪房,径直到了姚清词的屋门口。

      见得姚清词意态闲适的在打棋谱,姚二太太禁不住一阵冷笑,“五姑娘日子过得真是舒坦。”

      姚清词笑了一笑,放下手中棋谱,望着姚二太太喊了一声母亲,吩咐身边的丫鬟下去倒茶。

      姚二太太看她这幅模样,再想想自己的心急如焚,更是恨得咬牙切齿,可此时她只能硬生生憋住这股怒火,忍气吞声坐在姚清词对面,好容易才挤出一句话,“你要什么?”

      半个时辰后刘栓家的望着姚清词满是担忧,“这回跟她撕破了脸,只怕往后更是……”

      “她没有往后了。”姚清词神色略略有些复杂。

      “姑娘这是说的什么话。”刘栓家的大吃一惊。方氏跟自家姑娘你来我往斗个多少回合,就是这回大少爷帮忙用六少爷辖制了方氏,只消方氏没死,都不会善罢甘休。天晓得,姑娘手里头大笔嫁妆,四少爷又顶着二房嫡长子的名头,全都拦在方氏儿女前面,方氏哪肯就此罢手。

      姚清词眉宇间此时已全然没有先前与姚二太太你来我往时的精神奕奕,反而满是寥落,“大哥既出了手,便不会让她再有下一回。”

      想必用不了多久,就能听见方氏病逝的消息,就是方家,怕也得不了好。

      果然姚家六少爷姚凤然放回来的第二天,就传出姚二太太因担心儿子感染了风寒的消息,此后姚家请了无数名医来诊治,姚二太太病情却一直时好时坏,不过拖了一个多月便咽了气。

      姚二太太死了,姚家为她真心难过的人却并没有几个,除开姚清池一个劲儿说是有人谋害了姚二太太,就是姚凤然,都是整日陷入惶恐与恼怒之中。至于姚二老爷,自从见过一面姚二太太病的脱了形的模样之后,对这继室早就失却了情谊。姚二太太没了,他反而暗地里松了一口气。

      美人已经失却了容貌,何必还留在世上让人看着心烦呢。

      而自始至终就看不起姚二太太的姚大太太,妯娌之间鲜有和睦的,当然就更不会将姚二太太的死当一回事,可她受不了的,是丈夫和儿子背着自己在后院里动手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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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6章 隐杀(上)

      照常理来说人,在这样的事情面前,裴炎卿为何选中马文博,甚至背后是不是就有裴炎卿还是只有这一个人都不打紧,最紧要的,是得弄明白马文博想在西北这片地上闹腾出什么动静。

      可大都督想要弄明白的,却是裴炎卿为何选中马文博?

      翁同素等人都是一脑门子雾水,却不甘心就显得自家都是蠢材,犹豫了一会儿,河骏先开口问,“大都督,您已经查探到马文博的动向?”

      李廷恩但笑不语。

      查探不查探与否又有什么要紧。查探到事情再去阻止,只能算是中策。不管对方有何打算,都能将其彻底扼杀在摇篮之中,才是上上之策。西北这块地方,他不敢说经营的天衣无缝,可既然马文博先走漏了风声,他还掌控不住,这大都督不如换人去做。

      “此事暂且不提。”李廷恩摆了摆手,“我想知道,京中是否有了动静。”

      既然李廷恩坚持略过这件事儿,不管是赞画还是幕僚,自然都不会和主公过不去。

      景玉明先前吃了个瘪,这会儿有心表现,略作犹豫抢先道:“这马文博是裴炎卿继室的胞弟,叫马文博来挑一挑重任,倒也合情合理。”

      翁同素立时反驳,“真有如此简单,你当大都督看不出来?”当谁是傻子,若只为这个亲戚缘故,大都督何必在此事上如此重视。难怪先到西北来也出不了头。

      他讽刺了景玉明一句,不给对方发难的机会,话锋一转,“下臣倒是以为,裴炎卿叫马文博过来,若不是事关机密,只能依仗姻亲,便是有心叫马文博先过来出头,削一削马家的权势。”

      “哦……”李廷恩听到最后一句,身子微微往前倾,正色道:“翁先生细细说一说。”

      一句话就将想要反驳的景玉明等人给堵了回去。

      见到对手被憋的脸红脖子黑,翁同素心中畅快,思路越发清晰起来,先将这段日子看到的谍报消息拉了一遍,飞快道:“下臣听得些消息,说裴炎卿自几年前丧了独子后,原配很快就病重过世。这续娶的马氏两年前病了一场,却被大夫诊出不能生养。没多久裴炎卿就从外面接了个孩子回来,对外只说是过继的族中骨肉,只是京城多有流言,说这孩子乃是裴炎卿在外头的外室所出。只因以前裴炎卿膝下早有嫡子,这外室身份又实在不堪,裴炎卿才一直未曾将这孩子带回来。后来嫡子无望,裴炎卿想要提一提孩子的身份,这才将孩子充作族人之子以过继的名义带回了裴家。”

      说到这事儿,翁同素也忍不住有点发笑。因李廷恩的习惯,京中这些重臣的家里,哪怕是点针头线脑的事情也是有谍务司专门在打听,他们这些谋臣,每日要紧的就是从这些各地打探回来的消息中分离出有用的消息,禀报给大都督,尔后在根据这些消息辨析情势,以便辅助大都督提前做出应对之策。只是重要的消息是有不少,鸡毛蒜皮的也多。他当时看到这个就觉着哪怕是裴炎卿这等经历威国公谋反而不倒的老狐狸,居然有一日会在家事上糊涂,玩的那点子心计。

      他闷笑一声,接着道:“说起来裴炎卿走在外头军威甚重,近年朝廷屡屡有人提出为裴炎卿赐爵。”说到这儿,翁同素少不得看了看李廷恩的脸色,见李廷恩没有将此事放在心上,才继续道:“就是家事上,裴炎卿或因丧子之故,难免糊涂了。他接回来那孩子,年已十二,每日带在身边亲自教养,不过半年,马氏身边的陪嫁丫鬟就有了身孕,听说年前才为裴炎卿生下一个大胖小子,那丫鬟难产血崩,这孩子便记在了马氏名下。偏偏马氏之父前不久又接掌了邹得意留下的兵马。”

      后面的话,大家都是聪明人,便不用再说了。

      孙江此时道:“翁先生的意思,这是裴炎卿有意送马文博来送死?”

      “是不是送死老夫倒是弄不明白。”翁同素看了对方一眼,慢悠悠捋着胡须道:“老夫只知道马文博生性冲动暴烈,横行霸道,在京中一贯声明不好,裴炎卿却是只狐狸。”

      李廷恩闻言笑了一笑,“不仅是狐狸,还是只狡猾的狐狸。”

      能从威国公谋逆事件中脱身,哪怕杜如归当初的一连串盘算原本想要对付的本就不是裴炎卿,可邹得意死了,裴炎卿却依旧身具高位。甚至被调回京城,被昭帝选为压制自己之人,成功与马家联姻,把那群文官都唬弄了过去,这样的人岂能简单。

      说起来,若不是他太想除掉马文博,这一回要在西北玩一个一石二鸟之计,自己还真是弄不明白,这几年到底是谁在京城为自己大肆宣扬,让那些文官个个都将心神全部盯在西北这片土地上,把西北视作心腹大患,连藩王之乱都暂时放在了后头。

      裴炎卿啊……

      李廷恩眼中放出冷芒,扬眉一声厉喝,“来人!”

      万重文倚在玉石靠上弹了弹手中的信纸,叹息道:“消停日子没有多久,又要给这师弟下力气。”

      安原县主看了自家大哥一眼,故意挑拨,“大哥要不乐意,袖手旁观便是。”

      “你啊……”万重文从踏上起身,舒展了一番身子骨,原本懒洋洋的神色都消失不见,正色道:“眼下这样的局势,大哥得为万家后世子孙着想了。”

      安原县主正举着茶壶的右手在半空一顿,没有说话,屋中气氛一时陷入了凝滞。

      万重文看的心中一叹,在安原县主肩上拍了两下,温声道:“不必担心。”

      安原县主勉强笑了笑,看万重文出门将事情吩咐好,半个时辰后才回来,并没打探信上的内容,也没接着说先前的事情,而是道:“大哥可知道姚家的事情?”

      因姚清词与李廷恩有婚约在身的缘故,万重文对姚家一贯颇为重视,闻言立时道:“姚家又出了什么事?”

      安原县主微微一笑,“姚家有意要为姚清词另择婚事。”

      “你说什么!”万重文手上一抖,正拿着的白玉茶杯扑啦啦在案几上打了个滚,茶水翻倒在他翩然的袖口上他也顾不得了,大惊着追问,“姚家要为姚清词重新择婿!”

      安原县主说起这事也不知该有何心态,一脸无奈,“眼下倒还未曾大肆张扬,只是姚家几个后宅妇人私下在与人打听。据姚大太太身边贴身嬷嬷透出来的消息,姚家只怕是担心将来受牵连。”

      万重文听得目瞪口呆,闷了许久方才摇摇头,喟叹道:“终究根基浅薄,姚太师一走,姚家就……”他忽的一顿,“姚凤清还在庄子上住着?”

      “一直没有回去,说是要养伤。”安原县主摇了摇头,曾经的也是京中有名的清贵公子,只因一桩未成的姻缘,便一直蜗居在的乡下庄子上。眼下只怕不仅是京中人,就连姚家,怕也要忘了这个嫡长子罢。

      万重文闻言冷冷一笑,“真是沉得住气。”他重重一拍案几,“先瞧瞧罢,倒要看看姚家那群蠢材能弄出什么动静。”

      安原县主就有些迟疑,“可西北那头……”难不成就将这样重要的消息隐瞒下来,到时候真要被姚家退亲,那可是奇耻大辱。

      “这种事情,你以为还用咱们去说。”万重文好笑的摇了摇头。自己那个师弟,在京中多少人马探子,谁又能摸得清楚。只怕他早就听到风声了,只是故意隐忍不发。既然如此,这种事情,不设大事,自己还是别干涉的好。

      “毕竟将来若是……”万重文停了停话,眉宇间颇有些意味深长,“身份可就大不一样了。”

      安原县主心中一个咯噔,果然就此闭口,没有再提及此事。

      然则此时被安原县主挂在口中的姚家,亦正爆发出一场激烈的争执。

      “清词啊,你这孩子,不是大伯母说你,就是性子太倔了。你是大伯母看着长大的,大伯母哪会害你。你啊,是没出嫁的姑娘,整天呆在家里,不晓得外头人眼下对那李廷恩的说头。自打他几年前去了西北做武将,这外头的名声就一日比一日更坏了。咱们姚家是什么样的人家,哪是响当当的书香世家,你祖父是举世有名的大儒,一品的太师。家里到处都是墨香味儿,你怎能嫁个自毁前程的武夫。再说了,外头人都说李廷恩在西北杀人如麻,砍了上千个人头在城墙外头做京观,吓得百姓都不敢出城门,这样的人,你怎能嫁他。听大伯母的话,趁着他还在西北,咱们赶紧差个人去河南府,找他爹娘把亲事给退了。”姚大太太说的口干舌燥,看姚清池一直坐在边上写字,脸上就露出了一丝不快。

      不是自个儿的骨肉就是不亲,也不懂事。

      不过想到这门亲事真做成了的坏处,再有为姚清词另结亲事的好处,姚大太太还是下定决心要说服姚清词,“清词,李廷恩那爹娘就是地里刨食出来的泥腿子,咱们多打发几个人过去,他爹娘也不敢乱说。”

      听到这头,姚清词真是再也忍不下去,将手中的毛笔一摔,怒道:“大伯母的意思,是要趁着李家无人主事,叫人打上门去威逼是不是?”

      姚大太太脸上飞快的闪过一丝尴尬,很快色厉内苒道:“你这孩子,怎生说话,对长辈如此不恭敬,就是你整日学来的道理?”

      “我的道理,我只知道,这门亲事是祖父临终所定,大伯母身为儿媳,却要违背祖父的遗愿。就是不知,是我对长辈不敬,还是大伯母对祖父不孝!”姚清词亦站起身来,冷冷的姚大太太对视,丝毫不肯退缩。

      “你,你……”姚大太太从没想到姚清词居然会如此尖锐的反驳自己。她当然知道这个侄女儿不简单,可再是如此,过去这些年,哪怕一时吃了大亏,她可也从来没有如此说话不留情面过,今天真是要撕破脸不成?

      一时怒上心头,姚大太太也顾不得许多,骂道:“好端端的姑娘家,婚姻大事本就是长辈做主。我这大伯母好声好气与你商量,你竟如此不恭敬,莫非是舍不得那李廷恩?”

      姚大太太话说出来也觉得过分,却并未道歉,在她想来,杀一杀姚清词的傲气也好。至于事后,她这做长辈的,只消把姚清池压服了答应这件事,就算被姚大老爷责备几句,她再来赔罪就是了,总不能姚清词还跟自个儿拿乔罢。

      谁想姚清词听得她这话,不羞也不恼,只是理了理袖口,顺手拉住边上忍不住要辩驳的刘栓家的,望着姚大太太微笑道:“大伯母方才也说我整日是在家中,家里又是大伯母主持中馈,就是我屋里分来一根针,大伯母想必亦是清楚的很。既如此,我有没有与李都督私相授受,大伯母岂不是最清楚明白?”

      姚大太太气的一个倒仰。

      她能一口咬定姚清词就是与李廷恩私下有来往还是承认方才就是胡言乱语?无论说哪样,最后都会被打嘴。心慌意乱之下,她干脆一连声喊心口痛,临走之际撂下了一句狠话,“你的亲事,是有长辈做主,轮不到你妄为。”

      姚清词原本不想跟她多歪缠,发现这回姚大太太竟是意外的固执之后,干脆也冷下脸色,“我的亲事,有祖父定下,轮不到大伯母只手遮天!”

      “你……”姚大太太这回是连装病都不成了,一甩袖口,在下人们的簇拥下匆匆离开。

      “呸……”刘栓家的冲着姚大太太的背影暗地里吐了一口唾沫,转身就换了一脸愁容,“姑娘,这可如何是好,李大人在西北,这家里头又是大太太掌管着,咱们就是想要送封信出去都不容易。”

      姚清词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忽然问了一句,“她们今日出了府。”

      刘栓家的就知道姚清词问的是谁,撇嘴道:“可不是,一大早就说要去上香,巴巴的把七姑娘给带上,怪道呢……”准时一早就晓得今日大太太是要过来一副不死不休的模样歪缠,那位,一向是滑的粘不住手。

      “这倒也好。方才有那么一句,咱们的人倒能松一松。”姚清词神色一正,转身从妆匣里掏出一个玉镯塞到刘栓家的手上,“把这个拿上。”

      刘栓家的方才只是顺嘴说一句,她可没想到姚清词真要把消息往西北送,这天远地远的,她找谁去。

      看到她脸上的为难,姚清词就笑道:“放心罢,我不是要你差人送信去西北。别说找不到人,就是找到人,送到西北,我怕是早就嫁到了别家。”

      “这怎会,还有大老爷他们……”刘栓家的失声叫了起来。

      姚清词摇了摇头,“大伯若是有心要管,大伯母这几日就不会连着过来。”

      不管到底出了什么变故,显然是有人动了手脚,而大伯父也以为眼下再跟李廷恩联姻会对姚家造成巨大的危机。若非如此,大伯父这样重家族名望的人不会纵容大伯母做出悔婚之事。只是姑且不论与李家悔婚是否应该,大伯父这样纵容大伯母每日来歪缠,想要逼迫自己主动答应把悔婚的责任担下来,也着实太过让自己心寒。

      可即便再心寒,这依旧是自己长大的姚家,祖父牺牲性命守护的姚家,自己没办法眼睁睁看着不管。

      李廷恩的亲,是那么好退的?

      真要按着大伯母的说法,趁着李家无人去找李廷恩父母威逼,姚家只怕在局势未崩坏之前就会陷入灭顶之灾。

      想到家中人各有思量,只顾盯着眼前那点琐碎利益,姚清词只觉得心力交瘁,再看刘栓家的还满脸期望的看着自己,勉强打起精神叮嘱,“拿着这镯子去咱们家在城郊的庄子交给大哥。”

      “大少爷……”刘栓家的万万没想到自家姑娘想来想去,竟然想到了早就消失在姚家的大少爷,她不由慌了起来,“大少爷手都废了,前些年大太太还屡屡提起来,这一两年可……您真要找大少爷,依我说,不如找二少爷罢。”

      “这件事,只能让大哥去办!”姚清词神色十分坚决。

      若连大哥都毫无办法,那大概……就真的是老天爷要亡了姚家,自己一个弱女子,也只能认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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